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埋的再多,他日也不过是乱了六军,想真正夺得大权,没有三十年怎么够,可我们没有时间继续布局了。父皇现在可是越来越焦急了呢,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放出这样大的筹码,我必须抓住。”明亮的双眼沉淀了复杂的神色,如皓月般皎洁。
罗宰相嚅嗫了嘴,显然还想说什么,可秦昭翼霍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
上座的青年从位置上起来,明亮的双眼透着坚毅,薄如蝉翼的嘴唇微动,带着丝阴冷:“再说,我们还有底牌,往巫灵山庄砸了这么多钱,我总要看到些回报才是。”
罗宰相沉默,不动声色打量一圈房内的众人,每个人都用充满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上面的男人,微颤的身子明显是因为激动。
果然,他老了吗,想不承认都不行了,他保护下的外孙,早在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时候,有了皇者气度和城府,终究是秦家的人,而不是……他罗家的。
第126章:谈心
夜,有人推开一扇庞大的木门,一黑衣男人快速走进,接过门后人递来的灯笼,鬼魅般穿梭在房间里。
在往右走了一会后,来到一扇雕刻空了的木墙边,漆黑的角落里又闪出个人,那黑衣男人并没有紧张和吃惊,把手上的灯笼递给那突然出现的人,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
木墙过去后,又出现了一扇内门,黑衣男人停下,伸出手小心的轻轻敲了三声,然后低着身子退到了一旁。
几乎就在那黑衣男人来到内门外的一瞬间,门内大床上的汪硕就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他并没有动,只静静等着。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他才轻移了下脑袋,看一眼身旁睡的天昏地暗的人,小心掀开自己身上的薄被,动作轻柔的起身,也不点灯,径直在黑暗中走向外边。
“怎么样?”声音被刻意的放低。
“庄主,大皇子已经决定动兵。”
“他哪来的人?”语调变冷。
“从涅京中抽调,还有部份……可能来自六军。”
暗中,汪硕“呵呵”的笑起来。
“庄主……”那黑衣人见隐在黑暗中的主子似乎浑身阴冷下来,多了分忐忑。
“嗯?”
“大皇子的意思是,如有必要,会抽调巫灵山庄的力量。”
咔嚓一声,木门边被捏碎,“呵,看样子,这么些年来,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呢。”
汪硕的声音幽幽,良久叹息:“罢了,下去吧。”
“是……”那黑衣人迟疑了下,在原地挪动了一步。
“还有什么事情?”
始终低头的黑衣人突然抬了下头,快速朝汪硕身后的房内看一眼,斜靠在门侧的人微眯双眼,似是有些了然,“魄怎么了?”
“前天,白公子手底下的那个奴仆进城的时候,和一个神秘人有接触,我们并未打草惊蛇,只事后尾随那人,可,似乎被发现了,那人当场便割喉自尽了。”
“所以呢。”汪硕仰头,眸中不知意味,悠叹口气。
黑衣人下跪,恭恭敬敬道:“请庄主小心。”
“恩”
黑衣人退下后,斜靠在门侧,仰着脑袋的汪硕也没再进房,只在黑暗中静静矗立。
良久……“既然醒来,不如陪我说会子话吧。”万澜无声中,汪硕突然淡淡道。
白魄蹑手蹑脚靠近木门的动作僵住了,像被定格,半天脸色难看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咯吱”木门被推开,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人影在暗中动了下,木架上夜明珠的盖子被掀开,柔和的亮光照亮了一角。
白魄仓惶的抬头,发现汪硕狭长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他尴尬的放下抬空的脚,丧气的瘪了嘴。
也不管白魄的动作和表情,汪硕独自走到屋中的桌边坐下,顺手掀开几个盖子,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踏踏发光,整间屋子都明亮了不少。
“魄,还记得我们的初次相识吗?”汪硕的声音很轻柔。
白魄苦逼的表情突然顿住,认认真真的朝着汪硕看了好几眼,眸中总算流露出一丝异样来。
“记得。”他主动落座在汪硕对面,直视他。
对方回以微笑,柔和道:“那时候真是我最难堪的时候,本以为是设计别人,一切也都如计划,却没想遇到了一些意外。”
白魄颔首,并不仔细询问所谓的意外是什么。
“嘎……”夜空中突然传来了声鸟鸣。天空从远处被撕开了线破漏。泄露了丝丝伴着红云的光芒。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让你救我……”汪硕脸上没了别的表情,只眼神灼热专注的盯着对面的人。
“结果,如我所料,不过,你好似并不是因为我可怜才救我,我明白的,你不同。”汪硕现在发苦的表情看的白魄有些纠结。
“之后的相处,我发现你是个很好玩的人,很有趣。我原是想,你救过我,哪怕经过并不那么让人愉快,我还是该还你自由,如果……没有离世图的话。”汪硕的话很真诚。
房中角落里的几盆日初花慢慢张开了花瓣,这是种每日开在夜晚结束,黎明到来前的花,暗香疏影,有极其清幽的味道,被很多权贵追崇,只是极为难栽种。
白魄望望远处渐渐有些亮光的天空,狠狠吸了口香气,满足的露出个享受的表情。
汪硕的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淡淡的宠溺。
“必须留你在身边后,才发现,你远比我想的还要吸引我。可你像是不听话的小猫,我希望能磨平你的爪子,这样才可以长久的留你在我身边。”
白魄眨了眨眼睛,望着汪硕,神情有些莫名。小猫吗?他?
看对方的表情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汪硕伸出手,似乎想揉揉他的脑袋,白魄现在的表情太可爱了,可白魄只轻一歪脑袋,就躲过了那只大手,汪硕也不恼,毫不尴尬的收回手,继续淡淡道:“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你逐渐能影响一些我的情绪,判断,选择,可这是不被允许的。”
没有回应的沉默,汪硕也不以为意。
“我挣扎了,矛盾了,所以,对你的态度,有些反复。你出走后,我恼了,气了,气极了。好在,我重新得到你了,我永远无法忘记我在沐子白军营中看到你时的感受。”汪硕的眸光变的深沉,如一汪不被搅动的死水。
白魄对视着,直觉要被拉进去的压抑,装作无所谓的避开那对视线,平静道:“首先,我认为,你现在也不能叫得到我。其次,你真心能装,我完全无法判定,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哈哈……”死水被搅动,渗透出笑意。白魄的话似乎愉悦到了他。
白魄皱眉,摸不清楚对方的意思,只现在的气氛他真心不喜欢,“所以你对我说这么多,意欲何为呢?”
“不管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和每个喜欢着别人的人,心情都一样。我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不妨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汪硕笑着伸手包住了白魄的手。
几乎如同炸毛的猫一般,端坐着琢磨汪硕意图的白魄瞬间跳了起来,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如同碰到恶鬼般急速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刚才被汪硕触碰到的手。
脸色急剧变化好几次,圆溜溜的眼珠这才重新看向对方,汪硕依旧好整以暇的坐着,目光幽深的望着他。
可脸上哪还有个屁的温柔?那目光,分明和狼锁定猎物时没什么两样。
第127章:锋芒
信了他的鬼话才是真该死,“汪硕,你有个毛病!”
“哦?”双手交叠在桌上的男人轻挑眉。
“你非常喜欢自说自话,并且,自以为是!”白魄冷冷道。
男人交叠在桌上的手缓缓松开了,轻垂了脑袋,额前碎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了他的眉眼。
白魄下意识吞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做好防备。
“真可惜呢。”低沉的声音响起。
白魄不解,惊惧的后退了一步。
低垂着脑袋的男人重新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喃喃道:“本以为魄会被我感动呢。”
你省省吧!白魄几乎想突口而出,可这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就夭折了。
“天亮了,你再睡会吧。”没了让白魄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怪调子,汪硕此时的声音有些清冷,动作慵懒的从桌上起来,再也没看白魄一眼,径直出门了。
汪硕走了足有一刻钟左右,白魄才抬手,擦了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不满的咬牙,“搞什么,打什么温情牌,吓死老子了。”
重新躺回床上,左右翻滚了下,目光不时呆滞一会,半天重新有睡意的时候,他翻了个身子,暗自嘀咕:“事情应该办好了吧……”声音转为微弱,“刑呈,最好是别给我办砸了……唔……”
……
一个平常的清晨,鸟鸣声从窗外传来,深呼吸间还能闻到院子里的花香,长发女子从床上起来,小心越过身边的男人,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坐下来,在呆呆的朝着镜子看了半天后,才从台子里拿起木梳慢慢的梳着,一下两下。
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子,似乎睡的很舒服,一只没有手臂的袖子不小心垂挂下来,小雅轻叹口气,从贴身的衣物中拿出了张白纸,那是一封书信,一封小魄写给自己的书信。
桌上还散乱着酒盏,房中的气息似乎还能依稀见证昨晚那场“情事”的激烈和疯狂。
酒是小魄命陈忠送来给自己的,自从白魄回山庄后,陈忠便一直负责照顾小雅的起居。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小雅的目光中露出歉意,可她是知道的,昨晚的酒,小魄早就让人动了手脚,里面有“合欢散。”
把白魄写给自己的书信用快燃尽的蜡烛彻底烧成灰烬,小雅重新躺回陈忠的身边,接下来,这个男人会醒来,会惊觉他们做了什么,到时候,小魄会撮合他们在一起。
虽然,她不明白,小魄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书信中那句,姐姐信我,就足以让她不惜任何代价去做任何小魄希望做到的事情。
……
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白魄揉揉眼睛,漫不经心的放下一颗白棋,他对面的亦弦凤眼微瞪,不满道:“你最近的棋风越见锋芒了。”
把手遮挡上嘴,白魄又再次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偶尔扫一眼棋盘上的走势,继续走神。
“嘿嘿……”亦弦见状怪笑几声,然后突然认真,“都说棋风如其人,难道魄获得什么帮助了吗,为何突然就展露了锋芒呢。”
白魄顿了下,深深凝视轻挑的亦弦一眼,从棋盒中抓起把白棋,然后毫不留情的砸了对方一脸,“大早上的你就来试探我什么呢,恩?”
“哎呀!!”亦弦从椅子上跳起,抖落一身的棋子,夸张的叫道:“魄现在真凶残!!”
“还有更凶残的呢。”白魄诡笑。
亦弦颤,速度遁走。
“事情怎么样?”白魄依旧站着,只目光注视着亦弦远离的方向,淡淡来了句。
刑呈速度靠前,“事情都已经办妥,除了二大队,四个大队已经集结到巫灵山庄周边。”
“恩,让他们小心些。”白魄想了想,又问:“我写的密函可送到登霄山了?”
“是。”刑呈点了点头,迟疑了下,还是疑惑道:“长老,为何您密函中说您依旧在登霄山,一切安好,而半字不提现今的处境呢。”
“不甘,不能。”冷冷吐出四个字,他终究还是有太多顾虑。反正也联系上亲卫队了,他或许可以按原计划不惊动任何人。
……
大周和胡曷人的这场战事,打的比预计的还为艰辛,至少,大周皇朝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秦昭翼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在二皇子带兵西桑,朝局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情况下,快速决断,把出兵的权力夺到自己手里,他预计到了自己会付出一些代价,却没想到,屡屡传来的败绩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成了笑话,朝堂上的笑话,一个最好的佐证,他的武,完全不足以和二皇子抗衡。
这让他越来越焦躁,心疼自己为数不多的兵力。更让他在深夜捏拳出血的原因还是二皇子的部下,在他的部下惨败时,神威军一个厢的部队就在边上隔岸观火,哪怕他们伸一下援手,那么,新近的塞堡也不会丢失,那三万百姓也不会枉死。
秦昭翼狠狠的再次砸碎一个茶盏,他不明白,难道他真的不能打战?
明亮的双眸慢慢沾染上毒辣,他阴沉的缓缓打量过自己手底下的谋士们。
“这战打到现今,我多年部署的军力已全然暴露在人眼底,若不能胜,从而设军,那么……”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但底下的人清楚的很。底牌全部暴露,却得不到想要的,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殿下的底牌并未全出。”底下一个声音轻微道。
秦昭翼愣了楞神,“你说,巫灵山庄?”
五六个谋士彼此对望一眼,陷入了沉默。
秦昭翼微蹙眉,有些难以下决定,虽然当初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是,巫灵山庄是我埋在江湖上唯一的力量。”为了一个设军的建制,是否不值得。
“殿下总共有十两银子,既然已经拿出八两去做博弈,若赢,便能获得百两,千两,现如今再收手,付出的也收不回了,不如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况且小人以为,巫灵山庄并不那么简单。”
秦昭翼有些心动,想起巫灵山庄投靠自己以来的所作所为,从没让自己失望过,也许,这次也会给自己带来惊喜?只是想到这,他又有些不满的问:“这次就算胜利,也是惨赢,我的好皇弟,可还在西桑坦然自得呢。”
这次他争夺出兵权的时候,确实是阴了二皇子一把,让对方无话可说。但对方也不至于这么一无所动的看着他得到那一军的建制,现在却这么平静,总令他感到不安。
“殿下何必担心呢,二殿下现今带兵在西桑,过分深入对方国界,早已深陷其中短期内根本拔不出来,否则也不会放纵我们对朝堂进行这样的渗透和清算,如今,西桑的粮草供应全部仰仗殿下您,西桑多山,粮草物资非驮马车到达不了,而这驮马车制作极其复杂,这要是其中一批驮马车中的一根小铁钉不牢靠,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秦昭翼右下首一个谋士缓缓道来,只他的话刚到一个段落,便被另外一个谋士接下,“不妥,驮马车归工部制作,而工部是殿下在管辖,若出了事情,殿下也难逃干系。”
“工部不是有二殿下埋下的暗钉子吗,那个肖斌,呵呵,这么些年来,殿下故意的放纵培养,这次也不妨交给他些大任,也好让我们的二殿下有苦说不出一次。”
底下的讨论暂告一段落,秦昭翼敛目,缓缓点头。
“只是殿下……”谋士中一直没吭声的那人,迟疑了一会,在上首人不经心的扫视下,继续道:“巫灵山庄投靠您这么多年,时时能带给您惊喜的原因便是从未露出过极限,那个喜好男色的庄主怕也不似面上这般简单,近年来,寒衣传递过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含糊,汪硕当真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