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屋外,外面晚霞满天,已经快要黄昏了。抬头看房子,房子安然无恙,一片瓦都没掉,哪里像要倒的样子。他又跑回去看看那个坑,似乎除了那个坑,周围并没有裂缝,也没多少浮土,坑的四周非常平滑,仿佛是被刀子切出来的一样。他还想细看,但是羊圈里的羊群叫得那个凄惨,它们又有一天没有进食了,新换的主人太不靠谱了,实在是过分,怎么能经常忘记给它们喂食呢。
徐宁发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的,饿得真是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想吃东西。所以他也不管坑了,赶紧去洗手淘米做饭,心里觉得奇怪,自己摔了一跤,居然就睡了大半天,这也太邪乎了,难道是自己病了?可是两个月前他还参加过学校组织的体检,什么毛病都没有啊。
徐宁匆匆洗锅淘米做饭,饭还没熟,他就饿得难以忍受了,从背包里翻出一包火腿肠,扒了皮就那么嚼吧嚼了,这才喘过气来,一连吃了三四根,才感觉好一点,然后赶紧去给羊群拌料吃。这个时间去放羊已经不太现实了,只能先应付一下,明天上午等露水干了,就赶它们去吃草。徐宁心里不是不内疚的。
忙活完这些,又用电磁炉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炒了点青菜,把晚饭对付过去了。想起杂物间还没收拾完呢,赶紧又去打扫,东西都搬在外面,总不能将东西在外头放一夜吧,还有那个坑实在是古怪,无端端的怎么有了个坑呢。杂物间也是有灯的,但是也是晕黄的白炽灯,光线非常暗淡。徐宁小心地走到坑边,探头往下看,发现那个坑也不大,也就一米多深两米多长的样子,坑的位置就挨着房子的地基,难怪房子没有倒。坑的形状并不十分规整,一头大,一头细长,这个形状看起来,似乎像个如意?
不知道怎么的,徐宁脑海中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如意来,他摇了下头,自己在哪里见过黑色如意吗?好像没有吧,他对古董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去到外地也从不去参观博物馆,除非是动物标本博物馆。
怎么会有个这个形状的坑呢,这么大个坑,要怎么才能填起来呢,难道要去挑土来?徐宁看着那个坑,心里盘算着要多少土才能将这个坑填满。突然,他的目光被坑底的一个黑色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什么?一块黑色的石头吗?徐宁是个好奇心还算旺盛的人,否则他不会在科研上取得那么大的突破,所以他找了把锄头过来,先在坑底用力戳了戳,确信土壤是实的,不是松软的,然后他鼓起勇气,慢慢地下到了坑底。
徐宁用手电筒照着那个黑色的东西,却发现上面居然有光线在流转,那颜色其实也不是黑的,而是接近于红铜色。徐宁用锄头小心地碰了一下,发出“叮”一声轻响,似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是个铁家伙?徐宁小心地蹲下去,伸出手指摸了摸突出的那一块,触手冰凉,确实是个金属的。
是个古董?徐宁心里猜测。他小心地将周围的浮土扒拉开,但只扒开了一点点,下面的土非常紧实,感觉不太像是坍塌下去的,而是原本就是夯实了的,那这个坑里的土呢?到哪里去了?徐宁又想,发现了老东西,是不是要去文物部门去报告一下,让他们来挖。但是好奇心又占了上风,自己挖吧,说不定能挖掘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宝藏来,名声什么的不说,光这种成就感就足够满足自己一辈子了。
因为这个念头,徐大博士做了一回民间挖宝人,他用锄头小心地将周围的土刨开,又用手小心地将松土扒开来。他知道如果是真的专业考古人士,人家是用小铲刀和刷子一点点将土层清扫开来的,而不是自己这种粗放式的挖掘,但是条件有限,他也只能尽可能保证不损害这东西,而且也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呢。
徐宁抱着些微激动的心情,花了三个小时,终于将那个东西周围的土全都起开了,他拿着手电筒照了又照,只觉得这东西眼熟无比,这不是他家公羊的造型吗,一把山羊胡子,两只眼睛,两个不长的角,还有两个耳朵,一只金属羊头,像是红铜浇筑的。徐宁看着这个金属羊头,大脑急剧运转,突然灵光一闪,圆明园十二兽首,羊首?会是吗?这、这不可能吧,全世界都在寻找的家伙,怎么会流落到自己老家这个犄角旮旯里来?
但是徐宁越看却越发肯定自己的大胆推测,他一时间也有些呆住了,面对这个家伙,他有点束手无策。现在要怎么办?把它埋起来叫人来挖,还是自己挖出来?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自己将它挖出来吧。他尽量再挖深一些,整个羊首都露了出来,他用手将这东西捧住,用力往上端,但是却捧不动。
有这么沉吗?他吸了口气,再往上一拉,还是纹丝不动。奇怪,难道下面还有吗?徐宁只好又重新小心地往下挖,结果发现羊首下面是用一个黑色的东西支撑起来的,他打着手电筒仔细看,与羊首相接的地方,好像用一个什么东西卡住的,他伸手去碰了一下,那东西掉了,羊首也滚落到一旁的黄土上。他赶紧将羊首捧起来,沉甸甸的,起码有十几斤重,为什么自己刚才那么用力拽都拽不下来,而那东西轻轻一拨,它就掉了,不知道是什么机关。
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将这个灰头灰脸的家伙弄出来了。徐宁再也没有精力去管坑底还有什么了,他将羊首捧到自己的卧室里,往桌上一摆,上下左右打量着,就这么个铜疙瘩,还是个国宝呢,听说在拍卖会上能卖出上千万来,真值那么多吗,其实未必吧,估计是被那些文物贩子炒起来的。
徐宁看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奥妙来,决定先放着,过阵子有空拿去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不像回事。院子里还摆着一地的杂物,实在没力气去收拾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漫天都是璀璨的宝石,明天是个大晴天,今晚受点霜露也没关系吧。
全身都是泥灰,得去洗个澡,徐宁一边烧水一边打量,似乎没地方洗澡啊。这老羊倌一个人,生活方式完全就是粗放型的,不像他大伯家那样,虽然在农村,也会修一个澡堂子,老羊倌这儿除了有个最老旧的茅坑,别的都没有,难道要在外头洗澡,或者像以前的女人一样用脚盆洗?徐宁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无比窘迫,自己要在这里长住的话,还有许多有待改善啊。起码那厕所要重修,还得修个澡堂吧。
最后徐宁是咬着牙,在外面走廊上用桶子冲的凉,一边是热水,一边是寒风,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真是特别爽啊,徐宁只听见自己牙齿咯咯碰撞的声音。
洗完澡,擦干身子就往被窝里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心里想的却是,第一天住过来的时候,老羊倌的被子那么腌臜自己怎么也忍受过来了呢,说到底自己还是个爱干净的人吧,嘿嘿,就算是冒着感冒发烧的危险,自己也还要洗澡。那个,今天晚上不会真的发烧吧。
这天晚上,徐宁做了个世外桃源的美梦,梦里有一处泛着碧波的春水,那水清澈得如同翡翠一般剔透,水边水草丰茂,还有一片鲜花怒放的桃林。徐宁只觉得这地方格外的美,格外的恬静,这里的空气也格外的清新,呼吸一口,感觉人的每一个毛孔都饱满了,格外畅意。唯一不足的就是少了点人气。
徐宁正做美梦呢,被哗啦哗啦的响声吵醒了过来,天还没有亮,不过已经隐隐有了些晨曦了,他第一感觉就是,屋里有小偷?徐宁想起报道上说的那些入室抢劫的小偷来,如果主人发现他们了,他们就会痛下杀手,这个时候最好是装作不知道。可是自己是个男人,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家里偷东西吧。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徐宁睁着眼,微微转动一下脑袋,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似乎穿着白衣服,蹲在自己的行李袋前,一个劲地在翻什么,还碰到了塑料袋子,弄得哗哗作响,动静还挺不小,仿佛全然不担心会把主人吵醒。过了大概三分钟,那人还在努力地翻东西,似乎没有发现到徐宁醒了。徐宁突然惊觉一个问题,自己没戴眼镜,这屋子没开灯,自己居然把那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近视好了?他可是八百度的高度近视啊。
又过了大概三分钟,那人还蹲在原处没动,还在努力地翻袋子。徐宁心里骂,这个笨贼,你不会拿着袋子走啊。然后他果断地拉亮了电灯,看清了那个贼,那个贼也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惊着了,一脸惊讶地转头看着徐宁,四目相对。徐宁看见那个一头长发、身着长袍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疯子?
只见对方手一挥,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非常昏暗,仿佛有什么东西笼向了灯泡,明明是个二十五瓦的灯泡,此刻却如同豆油灯一样微弱了。
“什么人?”徐宁喝了一声。
第五章:寻序
人影倏地消失了,房间里浓黑渐渐消失,白炽灯依旧变得十分明亮,屋里只剩下了徐宁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徐宁看了一下四周,又眨了下眼睛,真是自己眼花了?他下了床,走到行李前,看了一下,一个背包掉落在地上,是自己装零食的背包,他拎了起来,袋子非常轻,里面还有一些上火前在车站胡乱买的零食,本以为能在火车上吃,结果一点都没动,他就给背回来了。
这贼别的都不偷,就想偷吃的?不过东西似乎都没少,连拉链都没打开。真是个怪贼。咦,里面还有一包方便面?大概是买东西的时候心不在焉,随手拿的,等早上煮了做早饭吧。
徐宁看了下时间,已经有五点多了,他也不准备再睡,起来收拾打扫,昨天的残局还没收拾呢。他拿起床头的高度近视眼镜戴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赶紧摘了,眼前终于清明。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自己的近视眼真好了?神了!
这是徐宁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戴眼镜出门,看着清晰的世界,觉得特别神奇。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但却也抑制不住的高兴,真是奇迹,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来。打扫完院子,天已经开始微亮了,觉得非常饿,便去做早饭,既然有电饭锅了,肯定就不再用柴火烧水了,直接用电饭锅烧水煮面。他将面下在滚开的水中,调料全都加进去,一时间,满屋子全都是方便面调料的味道,勾得饥饿的人直吞口水。
他将面倒在碗里,端上桌,看见桌上那个羊首,这东西不能放这里啊,给人看见了怎么办,虽然也不见得会有人认识。他从屋里翻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准备将它套起来塞床底下去。结果他还没碰到那个羊首,就感觉有股力道将自己往后推,眼前忽然一花,出现了个人来,对方喝一声:“休要胡来!”
徐宁猛地摇了下头,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眼前的的确确站了个人,这人身材非常高大,长发都能及地了,身上的白色衣服也是宽袖长袍,跟电视里古装戏的装扮倒是很像,徐宁眨眨眼,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笨贼。“你是谁?”
“吾乃寻序。”对方看也没看徐宁,兀自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然后收一下长袍的下摆,坐在了饭桌上。
徐宁脑子飞速运转,说古文的,又穿古装,莫非就是时下流行的COS爱好者?他说:“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对方抬眼,狭长的丹凤眼不屑地看了一眼徐宁:“吾乃上古之神,寄身于羊首之中,为女干人所害,被困于此已有多年。今日得你手脱困,理当道谢,然……”
徐宁举起双手:“停,停,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我听着费劲。”
“放肆!”寻序右手袖袍猛地一挥,平地生出一股强风,将徐宁掀了个跟头。
徐宁被摔得晕头转向,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呢,就算是跟陈瑞华打架,那也是他主动扑上去的。他坐在地上,抹了一下嘴角,好像被自己牙齿磕到了,还出血了,他皱起眉头,对着寻序吼:“你脑子有病吧,发神经!我说错什么了?你还说是帮你脱困的,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的?”徐宁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抓得住重点,所以他也不跟对方磨叽,他要疯,自己就陪着他疯。
寻序果然被这句话说得一愣,旋即又说:“吾说话一向如此。”意思是这样说话已经很正常了。
徐宁从地上起来:“入乡随俗你不懂?”说完面无表情地问,“你说你是神?被困在这羊首里?”
“正是。”
“那你是什么神?”
“吾乃十二生肖未羊之守护神。”
“羊的守护神是吧?那就是个领头羊了。”徐宁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没有角,看不出跟羊有什么关系。
寻序有点想发作,但是又竭力隐忍住了,狠狠道:“吾乃神,非牲畜尔!”
徐宁耸耸肩:“哦。”不再搭理这个神经病,既然那羊首不准收,那就放着呗,先吃饭,伸手去端面条。
寻序眼看徐宁快要碰到面条,便大喝一声:“慢着!吾还有话。”
徐宁站住,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坐在桌子上的那个疯子。
寻序说:“吾被困于此百余年,曾暗中发誓,如若有人三年之内释余出困境,愿做其生生世世守护神,吾苦苦等候,承受黑暗饥寒煎熬,无人解救;后吾再立誓言,如若十年之内有人搭救,愿做其终身守护神;后吾再改誓言,如若五十年内解救吾,保其一生荣华富贵……”
徐宁费劲地听着这段话,举起双手:“停,我现在解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寻序转头盯着徐宁,狭长的眸子猛然犀利:“休想!吾苦受黑暗饥寒煎熬一百五十余年,吾发誓,如若此刻还有人解救吾,吾当抽其筋骨,啖其血肉,以解吾心头之恨!”
徐宁看着寻序,果然是个疯子,不过这段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像小时候听说过的《所罗门的封印》里那个魔鬼的故事?山寨版的吧。“你是说我现在救了你,但是救晚了,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对吧?那也行啊,先让我吃完早饭,赴刑场的人临死前都能吃顿好的呢。”忙了一个早上,徐宁早就饿死了,跟一个不知所云的疯子在这里胡搅蛮缠。
寻序看着桌上的方便面,在徐宁的手伸到面碗之前,一手就将方便面端了起来,故作傲慢地闻了一下:“此为何物?能食否?”
“这是我的早饭,你一个神仙,吃人肉喝人血的,能吃这个吗?”徐宁瞪着他。
寻序完全不理会徐宁,拿起筷子坐在桌上,开始优雅地吃方便面,虽说是姿势优雅,但那吃相绝对算得上是狼吞虎咽了。一包方便面,面饼才85克,其实也就是几筷子的事情,所以不消片刻,那碗面便进了寻序的肚里,并且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了,喝完还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的样子。
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的,他是个守护神?跳大神的才对吧,骗吃骗喝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寻序喝完汤,将面碗往桌上一放:“味道勉强,再煮一碗。”
徐宁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没了,最后一包。”
寻序抬眼看着徐宁:“吾现下改主意了。不食尔肉,留着尔的小命,令尔做吾之奴,供吾驱使,为吾提供饮食。”
徐宁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是:不杀我了,我专门负责你的伙食?”
寻序微微颔首:“正是此意。休得忤逆吾意,否则吾随时取尔性命。”说着将手在虚空中捏了一下。
徐宁心想,骗吃骗喝还这么大牌,真好意思,算了,不跟这个疯子计较,等会儿他想起来回家就走了。他将碗收起来,拿去放到盆子里,自己则取烧水煮面条。早饭还是要吃的,方便面没有了,挂面倒是不少。
徐宁蹲在地上刷锅烧水洗菜,心里不断腹诽这个疯子加骗子。
坐在桌上的寻序吃了一包方便面,心情好了不少,他理了理衣襟,从桌上下来了,然后转头对徐宁说:“吾不是疯子,更不是骗子!句句是实话,休得羞辱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