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十年前,一纸诏书将两个不相干少年的命运牵系在一起。
素心雪里树下,他笑起来耳后根子先红了,他说:“少衍,我会保护你的。”
那一夜,雪落的如一场急雨,他拥住他,终于答:“如果一定要下地狱,那么阿毓,我陪你。”
十年后,他将那条他亲手送自己的玉骰银链踩在脚底,他看着他,居高临下,他说:“知道卿的运气为何这样差么?因为卿……没有良心。”
他长跪大殿不起,久久才答:“皇上,那个时候您说的话,您说臣怎么就信了呢?”
人这一生,终究要为另一个人魔障一回的,即使爱,即使恨。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祁毓,苏少衍 ┃ 配角:沈殊白,花冷琛,步月行 ┃ 其它:
第001章:楔子
重光帝还是四皇子那会,手把手带他大的宋太傅就曾言,说这四皇子身上藏着一股狠劲儿。于是这不知是夸还是损的话就很值得人琢磨了,话再往源头上说,四皇子李祁毓的成分不大好,虽说他母妃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可谁教是东南燕次和亲来的公主,说的难听点,兴许是个派来的暗桩也不是没可能,且这燕次又向来不是什么本分安生的主,故而有了这一层关系,李祁毓的老子熙宁帝也就就一直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四儿子,再来就是,这四皇子李祁毓也实在不是位能讨人欢心的皇子。
在宫里,谁都知是母凭子贵,偏偏自打李祁毓他母妃月妃娘娘生了他这么个宝贝儿子后,就不知染了什么怪病,成日里疯呆痴傻,见了模样花哨些的便磕头喊皇帝。于是,本对她还心存几分好感的熙宁帝便再懒理她,草草打发了间比冷宫稍好些的掬月宫,差了几名粗使宫人作使唤,就凑合着算是对这娘儿俩有了个交代。
自此,四皇子李祁毓的罪行则又多加上一条:天煞的白虎星!
哪个活的腻歪了的愿意和白虎星称兄道弟还做朋友?
除非他真是脑子被门板夹坏了!
苏少衍是个例外。
枯坐胤祯殿外五百年守着那高挂「奋勉勤政」的大木匾总以为死都掉不下来,结果某一天不但掉下来还被被狠狠砸中的那种例外。
可是,北烨王朝真能存五百年这样长久么?苏少衍眨眨眼,决意不再思量这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那一年,遇着李祁毓的苏少衍不过十三岁光景。
十年光阴能改变什么?二十年光阴能消磨什么?三十年光阴能见证什么?这些都不是年少的李祁毓和苏少衍能够掂量清楚思考明白的问题,因为在他们记忆中仅仅能记下的,只是关于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雪,差点没了北烨帝都雍州的漫天大雪。
雍州,北接天然屏障的祁山,东邻北烨唯一的海港瀚海郡,南通雍缁运河,西靠群鸟难越的太行山脉,因本就是极北的内陆所在,故而终年干燥少雨,且每年固定都会来几场扬尘的天气。
熙宁十六年这年的雪,来的分外诡谲。适时的紫寰宫也早早就燃起了取暖用的地龙,却是独独缺了掬月宫这份,十四岁的李祁毓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拎着个铜锈了的小暖炉就是往他母妃的寝宫跑去,可别小看了这暖炉,这可是李祁毓和如妃宫里的那帮小太监们打赌赢来的战利品,要知月妃娘娘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哪天不小心受了寒,那后果,绝不是讲乐子说着玩儿的。
李祁毓心里头清楚,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不会管他,他远在燕次的外公管不到他,只要他还在这,只要他还是那个天煞的白虎星的四殿下,且待他母妃哪天没了,他就是想找个哭坟的地儿都难,谁教他生的不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但是,他决不认命!
他睁着和他母妃一样漂亮的黑眼睛,紧紧捂着小暖炉跑的飞快,近了,已经很近了……在紫寰宫里七拐八折的跑了不知多久后,他终于长长吁一口气,停在了掬月宫的门口。这是哪里跑来的漂亮女娃娃?他瞪大眼,看见自己大前年种下的素心雪里树下站了个晶莹的小人儿:一袭天青色的外衫,干净的如初雨洗过天空的颜色。头发松挽着搭在肩头,露出极白的肤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左眼尾下那一点生的恰好的黛色泪痣,少一笔失了韵味,重一分嫌了矫情,眉下的目亦不大,似极了三月的湖光,画面中唯一生动的,则是他一张一合的水色唇,不知在津津有味嚼着什么?等等!她在吃什么?!
都说神农为医民恙尝百草,难道她这是在吃素心雪里!
这太奇怪了?敢情这小娃娃是树精么?!
可是,不是说树精都会长翅膀么?李祁毓壮大胆子走了过去,而那小树精则一副好似没留心有人回来的样子,仍就专心致志的嚼着雪里花,不料——
“你、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哼,男的!敢情是个小骗子!”
李祁毓总记得自己和苏少衍第一次相遇时,惊诧于他浑身散发的那种特别干净的气息,就像冬日午后的阳光,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而那时的苏少衍也还带着几分赧然,再推自己一把未果后,又低头瞧了瞧他腰上挂着的玉牌,最后才不情不愿嘟囔了句,“四殿下。”
疏离生分又恭敬的语气,真真和方才那个横冲直撞的小树精有了一千一万个差别。李祁毓挺直了身子,一板一眼道:“抬起头说话,孤恕你无罪。”
十四岁,他对除他母妃以外的人自称孤,虽是一板一眼端的刻意,可眉目里却依稀有了以后那位不世帝君的卓然味道。那时他还不懂,他只天真的以为,这样的刻意和冷漠,是足以保护他那命如风烛的母妃,以及,他自己。
可是,在这样一座朱墙高筑的紫寰宫里,谁的命运又能做到身能由己?
“作为一名质子,最必要也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就是:随时可以成为弃子。”
紫寰宫的议事房中,目光清矍的宋太傅在面对他侍奉一生的君王,提出了一个他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正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熙宁帝要面对的在他一生中最难面对的一次抉择。
南方边境不平,明眼人都看的出,这是数十年前燕次公主和亲的效用已达极限了。四皇子李祁毓,熙宁帝虽是一直嘴上说不喜欢,可终究是自己儿子,虎毒尚不食子,更况他饱读圣贤书的一世帝王。可作为一代帝君,他必须先成为一位王,其次才可以是父亲。这是他身为帝王的无奈,更是连他也不可以的例外。
“臣以为,此番大任,只得四皇子可担。一来,众皇子之中,四皇子是臣的学生里最为识大体懂礼仪,二来,四皇子到底是燕次国君的亲外孙,比起其他皇子,臣以为,四皇子是再合适不过。”宋太傅言辞灼灼,听罢台下众官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臣还有提议,望皇上恩准。”
“宋卿请说。”
“臣希望皇上能从众大臣的公子中挑出一名适龄公子与四皇子同行,如此,四皇子在燕次的生活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话音俯落,台下立时便是一片交头接耳之声,说的皆是:好你个宋太傅,送个四皇子就送个四皇子,凭白谁还愿意再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了?!
“朕,准了。”
再多的言语,都不如这句轻描淡写来的详实和沉重,大殿之上,熙宁帝负手背过身,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或者说,是再没有人能察觉到那一颗于他眼角悄悄滑落的眼泪。
帝王一滴泪,可比银千金。
而此时,素心雪里树下两两望着的李祁毓和苏少衍,并不知晓这即将要面对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命运正是如此,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就在这里。
曾经观海云远,曾经若梦浮生。在这个乱世里,一直有着太多的颠沛、猜忌、身不由己,利用、同情、虚与委蛇,可是,尽管如此,尽管早已遍体鳞伤,人们却总还是试图去相信。
只因那句,谁都不想死。
只因那句,谁都还想爱。
一如多少年后的重光帝登上高高的雍州城楼,俯望北烨这片永远缄默的山河,由衷发出的感慨,原来在这之后所得到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上那时一无所有的时光。
荒唐。
太荒唐。
第一卷:燕次往事
第002章
燕次这个地方,委实没有想象中来的繁华。挥别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十四岁的李祁毓端坐在马车中,不时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蓝的天,碧的草,青的湖,淡灰色的稀疏房屋……马车行进的不快,车轱辘悠悠转着,惊飞了周遭觅食的鸟儿。
“喂,你是怕孤么?”李祁毓故意捏一把对面那张水灵灵的小脸,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四殿下,出了于壶关,后天我们就可以到达下塘郡了。”苏少衍并不看他,只是盯着手中小小的靛蓝荷包出神。
“那是什么东西?”李祁毓好奇地问。
“回殿下的话,是素心雪里的种子。”
“哦?为什么带它?”
“母亲说,雪里花不管种在哪里容易活。”
“是么。”李祁毓松开手,目光不知落到了哪里。自己这样一走,真不知母妃一人在那清冷冷的掬月宫里能否支持的住,他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羡慕苏少衍,一点也不!
比起北风凛冽的雍州,此时的燕次国都下塘郡则显得暖和多了。李祁毓将自己这身新做的袍子抚平的不剩一处褶子,这才下了马车。
“苏少衍。”他看了眼垂手站在自己身后的小人儿,“你还记得你来时对我父皇承诺的吗?”
“少衍记得。”
“嗯。”李祁毓点点头,“我们走吧。”
燕次的皇城姬和宫,因建造在气势恢弘的姬山之巅,整体造型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鹭又名白鹭宫。李祁毓抬眼看着,只觉日光之下,自己似被屋檐上那一片装饰怪异的动物形状晃了眼,不知怎的,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一个硕大的笼,关住了他们,也关住了自由。
白鹭宫的主体由中心的大天守阁和周围的九十九间小天守阁组成,李祁毓初到燕次,便被安排居住在他母妃王女鸢尾从前的「宣·天守阁」。王女鸢尾虽为庶出,却不妨碍她成为昭和君最喜爱的女儿。故而,这不算小的「宣·天守阁」里装饰的也极尽奢华,另外,高六层的「宣·天守阁」还临近白鹭宫的护城河北川河,可在最高层远眺山下的整座下塘郡。
在白鹭宫,李祁毓微妙的身份让随行侍奉他的下人们很有些措手不及,别的不说,且讲这先是质子后又是昭和君外孙的复杂关系,就让人难以揣透,再者,这位英俊挺拔的少年平素又是一副惯了冰冷冷的模样,着实也令人难以亲近。不过,听曾侍奉过王女鸢尾的老嬷嬷讲,李祁毓的这张脸,确是像极了他的母亲,尤其是那一双如泓的墨瞳,略长的眼尾向上挑着,垂眼的时候似含着情,一旦抬起却又凌利独傲了。于是老嬷嬷叹了口气又讲了,其实从前的王女鸢尾也是位冰山美人。
这天,一直折腾到傍晚,李祁毓才正式跟他的外公燕次国君昭和君见上了面。老实说,李祁毓第一次看见他的外公昭和君的时候,就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因何而来他并不说的上,只是隐隐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背后,藏着一股用言辞难以表述的气场。想也是的,在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随意献给敌国的帝王家,亲情这种东西,委实是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资本。
在北烨使节未离开的时候,昭和君一直表现的十分客气。这种客气,反应在他对人对事的滴水不漏上,比如说,从见李祁毓的第一面起,他就并未露出过多的惊讶、怜悯、宠溺、甚至连一点点稍微复杂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淡淡的微笑,让人不禁觉得,这位昭和君实在就是只夹着尾巴的老狐狸。
在送走了北烨使者以后,老狐狸人便命人送来了一尾活鱼,接着,就是当着他的面去鳞、去脏、清洗、下佐、腌制、烹饪,李祁毓不动声色的看着,静静等待老狐狸开口。
“毓儿,来。”老狐狸终于发了话将他叫到自己跟前,抬手又摸了摸他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道:“这是鸢尾曾经最爱吃的,想必你也喜欢。”
“孙儿谢过皇爷爷。”不知谁教的,他抬起微湿的眼对上老狐狸,倒是嘴甜。老狐狸怔了怔,总觉是哪里似曾相识。
“那位是你的伴读么?”老狐狸问。
“他叫苏少衍,是苏丞相的四公子。”
“原来是苏家的后人,”老狐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少衍,再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喃喃道:“真没想到他这样舍得。”
“你父皇对你和鸢尾好么?”老狐狸摸着他的头问地慈祥。
“父皇平素皆为国事操忙。”
为国事繁操忙,就是无暇照料你们娘俩了?老狐狸冷哼了声,低头再看那一双如泓墨瞳,不由感叹:“你生的真像鸢尾。”
那时李祁毓隐约的察觉到,母妃是老狐狸为数不多的一根软肋。
刚回到「宣·天守阁」,苏少衍便忍不住吐了。李祁毓皱了皱眉,没表情的替他拍了拍后背。“谁让你乱吃东西的!”他低声训斥。
没人答话,许是实在太难受了。
“怎么这么冷,你是病了?”李祁毓摸了摸他凉凉的额头,不由怒了嘴,“没想到父皇千挑万选怎么找了个病秧子给我。”他叹了口气,刚准备出去唤人,不想就被握住了衣角,那手攥的紧紧的,料想是花了不少气力。
“我知道你是不想麻烦我,可我也不想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许是因那个角度刚好够月光从镂花的窗棂外洒入照在少年脸上的缘故,李祁毓再对上那双固执的眼,竟觉清澈的发亮。
“逞强对你我都没好处。”他抽出手,又抿了抿嘴角。
“药在箱子里。”苏少衍喘着,一张脸看起来白的糁人。
“你知道就多留点神,别总指望别人照顾。”李祁毓起了身翻开箱子,忽地皱了眉,“你这是娘胎里带的病?”
“那鱼……”
“鲶鱼没有问题。”李祁毓冷冷打断他,“我也吃了不少。”
“我是没足月就落了地。”苏少衍哼一声,“可能是这鱼肉和药起了冲突。”
像他这样的,自己见得多了,宫里面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有,何况是那权倾朝野的苏家?苏少衍的老子苏榭元,据说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的主,后来官居丞相,这好色的毛病也没改掉多少,房里除了个不大管事的大老婆,娇妻美妾不知纳了多少,如此,儿子自然也不会少。苏少衍的上头原有九个哥哥,早夭了仨,后争风吃醋又整死了俩,这般算来,在苏家他也和自己一样,非是嫡出,又排行老四。李祁毓想到这,不由又抿起了嘴角。
“好了,你快喝。”李祁毓百般不乐意的将他扶起来,一低首,一股混着体香的淡淡药苦倏地窜入鼻息,那种感觉很特别,就像一幕深秋的微雨,或者一池风过的涟漪。他心动了动,低头又吸了一口,道:“好香。”
“可能,也是吃这药的缘故。”苏少衍低着头也不看他,表情有些别扭,连带着再开口的嗓音也变得很轻,“多谢四殿下。”
李祁毓听罢倒是没多心,抬手便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那皱着的眉头仍旧不展,一张脸顿时就黑了,不过还是替他拉过了被子:“怎么还是这么冷,算了,今晚我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