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郅发觉有些奇怪,池绿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说了句:“随便。”便继续朝前走。
慕容郅懵了,昨天还毫不客气地要他请客,点了一大桌子的菜,点菜的习惯也和失忆时一样,咋的今天早上又变回去了?
幸好昨日没跟他一起睡,要是睡了,今早上起来说不定又得挨一掌。拜他所赐,上回那掌伤都还没好全呢。
仆从准备好早点,吃早饭时池绿一言不发,慕容郅不敢多问,自己吃自己的。
饭毕,慕容郅出门一趟,他得去绸缎庄走走,看看手下人生意做得如何。
他觉着说不定他这一出去,回来的时候池绿便不见了。从前池绿就常常这样不辞而别,趁着他出门,不打个招呼就走。不过这回他回来时,池绿还在,抱着笙儿在葡萄架下玩耍。
他将笙儿举起来,笙儿笑着将胖乎乎的小手伸向熟透的葡萄,然后捏了一个在手里,皮也不剥,就要往嘴里送。池绿将葡萄拿了过来,将皮剥开,才送到他嘴里。不过葡萄太酸,笙儿砸了两下嘴,把葡萄吐了出来。池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笙儿一脸难受的表情,却没哭出来。
“池绿。”慕容郅叫了一声,池绿回过头来看他,还是微笑着的表情。
池绿笑起来是真好看,慕容郅没见过谁的笑容这么暖,这么让人心动。慕容郅又开始神魂颠倒,想起上回池绿在他身下时的情景,鼻血都快要喷出来。
“怎么了?”池绿见慕容郅叫了他又半天不说话,有些莫名其妙。
慕容郅道:“没什么,我想着中午日头大,咱们进屋吧。”
池绿没说什么,抱着笙儿就进去了。昨晚上下过雨,到现在日头才出来,根本就不热。
七月初七很快就到了。慕容郅一度以为池绿随时会走,但他居然一直留着。
他的状态果真如星散和廖秋所言,一会儿一个样。有时像他小时候那般调皮,喜欢跟他拌嘴,专门找茬。有时又跟他成年后一样,冷静、淡漠,很少说话。
慕容郅承认,池绿跟他拌嘴他反而轻松一些,若是他安静下来,慕容郅反而无所适从,害怕他不经意间说错了什么,他会立马离开。
慕容郅记得他的爱好,买了一堆志怪闲书放在桌上,这几日池绿除了看书练功跟笙儿玩之外,也没捣乱,也从来没提过要离开。
七夕节的夜晚十分热闹,吃过庆生宴,慕容郅大着胆子邀池绿出去看花灯,池绿居然一口就答应了。慕容郅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今日他看上去相当正常。
江南多水,有好几条河流从城中流过。七夕节当日,放河灯的少年男女在灯上许了心愿,然后打捞别人的河灯,寻找有缘之人。
这些少年男女几乎都是不满十八的年龄,更年轻有十四五的。与这些少年人相比,他们的确是老了。
街上行人很多,夜风吹散了白日里热辣的气息,但大街小巷行人摩肩接踵,依旧燥热。
慕容郅和池绿来到行人很少的河段,河灯从上游飘下,仿佛银河中行进的星辰。慕容郅在河灯上写了池绿和自己的名字,并郑重地写上了“但愿白头携手”的字样。
池绿也写了一张纸条,放进花灯,然后放入水中。
他们的河灯同别人的混在一起,再也难分你我。
今晚他们两人都没说什么话,静静地在做自己的事情。回去的路上,慕容郅问:“池绿,你写了什么?”
池绿不答,反问:“你呢?”
想起自己写的话,慕容郅心跳加速。他忐忑道:“我写了……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偕老。”
池绿停下,怔怔看着他。慕容郅被他看得发毛,正要说点什么,池绿却突然抱紧了他,把手伸进他衣服里。
慕容郅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他现在是不是疯的?还是……他终于开窍了?
池绿沉默了半晌,终于放开了慕容郅,手上多了一锭银子。他道:“银子借给我用用,我想吃卤鸡腿。”
慕容郅翻了翻钱袋,突然很想朝他脑门子上来两拳,最好把他揍到失忆。
池绿飞跑着走开了,慕容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池绿拎着附近小店的卤味,还带了两串糖葫芦。慕容郅越想越觉得,这厮找他是不是来骗吃骗喝的?还别说,这事他从前就干过。
池绿每回前来,不管所为何事,慕容郅都热情招待。他叛乱失败之后躲在江南的那段时日,池绿偶尔会来,像是不经意般路过,小住上几日,然后离开。慕容郅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来看自己的,池绿说:“我不过是找不到住处,过来混顿饭吃。”
池绿将他手上的糖葫芦递给慕容郅一串,自己吃了起来。慕容郅咬着他认为小孩才吃的玩意儿,认定这人的脑袋又坏掉了。
夜已经深了,放河灯的人群渐渐散去,街上只有两三行人。池绿坐在河边供有人休憩的亭子里,吃完了他买来的东西,趴在石桌上休息。
慕容郅问:“池绿,你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池绿回答得很随意:“找你玩玩。”
“什么意思?”
池绿抬起头来,盯着慕容郅看。他严肃问道:“慕容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主意的?”
慕容郅一愣,池绿这会儿好像又正常了。这家伙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清醒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池绿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只记得,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有点开始喜欢他了。但池绿表现得过于调皮捣蛋,他便将心思收了回去,但始终对他有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再次返回武陵,见到长开了的池绿之后,他的心思就开始泛滥,非想着得到他不可。
“我不知道。”
池绿反驳:“不知道你还把我扔的东西捡走?还把一堆草蚂蚱放匣子里?”
扔的东西?慕容郅觉得池绿指的是他小时候脖子上挂的银铃。对于这事儿,他自己也解释不清,鬼使神差就干了,谁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至于放草蚂蚱的匣子,就放他房里,估计是被池绿看见了。他放他的东西,干这厮什么事了?
“草蚂蚱是你送我的,放哪儿是我的事。铃铛也是你自己扔的,还不许别人捡了?”
池绿突然站起来,吻住慕容郅,慕容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觉得分外稀奇。一吻过后,池绿狠狠道:“那你上回睡了我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自愿的!”
池绿愤愤道:“真可恶,我一定要睡回来!脱衣服!脱衣服!”
这下子慕容郅总算明白了,合着他是来报“一睡之仇”的?疯的真够厉害。慕容郅不同他闹,看了一眼冷清的河岸和对街上不时路过的两三行人,道:“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慕容郅黑着脸拖着池绿的袖子往回走,而那厮正孜孜不倦地拉扯他的腰带。慕容郅头都大了,这厮的病何年何月才能好?变成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回去时门童都快睡了,靠在门旁打瞌睡,是廖伯在门口等着,才有人给他们开门。
慕容郅把池绿送回房,碰地一声将门关上,自己依然去客房睡觉。这魔头,还是前段时间失忆的时候比较可爱。估计是灵姑和左洪都快招架不住,所以由着他跑出来。见他跑到这儿,就把给他喂药的责任丢他头上了。
慕容郅突然觉得心力交瘁,这魔头原本的意愿是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着他慢慢恢复了。
第046章:聘礼
天气燥热,虽然时至半夜,慕容郅还是让人送了温水过来,打算沐浴后再歇息。
刚脱了衣裳进入水中,慕容郅便瞧见房间里的影子不对。
他朝上看去,池绿正蹲在房梁上,瞪着眼瞧他。
慕容郅咽了咽口水,一时间脑子有点短路。他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打发,可也没料到他居然会跑到房梁上去。
“你在上面做什么?”
池绿一声不响地从房梁上跳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盯着慕容郅瞧。慕容郅是洗也不是,站起来更不妙。
池绿道:“我也要洗。”
“回你房里去洗。”
“我不要,我要和你洗。”
这厮是要耍流氓不成?慕容郅冷着脸动了动,打算自己出去算了,池绿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慕容郅脑子一抽,口不择言道:“你……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喜欢我了?”
“喜欢你?”池绿喃喃念了声,眼神有些犹豫。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过了一会儿,竟放开慕容郅的肩膀,从窗户一跃而出。
水已经凉了,慕容郅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略微洗了洗,就擦干身子,穿上睡袍。
夜已深沉,他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又去了池绿在的房间。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池绿没在。
他这是又走了?
方才不过是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喜欢他,瞧他一脸惊吓的表情,估计是对他还没到“喜欢”这个份上。
慕容郅微微有些失落,坐在床边用巾帕慢慢将头发擦干。
搞了半天,他果然是在单恋。
半夜,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慕容郅将窗子关上,离开客房,回自己原本的房间睡觉。看来,今晚他是不会回来了。
一夜无梦,清晨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漂浮着雨水的味道。慕容郅起身,打了个呵欠,感觉心里空空的。
池绿果然没有回来。慕容郅的心里十分纠结,也不知这种状况,自己再去找他,到底算什么?
明知道他根本就不稀罕自己。他也就失忆的那会儿才粘着自己,这会儿想起从前的事情了,自然不会再粘着他。
“慕容郅!慕容郅你快出来!”
声音从院子传来。慕容郅揉了揉耳朵,这声音不是池绿的吗?
他来不及换衣裳,直接走了出去。
池绿站在院子里,正咬着一张饼。在他的左右手边,放着满满的两筐烧饼,色泽金黄,香气扑鼻。过路的几个仆人纷纷瞧着他,见慕容郅出来不敢多看,低着头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慕容郅问:“你在干什么?”
池绿指了指那两筐饼,说:“下聘啊,这是我的聘礼。”
慕容郅被他弄得云里雾里,池绿见状走到他近前说:“我要娶你,这是我的聘礼!”
慕容郅汗颜,心想这人又在发什么疯?果真是脑子坏掉了。
池绿见他没说话,继续道:“难道你不喜欢吃烧饼?大不了我再跑一趟,把它们全换成包子。”
慕容郅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用烧饼和包子跟他下聘,亏他想得出来。
“你在搞什么!我可是男人,你下什么聘?要送聘礼也不是这么送的。”
“那要怎么送,得送两筐卤鸡腿吗?我银子不够了,你再借我点。”
慕容郅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为了保住主人的威严,只好道:“你先把饼拿进去,我们别在这儿说话。”
池绿很配合地把饼抬进慕容郅的房里,房间里立刻漂浮着烧饼的香味。慕容郅还真饿了,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味道居然不错。
池绿道:“好吃吧?我可是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这么两筐。”
慕容郅知道他疯的厉害,没跟他说别的,只说了句:“挺好吃。”
池绿今日看上去挺严肃,他那张俊脸配上这两筐烧饼,再配上方才那些疯言疯语,简直了!慕容郅可从来没料到池绿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奇妙的是居然还能被他看到。
慕容郅坐着啃烧饼,池绿居然搅着手指有些无措。过了一阵,他道:“慕容郅,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我两在一起挺合适的,所以……所以我决定娶你当老婆。”
慕容郅“噗”地一声吧嘴里的烧饼给喷了出来,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池绿无赖道:“你已经吃了我的聘礼,就算是接受了。我偏就非你不娶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嫁我!”
慕容郅扶额。比起前段日子,他分明是疯得更厉害了。
慕容郅道:“你记得你自己是谁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池绿急了,他急迫地证明道:“我当然记得。我们在武陵认识的,苗人谷里。你偷看过我洗澡,还偷偷给我盖过被子!”
慕容郅一惊,他居然知道自己给他盖被子这事。
从前池绿睡觉时经常不大规矩,晚上踢被子是常有的事,他有时便会给他盖上。慕容郅那时虽然对这小捣蛋鬼恨得牙痒痒,但有时又觉得他挺可爱挺讨喜的。
慕容郅脸一红,道:“这事你都知道?”
池绿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过了半晌,见慕容郅默然不语,他继续道:“蜀王宫那回,你还调戏本教主来着,这会儿怎么犹豫不决了?”
慕容郅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些事他居然都知道,都记得。可看池绿这模样,实在是不正常。
“你是认真的?”
“自然。”
慕容郅郁闷了。他是喜欢池绿,池绿居然说要“娶他”,还记得从前那些他以为他不知道的小事,按说他该高兴才对。不过池绿的状况很微妙,慕容郅也不知他会什么时候突然翻脸。
慕容郅思量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你先在我府上住下,等你的状况好了,我与你同去武陵,你同你父母说清楚。”
池绿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抱着慕容郅猛亲了两下,高兴道:“那好,你现在就是我老婆了。”
慕容郅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还是觉得事情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每日都看到他,他也就开心了。
池绿跑到瑞娘那里把笙儿给抱了过来,把他放在垫子上,逗他玩。
慕容郅洗漱了一番,看着房里两筐烧饼,有些为难。
“池绿,这些烧饼你吃吗?”
“吃啊,我俩一块吃。”
慕容郅不怀疑池绿吃饭的能力,换了身行头,出门去绸缎庄。
“我出去一趟,两个时辰回来。”
池绿点点头,笙儿刚刚醒来,他用手指戳着笙儿的小脑袋,笙儿则伸出小手拽住了他的手指,直往嘴里送。
慕容郅放心把笙儿交给池绿,虽说这厮脑子不太清楚,但基本上是温和无害的,笙儿在他手上从来没出过事。
外面烈日炎炎,慕容郅刚走到半路,居然碰上了店里的伙计阿祥。阿祥神色紧张,见了他连忙将马车拦住,道:“老爷,大事不好,绸缎庄里有人闹事。”
慕容郅皱眉,问:“怎么回事?”
阿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今日里店铺上来了几个混混,一来就又砸又抢的。我们报了官,衙门的人一来,他们就走了。衙门的人一时半会儿抓不着人,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那些混混居然又来了。我问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们也不声不响,就一味地砸东西抢东西。”
“居然有这种事!阿荣,你去拿点银子和缎子给刘知县送去,就说这次辛苦他了,往后还要麻烦他多照顾。”
“是的,主子。”
“阿祥,你带我去店上看看。”
慕容郅到容记绸缎庄时那群混混已经走了,衙门的人正守在店门口。慕容郅谢过衙役,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赏钱,问其中一个捕头道:“李捕头,请问这事是谁干的,有头绪吗?”
李捕头笑道:“容老板,这事我就不知道了。那几个捣乱的是隔壁乡镇的混混,您肯定惹不着他们,定是有人花钱请了他们来铺上闹事。容老爷不妨想想,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