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樊想这一次他妈真疯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来,可就是停不下来,施洛发红的眼,唇间的闪躲,甚至不要命的拳头都对他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他突然清醒了些,却又更迷茫了些,脑海中轰轰的直响,涨的令人发疼。
叶樊本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这般剧烈的亲吻自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好在尚留几分清醒,在他狠狠压倒施洛前及时放开了他,不然非得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儿来。
要是这时候施洛结结实实将他打一顿,叶樊心里还好受点,可施洛没有。
仅仅是冷冷地瞪着他而已,充血的眸里透出嗖嗖的凉意,震得人周身发冷。
而后慢慢地收回视线,恢复一贯的冷漠,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
叶樊盯着背影发着呆,突然一拳打到旁边的墙壁上,殷红的血迹从指节处慢慢渗出,弥漫到整个掌心,极为可怖。叶樊浑然不觉似的,发疯似的朝背影追出。
完了,施洛这回真生气了。
到达搭车那里时,已经看不见施洛的身影了,白色的汽车已经模糊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但叶樊知道施洛一定在上面。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妈的真叫人心疼。
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心里的烦躁更加升腾了起来,对着路边的树又是一拳,痛感弥漫到四肢时才觉得好受了点。
他妈的,活该,叫你放肆!
叶樊回到学校立马就朝施洛寝室冲去,门锁了,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应该没人在。
施洛的手机也没人接听。
叶樊只得将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依旧没见着施洛的身影。
也亏得他还有几分理智,索性在寝室门口等了起来。
叶樊越等越觉得发慌,施洛最后看他的眼神他妈的的太犀利了,想起来只觉得心惊胆战,他真怕从此以后施洛连看到懒得看他一眼。
他只想找到施洛跟他解释一下,想到要解释什么时却又突然哑口无言。
他妈的说自己想吻他,对他起了反应?草,他又不是同性恋!
想到这里却连自己的愣住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对施洛不是一般的上心。
刚开始时正如齐月所言,瞧着施洛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有趣,所以才靠近他。可如今却是习惯性地去找施洛,课多的时候一天没看到心里就觉得憋的慌。再好的兄弟也不至于上心到这种程度吧!
莫非真如胡黎所言他妈的把自己陷进去了?
还没得出结论,丁然就回来了。
丁然不悦地皱眉,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冷冷地问叶樊:“你在这里干什么?”
问这话时,丁然突然抬头看向叶樊,叶樊突然神经一震,莫名地觉得被锐利地打量了一遍,可看向丁然时,却发现他已收回了视线,神情一如既然的漠然。
叶樊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答道,“在等施洛。”
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别的地方再找找时,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丁然突然抬眸,冷傲地撇下一句:“你确定施洛已经回来了?”
叶樊猛地惊醒,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以为施洛回来了,说不定施洛压根就没回来!
想到这点,顾不得留意丁然语气里的轻蔑之意,急忙拨通叶飏的电话弄了辆车来,直接就冲去了C镇。
08.心思
傍晚五六点,绯阳愈落不落,大片的暖黄色散在江面上,泛起的水波波光粼粼。
白色的身影,笔直而修长,背光而立,纤瘦的背影被拉的老长。
施洛此时正站在靠近C镇不远处的河堤上,堤上风不是很大,却夹杂着一丝凉意,吹得人嘴唇都有些发白了起来。
施洛的确没有回L大。
或许是眷恋着这个带着过往气息的小镇,又或许仅仅只是想逃避几个小时前对自己做出了恶劣举动的男人。
施洛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手脚冰凉,甚至开始发麻了起来。可他没有移动,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倦怠从心里一点一点渗透到了全身,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艰难无比。
从施洛这个视角恰好将整个古镇尽收眼底。
高高低低的屋舍,刷得粉白的墙面,黛色的屋瓦,还有某几间房顶上冉冉升起的炊烟,灰白的,淡淡的,模糊到不真实的地步,似乎眨眨眼,面前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再望远一点,便慢慢显露出高楼大厦的轮廓来,那是城市的某种标志。
也是现代的一种象征,毫不留情地,就将人的妄想撕个粉碎。
施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甚好看甚至可以称为落寞到了极点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只有一小片的突兀的古镇上,再然后,缓缓地合上了墨黑的眸子。
他承认C镇带着过去的影子,可却更加清楚的知道,就算再像,也不是他从小待到大的施国了。
早在许多年前,施国便已灭亡了。
他所有的过去都随历史的画卷消失在了风里,被时间碾碎,成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回忆。
或许在这个社会待得太久了,久到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所谓的回忆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一场虚梦。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风愈来愈大,将堤旁的树上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急速流动的空气中夹杂着水汽,一滴一滴,慢慢浸湿发丝,脸颊,还有薄薄的衬衫。
下雨了。
南方四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白日艳阳高照,晚间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雨如细丝,水汽朦胧,在愈来愈暗的夜幕下,不远处的C镇中已蒙上了一层薄雾,微弱的光亮从各家的小宅子里溢出来,慢慢地似乎传来一丝微薄而稀疏的暖意。
施洛动了动僵直的身体,慢慢往C镇走。
身后突然传来急剧的刹车声,施洛顿了顿,然后就看见黑影在面前一晃而过,再然后,手腕就被人紧紧地扣住了。
男人的力气很大,被握紧的手腕处隐隐发疼。
施洛缓缓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樊,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寒光如芒,“放开。”
叶樊喉结滚了滚,皱了皱眉,听话地放开了手。
雨势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砸得直响,不一会儿,两人衣襟皆湿透了,雨水自额间流淌而下,实在有些狼狈不堪。
叶樊低骂了一声,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再一次拉住已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语气不容转寰:“先跟我回车上。”
施洛停住步伐,挥开叶樊的手,冷冷地盯过去,“你来干什么?”
话里的寒意比砸在身上的雨还要凉几分,叶樊终究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喉咙哽了哽,放软了态度,低声说道,“今儿是我混账,我向你道歉,施洛,别生气了,好吗?”
触及到今日下午之事,施洛狠狠一颤,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叶樊识趣,转开了话题,柔声说道,“先上车躲躲雨吧,再淋下去恐怕得感冒了。”
施洛面无表情地答:“不关你事。”
“那好,你要去哪儿,我便跟着,你要淋雨,”叶樊停了下来,轻轻一笑,眉梢眼角皆漫上一股恣意妄为,可语气里却是从没有过的认真,“我便陪着你淋着。”
这一路上叶樊想了很多与施洛重修于好的方式,最终还是选择了死皮赖脸。
因为他知道,对施洛,最管用的,也许便是这个。
这是一次赌博,赌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施洛心里增加的份量,也赌自己可以放肆到什么程度。
叶樊素来自信,这一次,也赢了。
施洛沉默了会儿,漠然地转身,一步一步便雨中暗黑的车子走去。
叶樊弯唇笑了笑,笑容既乖张又恣意,还带着一丝舒了口气的轻松。
待施洛坐上车子,叶樊立即从车子后备箱中的拿出衣服,打开车门,放在了皮质的坐垫上,然后,走至一旁,背着车子而立。
施洛愣了愣,才明白叶樊的意思。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外看去。透过水汽肆虐的车窗,可以看见模模糊糊的背影,雨水打湿了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异常宽阔的后背来。
施洛垂了垂眼,慢慢地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过了会儿,叶樊估摸着施洛应该已经换好了,便问了一句:“好了吗?”
“嗯。”施洛淡淡地回。
雨很大,原本便不甚分明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了刷刷的雨声里。
施洛握了握手心,加大了音量,再一次缓缓开口:“好了。”
叶樊这才转过身,慢慢朝车里走过来。
其实,施洛的第一声叶樊听到了的,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没有立即回过身来,没想到施洛会再回一次,这实在让他有些惊喜。
也算是朝友好又接近了一步。
因为要开车,叶樊坐在了前座,他回头打量施洛,施洛穿的是他大哥叶飏的衣服,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有些宽松,以至于没有了叶飏的严肃正经,而是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俊朗。
叶樊看得有些恍神,微微地扬了扬唇角,慢慢收回接近灼热的目光,状似随意地递过去一条毛巾,“擦擦头发,别着凉了。”
施洛抬起来看向叶樊,叶樊还是刚刚那套淋得能拧出水来的衣服,湿嗒嗒地粘在身上。反观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燥的,带着浅浅的温意。
他突然觉得喉咙口堵上了什么,胸口也是滞闷的,像压上了一块巨石,有些呼吸困难。
“你……”
顺着施洛停留在自己衣服上的目光,叶樊自然明白了施洛的意思,摇了摇头,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答道,“没事儿,我不要紧,身体好着呢。”
说着倾身上前,直接将毛巾塞进了发愣的施洛手里,然后回到车座上,坐好,笑呵呵地说,“已经挺晚了,今晚就在C镇住上一晚,怎么样?”
施洛扭头去看窗外,浓稠的暮色已经降了下来,河岸旁的树木,远处的房舍皆成了大片大片的暗影,什么都看不清了。
再回过头时,叶樊仍在看着自己,施洛一怔,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将视线移开,突然想起叶樊正在等自己的回答,沉默了会儿,淡淡地回道,“……好。”
征得了施洛的同意,叶樊愉悦地挑了挑眉,叮嘱了一句系上安全带,便启动车子沿着河堤上的公路绕进了C镇。
约莫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家名为天一居的酒楼前停下了。
天一居矗立于C镇最东面的常宁街旁,三层楼阁,装饰十分古朴雅致。
叶樊解下安全带,回头叫施洛,示意他该下车了。
施洛半倚在车座上,垂着头,隔了半天才沙哑地“嗯”了一声,却并未有什么起身的动作。
叶樊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再叫了一声。
这一次却无人应话了。
叶樊想也没想,迅速地冲下车子,冒着雨打开后座的车门,钻进了进去。
施洛脸颊发红,似乎极度不舒服,难受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连唇上都咬出淡淡的齿印。
叶樊将手刚覆上施洛的额头,就被异常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从车子开动到停下,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叶樊没想到施洛会突然发起高烧来,甚至烧到有些神智不清的程度。
顾不得再逗留下去,叶樊直接将施洛从车上抱了下来,冲进了酒楼,订了间空房,请老板帮忙去请医生过来,接着拿了钥匙就直接冲上了楼。
怀中的人全身都是滚烫的,隔着衣服都觉得有些烫人的感觉。叶樊这才发现,原来施洛很轻,轻得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能抱起来,轻得他心里突突地泛着疼。
将施洛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叶樊立即去换洗室拧了把湿毛巾过来,覆在了施洛额头上。
施洛换好不久的干衣服此时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粘哒哒的贴在身上。叶樊怕他难受,又去弄了条湿毛巾,替他擦了遍身体。
大概十几分钟后,敲门声总算响了起来。
应该是医生到了,叶樊急忙去开门。
来的人正是酒楼老板和当地的医生,叶樊向老板道了声谢,赶紧将医生请了进来。
打针,输液,一番折腾后,待送走医生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多了。
施洛看上去似乎好了点,额头上也已没原先那般烫人了,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似乎在做噩梦,眉头都蹙成了浅浅的川字。
好在医生走时说并无大碍,叶樊这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叶樊才察觉到被雨水汗水浸湿的衣服搭在身上异常的难受,无奈地笑了笑,到楼下车中取了件衣服,在浴室随便冲了个澡。
再出来时,雨已经停了,世界静得出奇。
为了让施洛睡的更舒服些,叶樊关掉了屋内的灯光,自己走到了阳台上,点燃了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
叶樊其实甚少抽烟,只是这会儿静下来了,白日发生的事就一齐涌了上来,纷纷扰扰,将心里搅得天翻地覆。
说句实在话,打从一开始,他便是抱着一股“征服,觉得有趣”这样恶劣的心思接近了施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施洛的异样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也可以说自作自受,最终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样一想,今日的所做所为皆有了理由。
想到下午的那个激烈的亲吻,叶樊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一眼施洛。却意外的控制住了,叶樊缓缓掐灭了手中的烟,低低地唤了声:“施洛。”
施洛,一提起这个名字,那张熟悉的脸便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一如既然的淡然的平静的表情,霎时像有一根羽毛在心上轻轻拂过,酥酥麻麻的,挠心挠肺。
却到底没忍住,终究回了头,将视线慢慢落在了那张熟悉的身影上,然后再也舍不得离开。
完了,他想,他妈的,真陷进去了。
09.往事
也许是下午吹了一下午的凉风的原因,也许是被男人亲吻极度愤怒所致,又也许是压抑了三年多的情感在看到古时的环境突然爆发,总之,这一场感冒来势汹汹,连梦境也是极度的不安稳。
施洛先是梦见自己回到了施国王宫,他看到了自己,那个自己仅有八九岁,正躺在雕花木床上,一张小脸全无血色,苍白的像一张透明的纸,妹喜坐在床檐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泪扑通一声就砸了下来。
妹喜自小便是一副男孩儿性子,要强的很,此时的她也不过十一二岁,见自己的亲弟垂危的样子实在是着急心疼,到底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施洛记得那年的事。
那一次他是被人下了毒,毒是施盛下的,他的四哥亲手下的。其实真的不算什么,毕竟后宫中争宠的事儿多了去了。只是他把施盛当亲哥哥来看的,没想过他竟然会对自己下了毒手。
也实在有些可笑,当父王查出真相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维护。他怎么能相信对他温柔悉心的四哥只是因为嫉妒父王对他的宠爱而刻意接近要他的命呢?可事实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不得不信。
或许从那时开始,他变得对别人冷淡,变得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接近。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变得体弱多病。他其实挺想知道施盛到底得多恨自己才给自己投了如此重的毒以至于就算毒解了后遗症也得跟着自己一辈子。
慢慢地画面就变了。
这一次是在妹喜的房间里。
沉寂的空气,压抑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看见自己死死地握着手,牙齿都在颤动,却尽力用一副平淡的口气缓缓开口:“阿姐,你决定好了吗?”
声音清冷的,平静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这一幕发生在妹喜嫁给夏桀的前夕。
妹喜浅浅地笑了起来,脸上无风亦无浪,眼里满是坚定的光。
她慢慢地拥住施洛,将头放在施洛肩膀上,无奈又决然地道,“我非嫁不可,夏桀的三千精兵在外面呢,我不能害了施国。”
“那汤由呢,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妹喜此时才慢慢垂下眼,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神色,“汤由他能理解的,一定能,天底下的好女子多的是,没了我,他……可以遇到更好的。至于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