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爷喘着粗气地道:“是……是啊……啊哟累……累死我了……要……要好好……好好读书……”
小席澜瞪了刚刚赶到的蒋大爷一眼(“不就偷了你几个柿子、吃了一半扔了一半么!小气鬼!”),却不敢吭声,只能继续用“我会乖”的可怜眼神看着自家老爹,希望他能快点骂完好放自己下来。
只是他的乖乖挨骂,还是换来了他老爹的“口头禅”:
“你看人蒋大爷的娃!从来不胡闹!又听话又乖巧!读书还特棒!以后准有出息,你呢!”
小席澜顾不得自己正在挨训,不满地一瘪嘴(当时“不屑”的表情对他来说难度系数有点大),大声道:“不就是个书呆子嘛!”
席爹的怒火指数本来只剩下10%了,被他一顶嘴,马上又咻咻咻地窜到了85%。
“还有脸说人家不好?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臭小子!”
“俺说的没错!为啥要打俺!”席澜更不满地左扭右闪,终于趁席爹一个手酸被“掉”在了地上,没顾着拍拍摔疼的小PP,马上就蹿的没影了。
“打不着!打不着!俺就是讨厌书呆子!”
“你个兔崽子……!!!!”眼看席爹想要去捡落在河边的小板凳“二次行凶”,蒋大爷赶紧拉住了他。
“算了算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蒋大爷反过来安慰道:“娃都跑没影了,别气了。”
“哼!!”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晚上终于回家的席澜再一次吃上了“竹笋炒肉”的加餐。
谁说学习没用,这不也是加餐吗?只是每次都只有他的小PP能吃到而已。(笑)
Section 2
以为吃完竹笋炒肉这事儿就完了的席澜在席爹的一再要求下,最终不情不愿地抱着自己残破的、被当做沙包的小“书包”,来到了蒋鸣的家门口。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席澜用蚊子般的声音连续道:“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
没人应。
松了口气的席澜得意地笑道:“俺可是真的来了,还叫唤了三声呢,是你不开门啊,不是俺的错。”
随即又自言自语地咧开嘴道:“这下可以去找汪宓一起玩咯。”
谁知第二口气还没喘顺,蒋鸣刚好出来打口水喝,就这么遇见了傻呆呆地站在自家门前的席澜。
“你站在俺家门口干啥说话!”蒋鸣没好气得地道。这人平时活泼地像只耗子,今天怎么像中了邪一样傻乎乎的,真是看了就惹人烦。
“嘿!怎么说话的!俺就喜欢站你家门前说话不行啊!”席澜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小书呆给看扁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快走开!”蒋鸣不服输地顶了回去,还附赠一个大白眼。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只知道胡闹的野孩子!脏死了!
席澜就是听不进劝的主,蒋鸣越让他走,他越不想走。于是只见一脚踏进了蒋家大院(其实就是个土院子)的他趾高气扬地道,“什么?你让俺进来玩?这可是你说的啊,俺本来可不想来的。”
听到说话声的蒋大爷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席澜便乐呵呵地道:“哟,席澜啊。老席和我说过了,你快进屋吧。”
蒋鸣一看急了,怎么还真让这人进来啊,他可不想和他玩。他烦躁地大叫道:“爹!干啥让他进来啊!”
本来席澜一想到进屋后要开始的学习,脸都开始抽搐了,但是一看蒋鸣急的那样儿,马上就想也不想地答应道:“行,俺~这~就~来~”
经过蒋鸣身边时,他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低语道:“哼,是你爹请我进来的啊!”
“你……!”蒋鸣小眼儿都快冒火了地瞪着席澜。
蒋大爷没注意到俩人之间的火花,继续笑道:“小席啊,虽然你上次摘了俺家的柿子,但是学习是学习。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蒋鸣一定会好好教你的。”接着他转头对着蒋鸣,确信地笑道:“是吧,小鸣?”
“原来你是来找我补习来了啊……哼!”蒋鸣脑筋转了一圈,这次换他得意了起来,高兴地道:“知道了爹!”
眼神却向席澜放出了“不死光波”:你等着瞧!看俺等会儿怎么把刚才的帐算回来!
席澜要苦不迭地目送蒋大爷留下了一句:“你们俩好好学,我上你家串门去咯,呵呵呵呵。”后便“飘然离去”了。
难道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早知道刚才就不斗嘴了,不然现在早就和汪宓玩俩回的抓迷藏了。
被剩下席澜和蒋鸣四眼相望,视线交流中全是“你完了!”“老子不服你”等的讯息。
可怜的是俩人碍于两个“老子”的“命令”,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互瞪一眼,无奈地接受了。
于是之后长达两年的“双人补习班”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搭伙”上了。
******
还没到六月,天就热得不行了。家里没有电扇的席澜终于被恩准能到河里扑腾几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泡在凉凉的水里,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啊。于是泡着泡着,席澜就忘了一会儿该去蒋鸣家继续“补习”的事,屁颠屁颠地抓起了河里的小鱼小虾。
蒋鸣做完自己的功课,按老规矩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下,拿出今天要给席澜讲的习题,一边自己再温习一遍,一边等着席澜来。
可是今天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人。蒋鸣家也闷热地很,加上这题他都快做烂了。于是他把资料往桌上一甩,就向席澜家走去。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有没有点那个什么“时间观念”啊!
火气蹭蹭往上冒的蒋鸣在心里道:要是他是在家里赖床什么的,俺非罚他多做十道题不可!
谁知席家没人,转悠了两圈,没找着人,蒋鸣也懒得找了,心想:管他干嘛!是他自己不来,俺爹问起来也不是俺的错!等他还不如干脆去河边看看风景呢。
抱着散散心的惬意,蒋鸣来到了河边。没想到就这么看到了在河里疯得没个人样的席澜。
原、来、你、在、这、儿、啊!
蒋鸣一撇嘴,也没叫席澜,轻手轻脚地去田里叫来了席爹。
席爹自从蒋鸣给自家没出息的儿子补习以来,就更喜欢这个娃了,对蒋鸣说的话就没有不信的。
如今一听:什么“不好好听讲”啦、什么“作业不完成”啊、什么“老师对席澜很不满”啊、什么“鸣小子苦苦等候了席澜2个小时,席澜却只顾着玩”啊、什么“席澜说蒋鸣书呆子没出息”啊……席爹的火马上就烧成了3级火势。
没一会儿,搁下锄头的席爹在河边“抓住”了正在给自己烤鱼吃的席澜,更是坐实了“席澜不好学,就知道贪玩”的“罪名”。
怒火中烧地席爹大吼道:“好你个兔崽子!”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蒋鸣捂着嘴偷笑了几声,见俩人“忙得火热”,哼着小曲就回家去了。
又被揍得屁股开花的席澜终于在老爹的怒吼中总结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席澜捂着坐也不是躺着也难受的“两颗桃子”,直挺挺地站在自家门口罚站。他恶狠狠地在心里对自己道:
书呆子什么的!都不是好人!
******
不过多亏了蒋鸣的笔记和长期的补习,不爱学习的席澜居然也成功地考上了初中。
为这,席爹对着蒋家也是更客气了几分,原本不多的疼爱更是大半都集中到了蒋鸣身上。
每每看到自己为数不多的零嘴落到蒋鸣的口袋里,席澜就恶狠狠地在心里念叨一句:书呆子都不是好人!
升上了初中,两人都得开始去3公里外的中学念书。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还被分到了一个班。
不过一来是这附近上初中的孩子本来就不多;二来以席澜的水平,就算蒋鸣比他小上两岁,但是学习上倒像是席澜比蒋鸣小两岁,所以两人一班倒也没什么问题。两人相处情况和小时候差不多,还能一起结伴回家,让两边原本为离家远而担忧的家长都放心不少。
成绩好的蒋鸣虽然因为不太爱和大家玩耍而没能当上班长,但也做了个“学习委员”,手臂上绑了个小红布,管起不听话的学生来也能有模有样,很快就得到了班主任及其他老师的一致好评。
其他的学生却因此对蒋鸣不满了起来,特别是收作业的时候,大家都恨得牙痒痒。积少成多的结果就是今天蒋鸣放学的时候被人堵住了。
“蒋鸣,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学习委员就了不起了,这不是我们大家让着你吗?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我们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俺……”蒋鸣刚想说话,就被狠狠地嘲笑了。
“俺什么俺!连话都说不清楚!现在要说普通话知道吗?普、通、话!连我都不会说,还想管我们!”
“就是就是!整天就知道打小报告,真是烦都烦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起来,压根不给蒋鸣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把最近所有的不高兴都倒了出来。
至于身为“垃圾桶”的蒋鸣到底能不能装下这些“语言垃圾”就不归他们关心了。
蒋鸣委屈地想,为什么体育课和隔壁班踢球输了也赖俺呢,俺又不是体育委员。
但是被嘲笑的耻辱深深地烙在了他还年幼的心灵上,他死撑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咬着牙下定了决心:俺、不!窝、我!我以后一定要说一口比你们谁都流利、甚至比电视上的主持人更标准的普、通、话!!!
一下课就溜到小卖部买了个冰棍咬着的席澜等了半天也没见蒋鸣出来,想着再不走到家的时候饭都凉了,只好重回教室找人,却没想到了在教室旁的男厕所“耳闻”了蒋鸣受欺负的下半场。
和自己斗嘴或怎么吵都是他和蒋鸣的事,这些人是算怎么着?
席澜大力把厕所门一推,把里面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蒋鸣那要掉不掉的金豆子也被吓掉了,这让席澜一眼看到蒋鸣的时候,就看到他红艳艳(被气的)和湿漉漉(被吓的)的脸蛋。
咋一看,可不就是蒋鸣被同学围住了欺负了动手了的样子!席澜火大地道:“你们敢欺负俺的人!找死你们就说!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们!”
说罢拎着最近的“小鸡仔”的衣领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吓得“啊呀呀呀呀呀呀呀”乱叫一通,各自逃了。
“小鸡仔”也抽抽搭搭地嚎着冲了出去。
蒋鸣用“水盈盈”的眼睛瞪着席澜道:“谁是你的人了!又瞎说!!!”
席澜没好气地道:“好歹俺们是一个村的啊。难道俺是你的人啊!?怎么看都是俺比较可靠啊……啊!”
话没说完就被蒋鸣狠狠地踩了一脚,只听他道:“少耍嘴皮子!快回去了!”
“俺好心救了你,你居然还踩俺,俺要告诉蒋大爷去!”席澜吃痛地道。
“俺俺俺,俺个头!从今天开始不许说俺!”蒋鸣怒视着席澜道。
“为啥啊,俺们不都这么说吗?”席澜更不满地道。
蒋鸣头也不回地走着,回道:“总之从现在开始,俺……不对!是我!我再也不会说这个字了,你也不许说!你要是被我听见一次,我就扣你一颗星!扣到了三颗我就和你爹、不,你爸说你学习不认真!”
“你这人怎么这样……!”席澜真是郁闷了,怎么自己“救”了他,非但没得到点好处(比如给他钱再买根棒冰吃什么的或者借他抄今天的作业之类的),还被威胁上了不许说“俺”,不然就要告自己的黑状。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哼!要你管!我就这样!”蒋鸣从鼻子出气地哼了一声,脚下也不停,转眼都拉开十几米的距离了。
席澜看着他的背影,却忍不住想到了刚才那个红脸的爱哭鬼。他不自在地抓抓头,向天翻了个白眼道:“好吧。那你能给俺……额,给我买根冰棍吃吗?”说着追了上去。
“就知道吃!……明天给你买!”
Section 3
打定主意要改掉方言口音的蒋鸣也对蒋大爷说了他的决心。蒋大爷虽然觉得一个“俺”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孩子想要学好普通话,这是好事啊!于是也就接受了,只是一时之间有点不习惯。
别说蒋大爷了,蒋鸣也发现这可不是“今天吃土豆、明天吃番薯”那样简单的事。尽管决心很强烈,但直到真的实行起来,他才发现“改口音”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打从出娘胎开始接触的语言经过这么些年的“实际操作”,早就深刻地记在了蒋鸣这些孩子们的身上。睡得迷迷糊糊时说的也是:“俺渴……”;受伤的时候说的也是:“娘!俺疼……”;或者当他们吵起架来时说的也是:“俺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顽固”的口音,想一下子改好怎么可能容易。不过想到那天的屈辱,蒋鸣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
要说改口音的方法,不外乎这几条:多听——听标准的语音(如主持人等)是怎么说的;多说——模仿标准的语音是怎么说的;多练——反复地在模仿中纠正自己的语音;持之以恒——改口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需要长时间的磨合锻炼的。
于是问题就来了:比如这方圆10里的,超过80%的人说的都是方言,普通话普及的范围很狭隘,会说的年轻人又大部分都是城里的,蒋鸣平时根本遇不到;又比如蒋鸣家的地理位置差,根本就没有什么收音机或是电视(因为收不到)
这种种,都导致标准的语音对他来说简直是“梦里常相见、梦醒就成空”。但缺乏语言环境和没有训练对象等等“硬件”的缺少并不能打消蒋鸣坚定地改掉口音的决心。
他绝不会让他们再拿这个借口来嘲笑他第二次。
席澜在蒋鸣的“逼迫”下,也参与到了这项计划中,于是开始了两名少年艰辛的“改口”之路——
先是蒋大爷在蒋鸣的要求下花了一块钱(蒋大爷:俺真是肉痛啊。)拜托村里的人从外面买了本《新华字典》回来——自此每遇到一个字,蒋鸣都会停下来特地查查字典上是怎么念的,再反复读上百十遍地深深记在脑海里。
接着蒋鸣把席澜从不做的练习册也“借”了来,开始在上面认真划拉汉字的拼音;写满了一面就拿橡皮小心的擦干净,再重新写,直到写得又标准又漂亮为止。
除此之外蒋鸣还每天都抓着席澜和他一起去小树林里大声朗读语文课本上的内容,读不满一个小时不回来。
虽然这样,但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蒋鸣才达到了他心目中预期的水平。这才稍微放松了点,不再苦行僧一样的“雕琢”他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