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沸腾了,不少同学开始重新认识季斐,对他十分好奇,班里已经开始有女生拿卷子来问他题目。这一问就发现,季斐不仅成绩好,人更是没的说,轻声细语的,一道题讲三遍都不烦,你要是不懂,他自个儿回宿舍研究一遍第二天换个方法接着给你讲。虽然大家都是同学,谈不上摆架子,但平时问成绩好的问题多多少少有一点求人的感觉,特别是问了两遍还不懂,人家没有不耐烦,你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不敢再浪费人家时间。头一次遇着这么个讲题的,服务周到,免费,还包会!季斐的人气瞬间高了,尤其是在女生中间。
这不,晚自习开始还没半小时呢,季斐桌前已经换仨女生了。
前面两个女生问的是英语语法题,比较简单,没两分钟就打发了,最后这个问的是数学大题目,偏偏底子又差,季斐讲了三四分钟她连点边都没摸着,季斐估计短时间结束不了,想着人家是女生,老站着不好,就打算把位子让出去,自己站。结果顾朗茳不愿意了,抢他的人就算了,还要抢他的人的位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朗茳直接把那女生的参考书抢过来,瞟了两眼,说,“把你数学卷子拿过来。”
顾朗茳气场一向挺强,那女生又内向,一见顾朗茳冷着张脸脸就红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低着脑袋回自己座位去拿试卷。
季斐瞪他一眼,低声道,“你干什么呢?”
顾朗茳不服气,“你干嘛要把位子让给她?她坐着,你站着,像话吗?”
季斐又好气又好笑,“她是女生。”
顾朗茳哼一声,“男女平等。”
没一会儿那女生就拿着试卷回来了,步子有些慢,低着个脑袋。
顾朗茳接过卷子,迅速扫了一遍,看她一眼。
那女生愈发忐忑起来,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弱弱叫了声,“师兄……”
顾朗茳道,“你基础知识实在是太差了……”
那女生一张脸登时红透了,她因为成绩不好,又胖,平时一直挺自卑的,人也不活泼,显得挺木讷,这不好容易鼓起勇气挑了个口碑最好脾气最好的季斐问问题,人季斐还没说什么了,却被季斐旁边那个嫌弃了。
顾朗茳声音不大,但也不多低,立刻有人朝这边看了看,笑了两声。那女生僵在那里,整个人不知所措。
“这种题目至少杂糅了五个知识点,依你的基础,是弄不懂的,就算勉强弄懂了,也无法举一反三,下次稍微改头换面,你就不会了。”
女生一张脸热的发烫,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你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参考书了,也别做这种七拐八拐的题目。先看课本吧,每句话每个例题都看仔细了,每一步都要知道它怎么来的,完全弄懂一个精典例题,比你不求甚解地做一百个题都有用,题海战术不适合你。你听我的,先把书上公式弄懂了,例题弄懂了,别的我不敢说,多个二三十分是不成问题的。”顾朗茳看了那女生的卷子,一百五十分的题只得了五十,最基本的题目都答错了,底子可谓是一塌糊涂。
“再找个家教吧,不懂的当天晚上就要问,否则疑问积多了就真的变成一窍不通了。去吧,好好研究书本去吧。”顾朗茳拍拍那女生的肩,一脸的语重心长。
那女生点点头,匆匆收拾了参考书跟试卷,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到书桌下面去。
旁边学习委员笑了两声,“师兄你真偏心,别的同学问你你都不说的,你就教陈娜。”随即有几个同学也笑了两声,往陈娜那边看了两眼,陈娜低着个脑袋,那模样似乎恨不得把头塞到桌子底下去。
季斐瞧着她,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他知道同学们的笑声或许并没有多少其它的意思,可他知道,单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嘲讽,已足叫一个自卑的女生更加不敢抬头。他虽然没有因为成绩感到窘困过,却也曾像她一般身处众人之间却孤立无援。他回头看向顾朗茳,发现顾朗茳正一脸讨好地对他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等那女生走了,徐斌又过来了,“少爷,你这次考的可真够好的。哎,我想问你……”话还没说完,顾朗茳一本书丢过去,“晚自习走来走去,身为班长你好意思呀徐斌?给我坐回去。”徐斌张了张嘴,愣是在顾朗茳的迫视下迈开腿回去了,那叫一个委屈,师兄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想问问这次的春季运动会季斐想参加什么项目,哎。
总算没人过来了,顾朗茳想跟季斐说会儿话,可刚开口,季斐就道,“看书,做作业,晚自习不要讲话。”
顾朗茳愣了愣,他隐隐觉得季斐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
九点半下的晚自习,回宿舍后季斐在做错题整理,分析为什么会错。顾朗茳凑过去,“休息会儿吧,劳逸结合,也不能一天到晚地学。”
季斐于是把本子合上,严肃地转过身来,“顾朗茳,今天你犯了个错误,你意识到了吗?”
顾朗茳认真地回忆了一遍,“我往你书包塞错书了?”
“不是。”
“那种酒心巧克力太甜了,你不爱吃?”
“不是。”
“逼郑宇帮你洗碗?”
季斐没脾气了,“不是。”顾朗茳中午被老师叫去搬东西,不能跟他一起去食堂,便让他先回宿舍,让郑宇帮他打饭,还威胁郑宇帮他洗碗。自从老中医说他要注意保暖防寒防潮,顾朗茳就不让他洗东西了,洗衣服不行,洗碗同样不行。平时吃了饭都是顾朗茳收拾的,他要是不在,就让别人帮忙。
“我再想想,啊,你睡午觉我偷偷亲你被你发现了?”
季斐的脸一下子红了,瞪着他,“乱说!”中午以为顾朗茳不回来,季斐就直接躺下铺睡了,也不知道顾朗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就爬自己床上睡去了。
季斐道,“今天你给那女生提供的学习方法挺好的,她底子差,确实应该先打牢基础,不适合题海战术。但是你不应该当着全班同学面说,语气也不太好,她是女孩子,又内向……”
“我也没怎么她呀,我不是还帮她了吗?”顾朗茳不甚在意,把牙膏挤好了,“过来刷牙,洗完脸躺我床上看书去,我给你烫骨头,然后按摩。”
季斐把牙刷接过去,“我说真的,顾朗茳”,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柔和,“我发现你跟我说话挺注意的,还知道怎样逗我开心,怎么一到别人面前就肆无忌惮了呢?有时候你跟别人说话实在太不客气,也不注意场合,这样挺伤人自尊的,不好。”
“尊严是自己给的,真有那么容易就被人伤了只能叫自作自受,不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再说了,别人怎么能跟你比?我只喜欢你,只在意你高不高兴,别人伤不伤心跟我没关系。”他说的那样理所当然,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冷漠,可他的动作却那样温柔,把热水倒进盆里,加了点冷水,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好,才把它晾到一边,准备给季斐刷完了牙洗脸用。
季斐瞧着他细致的样子,一时再无法说他什么,心想自己想的实在太多,他那样体贴温柔的一个人,是不会有恶意的。
季斐刷完牙洗完脸就站到一旁,瞧着顾朗茳煮药,再把药灌进那种特制的透明热水袋里,等下得帮他烫关节烫肌肉,水一冷就得换,完了还要帮他按摩,前前后后得一个多小时,已经半个月了,季斐有时候想想,都替他觉得累。
顾朗茳边灌热水袋边道,“怎么了?受委屈了跟哥说,哥帮你出气去。”
季斐撇撇嘴,笑道,“谁敢欺负我?你天天在我身边,都是你欺负别人”,顿了顿,道,“顾朗茳,要不今天晚上我自己来吧?反正中考也结束了,我自习的时候把该看的都看了,今晚上我不看书。”
“不看书?那太好了,咱们正好聊聊天,季斐,你不知道你有多久没跟我好好说话了。”那语气完全就似个久不见郎君的深闺怨妇,连一向见怪不怪自动把自己当空气的郑宇都忍不住了,“顾朗茳,你他妈能别一到季斐面前就装小白兔吗?恶、少!”
顾朗茳把热水袋塞子一塞,“你他妈再在老子面前说一句你他妈试试?考试还想不想抄了?”
郑宇张了张嘴,沉默了,倒头上床睡觉。
季斐看不下去了,“郑宇,总抄不好,要不我给你……”
“让他自己找家教,你不许管闲事啊。”
郑宇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季斐。
顾朗茳把季斐拦身后去,“看什么看,我的人,没你的份。”
季斐抓了抓脑袋,决定不管闲事了。
郑宇突然道,“季斐,要不我请你做家教吧,一小时十五,一天教多久随你。”
季斐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么多?”一天哪怕只教一个小时,一个月也有四百五,离放假还有两个月,起码可以赚九百。而且教别人也是在给自己加深印象,并没有损失,也无所谓耽误学习。只是……一个小时十五,太贵了吧?都是同学,好像不太好。
季斐想了想,“要不一小时五……”
“五十,你爱学不学。”顾朗茳道。
季斐惊的瞪大眼睛,五十?
郑宇骂道,“操,你敲诈呀!十八,一小时十八。”
“四十!”
“二十!”
“二十五,一小时二十五,周末不准超过三小时,法定节假日双倍。一句话,你要不要请?”顾朗茳一锤定音。
郑宇看出来了,顾朗茳这回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商量,自己不答应就没戏了。反正顾朗茳压根不想让季斐做家教,估摸着也是看季斐动了心,又一直有勤工俭学的念头,这才退步的。
郑宇一咬牙,“二十五就二十五,节假日双倍,反正老头子的钱不用白不用,留着也是给私生子的。”
“这就对了,这也就是你,一宿舍的,换作别人,二百五我都不让季斐教。”
季斐已经愣在那里,一个小时二十五?二十五!一个月就是七百五,两个月就是一千五,周末是一定不止一个小时的,节假日还双倍,那他两个月就有两千左右。
两千……
顾朗茳一瞧季斐那傻样就乐了,把热水袋先扔进被子里暖着,低声道,“傻了吧,没瞧出来他早想请你给他做家教了?就他那样,也就你有那个耐心,要是我准保直接往他屁股上踹。依我说,二十五还是便宜他了,不过,你刚刚是想说一小时五块的吧?”
季斐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弱弱地说,“……五毛。”
顾朗茳愣了,一旁的郑宇沉默了。
然后郑宇骂了声,“操,出门别说你教过我数学。”
顾朗茳揉揉季斐的脑袋,“没事儿,以后你跟人谈生意,我都跟着。”
季斐道,“我不做生意的,我要当老师。”
顾朗茳被他逗笑了,“成,咱以后就当老师!”
外头有人敲门,顾朗茳头也不回,“季斐,上床,郑宇,开门。”
40.徐斌
季斐乖乖爬顾朗茳床上去,坐床头靠墙上。顾朗茳把热水袋拿出来放他膝关节那里,两只手抓着热水袋两端,均匀用力往下移,“温度怎么样,烫吗?”
季斐摇了摇头,“刚好。”
“力度呢?医生说让我压重点,会不会觉得痛?”
“你别担心,要是不舒服我会说的。”季斐觉得脚上热乎乎的,像是温热的蒸汽浸进了骨头,整个人都是暖的,他的心,也是暖的。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顾朗茳这样的人,平时别人多说几句都嫌烦,在他面前,却似有用不完的耐心与温柔。
郑宇趿着拖鞋去开门,骂道,“谁呀,大晚上的鬼蹿什么?”
门开了,徐斌站在外面笑呵呵的,“郑宇?师兄跟少爷在里面不?我找他们有事。”
郑宇看他一眼,嗯了一声,走回自己床边去了。
徐斌也不介意,他跟郑宇做了一个多学期的同桌,知道这人就是个冰冻闷葫芦,一天也不说两句话,对谁都冷着一副脸,哪天他热情洋溢徐斌才奇怪呢。
季斐一下子就听出了徐斌的声音,高兴地往外探脑袋,“班长?”
徐斌一进来就见顾朗茳拿着透明的热水袋在季斐腿上压,压一下又往下移,有模有样的,那热水袋里头有棕黄偏黑的液体,随着顾朗茳的动作跟着晃,徐斌吓了一跳,“师兄,少爷怎么了?”
季斐有点不好意思,把腿往回缩,被顾朗茳给按住了,“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见季斐不动了,才背对着徐斌道,“季斐小时候落了毛病,得了风湿,一到阴雨天腿就痛,我正治呢。徐斌,这病需要好好养着,忌冷忌湿,哪天我要是有事不在,你帮我看着他点,别让他碰冷水。”
“只是冬天不能碰冷水。”季斐忍不住补充。
“风湿?这不是老人病吗?少爷怎么会得这种病?”徐斌很是吃惊,仔细地往季斐腿上瞧,左瞧右瞧都觉得挺好的一双腿,比他这没得病的长的还好。
半晌后,徐斌摇着头道,“看着不像有病。不过少爷,你这腿长的可真白,我妈往洗澡水里搁牛奶都没你白。”
“尼妹的风湿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看什么看!”顾朗茳瞬间有种自己的人被占了便宜的感觉,被子一拉,身子一挡,徐斌就完全看不到季斐的腿了。
徐斌愣了愣,感觉顾朗茳的动作怪怪的,想了想又明白了,估摸着他是觉得天气还不够暖和,怕季斐的腿受寒。徐斌摸摸后脑勺,笑了两声,“也是,风湿又不是瘤子,看不出来。对了,不让碰冷水是吗?行,以后轮少爷值日我帮他擦黑板。”四班的规矩,值日的人要早点去教室,把黑板用湿抹布擦的干干净净,再用干抹布擦一遍,老师上课刚好干了,黑亮亮的黑板,看着心情好。
季斐还来不及客气,顾朗茳道,“好样的徐斌,够义气。”
徐斌呵呵笑两声,“应该的。”丝毫不觉得吃亏。
季斐也跟着笑,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他这两个月养的好,整个人愈发出彩,黑眸子有种水洗过的感觉,脸不再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多了一种润泽感,让人看着十分舒服。而他之所以笑,是因为他高兴有这么个朋友,他感激徐斌,他并不真的打算让徐斌帮他做值日,但这并不妨碍他感激他。我们在受到朋友的帮助时,最感动的往往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朋友想想帮忙的心。季斐很高兴,他现有真心相待的朋友。
热水袋里头的药水冷了,顾朗茳去换,徐斌自已搬了条凳子,坐床边跟季斐聊天,“少爷,怎么会得风湿呀?我大伯也有这个病,一遇阴雨天腿就疼,可难受了。哎,上次体育课见你跑的飞快,我还想说这次学校春季运动会你可以参加短跑呢,第一名三百,钱虽不多,但也是个荣誉。”
“我能,我能!”季斐瞬间来了精神,一看徐斌像是不打算让他参加了,急的差点没举起手来保证,“班长,我这真没事,除了下雨天有一点点疼,平时都好好的。真的,初中跑五千米我还得了第二呢!就是顾朗茳他……”季斐没说完,一旁的徐斌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师兄是个弟控,平时你没事他都宝贝的不得了,这生了病还不急的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