第三十六章:现在
浴缸里冰凉的水唤醒了沉寂在回忆中的温铭。
温铭抬眼望向四周,看到熟悉的浴室,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自从父亲离世他就有了短暂性空白的习惯,他觉得如果思维是一种东西,那么他就是暂时地把它扔到了远远的地方,他不擅言辞,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和思维相伴,但是它有时候出现得太频繁了,让他忍不住要丢弃它一会。
他用水抹了一把脸,努力睁了一下眼睛,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过了一会,才站起身来,疲软的双腿让他皱了皱眉,六年不曾有过如此激烈的,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他拿过挂在墙上的浴袍,穿上,遮住了那些红紫的印记。确定没有任何一处可疑的肌肤裸露在外,他出了浴室。
他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看的聚精会神。
女儿送到了母亲那里,母亲离这里不算远,当时他们听从了唐季辰的建议,买下了租住的房子,等到那里规划,母亲又重新买了一处房产,然后一直住在那里。虽然他的工作是自由职业,但是他偶尔会陪康雅兰出席一些公共场合,这时候他就会把女儿送到母亲那里。
康雅兰察觉到温铭站在自己面前,她抬起头来:“洗完了?这次洗得好久。”她略有抱怨地说道。
温铭抱歉地一笑。
康雅兰笑笑表示没关系,随即站起身进了浴室。
温铭看到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妻子是一个很粗心的人,这套衣服和之前的那套西装虽然都是黑色,但是款式却差很多,但是妻子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将外套放进衣橱,这才进了卧室,躺在床上。
浑身的疲累让他想睡觉,可是脑子却没有片刻休息。
即使他以复仇的身份出现,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期盼。期盼什么呢?期盼他会再爱上自己?想到这里,他不仅自嘲地笑了。如果把当年他喜欢上自己比作不可能,那么让他再爱上自己那就能算奇迹了。
年少总是无知,但是也正是因为无知单纯而快乐,从和唐季辰相爱的那一刻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两人在学校并没有经常见面,不过只要碰到就会相视一笑。
中午的时候他会坐在角落里朝他招手,然后逼着他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饭菜。
下午下课,两人会到琴房外面坐在围栏上,说一些平常的琐事,那时候期末考试在即,他便拿着课本去赴约,唐季辰一看当然满心不愿,可是也知道温铭一向拿学习要紧,便陪着他背文章,背历史。
冬天来临,那年的第一场雪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他从教室的窗户往出去,看到了满眼的白雪,下课了,他踱出教室,看到唐季辰就站在走廊上,朝他笑着。
他也回他一笑,笑容安静悠远。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高三最黑暗最紧张的岁月随之而来。
唐季辰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因为他想和温铭上同一所大学,但是可想而知,两人差距太大,这就成了唐季辰苦恼的根源。
对于理科的东西倒还好说,但是文科类的文史政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即使拼了命去赶,也还差着五十个名次,头一次,唐季辰对于温铭的成绩有了微词。
温铭的家几乎成了唐季辰的临时宿舍,平时的周末,节假日,唐季辰一有空就往这边跑,当然每次来的时候都捎上礼物,从比较浪漫的鲜花,是送给温母的,到温铭喜欢的书籍,再到平时收到的土特产,唐季辰从不吝啬,一箱箱地往这搬,温母直说不用了,但是也合不拢嘴,唐季辰利用自身的便利笼络着未来的丈母娘。
然后,他就和温铭坐在桌前复习,偶尔,学着学着,唐季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是真拿那些理论性的东西没辙啊。
而一旁的温铭则是温柔的看着他,然后给他披上衣服,怕他感冒。而唐季辰一觉醒来,就假意埋怨他怎么不叫醒自己。
而温铭总是说下一次一定会叫醒他。
生活看似平淡却温馨,自从和温铭确定关系,唐季辰一心一意只放在温铭身上,他几乎对女生连一眼都不曾看过,心里满满地都是他。
虽然是十年之前了,但是温铭还是对高考记忆犹新,因为那一场牵扯自己未来命运的考试同时也影响着两人的关系,他们刚刚建立的关系会不会因为分割两地而破裂?那么他是要正常发挥,还是故意放水,缩小两人的差距?
不过这个问题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两人已经讨论过了,唐季辰说,温铭你正常发挥吧,就算不是一个学校,我们一个地方也行,都B市。
温铭没说什么,他知道唐季辰会想办法解决,但是如果一段感情只有一个人在努力,而另一个人在享受成果,这样他是不会心安的。
于是在高考的时候他根据两人平时的摸底测试,然后根据试卷上的积分,技巧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高考结束的了,暑假来临了,参加完高考的人都知道这个暑假是疯狂的暑假,是放纵的暑假,考生们将手中的书都扔掉了,加诸在身上的无形枷锁接着发泄一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成绩出来了,在温铭的算计下,两人相差不到十分,当然两人也可以同上一所大学。
温铭笑了,唐季辰也很高兴,而两人都愉悦的结果是终于不再克制欲望,真正的了。
当痛苦袭来的时候,那种彻底解脱般的感觉也蜂蛹而来。看到身上那双满怀情意的眼睛,额头上晶亮的汗水,口中喃喃地喊着自己名字的男人,他知道这一刻他告别了过去,重新拥有了未来。
每一次抽动都好像是灵魂深处在颤抖,每一次的吟哦好像都是一种承诺,他和他,真真正正地合二为一,不再有距离,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喘息都让他心动不止。
温铭倚在床头,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浑然不觉康雅兰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直到她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呢?”
柔和的女声唤回他的思绪,温铭略显尴尬地回应,“没想什么,只是有点累。”
康雅兰坐在梳妆镜前,波浪的卷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然后拿起瓶瓶罐罐往脸上抹着,“宴会中途我找过你,你上哪去了?”
康雅兰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温铭心中陡然一痛,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对于妻子,他没有爱却有责任,对于唐季辰,他有爱却无法开口。
“我去休息室歇了一会,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抹完化妆品的康雅兰把头发散开,然后用梳子一下下梳着:“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康雅兰低叹一声,“现在的竞争太激烈了,刚开始我做的时候,像这样的理财公司并不多,可是你不知道现在只要有利可图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而且碰到那些无理取闹的女人我们也只能吃哑巴亏,铭,你体谅我一下。”
温铭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也要注意身体,钱永远没有赚完的一天,只要够吃够用就行。”温铭说的是真心话,就算是把康雅兰当成朋友,他也会这么劝她的。
听到丈夫的话,康雅兰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温铭,“其实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是我又想,钱永远不会有够的一天,正好现在趁着我年轻,还有干劲,为什么我们不多赚一点?将来也好有个打算啊。”
温铭并不想强迫妻子接受自己的意见,他也知道妻子说得有理,于是说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要注意身体。”
康雅兰站起身来,来到床上,抱着温铭吻了一下,低声说道:“谢谢你的体谅,老公。”
对于忽然而来的亲昵,温铭身上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她不会想要吧?
为了杜绝她的念头,温铭连忙说,“今天有点累了,我先睡了。”然后连忙躺下,闭上眼睛。
他看不到妻子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有些不满,身后平静了一会,然后妻子把灯关掉,躺下,背对着他。
第三十七章:被软禁
周允从虚掩的门口进入,看到唐季辰面无表情地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他的左脸有些肿,嘴角也泛出丝丝血迹。
周允环顾四周,这里是一栋远离市中心的二层仿欧式的洋房。整个一楼只有一客厅,厨房和洗手间,在角落里有一个小型的吧台,里面放着一些红酒,看来唐伯仲对这件事已经策划很久,连唐季辰住的地方都已经打理地这么妥当。
周允下意识地望向唐季辰,想看看他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反应,这样的安排无异是软禁,他都想到了这一点,唐季辰恐怕也已经有所察觉,难道他对这样的安排无任何异议吗?
他还记得那天他去找他,他脸上的愤怒,无人可及的爆发力和欲置人于死地的毒辣,到现在自己的脖子还有些不适,嗓子也偶尔有一丝疼痛,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受制于他人?
此刻的唐季辰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下,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衣,他将袖子卷到手臂之上,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高脚杯,仰起头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喝净。他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也许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周允忍不住想起刚才他和唐伯仲之间的见面。当唐季辰站在唐伯仲面前的时候,唐伯仲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地一巴掌,那一巴掌的力道让唐季辰忍不住打了个趔趄。所有人都呆住了,周允也愣住了。他看到站稳后的唐季辰的左脸已经红的发紫,嘴角也渗出了血迹。这一切表明唐伯仲对这一巴掌没有手下留情。
唐伯仲曾经任本市市长,他曾经耳闻过他犀利果断的官场作风,虽然他在唐氏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看到此刻唐伯仲的毫不留情足以证明他曾经是一个严厉的领导和父亲。在某一方面,唐季辰继承了唐伯仲的脾性。
那一巴掌之后,周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唐季辰挺着背,什么也没说,像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唐伯仲沉声骂道:“你这个不出息的东西!”
唐伯仲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唐季辰的痛骂再一次让周围的人感到诧异,唐伯仲一向谨言慎行,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看起来贸然的举动的,周允想也许老爷子是愤怒到了极点,再也无所顾忌。
只听他接着说道:“为了一个男人堕落至此,你实在不配当我的儿子!”
周允听到唐伯仲的话直觉地想到了温铭,可是他又诧异地想到难道唐伯仲也知道温铭?他不知道唐季辰和温铭到底有怎么样的情感纠葛,但是他想温铭在他的心中必定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从那天唐季辰看到杂志上的温铭的反应,还有他会出席今天的派对他就可以看出温铭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唐伯仲即使愤怒地失去了理智,但是那也是暂时的,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冷静,“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房子,从今天晚上就立刻给我搬过去,不要再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这一次的发火好像让唐伯仲元气大伤,他说完之后猛烈地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就抬腿上楼了。
看到唐伯仲上楼,唐母这才敢上前对唐季辰说道:“小辰,本来妈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你最近几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妈这次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听话搬过去吧,你知道如果你爸爸真的动怒了,他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我知道你不会怕,可是你想想温铭……”
唐母提到温铭两字,从始至终没有反应的唐季辰的眉微微皱了皱。
唐母没有再说下去,和唐伯仲相处了几十年的她怎么能不知道丈夫的性情,如果他真的要对付唐季辰,那他就会找到他的弱点,毫不留情地出手。到时候,父子两个的关系越来越糟,而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
唐母想了想,婉转地劝道:“我听说温铭已经结婚了,你现在就不要想着他了,如果你真的没办法喜欢女人,那……那我们再想想,好不好,小辰?”
这样的话无疑是最大的让步,唐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想让儿子再堕落下去。
唐季辰看着母亲那张殷切的脸,心里自嘲地想道,现在的他还有心吗?他还能再有余力去爱别人吗?现在唯一支撑他的就只有恨。
唐季辰推开母亲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唐母看到唐季辰的反应,心痛地无法言语,她只能抓住周允,殷切地请求着,“周允,你能让他回来,那你一定能有办法让他不要再找那个人了,周允,我求求你,一定要小辰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周允实在不忍心拒绝唐母的请求,可是他知道唐季辰和温铭之间的事他是插不上手的。看到温母眼里的请求,他只能说,“唐夫人,我尽量吧。”
唐母也知道无法再要求更多了,点了点头。
周允这才跟着出去。
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唐季辰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周允知道他又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上一次差一点死在唐季辰手上,这一次看来自己没有那么好运了。
周允打算不去打扰唐季辰,而是将他从饭店拿回的行李放到唐季辰的卧室。
唐季辰的脑海还回荡着母亲的那句妥协,如果六年之前她能说出这句近似于妥协话,自己和温铭就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转念一想,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父母的反对,而是温铭的背叛,他那么轻易地放弃了两人的感情,现在想想,他在怀疑也许从一开是温铭就是在有计划地接近自己,然后让自己爱上他,最后再狠狠地抛弃,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他现在有妻女相伴,而他却是一个看起来强势,其实无比可怜的可怜虫?
拿起茶几上的酒,他缓缓地倒在酒杯中,看着那淡红色的液体一点点地流逝,关于这个问题他考虑了六年,但是没有结论,有时候他想温铭是在戏弄自己,可是有时他觉得他温柔的笑和眼中的情意那么真,不像是欺骗。
他还记得生日那天两人的情意想通,那时他揽着自己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说,他不后悔,不后悔喜欢上他。
那一刻,他感到了庆幸,也感受到了一种得到的喜悦,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地喜欢,之前的他一向鄙视深陷恋爱中的发呆,傻笑,白痴行径,认为完全一种让人费解的行为,可是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想要为他做任何事的冲动。
那是他才知道无论什么样的人深陷在爱情里都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因为喜欢的人的回应而欣喜,会因为他的沉默而疑虑,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如果不接触的真正的爱情就不能深切体会。
温铭的性格内向,即使确定了感情,但是每次看到他沉静的脸他便有种会随时失去他的感觉,可能因为他太安静了,就好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羽毛,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母亲给他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唐季辰便想把手机给温铭,可是温铭执意不要,没办法他只能把那只旧的手机给他。
唐季辰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认真过,几乎隔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给他发短信,可是温铭却迟迟不回,最后他才知道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关机,而下课的时候他又埋首在书本里,忘了开机。
就在这样的相处中,期末考试结束了,这半年来努力用功的高三学生终于得到了解放,也许认识到过完这个寒假真正的高三岁月就要来临了,所以他们更要珍惜这个寒假。
唐季辰有空就去找温铭,温铭也意识到了下半学期两人见面的机会会更少,于是每次邀约都答应下来。
于是两人跑到海边去吹冷风,即使是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两是相依相偎,相视而笑的时候寒冷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温暖。
春节的时候,家里来很多人拜年,而唐季辰不想看那些虚伪逢迎的脸,于是就避出去,跑到温铭家和他一起去海底世界,看各色美丽的鱼种,看小型的鲨鱼,看变幻万千的水母,在海底世界,因为有很多人,两人不能亲密的手拉着手,但是每一个眼神都传达着彼此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