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欢+番外——图坦卡朦

作者:图坦卡朦  录入:04-10

突然白银将食指放在他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过纸笔写了四个字:“帐顶有人。”见洛紫华不应,他又接着写了下去:“君城轻功了得,也许是他。”

洛紫华接过笔写道:“怪不得靖军会知道我们动向。”

白银浅笑,手上边写嘴上边说:“用‘蛇’阵,攻头尾护,攻尾头护,攻中头尾皆护,王爷意下如何?”

洛紫华低头看了一眼他写在纸上的字:“顾池必将兵分三路对战,叫和清带兵从后围攻,三方俱灭。”

二人如此商定了不下十条作战方案,最终白银还将其拟成文书放在桌上,帐顶的黑影这才蓦然消失。

白银松了口气,轻声问道:“依王爷之间,若此战胜了,可否乘胜追击?”

“以顾池的本事,追下去必定两败俱伤。和清在前方迎战,我们大可叫君寻去后方夺粮。这样一来靖军粮草不足,又没有援助,就是我们战后只守不攻,他们肯定耗不了多久。”

“没有援助?”

“过些日子可是皇后诞辰。”洛紫华剥了粒葡萄塞进白银嘴里,“叔叔一定又要大费周折,上次请你献曲的那一万两纹银,不也是从军饷里克扣的吗?”

说起这个白银有些惆怅,指骨断后他一直无法抚琴,稍稍一用力便是刺骨的疼,可惜了一把好琴再无人能驾驭的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洛紫华赶紧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不能弹还能唱么,唱得也好听。”

白银伏在洛紫华肩上,用吴侬软语唱着曲古老的调子,隔着千年风尘说出一段迷离的故事。

“春花秋月琉璃赋,天涯路,那堪相思苦。美人佳酿乐不足,驱烟寻涧户,人生对酒已无求,甘乐不思蜀。”

那是在江南,曾经的楚二公子写过的曲子。

楚潋欢,楚滟川,一个才贯天下名满九州,一个风流放浪不学无术。可楚钧却更偏爱二公子,因为他是亡妻生的,所以被宠的没了样,尚且年幼便中日与歌女支为伍,写些氵壬诗艳词供她们弹唱。在江南,只要是花柳之地必能听到他楚二公子的词。

对于这个无可救药的弟弟,楚潋欢也算是仁至义尽,任他捉弄从不报复,久而久之也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竟在楚钧寿宴上养颜要娶自己哥哥为妻。

“诸位听着,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娘子,你们谁敢打他的主意,看老子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要说武功,楚滟川是略胜一筹,所以满城没有一个孩子敢动楚潋欢一下,这也更坚定了他在城中的恶霸地位。

楚钧看他那脸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没生气,反而笑呵呵问道:“你们要成亲,没个信物吗?”

“信物……”楚滟川想了想,拔下根头发缠在楚潋欢小指上,边缠便念叨:“你以后就是我娘子,以后得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那缕发楚潋欢一直系着,直到他的尸体被血裹的模糊不清,一根素白的小指上还缠着一缕青丝。

“想什么呢?”

白银猛然回过神来,对上洛紫华那双狭长的凤眼,兀自从头上拔下根头发,一圈圈缠在他小指上:“我们一直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永永远远不分开,看尽这锦绣人间,四季花谢。

说着他唱起了另一支曲子,“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一生痴情奏一曲《上邪》。

第二日白银一早便睁开了眼,那拟定的文书还安安然然放在桌上,本以为那窃听的黑影回来偷,却不料还是失策了。

难道他听出是计?

白银就如此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终于和清掀开帐帘走进来,满面春风的夸他谋略过人:“白公子可真是神机妙算,顾池每一步行动都和你说的一模一样!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君寻也夺下了靖军的粮草,这样一来,他们必定坚持不了多久。”

白银揶揄敷衍的分外得体,可还是不由看了眼那安然躺在桌上的文书,莫非君城真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以前怎么从未听洛紫华提起过?

是夜,举军欢庆。

洛紫华的伤还没好,军医嘱咐他莫要饮酒,如此一来这庆功宴开的万分冷清,没了王爷这一支生力军,将士们喝的也毫无滋味,最后草草便结束了。

天色还早,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白银嫌热,一会儿起来脱一件衣服,最后脱的一件不剩贴在洛紫华身上,却碰到一样硬物。

白银女干笑,拍拍他脸颊道:“可惜呀可惜,这么好的机会,王爷却不能享受。”

洛紫华牙咬的格格响,将没上夹板的那只手伸到他两腿之间握住,但突然又放开,仰面躺好,“反正做了也没快感。”

“那王爷……”

“我的男宠,我要是不用,岂不是又要任他投入别人怀抱?”说到这洛紫华笑的阴险,翻过身子重新握住他的敏感处,一字一顿说道:“要不……割了吧?”

白银吓得赶紧去捂自己的祖孙根,“我、我可是还请老卦师算过,我最少能生二十个儿子。”

“我就告诉过你,不准的。他怎么知道你明天就没了这宝贝呢?”

见他还真有要将言语付诸行动的架势,白银聪明的换了个话题:“咱们说君城,说君城。王爷,你家小狗腿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比如过目不忘什么的。”

“他?记性差的要命,我这么和你说吧。”说道君城,洛紫华似乎变得没那么可怕了,“他小时候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外流浪,后来被个戏班子骗去打杂。我见他小小年纪搬那么重的东西,搬不动还要挨打,觉得他挺可怜,就一块玉佩将他赎回来……”

“侍寝?”

“侍你个头啊!”洛紫华戳了他脑门一下,又接着说道:“他聪明是聪明,算法剑术什么学的都快,可就是背不过书,还挨了孟先生不少板子……”

白银幸灾乐祸的笑了半天,不经意问出一句:“君城君寻,他们都无姓?”

“君寻姓莫,君城姓顾。”

22、君城

当夜子时。

君城站在顾池帐外,看了眼刚被迷烟熏倒的几个卫兵,刚要进去,却被一记重击撂倒。

他刚要起身反击,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掠过,抓起他胳膊直往军营外狂奔。

那人轻功绝顶,力道也大的惊人,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须臾便被拖到了一处树林。

林中弥漫着凄冷的雾色,君城知道那雾中有毒,但事已至此他已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靠在树下听候那人的发落。

“你为什么要背叛洛紫华?”

君城一惊,只见那白衣人转过身来,摘下脸上诡笑的狐狸面具,接着问道:“顾先生,别来无恙?”

“白……楚公子,本来我还不信你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白银无心与他周旋,俯下身来扼住他喉咙,眼神早已失了往日的温婉,凶狠得让人心悸:“这雾里有软骨散,你要再多呆些时辰,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你想问什么?”

“你把赤练的军情出卖给顾池?”

“我没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先生,你这么晚跑到靖军军营里来,难道只是为了找你爹叙旧?”说着白银一把拉下他脸上的伪装,砂金色的长发顿时奔涌而下,肌肤瓷白,只有那一对瞳仁是墨蓝色的,往日不仔细看倒真发觉不了,“果然和你爹一样,是个标致的美人呢。”

“若我说泄密的不是我,你会信吗。”

白银细细凝视着那双深潭般迷离的眸眼,终于爆发出一串不可抑制的笑声:“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顾先生,若我在这杀了你,恐怕等你化成副白骨,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银……”

“闭嘴!”白银扼住他喉咙的手慢慢开始用力,但见面前那人眼底开始泛出血丝,他还是手下一软松开了他:“我信你,你走吧。”

君城接过他递来的解药,踉踉跄跄向前走去,单薄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分外凄冷。

真如洛紫华所说,几日后靖军便灯枯油竭,顾池与南玄王不顾付颜反对决定背水一战,只道是洛王爷武功已废,想必赤练军中也派不出什么高手,此战也并非胜算全无。

可短兵相接之际,众将才瞠目结舌的发现,那领兵的将军竟是白银!

那一副修长挺拔的身姿半点不逊于洛紫华,银甲加身,画戟在握,暗红色长袍随风翻飞,一头青丝在盔甲后奔涌如瀑,甚至更胜洛紫华几分威严。

“顾叔叔,别来无恙?”

水枫紫仰天长啸,扬蹄踏起满地灰烟。白银出手迅猛,楚家世代相传的一身武艺果真不同凡响,就连顾池也险些被他掀翻在地。

那一刻骑着战马的仿佛不再是白银,而渐渐幻化成他逝去多时的父亲楚钧。玉面蛊父名震天下武功盖世,如今白银纵马持缰,就像顾池第一次见到楚钧一样,威风凛凛,俾睨天下。

“不忠不孝的逆子,你爹就是在天有灵,也绝不会容你助纣为虐胡作非为!”

白银冷冷一笑,袖中骤然飞出一枚暗器,正中顾池的马右眼,那受了惊的畜生浑身一颤将他甩落在地,白银也随即下马,将寒光凛冽的兵器抵上他喉咙:“这是替洛王爷报的仇,叔叔,感觉如何?”

“你……”

“叔叔莫要生气,若你投降赤练,我可以饶你一命。”

“痴心妄想!”

白银哈哈大笑,挥戟便要向他心口刺去,却突然见一人影冲来,生生接住了寒刃:“白公子,饶他一命。”

“君城,你闪一边去。”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君城回过头,向顾池重重叩首道:“爹,洛怀远心无百姓荒氵壬无度,你为何……”

“君城,你夜夜来我帐中劝我归降,就为了那叛国谋反的贼寇洛紫华?”

归降?

白银心中一沉,难不成,向靖军透露机密的真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爹,洛怀远是对你有恩,但……”

“不论你们怎么说他,他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顾池掩面,恍恍惚惚中又是旧日初逢。

那时洛怀远还不是皇上,连太子也不是,顾池亦是被仇人追杀刚逃到中原,妻离子散,举目无亲,又是个异国人,处处受排挤。就在他因为偷了小贩的馒头而被拳打脚踢时,洛怀远出现了。

他付给小贩些银子将顾池赎下,还带他去卞梁最好的酒馆饱餐一顿,不问身世不问姓名,只问了他一句话:“我看你骨骼清秀,是练武的材料。可愿随我征伐四方,做个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就是这句话,让顾池心甘情愿追随他征尘一生,也心甘情愿为他九死不悔。

“君城,记得爹爹教你的话吗?”

“恩者,鞠躬尽瘁不足报。”

顾池点点头,一口气叹的很长,一语道破了君城的心思:“我知,当年我们一家三口在逃难时走散,若不是洛紫华救你,你也不可能有今天。可惜……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话音刚落,他一把拽过白银的画戟刺入自己心口,沾血的五指竭力向前伸去,想要再碰碰君城的脸,可却终究也没能如愿。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顾易天戎马一世,为国尽忠尽节,能如此马革裹尸埋骨沙场,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爹!爹——”

那是白银第一次见到君城落泪,哭到泣血,哭到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次的大获全胜再没一个人有心情庆祝,君城在顾池棺前跪了七天七夜,谁说话也不回,憔悴的不成人形。

最后还是白银将月汝枫大老远请来,这才让他好好吃了些东西。

“君城,你这么下去身子会垮掉的,你爹在九泉之下看了也不会放心。”

君城接过她递来的粥,木然的喝了两口,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付颜的人?”

月汝枫一怔,但还是颔首,低声应了句是。

“靖军会知道赤练的动向,也都是你报的?”

“是。”

“怪不得白银会说刺探的人过耳不忘……枫儿,付颜到底要你干什么。”

“杀了洛紫华。”月汝枫抬起头,声音颤抖起来:“他用洛紫华搅乱这天下,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很快就可以谋权篡位一举称帝,现在洛紫华已经没用了,留着他也是祸害——他也就是该死,死的越惨越好!当年楚家那场火,你也见过,你也知道……”

“别杀他。”君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若不是他,我恐怕直到现在还在那戏班子里受苦受难,也指不定早就死了……枫儿,当我求你,别杀他。”

月汝枫怔怔的倒在他怀里,许久才回过神,她缓缓闭上眼,声音冷如月色:“好。”

我不杀他,刀山火海,万劫不复,若是因为你,那我无怨无悔。

“‘月下’有解,这你也知道,一曰‘笑’,一曰‘忘’,而‘笑’就在我身上,我去解他的蛊。”

“真的?你能救他?”君城抱她抱的更紧,“太好了,太好了枫儿,你解了他的蛊,我们就去找个偏远的村子住下来,等到再没人记得我们,我们就长相厮守。”

“嗯,长相厮守。”

一弯残月下,她笑的比月色更惨淡,却又那般无怨无悔。

“你不知若没了‘笑’,你也会死?”

白银这么问她时,她只云淡风轻的回道:“可他会开心……他好久都没有开开心心的笑过了。银,你呢,你爱过谁吗?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没有。”

回答的斩钉截铁,月汝枫也不追问,只是坐下来,懒洋洋说了句:“我想听你弹琴,《上邪》,我喜欢这曲子。”

白银伸手抚上花满楼,剧烈的疼痛刺着十指,他却浑然不顾。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吾愿与君绝。”

23、笑忘

月汝枫死了。

君城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里,浑身都是凛然的银针,并未淬毒,却针针正中命门。

白银伏在琴上,也身负重伤,见他进来,忙撑起身子指向月汝枫:“救她……她……”

她已经断了气,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了。

月汝枫,如今她真如风,轻轻浅浅散在了他生命中,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花前月下,只一句无怨无悔,连告别都来不及。

“顾君城之妻月汝枫之墓。”

君城拂过她碑上那行铭文,不论此生你志向如何,想要把名字刻在多少人心间,我只求能把名字刻入你坟前。

汝枫,等等我,等我这一生尘埃落定,等洛紫华不再需要我车前马后,我便一抔黄土掩白骨,与你长相厮守。

推书 20234-04-09 :我想和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