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秋天是事物消逝的悲伤季节。”子诺淡淡的说道,接着如无事般笑着拍拍初尘的背,“哥哥,我去蓟哥哥哪里了,下午我们直接去看夕阳。”“去吧。”子诺冲初尘挥挥手,小跑进了小巷,不一会他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转角处,初尘却惊慌似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最终只是苦笑着颓然放下手,转身离去。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子诺探出头,望着初尘失魂落魄的身影,没了往日的风采与自信,子诺喃喃道:“哥哥,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又为何如此难以开口?”
“诺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叫你把草药分类,你却把翼首草放到叶下珠里。”蓟宁清斥责道。“啊?对不起。”子诺回过神来,赶紧把翼首草和叶下珠分开,也检查其他草药是否混合了。“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如果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就先回家。”“师父,我……对不起。”子诺羞愧的低下头,懊恼自己怎可如此,如果在自己行医后还犯这样的错,那岂不是要弄出人命。
“你是医者,是病患的希望和寄托,如果你魂不守舍,那病患如何能从你身上看到希望,而且你今天竟然犯了如此基本的错误,或许现在仅仅是把两种草药混淆,那以后如遇到替人解毒,一种草药的用法就关乎性命,你如何承担得起。”这是自子诺学医起九年里蓟宁清最严厉的一次。“师父教训得是,诺儿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请师父不要生气了。”子诺不敢抬头看蓟宁清的怒颜,也被今天的斥责吓了一跳。
“知道就好,性命攸关的事,诺儿以后可不许如此。”蓟宁清终是不忍继续苛责一直疼爱的徒儿,收敛怒气后,负手离去。整理好思绪后,子诺这才聚精会神的摆弄起草药来。蓟宁清站在门口,望着子诺虽已变高却依旧纤细的身影,一时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子诺终于长大了,以他多年来对医术认真的态度,刻苦的专研,在医术上的造诣只怕早就超出同龄时的自己,愁的是一向被幸福眷顾的子诺也有这般哀伤的表情,甚至在他最小心对待的医术上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突然想到前天蓝泽夜对自己说的话,蓟宁清心疼泛滥,难道子诺他已经知道即将和初尘分别吗?哎……蓟宁清长叹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波涛汹涌,走到子诺身边一如往常般教他医术。
“尘儿,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诺儿你先到前院去。”“嗯,诺儿你等等我。”“去吧。”子诺笑笑,转身走向前院。“把门带上。”蓟宁清负手背对着门站立,感觉到身后一片阴影后,蓟宁清这才转身坐下,神色凝重。
“尘儿,你和子诺说了去洛城的事?”“没有,我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那样我怕狠不下心离去,可是如今的我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该来的迟早要来。那你的打算是什么?”蓟宁清可不认为初尘是个无情的人,为了家业可以放弃子诺。
谁都看得出他爱子诺胜过他自己。“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更没能力说服爹同意我和子诺在一起。我知道他想要我娶妻生子,继承家业,可是这也是我恰恰做不到的,我爱子诺,这一生也只想和他在一起。即使现在分离,但是只需几年我会扫除一切障碍,给子诺想要的幸福。”“话虽如此,但是我要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蓟宁清挑眉看着初尘俊逸的脸庞染满了希望的光芒。“最多五年。”
“好,尘儿,你可别让我失望。”蓟宁清笑着拍拍初尘的肩膀,“快出去吧,别让诺儿等急了。记得千万别做让诺儿伤心的。”
“嗯,蓟哥哥,诺儿就拜托你了。”“你放心,他是我唯一的徒儿,我自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谢,那我就先走了。”蓟宁清只是笑笑并没作答。“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吗?”初尘洋溢着昔日自信的笑容进入子诺的视线,子诺的心瞬间被点亮了,笑着上前挽起初尘的手臂笑说道。“嗯,我们去看夕阳。”待二人相携离去后,蓟宁清拾起一片枯黄的落叶,笑笑,“秋意凉入骨,落叶无处归,是凄凉吗,那可不见得。”因为还有一句话叫“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踩着厚厚的落叶,初尘牵起子诺修长柔嫩的手穿过竹海,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没有寂静可怕的心冷,有的是浓浓的温情。夕阳的余晖泻下来,朦胧了竹林里缓步前进的身影,带着秋意的凉风拂过竹海,沙沙的,听不出感情。到了山顶,子诺和初尘并排站在一起,风带起了两人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纠缠,仿佛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夕阳洒在两人如玉般温润俊秀的脸庞上,羞涩了世间万物,又如贬谪的仙人,美好得让人只可远观。初尘侧首痴迷的看着子诺的脸庞,这个陪着自己度过了九年,给了自己最想要的温柔和最美的感情的孩子如今身量已及自己的肩膀。
身着白衣的他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而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自己这一世心中所有的爱恋与牵挂。
虽说分离对彼此来说都是剧痛之事,但是只有如今的分离才能换来永久的相守,因此,再舍不得也必须为之。“哥哥,你有话对诺儿说吧。”子诺牵起初尘的手,微仰起头与初尘对视。
“诺儿,下个月我就要离开你,随着爹和娘去洛城了。”初尘把子诺的手包在手心里,尽量平静语气。“是吗。”子诺想到要和初尘分离心中就痛得恨不得立刻死了好受,原来这些天初尘竟是为了此事哀伤。
但是事实已定,再多的泪水和悲伤也无法逆转情势了,所以就用微笑来掩饰心中的翻腾的悲伤,也可以给初尘留下最美的回忆。只是此时要绽开真心的笑容,还真是难呀。“诺儿,你别笑了,我看着心疼。”初尘不忍见子诺明明伤心到极点了却还要努力让自己微笑,心疼子诺的坚强,初尘把子诺紧紧的拥进怀里,下颚抵在子诺的肩膀上,闻着熟悉心醉的味道,将原因和自己的打算细细道来。
“诺儿,别哭。”感觉到胸前衣襟传来的温热液体,初尘心疼极了,捧起子诺的脸颊,温柔的吻去泪水。“哥哥,我舍不得你走,和你相比,诺儿好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子诺哽咽的说道,小脸悲伤委屈至极。“谁说我的诺儿没用,你只需要在郗城耐心的等着我就好,诺儿相信我吗?”初尘深情的注视着子诺的双眼,“嗯,我相信哥哥。”子诺把脸埋入初尘温暖的胸膛,狠狠的吸了口气,想到以后很久都不能这样被初尘抱在怀里,心中酸涩不已。“诺儿,我们都不要悲伤,相信我们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的。”初尘温柔笃定的声音犹如有魔力般,让子诺酸楚的心得到了安抚。
“嗯,我相信。”两人在夕阳中紧紧的相拥,许久,子诺抬起小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哥哥,等你一切准好了,就娶我。”初尘先是愣了一下,被幸福胀得满满的,只是连声答应着,再次将子诺拥入怀中,拥着一生的爱恋。
回到家后,子诺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依旧为要和初尘分别而伤感,但更多的是憧憬着今后的快乐。因此也没注意到府里上上下下的异样。晚饭期间,季绫音几次想开口告知子诺伊家搬迁的事,但看到子诺天真的笑颜终是忍住了。
“娘,你想说什么?”“我。”季绫音为难的看了眼想置身事外的林瑜然,叹口气,不知如何开口了。“你是不是想说伊叔叔他们要搬去洛城的事。”“嗯,子诺你没事吧。”季绫音见子诺面色无常,不由担忧道。“哦,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很好,你们别为我担心。娘,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子诺搁下碗,对林瑜然和季绫音笑笑便走出了饭厅。留下两人茫然一片。
即使再刻意忽略分离的事,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天,子诺仍是狠狠的把伤悲全都锁紧心底,对着众人笑靥如花,在初尘临走前,子诺上前紧紧抱住初尘,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等着你。”初尘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子诺的脸庞,最后,果断的放下手,转身不再回头。而子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初尘的背影直至消失,至始至终,子诺都在微笑,可是谁都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泪留满面。初尘走后,虽见过子诺寂寞的表情,却从来没见过他哭,坚强得让人心疼。
第二十一章:临走的告别
竹安巷外的彼岸花开了又谢,一年又一年的风姿卓越全都奉献给了无情的岁月,徒留下长长的一串叹息飘散在空中,撩起了自己的哀伤,引起了路人的感慨。“彼岸花谢,也快要入秋了。”子诺蹲在一朵开得极其美丽的彼岸花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瓣,淡淡的哀伤渲染了温润如玉的脸庞。
听从季绫音吩咐来寻子诺的茉莉再一次看到身处白色彼安花中的蓝衣少年,虽然时光流逝的同时夹杂着无数人的惋惜声,但是却异常眷顾子诺,四年的时光化为一支神奇的笔,精心描画了子诺的容貌和身形,挺拔的身量,纤细修长的身姿,以及更加俊美的容貌,加上优雅的一举一动,足以倾倒众生。淡淡的忧伤如浑然天成般,化作了无形的气流缠绕于子诺周边,使他绝美的容貌朦胧得让人心生疼惜。
“少爷,夫人唤你回府。”茉莉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子诺的身边,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寒冷的哀伤。“嗯,我这就回去。”子诺起身,淡淡一笑,刚迈出几步身影顿住,回望那一片纯白色的彼岸花时,眼神里有期待,惊喜也有落寞。茉莉无法忽视子诺眼中的早已驻足的哀伤,这四年来,子诺依旧以温柔甜甜的笑容示人,但是笑容里终究少了一份洒脱,多了一份无法抹去的哀伤。
只是他不曾与谁说过他心中的苦,大家也只好把对他的担忧放在心里,以自己的方式尽量驱散他心中的阴霾,使他的笑容恢复以往的开朗。茉莉望着被寂寞缠上的纤细身影,单薄得让人以为下一刻就会消失在眼前般,摇摇头,心里叹道:伊少爷这一别,却是带走了少爷大半的心。
“少爷,肖少爷和安阳少爷在客厅等着你。”看门的小厮一看到子诺的身影,便跑到他面前恭敬的说道。“我知道了。”子诺若有所思的跨步走向客厅。“肖哥哥,安阳哥哥,你们找我所谓何事?”子诺开心的落座于他们的对面。
“我想出去闯荡江湖,想问你是否有意和我们一起。”一提到江湖肖昱整个眼神都充满了笑意和期待。“真的吗?诺儿也想去,只是爹和娘那边,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你不用担心了,我早已和林老爷和林夫人商量过了,他们已经同意了。”安阳玉苑喝了口茶,悠悠的说到。
“那太好了,我早想去外面闯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子诺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满脸的笑容。看到子诺此刻露出符合他年龄的笑容时,安阳玉苑和肖昱心中也欣慰许多,总算让一直不甚开心的子诺再次敞开心怀,如此积极于一件事。“你是否应该将此事告诉初尘呢?”安阳玉苑调笑道。“他听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肖昱急忙插嘴道,想像着初尘因担心子诺而露出的表情,就禁不住大笑起来。
“嗯,我待会就去给他写封信告诉他。”子诺冲安阳玉苑笑笑,直接忽视掉肖昱对初尘的调侃。“诺儿,你怎么可以忽视掉我呀。”肖昱不依不饶的问道,表情委屈至极。“我有吗?安阳哥哥,你看到我忽视肖哥哥了吗?”子诺眨着大眼睛甚是无辜的问道。“我没看到。”“你们这是同流合污,欺负我一个人。”
“肖哥哥,话可不能乱说,我怎敢欺负你呀,我可是尊老爱幼的乖乖少年。”安阳玉苑一听“尊老爱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忍住笑意以轻咳几声来掩饰。“你竟然说我老,我才正值弱冠之年。看我这副倾倒众生的英俊面容,修长如竹的身形,哪一样不是昭示着我的大好年华。”肖昱不服气的开始夸奖起自己。
“安阳哥哥,我们去后院合奏一曲如何?”自从子诺和安阳玉苑合奏了《茶色》后,安阳玉苑便经常找子诺探讨谱曲之事,兴致来时还会即兴创作一曲,他们之间的默契度非常高,这也让安阳玉苑如获至宝般,独自抚琴时也能笑半天。“好呀。”安阳玉苑笑应道,越过肖昱随着子诺去了后院,独留下肖昱在客厅喝茶消气。
“师父,我已经决定要和肖哥哥,安阳哥哥一起去闯荡江湖了。”“出去见识一下也好,不过,江湖之大人也是形形色色的,好坏并非单一的,你自己要多提防,多长个心眼是好事。但是切忌惹祸上身。我就怕你初入江湖,不识人心险恶反被你的善良给害了。”蓟宁清眼神复杂的望着子诺,有担忧,有欣慰,也有不舍。
“师父我会谨记你的话,等诺儿回来之后,定会好好孝顺你的。”即将离开疼爱自己十三年的蓟宁清,子诺心中微微疼痛,鼻子酸酸的,眼眶更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呀。”蓟宁清笑着伸手捧住子诺的脸庞,轻轻抚摸。指腹倾诉着蓟宁清的疼惜。
“师父。”子诺哽咽的唤了一声,便扑入蓟宁清的怀中大哭起来。蓟宁清温柔的拥着子诺,顺着子诺的背,心中涩涩的,小时候子诺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见他大哭过,就算是和倾心爱恋的初尘分别时,他也未曾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今天却因为要离开自己而如小孩般嚎啕大哭。“诺儿乖,师父会在郗城等你回来的。
”蓟宁清摸摸子诺的头。“师父,诺儿舍不得你。”子诺擦擦眼泪,扁扁嘴说道。“我知道,你又不是不回来了。记得多给师父写信,好让师父知道你平安。”“嗯,我会的。”蓟宁清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会去洛城吗?”
“不会,我怕我见了哥哥会忍不住留在他身边,那样他所做的岂不是白费了。”“这些年你们也不容易,尘儿为了消除姨父的戒心,就连给你寄的信都是由他的暗卫转交给你的。”“再坚持一年,你们就可以苦尽甘来了。”
“是呀,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会幸福的。”蓟宁清温柔的拭去子诺脸上残留的泪水。“对呀,我们会像师父和夜哥哥一样幸福的。”子诺对自己和初尘的未来无限憧憬着,语调也在不知不觉中轻快的上扬。“诺儿可是在羡慕我们?”蓝泽夜听到子诺的欢快的声音,不禁放下了担忧的心。“夜哥哥。”
“泽夜。”
“诺儿要去闯荡江湖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偏心呀。”蓝泽夜搂着蓟宁清的腰,故作失望的说道。“才不是,我来的时候你还没回来,可是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用重复了吧。”“诺儿真会省事。”“能省则省呗。”子诺调皮的笑笑。“诺儿你的武功和医生都在我和宁清之上,所以我也不必有太多的担心,只是你一直生活在民风淳朴的郗城,不知江湖的纷乱,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诺儿,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就当是为你践行。”蓟宁清挣脱蓝泽夜的手臂,拉起子诺的手走向前厅。“好啊,蓟哥哥做的菜最好吃了。”“你呀,就嘴甜。”看着二人相携的背影,蓝泽夜会心一笑,紧随着他们,准备好了到厨房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