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魄不知身后人纷杂感触,他只是非常小心在阵中移动,淡蓝色烟雾弥漫所及处所有山石树木都可随时移动,他脚尖轻点,弯腰避开阵中尸体袭来的爪子,回旋一脚直接踹飞那具尸体,更是逼近几步,匕首上挑也不砍尸体其他地方,一刀挑掉了尸体手筋。
他知道,这些尸体不知疲累,没有疼痛,想要让他们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只能挑断他们的双手双脚,虽然这样的危险性很大,很容易被他们的爪子和嘴巴碰到,但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也就是白魄对这阵法有些微了解,换了其他人来,初逢这阵法,摸不着头脑下横死是必然的结果。
根本不需要提醒,汪硕看白魄的动作,也猜出他的意思,同样长剑一舞,斩掉一个尸体的手。
那断手落地,居然还用手指在地上爬了会,直到汪硕一脚踩上,才停止移动。
两人在阵中拼杀,阵中山石也不断变动,时时有刺客隐匿其中,配合尸体行动。
白魄却不着眼于这些刺客和尸体,他的目光盯牢阵法外围的那些旗帜,判断了一下方位,试着回忆之前在教中听到的关于尸霊阵的信息。
“东起群将,魔乱舞,如破死局,毁其启明!”眼睛迅速锁定东方的旗帜,白魄再一掌击退个刺客,直扑东边而去。
一路来,不少尸体试图阻挠他,但白魄无意和他们缠斗,只快速靠近旗帜,只当他以为可以砍断旗帜时,那根黑色的旗帜居然一晃不见了踪影。
木桩也随之移动,大地忽然一阵晃动,有山石碎裂,尸体纷纷开始移动位置。
汪硕纵跃到他身侧来,想靠近他,却被一块大石所挡,暂时止住了去势。
“阵法变了,小心!”
“嗯。”白魄不需要他说,也能看出不对劲了。
阵法如此频繁变动,让白魄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没了,本以为执阵长老没来,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来了,但现在看阵法变动如此频繁,很明显,操阵之人就在不远处。
突变就在一瞬间,就见汪硕身边本平平的地面突然开始下陷,汪硕绝对算是顶尖高手,不需要白魄提醒,已是一个飞纵逃离,可人尚在空中,就被十数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在空中缠斗几分钟,一个滚爬落到地上,情势一时危险万分。
白魄一挥袖,虫群忽而出现,逼退身侧的黑衣人,就往汪硕那边而去。
汪硕只在地上翻滚几下,躲避刀剑,又爬起,却是所有尸体都围住了他,爪子挥舞不断在他身侧晃,一个不小心都可能被尸体抓破感染尸毒。
汪硕不敢再轻易移动,远处却是“哐啷”一声,一块足有人高的巨石也不知怎的凌空飞起,朝着汪硕就砸过来。
汪硕看见了,却苦于头顶偶尔袭击的黑衣人,和身周密密麻麻的尸体动弹不得。
眼见要被巨石砸个粉碎,一个白色的身影忽而插进来,挡在他和巨石之间。
汪硕丝毫未感到庆幸,只余焦急,“白魄,让开,你的内力不足以击退它!”
白色身影丝毫未动,背朝着他盯着巨石。
白魄不是没有听见身后人的呼喊,可他怎么能让?让了不就明摆着让身后这个男人去死吗?他总算明白了,那日席空谌在御花园为何要跟自己说那些话,“白魄,我问你,若玄宗和秦昭硕对上,你如何自处?”那天他回答不上来,可今日不以行动证明了吗,他压根没去想要怎么做,只是本能的不让这个男人出事。
“别把秦昭硕想的太强大,太无所不能,若你没有半点心,他赢不了。”
是啊,席空谌没有说错,他现在若有半丝迟疑,这个一直强大、强势如神祗的男人不也立马会成为一地碎肉吗。
不得不说,席空谌当称得是一代军师,他似乎从一开始便料到了会有一天如此,而提早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若有一天玄宗和秦昭硕对上,你白魄便会成为玄宗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匕首,可以直接戳进那个男人的心脏,因为他爱你,这就是他最大的缝隙,就算是我这个千载军师……亦无法弥合的绝对致命威胁。”
白魄心中对席空谌忌惮更深一层,那日在御花园中的对话现在都在他脑中清晰回放,针针见血!怎么不是呢,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男人不会出宫,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下自己,秦昭硕更不会在外停留这么久,置自己于险地。
“白魄!”在身后惊恐的吼叫声中,他施施然伸手,白衣飘动如要离地而飞,一掌击向飞来的巨石,身周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庞大的巨石一顿,而后“轰!”一声四裂开来,白魄出乎预料的一掌不仅仅是击退巨石,而是彻底粉碎了石头。
碎块飞溅而出,射出几块甚至打中了几个袭向他的刺客。
汪硕动作表情一凝。
白魄一击得手后,也不在原地停留,转身纵跃几步,手法狠辣除掉几个刺客,到了汪硕身侧,一把拉过汪硕的手,纵身而起,回了马车。
两人立在车辕上,神色依旧严肃。白魄没回头去看汪硕的神情,只脆脆道:“呼吸吧。”
一直围绕白魄的浅黄色烟雾慢慢重新笼罩了马车周边,汪硕凭着内息屏住的呼吸也到了极限,没什么表示的重新开始了浅缓呼吸。
两人拉着的手还没有分开,白魄站着警戒了会,似乎反应过来,一松就要放开,被他拉着的手却一紧,白魄一愣,扭头去看。
身后一步处的汪硕迈前一步于他并肩,并用他的大手重新拉住了白魄的手。
白魄没挣,任由他拉着,只眼神更紧张的盯着突然平静下来的阵法。
远处忽远忽近的响起了人走动的声音,踩踏着乱石而来,有如摩擦在细砂上的沙哑声音跟着诡异笑起,“赫赫……嘶……赫赫……”
笑声中间接夹杂一两声如蛇吐信般的声音,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但汪硕今天可算是开足了眼,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他只是紧了紧握住白魄的手。
白魄听见那诡异笑声,俏脸瞬间冰冷。
有黑影在烟雾中慢慢走近,古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磨砂道:“大周的皇帝……赫赫……果然有两下子……嘶……”
白魄和汪硕眼前的烟雾彻底散去,足以让他们清晰看到面前的景象,一个从头到尾罩着黑袍的男人……或者女人?正慢慢走来。
黑袍罩头遮脚,甚至拖地足有半米长,在碎石上缓慢拖过,偶尔拖曳过地上的血水和尸水,那人也毫无停顿,无所顾忌。
身周零散站着的尸体又全部僵直了,一动不动,似乎极为惧怕黑袍人。
来人全部的身体都遮挡在黑袍下,唯有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露在外边,看着瘦骨嶙峋,如干枯的老树枝。
汪硕看他直接叫出自己,眯了眼睛,“你是何人?”
“赫赫……哦嚄嚄……要你尸身的人……不知道操控大周皇帝尸身的感觉如何呢!桀桀。”黑袍人毫不在意的一步步靠近白魄所处的马车。
汪硕冷了眼,似是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劣势,傲然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哦?”黑袍人似乎颇为所动,暂停了步伐,抬首看汪硕。
汪硕同样对视过去,却只看见一张漆黑的脸,看着竟然跟黑袍颜色一致,都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和嘴巴,只有鼻子稍高,能分辨个大概。
他皱眉……
白魄站在他身侧,一张脸平淡无波,同样对视过去却连眼角都未动一下,似乎对看见这么一张脸毫无感触。
那人视线只在汪硕身上停留,阴毒而放肆,却对他边上的白魄看都不看。
再次桀桀笑一声,慢慢开口:“尊敬的皇帝陛下莫非还在等援军?”
汪硕丝毫不为所动,不搭话。
那黑袍人颇为无趣的自言自语起来,“嘶!我们既然在这里等着猎杀你,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赫赫……绝望死去的尸体才美味嘶~。”
汪硕似乎对他用的猎杀二字不舒服,细眼闪过暗光。
“多亏了皇帝陛下先调走了龙武军,后又把护驾的神式军也调走了……桀桀……凭借这些驻军我们才能这么容易的接近你,并且布下此阵,如何,算的上待客之礼嘛……赫赫……你可要乖乖的受死哦,碎掉的尸身就不好用了,你知道的,我不希望打碎你,嘶!”
可谓挑衅狂妄的话并没能激的汪硕跳下马车,男人反倒彻底冷静下来思考,细眼重新微眯起来,平静道:“发动边界战争是为了引走孤身边的二军,难怪战局一直僵持,倒是好算盘。”
那黑袍人盯着汪硕,看不出神情如何。只如蛇吐信般又“嘶嘶”几声。
汪硕瞧着瞧着,突然凌厉发问:“那么,你们又是怎么肯定孤一定会来丰州?”汪硕看看四周,薄唇轻翘,说不上是不是在鄙夷:“又提早布下如此大阵?阁下怕也不是玄宗中的小人物,让你们下这赌注的是……”汪硕扭头去看身侧神情淡漠的白魄,冷笑一声后问:“是白魄?”
黑袍人不说话,连“嘶嘶”声都暂停了。
汪硕却一使劲,在黑袍人注视下,一把拽提过白魄到胸前,再次对上黑袍人突然抬起的脑袋,笑的有些阴冷,“不过是一个坛主而已,竟就引得玄宗为他一步步设局,死咬不放?”
第236章:身份大白
白魄近距离对视汪硕冰冷视线,心中突然钝痛,汪硕对自己生出怀疑是应该的……这一切看起来,就如同是玄宗在拿自己做饵引得汪硕步入此死局。
只是,自己何其无辜……被玄宗无端放弃的人是他,现在,就连汪硕也要……舍弃他吗。
白魄心中痛到说不出话,下唇含在嘴里不断抖动。
汪硕似乎察觉到他枯死视线,揽着他的身子一震,另一只手围绕过他的腰把他抱到胸前,死死抱住,声音中的冰冷褪去,带上些焦急:“小傻瓜,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怀疑你。”
白魄无辜的眼神盯着汪硕的眼睛,看那双细眼中确实褪去了残忍,才慢慢止住身子的颤抖。
汪硕不打算再绕弯,搂着白魄直接道:“你们上次袭击魄,怕就不是真为要他的命,而只是为了震动他体内的封魂针,逼着他来青州,而你们早准备好一切,随时开局,对么。”
白魄一僵,随口喃喃:“我确实跟教内说起过,无意间得到医神谷人帮助,并说了医神谷大致位置。”
“那么。”汪硕笑笑,“怕是从我们出宫开始就被盯上了,随后逼你来青州,又发动战争引走护驾的龙武、神式二军,这么大费周章的想做什么呢?”
黑袍人虽然还是没动静,但如枯枝的手似乎动了动,别有深意的目光轻轻扫过汪硕怀内的白魄。
然后重新迈动脚步,“赫赫”笑着接近马车。
汪硕的话其实并未说完全,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就算玄宗猜出白魄封魂针动性命不保自己会亲自送他寻医神谷,但又是怎么肯定自己就会在战争发动的情况下,在二军皆离开身边的情况下,还独孤一掷的继续在丰州停留?
这一点玄宗无法肯定,那么又为什么如此多此一举的,布下这样一场大局?
汪硕毫不怀疑玄宗上次的刺杀并不是为了杀死白魄,在得知白魄可以寻得医神谷的情况下,还只是震动白魄体内的封魂针,分明就是为引白魄前往丰州。
汪硕心中有了怀疑,他直接便问出了口,但白魄显然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反倒在他怀内露出那样枯死的表情,那样委屈,惹的他不得不先安抚他。
可……
汪硕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到黑袍人身上,这个人好像听懂了,并且有些开始紧张了呢。
自己还在白魄身边,应该只是玄宗的一个意外之喜,那么玄宗费了这么大劲,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悄无声息放开环抱着白魄的手,眼神幽暗,也许,答案就要出来了。
黑袍人还在逼近,白魄戒备如同炸起浑身的毛发,在黑衣人靠近马车只有十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冷冷喝道:“执阵长老,还请您停步!”
白魄不可见身后汪硕的表情。
但黑衣男人狭长的眼几乎就在他喊出那两字时露出了狼瞳般的眼仁。
好一条大鱼!狼瞳般的眼睛露出浓厚的趣味,丝毫不见处于劣势的紧张,来人居然是玄宗执阵长老!
黑袍人一僵,停住脚步看白魄。
白魄衣袂翻动,神情不见放缓,脆着他独特的声音平静道:“您知道,我没有把握在您靠近我十步内,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黑袍人僵了片刻,再次开口没了怪笑,只沙哑道:“请您退回来,离开那辆马车。”
狼瞳转到白魄背上,汪硕薄唇微动,轻轻自语重复了黑袍人一个字,“您?”
白魄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双臂微展,浅黄色烟雾一阵晃动,毫无变化的空气却让黑袍人突然飞速往后退跃开。
直到退出足有三十步之远,黑袍人才重新站稳身子,没了一直以来的诡异优雅,突然破口大骂:“白魄你个奶瘪子,你跟老子动手??你他妈被大周皇帝迷了心窍了?”
白魄身上气息在对面人破口大骂时也变了,脆着声音皱着眉毛:“业火你个老不死的,嘴巴忒娘不干净,不是你他妈一声不吭就动手往死玩老子啊!”
那黑袍人一抖袍子,毫不心虚,赫赫笑几声才道:“宗主只让我带回你,至于怎么带,可没明确吩咐。”
白魄和执阵长老不对头,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带回?”
黑袍人这次的笑声含义就明显多了,十足的鄙夷,刚准备开口,淡蓝色烟雾外又有低沉声音传来,“难道你真以为宗主要杀了你?”
白魄一愣,傻傻看向前方。
又有一人着白衣手执笛子悠闲漫步而来。
汪硕的视线同时落到这白衣青年身上,看样子一直以来这男人都在阵外旁观,但不知为何丝毫未引起阵内的自己注意,而且,汪硕眯眼细看,虽然那晚天黑,但他还是认了出来,这人在落雁城下时和自己交过手,内力之强横,让他记忆深刻,而且那晚这人和另外一人也是来救白魄的。
只,能和玄宗执阵长老同出又处之泰然的,不知会是什么身份。
那白衣青年视一地尸体血水如无物,到了马车近前,直直看向白魄。
白魄同样回看着他,“你是说,宗主故意让人震动我体内的封魂针逼我去青州,又设计调走大周龙武神式二军,是为了救我吗?”
沧良在久未见面的同伴脸上留恋许久,点点头。
“那……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他还以为是玄宗决定处死他,难过了个半死。
“赫赫……”执阵长老似乎对被无视有些不满,怪气道:“还不是担心你演技不成功,引起大周皇帝的怀疑……”视线在汪硕身上停留,又再次加上一句:“不然就是怕你被迷了心窍,不肯走。”
白魄站在车辕上,不敢回头去看汪硕的表情,他只是觉的心中彻底乱了。
业火“嘶嘶”声,又道:“你知道,宗主不喜欢意外,直接做死,有什么可吃惊的?倒是你,居然愚蠢到以为宗主要处死你,桀桀……老子就说你个小奶瘪不配做长老,现如今你更是拼命护着大周的皇帝,这就说明宗主当初的顾虑没有错!”
白魄身子一抖,知道身后人必然是听到业火的长老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