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火树,也就是凤凰木,树上的火红除了伴随骊歌之外,也点燃着恭良对淳修的思念……
功课好的乖学生能谈好恋爱吗?
留级N年的学长,能在「最后通牒」下如期毕业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因为,人生本来就是背着喜怒哀乐与不确定前行,
要是没有那些东西,就真的一点都不有趣了啊!
Chapter.00谈恋爱就像水果醋
这种情形一定是校园中最大的悲剧。
唰——恭良用力地把单子上最后一位老师的名子杠掉,红笔的墨水印过纸张,在桌垫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线。他打着大大的哈欠,但眼泪已经湿润不了他干涩疲劳的双眼,这就好比在乾枯大地中的一滴雨水。
该死,真的很该死。
他看着眼前满江红的名单和一支刚被他画到分岔的红笔,于是心一横地把桌上的东西唰啦一声全扫到地上,接着从架上一叠又一叠的教学资料中气急败坏地抽出全校教师名册。翻倒的杯子、散落的资料、撞歪的备用眼镜……这些东西谁还理它啊!恭良血丝眼下的黑眼圈就像那黑得发紫的天空,旧式的冷气机附和着他紊乱的情绪,烦人的嗡嗡声在恭良心头不断回荡。而就在恭良忙的焦头烂额之际,他身后被的窝里传来一阵朦胧的鼻音。
「你在干么啊?」凛皓揉着惺忪睡眼看着恭良。「我还以为你不见了。」他眯着未适应台灯光芒的眼睛,撒娇似地露出一派轻松的笑容。
恭良推了推眼镜,「工作!」他简短地回答,接着红笔不自主咚咚咚地敲着桌面,桌子彷佛都快要凹陷去了。天晓得祸不单行这句话怎么在这种时候灵验,自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还得去应付新的「麻烦」。
只见凛皓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他骚骚乱翘的头发:「好男人要早点睡。」他说。
恭良死撑着血红的双眼没有回头,「凌晨三点很早了吧?」他应道,接着拼命地在名册上来回搜寻,刚圈起一个老师的名子接着改变心意整个杠掉。「帮我想一下,现在有谁没有带导师班?」恭良转过身把没水的红笔随手一扔,但笔却喀地落在垃圾桶外面。不论过多久他的投篮技术始终没有进步过,于是恭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峰,动手拆开仅存的最后一支笔。
「排导师是教务处的工作,你是辅导室的。」凛皓把红笔丢进垃圾桶,接着又回到床上,眯着眼。
「我知道——但四个月逼跑了十个导师的班能不管吗?」恭良丢了一份名单到凛皓面前,单子上面打着满满的「丰功伟业」。
「有八个老师进了医院。」恭良接着说道。谁知道现在的孩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些甚么?谈恋爱也能把导师或同学谈到了急诊室里,而要不是自己兼学校行政人员,一定第二话不说地接下导师工作。恭良揉了揉眼睛接着继续翻着手边的名册,他现在真的完全找不出适合带班的人选,毕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已经表态没有意愿接下这份苦差事。
「哦——我都不知道吔。」凛皓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打着哈欠应道,他虽是同校的音乐老师但却对学校的是浑然不觉,明明是上了报纸头版的新闻却彷佛一副没有耳闻的样子,天晓得是真是假。
「哈!都是一些很古板的老师嘛。」他戏谑地挥著名单,言下之意就是活该。
恭良眯起在台灯下的眼,「别说风凉话增加我的负担。」纸张的反光让他的双眼格外不舒服。
「欸。」凛皓过了一会儿不识相地拍了拍身旁空着的枕头,「双人床很空吔,来睡啦!睡啦!」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笑着。
——结果理所当然地擦枪走火。
只见恭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垫背用的抱枕砸向凛皓,但却被对方扎扎实实地接住,凛皓在抱枕后露出半边脸无奈一笑,而恭良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恭良接着双手捂着脸叹了一口气,鼻梁上的眼镜喀啦一声掉在桌面。
拜托凛皓想办法果然是件愚蠢的决定,我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恭良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懒腰,血液在紊乱的大脑里飞快盘旋,顿时之间有种晕头转向、快从椅子上跌落的感觉。
定格沉默了一会儿,恭良终究收起眼镜、熄了台灯走到床边。
「哈哈!」凛皓笑着拉开被子,雀跃的表情一览无遗。凛皓知道,虽然恭良说话不太友善,工作起来也很可怕,但是他其实还是豆腐心;而如果不这样说服他睡觉,他一定整夜不会阖眼直到天亮,隔天铁定又会把鸡精当白开水喝。
此时,恭良看着面前笑嘻嘻、一副傻呼呼的凛皓,顿时灵光乍现……
「我说,」恭良钻进被窝面对着凛皓,「你去接那个班好不好?」他小小声地说,声音朦胧地几乎听不见。
「喔?嗯……」凛皓把头贴了过来,恭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凛皓微微地笑了笑接着沉沉睡去。
诶?这种含含糊糊的回答究竟算不算数啊?恭良叹口气后无奈地帮凛皓盖好被子,接着静静看着凛皓的睡脸,他的鼻梁在窗外街灯的照映下显得很高挺,虽然凛皓一直给人傻傻得感觉,但有时候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帅气。
「晚安。」恭良小小声地说。
——下次不用勉强自己等我到三点了,早点睡吧,傻瓜。
紊乱的夜晚在逐渐沉淀,躺在凛皓身旁的恭良呼吸渐渐缓和,他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脑筋不断思考如何处理那棘手的班级。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曾经「那么年轻」过,曾经是高中生的自己真的也称不上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学生,而罪魁祸首当然是身边的那只像大型犬、目前睡得很甜的学长。
总觉得年轻岁月中,那种酸中带甜的感觉很像水果醋,有时酸了点、有时甜了点、有时涩了点……但青春也许就是如此,像时晴时雨的夏日般叛逆、懵懂、青涩,而恋爱的问题更让人头痛不已。
想到这的恭良不禁莞尔,
呐,
现在回想起自己高中的恋爱史,还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
Chapter.01人生本来就充满意外
人生本来就是背着喜怒哀乐与不确定前行,
要是没有那些东西,就真的一点都不有趣了。
但是——
「你们是认真的吗?」恭良看着打包行李的爸妈问道。这件事发生在恭良国三升高一的暑假,他们全家打算到山上泡温泉而且还是三天两夜的自助行程。恭良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富裕,但是父母却喜欢旅行,每年总会有无数次次这样的活动,但这次比较悲惨,因为第一天便选在开学日。
「安啦!开学前几天都没甚么事!」恭良的妈妈武断地说,一面努力地把自然卷的头发束成马尾。
「欸……」恭良欲言又止。老妈也不想想自己都高中毕业几年了,开学前几天怎么可能没事?选干部、大扫除、领书、领注册单……明明就有一堆杂事,但一看到兴高采烈的父母又不好意思泼他们冷水。毕竟,一旦上了高中之后全家再次出游的机会便是渺茫了,加上自己考上了一所风评还算不错的学校——斐刻高中,课业恐怕特别重吧。
「你妈妈说的对啦!男生别拖拖拉拉的赶快上车,等等赶不上观光火车。」父亲不知何时从一旁冒出,他塞给恭良一包零食后,便满脸期待地坐上了驾驶座,甚至还一面翻着地图和旅游指南,那些旅游书籍已经快被翻烂了,边边还贴着胶带。
——看样子真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唉,恭良拖着脚步,有气无力的地提着行李上车。说穿了,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都是父亲的错,谁叫他在半梦半醒间才去订饭店,不但对到了去年的月历还完全把开学日记成九月中,老爸大概错把高中当大学了。就在恭良满腹抱怨之时,车子已经开上了交流道。「别一副苦瓜脸啊。」恭良的妈妈把温泉区的简介向后传,一再强调那里的明媚风光、有复古的观光火车跟五星级的泡澡池,但似乎一点鼓励的作用也没有。顷刻,车子通过了收费站。旁边都市的影子越来越浅,渐渐淡出一亩亩绿田。
「啊。」方才盯着窗外、忽视妈妈喋喋不休的恭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把刚到手的简介随手一丢,立刻一脸严肃看着前方驾驶座的爸妈。「有帮我请假吧?」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恭良爸爸的方向盘突然轻轻抖了一下。
「安……安啦!事情都有搞定的。」恭良的妈妈拍着胸脯,一脸万事OK的样子。但事后恭良才知道,根本没请假这回事。
恭良家的车子向前急驶,而学校老师的点名也在同一时间无情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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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桐雪。」——「有!」
「倪麟居。」——「有!」
「吴仙升。」——「有!」……
「余恭良」——「……」教室一片死寂,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料不到这名子的主人现在正在国道上狂飙,朝山中温泉前进。
「恭良同学?」老师推了一下眼镜继续问道,迟疑到底要不要上学头一天就给同学记上旷课,但经过一番折腾教室仍然鸦雀无声。
「好的,我们继续点名。」老师镇静地拿起红笔,在「余恭良」的后面画了一个叉。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学生?老师心里嘀咕着。她一边点名一边想像这位缺席的同学究竟是甚么三头六臂。难道是翘课的不良学生?或者是一副「老子就是有钱,不屑上学」的混混?老师想到这不禁皱起眉头,虽然往年有受不了名校竞争压力而缺席的案例,但第一天上学就旷课还是头一遭。
「周淳修!」她喊着点名单最后的名子。很不幸地,教室又是一片死寂。
「唉。」老师瞥见在窃笑的麟居和仙升,她毫不留情地在「周淳修」后面画了叉。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吗?老师无奈地笑了笑。反正大概又是一个不敢面对压力的学生。
可想而知,开学第一天或多或少有些混乱,光是领书跟大扫除就忙翻了一票人,找不到卫生组、分不清楚学务处跟教务处的人不在少数。但还好选干部时一切顺利,毕竟新生不熟悉彼此,因此只能能参照个人意愿和国中的经历。但有一点特别不同,那就是辅导股长。这个职位根据校园不成文的规定,他必须负起所有关于「辅导」的责任,从安慰同学失恋,到为成绩跟不上的同学补习,或者作为教师与学生沟通的桥梁。总之,就是个吃力不讨好、几乎「责任制」的职位。
「有人自愿担任辅导股长吗?」忆如老师心里很清楚,不管事前包装的多么美丽,纸终究包不住火。
而班上同学早有耳闻,鸦雀无声。
「老师!」麟居举起手来。其他同学先是一阵哇呜的赞叹,接着窃窃私语,这位看起来黝黑短发的同学,与其当辅导股长,不如去当体育股长。
「我觉得要让没来的同学担任辅导股长。」麟居话一出口,全班哄堂大笑,仙升甚至还向他比了个赞,不过随后被桐雪白了一眼。
「同学冷静。」忆如老师淡淡地说道,但却藏不住嘴角淡淡的微笑。「好了,老师回去考虑一下,没事的同学就可以放学了。」忆如老师率性地在教室日志上签了名,不等班长喊「起立、敬礼」便挥了挥手,提着袋子、拿着水杯往走廊走去。
******
放学钟落,学生人影散乱、三两成群,不一会儿便走得差不多。
忆如老师一向不直接回办公室,她总会迎着夕阳徐徐地穿过玄关,那里有学生们的美术作品,忆如老师从来不错过任何一次展览。她接着沿着长廊走到一排凤凰木下,凤凰木绿绿的树荫延伸到国文科办公室门口,树干上偶尔会有松鼠跳动着,而倒数第三棵树上还有一窝喜鹊。
「忆如!」才刚踏进国文科的门,她最要好的同事——敏慧老师便热情地向他挥手。「诶,听说你们班上有位高材生喔!」敏慧兴奋地说,圆圆的脸都胀红了。「对啊!忆如老师。他的入学成绩听说是斐中(注:斐刻高中)十年来最高的说!」另一位原本在改作文的老师也放下红笔加入了讨论。
不一会儿,办公室就陷入了一阵骚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国文科平日看似保守沉静,但一旦引爆了话题便会开始活化;至于忆如老师本人却完全在状况外。「高材生?」忆如老师一脸茫然呆在原地,连包包都忘了放下。
难道是桐雪?她看起来是个用功的孩子,成绩应该是名列前茅的吧,而仙升看起来也不差,虽然头发抓得翘翘的……忆如老师不断地回想班上同学的脸孔,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喀啦——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方才七嘴八舌的老师们瞬间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彷佛连水族缸里小鱼的游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见教务主任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学生资料袋。「忆如老师?」主任对她招个手,「请到休息室来,你们班上状况很特殊。」,此话一出口,周围的老师便开始交头接耳。
「喔,好的。」忆如老师放下包包,倒了两杯茶水,跟着主任进到一旁的会客室,但动作略有僵硬感。她一听到自己班上很「特殊」,她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难道是因为那个高材生?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教好,如果一个失策,不就成了残害国家幼苗的元凶?忆如老师越想越不自在,心脏噗通噗通地大声跳着。
「请……请问……」忆如老师身子前倾,看着一脸严肃的主任。依照往年的经验,分送学生资料着件事通常都是老师亲自到教务处领取,而让主任亲自登门、还找老师谈话,弄得如此大费周章还是头一遭。
「事情是这样的。」主任徐徐地说,「有好消息,同时也有坏消息。」他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说道。「我看,先说麻烦的事好了。」主任从纸袋中抽出一张破破烂烂、有点褪色、被涂涂写写得乱七八糟的学生基本资料卡,面露难色。
忆如老师的心跳的更快了,背后微微发凉,虽在冷气房里,她却依然冒着汗。
「这一位同学可能要麻烦老师了,他是本校少数被留级的学生。」主任皱着眉头说道,「高一共两个学期,他几乎可以说是被当了一点九个,而且还连续留级两次。简单来说,他本来应该在前年毕业,可是现在却还是个高一生。」主任语气略为激动,紧紧握着手上的资料卡,卡片的边框已经露出毛毛的纤维,上面充满摺痕,这大概是斐中创校六十年以来没有过的纪录。
「顺便一提,他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主任叹口气,把资料卡摆到一旁貌似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他另一方面抽出另一张平顺光亮的资料卡。
「而这是好消息。」主任擦擦汗,喝了一口水。「这位是本校的高材生,入学成绩是满分,而校内能力测验也只差0.5分就拿到满分了。这是十年来没人有过、堪称满分的纪录。」忆如老师看见主任的双眼炯炯有神地发光,感觉主任把整个学校的荣誉都赌在自己身上。「我还有会议资料要处理,他们就麻烦你了。」主任把装有其他学生资料袋递给忆如老师,接着头也不回地以跑百米的速度飞快离开,有种终于把烫手山芋丢给别人的意味。
好的,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
忆如老师坐在原地,脸色沉重、心中五味杂陈。学校成绩最顶端的学生,和留级最久的「学长」竟然同时在我班上,简直是幸运与不幸同时向我招手。她拨了拨头发、小啜一口水,伸手翻起两张截然不同的学生资料,究竟谁是天使、谁又是恶魔呢?
忆如老师刚咽下茶水就被呛个正着。
破旧的学生资料卡上盖着三个大红色的「留级」印章,上方用蓝色原子笔写着——周淳修
而另一张资料卡上夹着一张奖状——恭贺余恭良同学,荣获入学满分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