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
“一般情况下，别人讲不过我，就跟我动手，特殊情况下，我讲不过别人，就主动出击……”莫不乐一脸惭愧，“那时年轻气盛啊……”
所以这才是“莫讲理”的真相吧，不管讲得过还是讲不过，最后都是大打出手，所以干脆就不讲理了。明净悄悄地翻着白眼，“莫讲理”，真贴切。不过话说回来，莫不乐这张嘴，还有讲不过别人的时候？明净突然觉得，药王宗似乎有那么点藏龙卧虎啊。
“可惜这里不是药王宗，修为比我高的人太多太多，动手我是不成了，以后呢，斗嘴我来，动手你来，没问题吧？”
他可以说有问题吗？明净抽了抽嘴角，突然觉得，有莫不乐这么一个大师兄也不错，虽然修为低了点，但是正好弥补落霞宫的不足，因为大多数剑修，都是动手能力强过动嘴能力，所以平时在外面真是吃了不少暗亏。
第三十二章：剑阵
“明师兄，你回来了！”
山门前，两个扫地童子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但看到莫不乐时，眼神中却充满了审视。
“这是大……”
明净的介绍被莫不乐中途打断，只见他笑眯眯地给两个扫地童子一人塞了一把青玉枣，自我介绍道：“我是莫不乐……两位师弟好，初次见面，来，吃个果儿……”
青玉枣当然比莲子要金贵些，对自家师弟，莫不乐比对那个苏留仙要给面子多了。其实他对苏留仙没偏见，错就错在，苏留仙不该当着他的面对明净毒舌，还挟带上了对师父不敬，莫不乐做不了高傲的凤凰，也学不会螃蟹的横行，他就是只老母鸡，天生的护犊子，无关修为、地位的高低，纵使是陆地真仙当着他的面欺负明净，讽刺师父，他也敢一口唾沫吐过去。
两个扫地童子捧着青玉枣发愣，莫不乐已是挥挥手，扯着明净往山上走去，一路遇上人就拿灵果开道，不是凤纹果，就是青玉枣，百年雪莲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手，甚至还遗憾从苏留仙手里讹来的天香浆朱果太少，否则人手一颗，才够面子。
就这样一路走上了山腰，一道绵延无际的宫墙封堵了上山的路，只留有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字：落霞宫。
从山腰到山顶，整整半座山，都是落霞宫。
师父程白眉的地盘。
莫不乐收起了笑脸，正一正衣冠，上前一步，对着宫门认认真真叩了三个响头。
“师父，不肖徒不乐，来了。”
眼圈不自觉的，已红透。
明净却是皱了皱眉头，扣响门环，道：“开门！”
落霞宫从来不大门紧闭，因为剑修无所畏惧，他相信绝不是师父让人关的宫门，显然有人自作主张了。
这让明净很不满。
落霞宫的宫门一叫就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铿！”
无数长剑出鞘的声响，汇聚在一处，如晴空炸雷，震耳欲聋。
莫不乐闷哼一声，他修为太低，剑鸣如雷，瞬间就震伤了他的耳窍，激得胸腔内血气翻涌，然而下一刻，隐藏在丹田内的外来真元又一次自动运转，悄无声息地抹平了他体内翻滚的气息，修复了他受伤的耳窍。
一条登山阶蜿蜒直入云霄，数千剑修沿阶而立，身姿挺拔，面容冷肃，一把把飞剑倒立于石阶上，刃尖朝上，组成了一条寒光逼人的剑道。
这是……下马威么？莫不乐摸摸鼻子，想要苦笑。谁说剑修脑子不会拐弯了，这些落霞宫弟子分明是知道，他的到来会威胁到明净的地位，给明净出头来了。
其实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证明，明净在落霞宫威望很高，是大师兄的不二人选，虽然他的修为不是这些弟子中最高的，但潜力一定是最大的，所以人人都服他。
“你们这是干什么？”明净喝道，一时没反应过来。
“落霞宫剑修，迎接莫师兄归宗。”
声音很整齐，飘荡在石阶间，还有阵阵回音。
“胡闹！都给我滚回去。”
明净终于明白过来，脸色铁青。莫不乐是师父亲自开口让他接回来的，他们这么做，明着是迎接莫不乐，其实是赶莫不乐离开，胆子稍小一些的人，哪个敢走这条寒芒闪烁的剑道，一个不留神，整个脚底掌不得给削了去。
剑修们不吭声了，装聋，作哑，那条剑道依旧寒光闪烁。
莫不乐忍不住叹气，他就是想拜见一下师父，咋就这么难？
“师弟，没事。”
拍拍明净的肩膀，他一脸的坚毅不屈，大义凛然，深吸一口气，举步前行，若龙行虎步，气度非凡。
剑修们目光灼灼，见莫不乐毫无惧色，一时间人人都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同门有所改观，也不是那么软骨头嘛，到底是宫主的弟子，总算还有几分骨气。
“噗……”
眼看着莫不乐一脚就要踩在剑道上，冷不丁他突然脸色一白，一只手按住胸口，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身体晃了两晃，一头就要栽倒在剑道上。
“师兄……”明净大骇，一把扶住他。
“咳……师兄没用，刚才剑鸣太响，震、震伤了我的经脉……”莫不乐气弱游丝，挣扎着起身，“没、没事……我还可以坚持……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拜见师父……”
“少说废话，我背你上去。”明净将他负在身上，怒瞪了剑修们一眼，“你们满意了？”
飞身踏剑而去，转眼便已无影无踪。
剑修们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同门，修为也太低了吧，一声剑鸣也承受不住？
“等等，地上这口血怎么清香扑鼻？”
“香味很好闻啊……不对，这好像是天香浆朱果的汁液……”
“……”
这都是什么人呀，用这种没品的方法蒙混过关，太他妈的不要脸外加阴险了吧。
耿直刚正的剑修们一脸愤愤，他们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耍弄了，还惹得明净那么生气。
新来的同门，真贼精。
山顶已然在望，艳阳下，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坐落于山巅，朱墙碧瓦，流光溢彩，与天边云霞相映成辉。几只雪白优美的奔雷鹤落在翘檐顶上，或小憩，或梳羽，恬淡自然。
“这是正殿，师父平素就在这里……师兄你再坚持一下……”明净心急如焚，别人受了内伤，随便服颗丹药就行，但偏偏莫不乐不能碰任何丹药，只能依靠打坐疗伤。
“哦，到了？”莫不乐精神一振，捅捅明净的背，“放我下来。”
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丝毫受伤虚弱的模样，明净怔了一下，蓦然醒悟，气急败坏道：“你骗我！”
说着，就要把莫不乐从背上用力甩开，但背上一轻，却是莫不乐见机得早，主动从他背上跳开，嘻嘻笑道：“多谢师弟送我上山。”
明净：“……”
肠子都悔青了，他早说过，再帮莫不乐出头他就是猪，言犹在耳，偏不记教训，又当了一回猪。
“师父就在殿中，你自己进去。”
恨恨地转过身，怕再多看莫不乐的笑脸一眼，他就会做出不敬师兄的举动。
莫不乐早知道他嘴硬心软的脾气，嗯，跟师父如出一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眯眯地再次正一正衣冠，然后迈步踏入了正殿。
第三十三章：师父
寂静无声。
大殿中，有一股诡异的安静。三十六根金龙盘柱伫立在殿中，龙头窜出柱顶，张口瞪目，狰狞无比。灿若云霞的帷幔，织就高傲圣洁的朱雀图案。红毯铺地，舒软如绵，脚步落在其上，一丝儿声响也传不出来。
高高的台阶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半卧在云床上，以手撑头，闭目养神。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莫不乐的眼圈再次通红，哪怕脚下其实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发出，他也情不自禁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行至阶下，轻轻地跪下，一声未吭。
“戏演得不错。”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程白眉缓缓睁开眼，眉若剑，目若星，神光内敛，目光锋利却不刺人。
莫不乐没有抬头，哼哼哈哈两下，才硬着头皮道：“师父明察秋毫，弟子给您丢脸了。”
“我有什么脸可丢的，你不是说，你若认无脸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么，有你这么个得意弟子，我还要脸做什么，自然是徒唱师随。”程白眉冷哼一声。
莫不乐大汗，感情从他进入九华仙宗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师父全看在眼里啊。
“师父……”
抬起头，正打算嘻皮笑脸地讨几句好，蓦然却见两抹白色，心中顿时一酸，什么无赖念头都没有了。
“师父，您的两鬓……怎么都白了？”
程白眉面容依旧，与百多年前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一头乌发，两端见白，银若雪，看得莫不乐眼花心疼。
师父已是化虚修士，照常理，返老还童绝无问题，纵使要维持威严，也没必要让两鬓斑白，鹤发童颜，从来就不是修为高深的表现，恰恰相返，只有修为不到家，或是修炼出了岔子，又或是受过无法治愈的伤害，才会出现这种情形。
“白了就白了，关你什么事。”程白眉表情冷冷淡淡的，眼中透着不耐烦，“让你回来，不是让你跪的，起来。”
“是，师父……”莫不乐无奈地起身，百多年未见，师父还是这个样子，就不能表现得激动一点吗？
才刚站直，冷不丁一道乌光落在了他的手中，定晴一看，却是一面寒心玄玉所制的腰牌，正面是“落霞宫”字，背面是“首徒”二字。
莫不乐顿时手一颤，差点把这面腰牌给扔回去，好歹记得这个举动未免对师父太不恭敬，赶紧牢牢抓死这面腰牌，而后哭丧着脸道：“师父，首徒之责，弟子肩窄力弱，担当不起。”
“你是本座的开山大弟子，首徒之责，你不当，谁当？”程白眉冷笑，“现在后悔，当初就别拜我为师。”
当年是谁死缠活磨要拜师的，现在知道厉害了，后悔也晚了。
“当初谁知道师父你还能咸鱼翻身……”莫不乐悄悄地嘀咕。
程白眉目光如电，喝道：“你说什么？”
莫不乐赶紧换上笑脸，道：“师父仙福永享，洪运齐天。”
“滚！”
好吧，师命如山，滚就滚吧，莫不乐赶紧放下腰牌，一溜烟地往外跑，打定主意就趁这机会有多远跑多远，最好跑回青阳山，反正师父也拜见过了，虽然头发白了让人心疼，但是显然精力旺盛，身体倍儿棒，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小混蛋……”
程白眉一眼窥破他的心思，差点气乐了，还以为这一百多年的苦头，把莫不乐的性子给磨得差不多了，结果还是这么滑头。想溜，门儿也没有。
大袖一甩，一道旋风裹着那块寒心玄玉腰牌，追着莫不乐出了正殿，然后连人带腰牌一起，送入了方丈北峰的一处崖洞内。
明净侍立在殿外，他嘴上狠，其实人并没有离开，就在外头等着莫不乐出来，万料不到人是出来了，但却是被旋风裹着出来，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旋风，分明是剑罡，一时大惊，连忙扑进殿内。
“师父，师兄他……”
“罚他在苦心崖思过十日。”程白眉冷冷道。
明净愕然，刚来就被罚去苦心崖思过，大师兄怎么得罪师父了？
“首徒腰牌本座已经给他了，你去宣布一下，然后带领全宫弟子，去刑堂自领十鞭，你，三十鞭。”
明净顿时苦了脸，感情一个也逃不过惩罚。心知师父是对师兄弟们在宫门前以剑道为难莫不乐的行为不满，他不敢求情，只得领命而去。
砰！
苦心崖洞内，莫不乐一头栽在地上，摔了个七晕八素。
咚！
寒心玄玉腰牌砸在他的脑门上，一弹，又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父，你是故意的！”
抚着脑门，莫不乐满眼金星地从地上爬起来，往洞口冲去，一股柔和的力道封锁在洞口，将他硬生生地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屁股差点没裂成八瓣。
所以说，讲不了道理的时候，就只能讲拳头，连拳头都讲不过的时候，下场就和他现在一样，除了悲催，还是悲催。
捡起寒心玄玉腰牌，莫不乐哀声叹气，烫手的山芋啊，不接还不行，师父做事太过随心所欲，既然一定要他做首徒，不说帮着他这个大师兄撑面子，好歹也别落他的面子呀，有第一天来就被关起来的大师兄吗？
本来就修为不如人，没见连方丈山脚下扫地童子都是炼气大圆满么，资质也不行，被火毒拖累得一塌糊涂，哪里有潜力可言，那群心高气傲的剑修谁肯服他呀。
莫不乐捏着腰牌想了想，做一个有威望、能服众的大师兄，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看来只能一条歪路走到底，成为史上最不要脸的大师兄，他自问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假如有人肯跟他竞争的话。
不说莫不乐在这里苦中作乐地规划自己未来的目标，却说落宫霞内，此时已是一片哗然。
“什么？让那个无耻的家伙当我们的大师兄？不行，绝对不行……”
“就是，修为低，没胆气，还骗人，这种品性怎么能当大师兄？”
“不服，我们不服……”
明净被吵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怒道：“吵什么吵，我服，你们有什么不服的……赶紧的，都去刑堂领罚。”
说着，他一马当先地往刑堂飞去，但没有飞出多远，就又被拦了下来。
“明师弟，我们甘心领罚，但是这件事情必须说清楚。虽然那个家伙曾经在药王宗与宫主共患难过，但是仅凭这一点，他还不够资格做首徒……不是我们要违抗宫主的命令，实在是不想被人看笑话，尤其是青云宫那帮子人……”
一名老成持重的剑修站了出来，王烨生，元婴初期的修为，比明净要高得多，不仅修为高，资历也高，程白眉没当宫主之前，他就已经是落霞宫弟子，如果不是潜力不足，迟迟未能领悟剑意，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当首徒。
“王师兄，你放心，大师兄没有那么不堪，大家拭目以待……”明净力挺莫不乐，虽然这话里还透着几分心虚，不过想想连苏留仙都在莫不乐的嘴下吃了亏，他还是有些期待的，反正从一开始，他也没指望莫不乐动手，落霞宫，不缺少能动手的，就缺个能动嘴的。
“可是……”
“诸位师兄弟，你们不信我，难道连宫主都不信？”明净严肃起来。
一宫之主，岂会拿首徒来当儿戏。
剑修们沉默了，说实话，他们是不信，程白眉这个宫主冒出来太突兀，平日里又不怎么出来，有什么事出面的都是明净，说句难听的话，明净在剑修们心中的威望，说不定都比程白眉高一些。
可这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明说，明说了，明净一定会翻脸，他对宫主的敬仰爱戴，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好，就按你说的，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