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很是不敢置信,闻言气红了脸,没想到相貌堂堂的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竟做这种勾当!向一个姑娘问这种事情,也不害臊!便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不知道。”
秦书很是不明白,为何这姑娘前后差别如此之大?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得不好了,满头的雾水,又找了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哥。
“这位小哥,可知道柳月巷子怎么走?”
那个小哥一听就笑了,看了看周围无人,凑到秦书面前,有些猥琐和暧昧,“公子是头一次来燕京吧?”
秦书点头,这小哥真是热心肠,自己第一次来燕京他都看得出来。
那小哥明显一副大家都是男人,我懂得的模样:“不瞒公子说,这天下之大,繁华莫过于燕京,而这燕京的温柔乡,就数这柳月巷子了。”
温柔乡?秦书一下就明白过来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当下脸红了半边,那小哥还在滔滔不绝,秦书只得打断他,“咳,这位小哥,可否告诉我怎么走?”问完了还怕他误会,额外加了一句,“我是要去找个人。”
管秦书是不是去找人,那小哥说了好一通才停下来,拿手一指,“公子你从这儿一直走,往前走到第三个路口,左拐,看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能见着了。”
秦书道了谢,匆匆走了,后面只留下那小哥犹自感慨,有钱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来个燕京就能喝花酒。
秦书和颜如玉不同,他自小在西北军营里长大,军营里军纪严明,少见女子,加之他家风甚严,又读了不少圣贤书,有些古板,所以谨守礼数,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西北见过的女子少之又少,逛青楼喝花酒更是从来没有过,长了这么大,秦书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一下。
柳月巷子好找,刚转过了一个弯,重楼掩映下,秦书一望,就看到了那些个花楼,和其他的建筑不同,处处透着妩媚华丽。
柳月巷说是巷子,也只是隐晦说法,其实和其他的街道没有两样,一样的宽敞,人来人往,还比其他的街道热闹些,只是其他街道上开门做的是正经生意,这里整条街做的是风月生意。
一幢挨着一幢的楼,也不知道颜如玉是在哪里,秦书也不急,他想颜如玉这样的人,来了这柳月巷子,识得他的人必定很多,到时候找个人问一问就好了。
好在不是晚上来这里,不然他会发现自己太天真,又好在正是白天人也不多,秦书问了三家,在问到第四家的时候,楼里管事的姑娘告诉他,颜如玉在楼上同香伶姑娘听曲儿呢。
“那姑娘可否让我上去见他一见?”
秦书刚来燕京,又不出门,这里的人自然不认得他,那管事的青姑娘犹犹豫豫,不想让秦书上去,颜如玉没说还有个朋友来,若是放这位陌生的公子进去,惹了他不高兴就不好了。
秦书也不好催促,看出来眼前这位姑娘不想让自己上去,正着急的时候,楼上的一间房门却开了,颜如玉一袭纯色墨绿袍子,手里拿着把白色山水折扇,整个人丰神如玉,正站在二楼,闲闲地往自己这里看。
红的艳丽如残阳,绿的青翠如修竹。
“颜公子,这位公子说是你的朋友,要见一见,您看……”那位管事的姑娘大声道。
颜如玉站在上面看不出表情,隐隐重复了一句:“朋友?”声音大小正好让秦书听见。
“秦将军请上来吧,颜某就不下楼迎接了,劳烦青姑娘再叫几个姐妹上来。”
秦书点点头,踩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去,楼梯扶手也是颇费了心思的,镂空雕刻富贵牡丹花纹,温婉娇艳,处处透着妩媚之气。
颜如玉站在房间门口,眼眨也不眨盯着秦书看,秦书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脚步有些乱,抬脚都小心翼翼,短短的楼梯,却觉得走了好久,颜如玉的眼光太有存在感了,瞧得他心慌。
“颜侍郎。”秦书朝他拱拱手。
颜如玉心里自然明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点点头,虽然不复早上的冷淡,也不甚热络,开口道:“这里不过是是个清闲地儿,秦将军不必多礼,就莫称这个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秦书一听他说叫名字,牢牢记着小侍卫的叮嘱,再也不敢乱开口:“远舟。”
颜如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秦书拉进房里,迎面而来的脂粉味秦书不大适应,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书没有见过女子的闺房,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的,粉色纱帐微动,只是觉得过于柔媚了,走到里间,见着桌旁坐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面容姣好,见两人进来,也只福了一福,不做声。
坐定了,颜如玉也不说话,偶尔拿起茶盏喝上一口,眸中精光闪闪,只盯着秦书打量,秦书不知怎的,如坐针毡,只要对着颜如玉,就仿佛不是他自己了一样,有些紧张。
“秦将军可是有事情找颜某?”颜如玉眸光一闪,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虽然是笑着的,可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不瞒远舟,确是有些事情的。”又斟酌了一下,“远舟也唤我的名字吧,我单名一个书字,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颜如玉一挑眉:“哦?此话怎讲?”
“我的字中也恰好有个远字,唤作怀远。”
颜如玉笑了笑不做声,另拿了个杯子,给秦书斟了杯酒,耳边只听他继续说道:“今早的事,是我对不住远舟了,还望你不要介意,我来是为了……”
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七八个姑娘,个个娇艳水灵,站定了一并喊了句公子,秦书一瞬间大脑空白,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下意识看向颜如玉。
对面的颜如玉托着脸看了半晌,转了转眼睛,伸出手来,一一点过去:“清荷,燕燕,凌波你们三个留下吧。”
被点到名字的姑娘露出喜色来。
“这位是刚从西北回来的秦将军,燕燕,凌波,你们服侍好了本公子有赏,清荷,来坐这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楼里的摆设和日常人家不大一样,不是平日里常见的桌椅,是那种长方矮桌,旁边铺了软垫。
安排好了,清荷姑娘半靠着颜如玉,颜如玉就着清荷的手喝了一杯酒,十足的浪荡子模样,见秦书手足无措,更是心中大乐,对着他眨眨眼:
“秦将军不要拘束,这几位都是熟识的,你的东西确实是在我这儿,你看这都到了正午,不如一起用过了饭食再走?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俗话说得好,一杯酒就是朋友了,将军不会不给面子吧?”
秦书怎么可能不拘束?
他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一边一个,两朵娇花都要贴在身上了,柔若无骨,这边的一个拿着酒杯,那边的那个手持筷箸,秦书夹在中间,加上两个女孩子得了颜如玉的眼色,在一旁若有若无撩拨,秦书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直接涌上头来,整张脸全红了。
秦书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颜如玉坐在对面很是悠闲,如鱼得水,不住和清荷调笑两句,偶尔喝上一杯小酒,望着对面窘迫的秦书,眼里闪过笑意。
颜如玉确定,这小子是第一次逛青楼。不仅这样,而且秦书肯定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有拉过。
第六章
想到此,颜如玉使了个坏心眼,愈发热情。
酒不要钱似的,一壶一壶往桌上放,一壶喝完再换一壶,从中午到半下午,秦书开始时候还仗着自己在边关练出来的酒量撑着,也不大在意,谁知道酒一会儿一个样,越喝越迷糊,想着自己若是醉倒了可怎么办,玉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这边没想完就倒下了。
秦书这边醉的趴在矮桌上不省人事,那边颜如玉睁开迷蒙的眼,只有半分醉意,挑了挑眉:“酒量还不错。”
毫无头绪地赞了一句,叫了外面候着的小厮,这般那般交代了一番。
颜如玉很是“好心”,将醉倒的秦书送回了将军府,这还不算,用的是楼里的马车,驾车的小厮还说了:“将军,小将军在楼里喝了酒,要了姑娘还没有付银子,您看……”
秦老将军气得脸色发青,随手给了一锭银子,驾车的小厮眉开眼笑,颜如玉说了,只要他将原话告诉了秦老将军,秦老将军给多少银子,全是他的,他怎能不高兴!
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将醉得一滩泥一样的秦书随手丢在床上,秦恒打定了主意,等他醒过来非要家法伺候不可。
秦书还没有喝醉过,这一醉就有些了不得,呼呼睡到了半夜,突然浑身抽搐,发起高烧来。
要不是亲兵在外面耳朵灵,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秦书说不准就一命呜呼了,秦老将军又是气又是担心,一夜没有合眼。
连夜请了太医,诊断说是因为饮酒过多,又吃了些相克的饭食,这才生起病来,还好发现及时,等醒过来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第二天早朝,秦老将军挑着要紧的说了,说是秦书水土不服,又饮了酒,昨夜发烧一病不起,需要好好休养几天,百里璟也不大在意,就准了。
颜如玉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撇撇嘴,心想昨天还生龙活虎和自己喝酒来着,今儿个就病了,谁信呢?莫不是和自己从前一样,喝醉了酒不想起床装的?
但是下朝的时候,听见秦老将军和宋谏官聊天的一段话,颜如玉就不这么想了。
秦将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那个混小子,也不知道谁教得他,居然敢去喝花酒,醉了酒,再加上用了相克的饭食,昨晚烧了一夜,要不是亲兵机灵,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说着还有些后怕。
宋谏官闻言也是惊得不行,心说看不出来啊,那小子看起来温厚居然也会喝花酒?
“那现在可好些了?”
“说是好生休养两天就好了,这混小子!”
秦老将军和宋谏官说着就走远了,这边颜如玉才皱皱眉,居然这么严重?
若是说饭食,自己和他用的是一样的,断断没有问题,那就是酒的问题了?当时只是想要耍他一耍,特意拿了好几种酒让他倒腾着喝,自己却是从头到尾喝的梨花白。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楼里头有一种酒壶,名为鸳鸯壶,壶中间是隔开的,颜如玉当时用的正是这个,一边只装梨花白,另一边各种酒换着装,是给秦书的。
秦老将军家风甚严,颜如玉听他那丞相老爹提过一回,想着秦书若是喝花酒醉得不省人事,回去必然要被臭骂一顿,也好给自己解一解气。
谁知道居然这样巧,害他差点一命呜呼,颜如玉居然破天荒有些小小的愧疚。
休养了两天,待那一阵儿恶心感过去,秦书便又生龙活虎了,刚醒来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是,居然醉过去了,玉牌可怎么办?
往自己室内一看,玉牌正好好地躺在桌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颜如玉趁着自己醉了酒送还回来的,是以自己没有印象。
秦老将军担心归担心,见着秦书好了,便遣走了下人,提了秦书的耳朵到院子里。
“爹,你轻点儿,爹,我知道错了……”
秦书忙不迭讨饶。
将秦书往院子里一推,秦老将军指着一块空地:“你给我将拳法练十遍,不,二十遍!”
秦书心不甘情不愿,又委屈,可是不敢忤逆自己老爹,五月的天气,日头还有点儿大,练到第三遍,已经是大汗淋漓,但还是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唇角,一招一式尽量标准。
秦老将军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他练到第八遍的时候手已经有些抖,衣衫都湿了半透,这才开口:“好了。”
秦书闻言一下坐到地上,擦了擦汗,真的是很累。
每次只要犯了错,或者不听话,都要这样惩罚,这是当初太爷爷为了惩罚爷爷自创的一套拳法,和平时的拳法不一样,倒着来,可想而知效果如何。
“你现在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不该去喝花酒。”
秦书垂头,可是其中缘故又不能说,玉牌丢了,那可不是小事儿,又少不得被骂的。
“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秦将军喝到。
“洁身自好,不可随意戏辱女子,亦不可轻视女子。”秦书答道。
“你还知道!你说你,才跟着我来几天,就迫不及待去逛女支院?”秦老将军气得咬牙。
“我错了爹。”其中缘故不能说,只得使劲儿认错。
“嗯,老规矩,去面壁思过三个时辰。”
秦老将军说罢衣袖一甩就出去了。
秦书垂头丧气,有些委屈,被秦老将军臭骂完了,面壁思过的时候,深深觉得逛青楼也是个技术活儿。
颜如玉这几天左想右想,第一次因为整人整狠了心里过意不去。秦书本性不坏,他也不是故意,自己却差点害他丢了小命,可见很是不够厚道,虽然厚道这词儿一直和自己不沾边。
不过看在那个小子很是厚道,并且酒量还不错的份儿上,自己去看一看他,应该还是可以的。
将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一番,交代好了,换下官服出了户部,带着个小厮,一路溜达到将军府。
将军府年代久远,虽然日常有人照看,现在也着人打扫了一番,可是破败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往日的气派,现在看起来让人颇感概,时移世易,竟也是这么快。
彼时秦书正乖乖面壁思过,听管家说颜如玉来了,想了想就让管家请了进来,颜如玉见他请自己进去,却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一直走过了前厅,过了半个花园,走到了秦书的小院子里还不见他出来,颜如玉就有些不大爽快了,心道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连迎接都不曾?
引路的管家停在秦书书房门口,咳了一声,“颜侍郎请进,小公子在里头等您。”
颜如玉很是疑惑,带着的小厮也被管家留了下来,心想难不成秦书想明白自己耍了他,这下还想报复过来不成?想到此他觉得自己不该来,但也半步没停推门进了房,想看看他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没人,正疑惑间里间却传出了声音。
“是远舟?我在里间,不大方便出去,远舟你进来吧?”
是秦书的声音。
颜如玉不知道他搞什么鬼,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摆设,有些乱,武将大约都是这样的,他见过兵部那几个官员,可比这个要惨得多,秦书还是颇为整洁的,当然比起自己就差了点儿。
脚步一抬走到内室,颜如玉心里存了几分防备,却一眼看见了秦书,他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桌旁边的墙角。
那景象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看怎么好笑。这是什么情况?饶是被称为大梁第一聪明的颜如玉也有些傻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书很是不好意思:“远舟见笑了,我被爹罚面壁思过,不能出去迎你。”
颜如玉低下头,拿着扇子抵在唇上,拼命想要忍住笑,但无奈眼前一幕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声音低低的,听在秦书心里痒痒的。
秦书面对着墙,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烧,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见他,好像时机都不大好。
第一次惹了他生气,第二次同他喝酒自己不省人事,第三次又是这样丢脸的时候。
颜如玉放下扇子,定了定神,心想着小子看起来温厚,还真是温厚过了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二十岁的男人了,还是呆呆愣愣的,秦老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老将军不在,你可以偷懒一会儿,我又不会去告你的状。”颜如玉好心想要解救他一下。
秦书背对着颜如玉摇摇头,“从小爹就教我慎独,我不能欺骗他,更不能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