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和抬起一只手臂,试探性地环住林安夏,见他没有反抗,另一只手便缓缓穿过他的膝下,双手一个使了一个巧劲儿,就把林安夏抱在了自己怀里,而他则代替着林安夏坐在了墙角。
林安夏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但却本能般不住地往秦睿和的怀里拱,仿佛靠的越紧他就越安全一样,他的手还在不自觉的发抖,直到另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其完全覆盖住,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体温,让林安夏感到了一丝安慰。
秦睿和轻轻抚摸着林安夏的背脊,嘴里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有睿哥在呢,无论发生什么事,睿哥都可以帮你解决。”
秦睿和撇过头亲了亲林安夏的额角,“来,告诉睿哥,到底发了什么事?”
林安夏趴在秦睿和胸前,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嘴里却呐呐道:“我不会画画了。”
秦睿和闻言,眉头一皱,抬头望去,便看见被挥到一边的画架,以及散落了满地颜料,摔在一边的画笔,和躺在狼藉中的画板,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抹鲜红。
只是因为没有灵感,便把林安夏刺激成这个样子?秦睿和有些疑虑,但嘴上依旧耐心地哄着他:“没有关系,只是现在没有灵感而已,画画是着不了急的,等有了好想法咱们再画也不迟。”
“不是的。”林安夏坐起身,双手紧扣着秦睿和的两臂,空洞的双眼望向秦睿和的方向,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如果不痛苦的话,就根本画不出画,如果不继续痛苦的活着,我就会失去画画的能力!我不能让丢爸爸的脸,我必须像爸爸一样做一个绘画天才!可是,那就意味着我必须永远痛苦的活着,它们时时刻刻都会来折磨着我!我该怎么办?”
秦睿和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是谁?究竟是谁让你那么痛苦。”
“是谁?”林安夏呆愣愣地重复了一句,“是啊,是谁让我痛苦?”
林安夏迷茫地自言自语,恍恍惚惚,“到底,是谁呢?”
秦睿和担心林安夏再度钻进思维的死胡同,赶忙转移了话题:“而且安夏,我相信林叔叔比起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他一定更希望你能开心的生活。如果只能在成为天才画家与开心的生活里选择,他一定希望你选择后者。”
林安夏的思绪果然被带开了,他像是清醒由好像还是迷糊,但嘴上仍旧顺着秦睿和的话说:“才不是这样!每次我的画得了奖,爸爸都要跟我一起看颁奖典礼!然后他还会用很开心的语气说‘夏夏真是我的骄傲’!他一定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优秀的画家!偷偷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画的画,真的非常讨厌我画的画。”
听到这里,秦睿和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他刚和林安夏开始接触没多久,在林安夏家里的画室中,他发现了那副没塞在角落里的冥舞,当时林安夏苍白的面容以及惊骇的表情令秦睿和记忆尤深。从那时起,秦睿和就知道林安夏对自己的作品其实并不喜爱。
但是安夏究竟是为什么会害怕自己的画呢?
第三十五章
即便秦睿和心中的疑虑有增无减,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林安夏的情绪彻底安抚住,所以,秦睿和只故作轻松的说:“如果真的不喜欢,那就再也不要画了!安夏就算不画画也可以培养别的兴趣爱好,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行!”林安夏激动的说:“如果我不画画了,爸爸会不高兴的!我绝对不能丢爸爸的脸!我要成为最优秀的画家,画出最优秀的作品!”
“可是这样……”林安夏说到这里,神情又再度恍惚了起来,“这样就不能过幸福的生活了。”
秦睿和彻底明白了过来,林安夏的思维已然走进了他为自己画的一个怪圈,如果不跳脱出来,他便会被自己困死在里面!
秦睿和眸光深沉了去多,他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雪松,嘴角勾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秦睿和腿上一个使力,便把林安夏抱了起来,走到门外,啪的一声打开走廊的灯。随着夜幕的降临,画室里的光线已然昏暗下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林安夏不适地闭上了眼,却也奇迹般的唤回了他的神智。
秦睿和抱着林安夏慢慢地走在铺满暖黄色灯光的走廊上,悠闲的好似散步一般,一路跟出来的雪松也亦步亦趋的走在他身旁。
“黑暗永远赢不过光明!一点点光亮就可以打破黑夜的壁垒,如果下次还会觉得害怕,就把灯打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睿和的声线十分平稳,带着一丝丝诱哄般劝慰的味道,让人感到十分的安心与平静。
林安夏抬起头,看着这个把他抱在怀里的男人,灯光温柔地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却依然深邃明亮。
林安夏渐渐回忆起了他方才失态的模样,突然就害怕了起来,也许真的到了他要离开秦睿和的时候了,因为没有人会愿意与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长期交往下去,他和秦睿和之间的友谊还是要走到终点了。
秦睿和把林安夏放到餐桌上,什么话也没说便走到厨房,给雪松倒了满满一碗狗粮后,便开始动手做他和林安夏的晚饭。
林安夏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秦睿和忙碌的背影,高大挺拔,但切菜、下面的手法却又那么利落,秦睿和是一个好人,非常非常好的人。林安夏从一开始就知道,秦睿和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无论是谁都很容易为他着迷。
不一会儿,秦睿和便端了两碗面出来,每一碗面上都卧着一个煎得焦黄的鸡蛋,铺着一排绿油油的青菜,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秦睿和把其中一碗推到林安夏跟前:“吃吧。一回来就闷进画室里画画,还因为画不出来闹了好一通脾气,消耗了不少体力,吃面是最快速填饱肚子的方法了。等明后天有时间了,再给你做好吃的吧,今天就将就好了。”
林安夏傻傻地看着秦睿和,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对于他方才发疯的模样,居然被秦睿和轻描淡写地说成是闹脾气?他如此不堪的样子,甚至连自己都难以忍受,但是秦睿和脸上却挂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睿,睿哥……”
林安夏的不安,秦睿和看在眼里,他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好了,吃饭要紧,有什么话都等吃完面再说。你看,雪松都快吃完了!你也赶紧的。”
说完,也不等林安夏反应,秦睿和自个儿就拿起碗,捞起面大刀阔斧地吃了起来。
林安夏瞪着秦睿和,好半天才挪过自己面前的碗,慢慢吃了起来。比起秦睿和的好胃口,林安夏显然没有什么食欲,丝毫没有平日里吃起饭来的幸福模样。对于现在的林安夏来说,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因为打从心眼里他就不愿意相信,秦睿和会愿意接受一个那样的他。
终于,林安夏与秦睿和在较为冷寂的气氛中,结束了自己的晚餐。
秦睿和收拾了碗筷,从厨房出来,见林安夏依然呆坐在椅子上,没有要挪动位置的意思,便径直走了过去,一把将林安夏抄在怀里。
林安夏被吓了一跳:“睿,睿哥?”
秦睿和颠了颠怀里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着?你还想在那里坐到明天不成?喜欢坐着也得选一个舒适的地方啊,沙发多好!”
说着便抱着林安夏往客厅的沙发上走去,将林安夏放在柔软的沙发里,秦睿和抬手朝雪松招了招:“雪松过来,窝这儿一块儿看电视,别整天围着那五盆花转了。虽然在爱情面前性别,年龄,家世都不是问题,但不同种类的生物相爱是没有未来的。”
雪松听话的走过来,跳上了沙发,趴在了林安夏怀里。
林安夏抱着雪松,对秦睿和欲言又止:“睿哥,我……关于刚才的事……”
“嗯,怎么?”秦睿和的表情一如往常,好像林安夏说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林安夏抖着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太多的话堵在喉咙里,让林安夏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好了。”秦睿和好似看够了林安夏窘迫的模样,“画不出画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很多画家在没什么灵感的时候,都画不出什么好作品。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脾气。”
林安夏摇摇头:“我,我不是……”
没等林安夏说完,秦睿和便说:“过两天,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你就跟学校请个假,咱们去玩儿几天。天天闷在家里又怎么会有好想法呢?没有好想法又怎么能画出了不起的作品呢?你说对吗?”
林安夏还想说些什么,秦睿和却开始推着他往房间里走了,“你今天应该早点休息,耗费了那么多心神肯定疲倦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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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夏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秦睿和,秦睿和好笑地看着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的习惯是睁着眼睡觉吗?”
林安夏眨了眨眼,软软的睫毛轻轻刷着秦睿和的掌心,让秦睿和的心软成了一片,一阵沉默过后,林安夏轻声道:“睿哥不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秦睿和轻轻拍着林安夏,用他低沉却不失明朗的声音说:“一点都没有觉得,我的安夏只是个不懂掩饰自己情绪的孩子而已。好了,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终于哄睡了林安夏,秦睿和一个人来到了客厅,没有开灯的客厅,在黑夜中显得异常寂寥,雪松正安静的坐在他跟前。
秦睿和望着雪松晶莹的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变幻莫测,像是问它又好似自语道:“安夏从小……就这样吗?”
雪松依然用安然地眼神,注视着秦睿和,秦睿和深深叹了一口气,卸下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融进了沙发里。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客厅里传来了秦睿和的声音:“喂,阳书吗?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这边,刚挂了电话的赵阳书拧起了眉头,兀自陷入了沉思。
洗了澡出来的赵阳浩看到弟弟又坐在一边装深沉,起了逗弄的心思,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跟前,曲起一根手指,狠狠往赵阳书的鼻子弹了一下。
作案完毕的赵阳浩正想落跑,却被反应极快的赵阳书一把擒住,电石火花间,两人的位置已经颠了个倒,方才还站得笔直的赵阳浩,此刻已经被赵阳书牢牢箍在怀里,死死压在了沙发上!
“卧槽!你要压死老子了!”
挑衅失败的赵阳浩,正恼羞成怒的嚎叫。
赵阳书掀唇一笑,“谁让哥哥淘气来着!我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行行行!”赵阳浩讨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快点从我身上下去!你哥哥我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那么折腾!”
这句话……怎么就那么引人遐想呢?
赵阳书不自觉地舔了舔舌头,逗弄一般地拧了一把赵阳浩肚子上的肉,“哥哥乱说,明明结实得很!”
赵阳浩顿时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阳书!你他妈是要给老子造反啊!居然敢消遣你哥!”
眼见着再逗下去,哥哥就真的要生气了,向来懂得见好就收的赵阳书自然很识时务地放开了自家哥哥。
赵阳浩揉着胳膊坐起来,嘴里还不忘问道:“你刚才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刚才阿睿来电话了。”赵阳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赵阳浩闻言,眉头一皱,正色起来问:“怎么了?”
赵阳书不答反问赵阳浩:“你觉得安夏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阳浩皱起眉,认真思索了一下:“一个没什么心眼又有才华的小孩吧?”
“性格呢?”
“蛮好的,脾气不错,又懂礼貌,是个好孩子,配着秦睿和,真是糟蹋了!”
赵阳浩答得十分流利,继而却突然反应过来:“安夏怎么了?”
赵阳书沉着脸色道:“刚才睿和打电话来说,安夏的情绪似乎非常不稳定,但具体的原因尚不明朗,总而言之……”
赵阳书还未说完,赵阳浩便接过话头:“你是说,安夏他有可能,真的是个心里有障碍的……病人?”
赵阳书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等阿睿来了才知道,我也不好妄下定论……”
一时间,两兄弟方才还带着欢乐的气氛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丝沉重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秦睿和照旧把林安夏送到学校后,便驱车去了赵家兄弟的公寓。
赵阳浩自打工作以来,便自己在市中心置办了一套房子,享受起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没有家里长辈的唠叨,生活真是不要太舒适。
赵阳书回来后,自然也没有回老宅,而是十分妥帖地与哥哥住在了一起,美名其曰“培养兄弟感情”,家里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俩孩子多半是野惯了不愿意受束缚,虽然心里不大乐意,但孩子大了,都有了主见,也不好太过干涉。
因为赵阳书的诊所目前还在装修,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个“待业青年”。
秦睿和刚一进门,看都没看一眼上前迎来的赵阳浩,推着赵阳书就往书房里去,直直把赵阳浩关在门外!
赵阳浩盯着自家书房的棕色门板,从来都没有觉得这块门板那么碍眼过!他想有骨气的后一句“这是老子家!凭什么不让老子进书房?!”但想到秦睿和进门时的那一脸煞气,顿时也就歇了挑衅的心思。
虽然有一点没面子,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赵阳浩从小就怕秦睿和,怕得没有原因!
书房内的气氛带着一丝凝重,秦睿和两手交握抵着额头,坐在沙发上,半响没有说一句话。赵阳书见状也耐心的坐在一旁,拿起一本书,偶尔翻两页,权当打发时间。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秦睿和出声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始,我甚至不知道,来找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秦睿和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低沉,但却失了平静。
赵阳书阖上手里的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或许,你可以把这一次的交谈当成普通的咨询。安夏不是那个病人,而你也不是心急如焚的家属!”
是的,赵阳书非常理解秦睿和此时此刻的心情,林安夏是秦睿和放在心上的人,秦睿和那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精神病这样刺人的字眼来诋毁林安夏,而如今他又因为过分担心林安夏的精神状况而不得不主动来向他这个心理医生做咨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秦睿和自己已经不愿意相信林安夏是正常的了。
理智告诉秦睿和他应该早早帮助林安夏进行心理治疗,但情感上,秦睿和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认自己心爱的人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那是对自己所爱的人的一种侮辱!虽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想法显得十分可笑,可偏偏感情从来都是可笑的。
赵阳书说:“情感与理智从来都无法统一,它们就像是天生的对手,互相争锋相对又偶有输赢,一个聪明的人往往只到该在什么时候让理智胜出,什么时候让情感占去上风!”
秦睿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林安夏昨天疯狂的表现一一告诉了赵阳书,赵阳书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虽然,我并没有亲自看到安夏那时的模样,也没有跟安夏进行交流。”赵阳书用一种缓慢而低沉的语调说道:“但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安夏他可能是得了臆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