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明不动声色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女子一愣,然后脸上闪过迷茫,道:“我也……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女子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一样,继续催促着陆清明,道:“快跟我走呀。”
这声音既有少女的稚嫩,又有老妪的沧桑,听得陆清明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白色的雾开始推着陆清明往前走!陆清明思维上是清晰,但身体却不听指挥,被雾推着跟着少女走!
女子嘻嘻一笑,不再管陆清明,自己向前走去。
陆清明心中大怒,简直要对这诡异的设定破口大骂了,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骂不出声!
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陆小少爷心中忐忑不安,好在走了没多久,那少女便停下了脚步。陆清明发现周围的大雾也不见了踪迹。他们就如出现时一般,静谧的消失了。
大雾消失后,陆清明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跟着女子来到了一处类似于广场的地方。这广场的正中心矗立着一棵巨大的青铜树。抬头望去,这青铜树顶被熟悉的大雾所笼罩,陆清明又向四周望去,果然,那些无孔不入的大雾隐藏在他视野的尽头,仿佛从未离开过。
而这广场上也不止陆清明一人,陆清明可以看见隐隐绰绰的人影,虽不真切,但他确实看到了。同时,陆清明也发现,他的身体恢复了控制。
那女子将陆清明带到广场后便不再管他,只是虔诚的看着那棵青铜树。陆清明试探着稍微向后退了两步,那女子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当陆小少爷准备转身逃跑的时候,传出了一阵铃铛声。
这铃铛声熟悉无比,正是青铜树上铃铛所发出的声音。
广场上的人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渐渐的有人跪拜于广场前。然后陆清明就看到有黑雾从铃铛上飘了下来,将跪拜的人一一包裹。黑雾净化成了白雾,而那里本应存在人也不见了踪迹。
陆清明心中大骇,他发现有一股力量正在压迫着他,使他不得不跪拜。
就当陆清明的膝盖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一阵爆破声传来!这声音盖过了青铜铃声,陆清明身上的压力一轻,立刻站了起来。同时,对讲机中也传来了朗久的声音:“乖宝!快跑!”
陆清明撒腿就跑,渐渐的跑到了白雾笼罩的地方。对讲机也没了声音,那雾气似乎形成了一道墙,陆清明每跑一步都面临着重大的阻力,可他依旧拼命的跑着。
直到独眼出现在了陆清明面前,陆清明才停下了脚步。
独眼也提着一盏纸灯,纸灯冒着幽幽的黄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独眼看着陆清明的表情复杂,道:“跟我走。”
陆清明的脚步顿了顿,要笑不笑道:“怎么今天尽有人跟我说这句话。”
说着,陆清明拿着对讲机,不断的倒腾着。可惜对讲机没有一丝反应,好像刚刚朗久的声音并不是它传来的一样。
陆清明要笑不笑的放下手中的对讲机,对着独眼道:“走吧。”
如此平淡的表情到让独眼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沉默的走着。周边依旧是大雾笼罩,独眼却没有受影响一样,在大雾中穿梭自如。由独眼带着,陆清明很快就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地道里。
独眼手中的灯熄灭了,他领着陆清明进了司漠北的那间屋子。
“我想知道,朗久去哪了。”陆清明打量着石室,道。
独眼却避而不答,只是道:“你们是不是打破了引魂酒?”
陆清明不知道什么是引魂酒,但他却明白“酒”之一字的含义,于是道:“确实打翻了一坛酒。”
独眼皱着眉,道:“只有一坛么?”
陆清明有点不耐烦,道:“反正我只打翻了一坛,朗久到底在哪?刚刚的爆破声……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独眼终于开始正式陆清明的问题,他叹了口气,道:“朗久他……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陆清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他睁大了眼睛,厉声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凶多吉少!”
独眼看着陆清明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们打破的酒坛虽然名字挺好听的,但它却是用很……邪恶的方法制作出来的。”独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而它的作用就是和某种东西沟通的媒介,你应该也看到了,那东西就是青铜树。”
陆清明皱着眉,思索着独眼说的话。
独眼又叹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进入南诏之前,在遗迹的时候触碰到的很邪恶的感觉?其实就是这棵树在作祟。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不断地吸收生命力,来作为维持南诏的力量!”
陆清明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它就是所谓的中枢?”
没想到独眼却摇了摇头,他微低着头道:“中枢……是个人。但是那棵树却禁锢了中枢。”
陆清明又听不懂了,他道:“什么意思?”
“本来不是这样的……”独眼道:“本来那棵青铜树还是古蜀国祭祀用的神物,并不会如此邪恶,但不知道多久以前,青铜神木发生了转变。我们姑且叫他‘病变’,这使那棵神树开始不择手段了起来。中枢开始尝试组织它,可它身上有南诏历代王的印记。中枢无法,只得暂时封印神树,但是效果……显然不好。”
陆清明听懂了,“那这和朗久又什么关系?”
独眼回答道:“朗久在那一时阻止了神树的摄魂让你逃跑,但是他身上有着骆家的血脉,神树是不会放过这顿大餐的。”
陆清明沉默,然后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出朗久。如果朗久不在了,那我们……谁都不要出去了。”
独眼苦笑一下,并不作声。
“那么中枢呢?”陆清明直视独眼,目光犀利,“还有,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的问题。”
独眼也不躲,对着陆清明解释道:“司漠北他是中枢。”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陆清明愣住了。
独眼继续道:“我们刚开始分开的时候,是司漠北把我带到了这里。我想出去找你们,但是他不放我走,直到你们打翻了引魂酒,他才出去。并且给我留下了一盏指路的灯。”独眼看着那盏纸灯,眼神飘忽:“我对这里的所知也都是他告诉我的,但他唯独没有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陆清明抿了抿唇,决定道:“我们要去找他们。”
独眼苦笑:“怎么找?这灯确实能带我们找到青铜神树,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进那片大雾。如果进去,就算有这灯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陆清明听了朗久的话,然后思索了一下,认真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独眼愣了一下,道:“这盏灯可以寻人。”
陆清明看着朗久,“把这盏灯给我吧,我要去找朗久。如果你不去,就把这盏灯给我。”
纸灯没有名字,点亮它的方法也很简单。灯内本就含有灯油,只需要持灯人用自身精血引燃便可。如要寻人,那么只需要在灯火中放入一张写有该人的纸条,纸灯便可牵引着你去找那人。
独眼就是用这种方法找到陆清明的。
“你真的不跟我去?”陆清明手持纸灯,灯火微弱却无熄灭的痕迹。
独眼道:“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这么多年了,一直在等找他,现在也确实该等等他了。”
陆清明对此并无异议:“我找到了朗久会带他回来的。你……不用等我。如果能出去,就出去吧。”
独眼摇摇头,道:“小少爷放心,独眼定会在此相等。”
“我说的是真的,”陆清明道:“算了,你随便吧。”
陆清明提着灯走出了石室,他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他往前走一样。不多时,他就再次走进了大雾之中。等大雾消散,他果然又见到了那棵青铜神树,可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广场之中并没有“人”的踪迹了。
那些大雾不敢上前,陆清明却提着纸灯走近青铜神树。
一路上不仅没有任何阻隔,他甚至还感觉到了青铜树的召唤。这召唤毫不代表恶意,反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仿佛他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陆清明走到树前,树身上刻满了纹路。他忍不住伸出了没提灯的那只手,缓缓的触摸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惊魂(下)
陆清明摸到青铜树的那一刹那,便听到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里面包含了太多感情,陆清明听后便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对不起……”
说完,他又一愣,完全不知道这三个字为何从他的口中吐出。
陆清明整个脑子都是晕晕沉沉混混沌沌的,他感觉自己提着纸灯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的黑雾对着他做出各种狰狞的动作,然而却因为惧怕灯火而未靠近他。
陆清明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终于迈出了脚步,向前走去。虽说是前,但他的周围都是黑雾,自然分不清楚前后左右东西南北,只是一个劲的走着。
陆清明走啊走啊,又听到一声叹息。
这次叹息之后,他的周围开始有了色彩。这是一个花园中,陆清明身在假山之后,听着一男一女的对话。
那女声似白灵,俏声道:“不管,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男声中满是无奈,“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出的去。”
“我们都知道出去的办法,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你若出去了,放整个南诏于何处?”
“只是出去看一眼罢了,又不久留。求求你啦哥哥,我知道你也很想出去的吧?”
“……”
“哥哥,求求你了,我们就出去看看,我保证很快就回来好不好?我实在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哥哥!”
“说什么也没用,身为国师,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
“……”
花园的场景转瞬即逝,陆清明的世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那个女声显得无力。
“哥,我就快死了,你就让我出去看一眼吧。”
“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
“哥……你知道的,我活不下去的……”
“相信哥,你不会有事的。”
这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陆清明的周围再没了声音,就连那黑雾也变得沉寂了起来。
“小九?你在么小九!朗久!”陆清明在黑暗中大叫着。
那黑雾仿佛受惊了一般,迅速散去,然后又疯狂的汇聚成了一个人形。陆清明看见朗久站在他的面前,面带无奈。
“说了让你快跑,你不听话。”
陆清明看着眼前的这个“朗久”,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对讲机么?我们还没进南诏的时候。”
陆清明突然睁大了眼睛,在他们还没进南诏的时候,对讲机曾经发出过声音来!其中不仅有朗久的声音,还有他三叔的。
这句话说完,朗久便又化成了黑雾。黑暗之中,陆清明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他几乎要顺着这道光走去了,便听身后有人说道:“回来。”
这两个字清清冷冷,却让陆清明浑身一激灵,清醒了许多。
陆清明向后看去,只见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对他道:“回来。”
手中提着的纸灯闪了闪,陆清明犹豫片刻,向着那个男人走去。
石室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司漠北指着身后呆呆愣愣的陆清明。
独眼面色迟疑,“他……怎么了?”
“受了阴气的侵袭,等等就好。这人也不一般,碰了神树还能活下来。”说着,司漠北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陆清明。
陆清明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打了个哆嗦。
“小少爷?”独眼试探的叫道。
陆清明眨了眨眼睛,道:“我看见朗久了。”
独眼诧异地看着司漠北,司漠北皱眉,道:“相由心生,恐怕他是出现了幻觉。”
陆清明却听懂了这话,摇头道:“不是的,还有些别的……你们国师是否有个妹妹?”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司漠北。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妹妹想要出去……还说自己活不久了。”陆清明道。
司漠北猛地走到了陆清明面前,道:“能给我你的一点血么?”
这个问题问的煞是突兀,但司漠北任然坚持道:“只需要一点。”
见陆清明不为所动,司漠北补充道:“如果我确定了这件事,或许有机会救朗久。”
这下可是戳中了陆清明的软肋,小少爷想也不想的道:“我答应你。”
司漠北取了一个茶杯,向杯中注入茶水。那茶水滚烫,司漠北将手掌覆在茶杯之上,再拿开时,不见茶杯冒出一点热气。接着他取了陆清明左手中指上的精血滴入茶杯,然后注视着茶杯里面的变化。
独眼和陆清明都没看出什么,但司漠北却长叹一声,满眼复杂的看着陆清明。
陆清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问道:“怎……怎么了?”
司漠北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意指什么道:“都是命。”
独眼和陆清明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独眼忍不住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命?”
司漠北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道:“本以为这是一场死局,没想到最大的生门居然掩藏在这里……”
陆清明略带不耐,道:“能好好说话么?朗久到底怎么样?”
司漠北却问了陆清明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见过你的母亲么?”
陆清明一愣。
司漠北问完这一句后便不再对陆清明说话,只是对着独眼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整个南诏最重要的地方。”
说着,司漠北随手将盛有陆清明精血的那杯茶泼在了石门上,然后推开了那堵门。
陆清明追上前,道:“你刚刚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漠北不答,陆清明追问道:“我母亲在生我时便难产了,你……认识她?”
司漠北道:“是与不是,等会自会分晓。”
不知是不是受到那杯茶水的影响,石门外的路已经不是最初的那条了。这条路两边雕有云纹花饰,而顶部则是一条条首尾相接的黑龙,黑龙目如火炬,栩栩如生。而被整个南诏视为神物的青铜树则被这黑龙叼在嘴中,不舍不分。
这条路幽静却不阴森,陆清明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从内至外的轻松感,内心也不知为何有着雀跃,就像一个归家的孩童。
走了没多久,出现了一道门。这道门像足了墓中的封门,重逾千斤,可是司漠北只是略一弯腰就将门抬起,随着轰隆一声,门后的世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分明和门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却给人两个世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