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恒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习惯了他的关爱和照顾,遽然失去,似乎没办法适应。
齐子恒垂头想了一会儿,想起来现在的办公室主任钱丽珍以前是周安弼在律所的助理,对律所那边特别熟,何不让她帮忙问问情况?
半个小时后,钱丽珍打来电话,说:“齐总,周律师前天就在律所请了一周的年假,好像是他爷爷的身体出了点状况,还送了急救什么的。具体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
齐子恒怅然若失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好吧,长辈生病是很揪心的事情,但是可以说一声吧,不接电话是什么个意思?周安弼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这一次仅仅是因为他爷爷的病情吗?还是有别的什么?
话说钱丽珍从周安弼最开始追求齐子恒之时就察言观色地洞察到了两人的恋情,时间久了,越发把他们看作天造地设的一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听出来齐子恒这拖长着音调的一声“哦”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足,于是,从不爱八卦的钱丽珍便善体人意地提及一桩不久前的轰动性的新闻事件,主角却是周安弼的二堂哥周安洵。
周安洵一直都是很奔放的,以前也被娱记多次拍摄到和模特女星拥抱或是接吻的火辣照片,但是,这一次实在惊爆人眼球,火热舌吻的对象居然是另一位同样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士,再一仔细看,该男士竟然是前不久才从英国空降回国的石家大少石天昊,同样钻石光芒闪耀的豪门继承人!
估计周家老太爷就是因为这个事病倒的。
听完这一席话,齐子恒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等周安弼的电话。唉,自己要是能像孙悟空一般变个苍蝇飞进周家大宅去探听探听消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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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爷子看了报纸上劲爆火热的报道和伤风败俗的照片之后气得一下脑溢血发作才送医院急救的,吓得一众孝子孝孙们都往医院里赶,除了当时还在军训的周安琪之外全部都在医院里值守。周老爷子被抢救过来了之后,唯有一句话,就是要周安洵立时和石天昊分手,然后马上找个女人结婚。
周安洵暂时拿话支吾着老太爷,谁知那石天昊生怕周安洵被家里人责罚,竟然跑到医院里来劫人来了,把才抢救过来的周老爷子又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老爷子再不肯住院,一定要回家休养,周家人没办法,又见老爷子的病情稳定住了,便高薪请了两位医生去大宅那边住着,好帮忙调理老爷子的身体。
老爷子的身体第二天就好转多了,当即扳出狠话来:将不听话的周安洵逐出周家,暂停在周氏企业内的一切职务,断绝经济供应,如果在老爷子在世之年他还不能悔改的话,老爷子将褫夺他的继承权。
周安洵淡笑着回答说:“我这一辈子都没干过为爱痴狂的事情,好像试一试也不错,谢谢爷爷成全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任凭他母亲去拉都拉不住,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周老爷子气得胸口像拉风车一般喘个不停,好容易医生来了平息下来了,又睁着一对浑浊的老眼殷切地盯着剩下的两个孙儿,先说:“安澜,你跪下,给你媳妇认错,以后再不许闹离婚不好好过日子了,不然叫你跟他一样!”
周安澜毫不含糊地跪下,给他老婆负荆请罪,他老婆含泪拉起他来,一下子就变成了夫妻重归于好的戏码。
周老爷子看得开怀,又转向周安弼,再接再厉地说:“还有,安弼,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再东挑西拣了,好好找个女孩子组织一个小家庭。婉珏,安弼忙工作,没时间谈女朋友,你怎么不帮着他张罗张罗?”
赵婉珏连忙答应着。
周安弼很想像周安洵那般潇洒地甩手而去,可是,他不能。一个是病体难支的爷爷,一个是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最起码,这时候,他不能意气用事。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周安弼垂目一看,却是齐子恒,他怕妈妈看见屏幕上的“子恒宝贝”的昵称,赶紧掐断了来电,随即关机。
周老爷子见周安弼似乎默认了,马上说:“我忽然想了起来,上次来我寿宴上的老王的孙女还一直对安弼有些意思,她现在就在C城,婉珏,你安排一下,叫两个孩子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
赵婉珏瞄了瞄儿子铁青的脸,紧抿的嘴,低声地答应了一句:“好。”
从老爷子那屋里出来去了母亲的房间,周安弼整理了一下心绪,沉稳地开口,说:“妈,我不能去和那姓王的姑娘相亲。”
赵婉珏了然地点头,说:“我知道你上次见那王姑娘的时候,喝了一半咖啡就走了,想来是不太满意。没关系,妈妈另外给你寻美貌又贤惠的姑娘,总要寻到一位你喜欢的。”
周安弼幽深的黑眸凝视着母亲,幽幽然地说:“不,我不是嫌王姑娘不好,我是……妈,我记得你是哥哥张国荣的歌迷,去年因为他跳楼自杀你还狠狠地哭了一场。其实,我是和哥哥一样的人,人海中的异类,‘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赵婉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视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周安弼的眼神亦是带着几分沉痛,慢慢地蹲下在母亲身前,抬头仰视的姿态宛如他还是昔日赖在母亲怀里的顽童,声音低沉而迟缓地说:“对不起,妈妈,我辜负了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期待。但是,性向是天生的,我没法改变,所以,我为了不走到像今天安洵那样的地步,被周家逐出家门,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进入周氏企业。”
赵婉珏的泪水滚滚而下,抓住周安弼的肩膀,说:“你怎么可以是这样?你不能这样!妈妈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应该是可以纠正过来的。”
周安弼摇摇头,表情凝肃地说:“妈妈,如果你一定要那么做的话,也许我会和哥哥一样,患上心理抑郁。本来身为异类就很压抑,再不被家人理解的话……”
赵婉珏想起哥哥的死,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样。
不要!这是她那早亡的丈夫最看重和喜爱的儿子,是她一生的寄托,她不能叫他有事。现在暂且安稳住他的心,以后看看有没有办法。
赵婉珏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说:“安弼,你听妈妈说,同性恋应该属于一种心理疾病,如果积极治疗的话,说不定可以纠正,就算最后都不能纠正,妈妈都会一如既往地包容你,爱你。”
好好开导着他,叫他先找个老婆结婚,生了孩子之后他再要怎么也随他去了,只要后继有人。
赵婉珏暗自思忖。
周安弼摇摇头,说:“妈,我不觉得我需要纠正什么,我说过了,我这样的人,是和别人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家人肯包容和理解,我会感觉幸福,不肯的话,不强求。”
对话暂时陷入僵局。
忽然,赵婉珏面色一沉,一把推开周安弼,说:“差点被你骗了!你这会儿铁了心地出柜,其实是因为身边有人了吧?说吧,他是谁?”
周安弼收了刚才的表情,略惊异地看着母亲。
赵婉珏冷哼一声说:“你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说过的一句话吗?在离婚案中强烈要求离婚甚至不惜净身出户的女人都是有外遇的,因为没有外援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的行动力。今天这句话也适用在你身上,要是你身边没有固定的对象,你肯定不会出柜,而是设个别的什么法儿敷衍过去就得了。现在,你连敷衍一下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去做了,能使你改变到如此地步的那个人是谁?”
周安弼摇摇头,说:“女人的直觉真是敏锐啊,不过,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蒙中的……”周安弼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子恒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太多,还多半是在家里,印象中也没有被老妈撞见的时候,所以,现在不能被她这两句话诈出来。
赵婉珏唇角微微一翘,说:“你还要哄我?我已经猜到了,他不是别人,就是、齐、子、恒!”
周安弼吃了一惊,女人的直觉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第57章
周安弼的脑中天人作战了一会儿,子恒刚刚考入大学,爆出这事儿,他们会不会对子恒……作为律师,人性的阴暗面见多了,周安弼偶尔也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可是,如果现在抵赖不认的话,将来免不了还是要带子恒见母亲的,那时候又怎么解释呢?
母子之间何其熟悉,就这么几秒钟迟疑的功夫,那边的赵婉珏已经证实了心里的大胆猜测。她面色发白,双目瞠大,灼灼地盯着周安弼,一字一顿地说:“是、他。是、齐、子、恒。”
语气笃定,再无可抵赖的余地。
周安弼叹了口气,站起来拉着赵婉珏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然后直视着妈妈的眼睛,苦笑着问:“是的,是子恒。妈妈,你……打算怎么做?”
赵婉珏眉头拧着,盯着周安弼看的眼神复杂莫测,她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又咽回了肚子。
见赵婉珏不回答,周安弼便又语速极快地说:“不论你打算如何都将不能实现,子恒现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你,我亲爱的妈妈。”
每一个母亲都巴不得儿子爱妈妈胜过爱儿媳,何况这儿媳……说起来就叫人垂宽面条泪。赵婉珏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口气很硬地说:“我没打算伤害谁。我只想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请他高抬贵手。安弼,无论你继续做律师也好,或是将来承接周氏企业也好,都是要生活在公众的目光之下的,你不能和一个男人公然生活在一起。”
周安弼的眉头打结,语调沉沉地说:“妈,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同性恋,这辈子都改不了。我知道,忽然告诉你这个,你接受不了,不过,这不是你干预我和子恒的理由。我是成年人,又是法律工作者,我有足够的能力扞卫自己的爱情和爱人。”
赵婉珏冷笑起来,说:“那不一定,我就算没能力,难道你爷爷也没有?周安洵的那一位暂时难对付些,齐子恒,还只是个才考上大学的学生吧?十年寒窗不容易啊,要是……呵呵,你爷爷能当这么多年的家,可是实实在在有些手段的,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子孙后代的事情,你不想那谁,齐子恒,往你爷爷的枪口上撞吧。”
周安弼的黑眸变得凌厉起来,说:“你要告诉爷爷,叫爷爷来对付我们?”
赵婉珏避开他的眼神,说:“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你走正道。就算你刚才说的天性如此,不可纠正,好歹为了家族的面子,装作走正道吧。你必须结婚生子,完成这一项人生任务了之后,你再去追逐真爱,我就不管了。”
这段话的潜台词,实际上就是妄图把齐子恒置于一个外室的地位。
周安弼不禁心头火起,说:“你要告诉爷爷就告诉去,我无所谓!其实,我下午就想给爷爷说老实话的,实在是念着你一直一来都是一门心思想要谋划二房的那一份家产怕坏了你的事才忍住的。要是我说了,很可能像安洵一样被老爷子逐出家门,褫夺继承权,说老实话,家产什么的,我是无所谓的。几年打拼下来也有点底子了,我自己挣的都花不完,再说,子恒也很有挣钱的潜质,以后就是不靠着周家,我们过上中等以上的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怕就怕告诉了爷爷,你这十多年的苦心都白费了!你要自己去告诉,我不拦着你!就当早解脱了。”
赵婉珏的面色变得煞白,抖着嘴唇说:“好啊,说了半天全是在为我自己打算!我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我要那么多钱干嘛?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安琪好?”
周安弼也激动了起来,寸步不让,说:“可是,没有子恒,我就不可能好。”他攥着拳头想了想,咬着牙说:“爷爷的手段?哼,我完全想得出来,多半是要整得子恒没办法继续读大学,那也没关系,我索性带着子恒去美国,去加拿大,他上学我工作,哪里容得下我们,就去哪里!”
赵婉珏见儿子决裂如此,终于泪如雨下,嘶声说:“你滚!我生你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丢下我和安琪,全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在你父亲墓前承诺的!”
被提及亡故的父亲,周安弼又是愧又是痛,他想要抱住妈妈劝慰一下,却被赵婉珏狠命捶了好几拳,硬是挣开了。
周安弼难过得几乎要落泪,却又不肯推让,红着眼睛说:“妈妈,你何必要这样?你接受子恒,以后他就是你的另一个儿子,会和我一样好好地孝敬你,照顾你,若是你实在不接受子恒,我可以听你的,和子恒分手,但是,这一辈子,我都不能过得舒心如意了。连心爱的人都不能卫护,我还做什么男人?做一辈子行尸走肉好了!”
赵婉珏哭得耸动的肩膀猛然停止,抬着一对泪眼望着儿子,进退两难。
安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帮着哥哥安抚妈妈,劝慰不已。
见妈妈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安琪看看狼狈不堪的哥哥,又想起刚才给她打电话的忧心如焚的齐子恒,忍不住说:“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同意子恒?我记得你以前很中意他,还想招他做女婿呢。现在他也是一样地进咱家的家门啊,不过是换个说法而已嘛。”
赵婉珏抹着眼泪说:“那能一样吗?那不一样。”
安琪抚着妈妈的肩膀,柔声说:“妈妈,子恒真的很好的。说老实话,其实我本来也喜欢子恒来着,可是,因为他和哥哥互相喜欢,我就退出了,当时心里真的好难过啊。可是,现在我想开了,而且,我很喜欢看到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因为,我爱我的哥哥,我希望哥哥一生都幸福美满。妈妈,你只有比我更爱哥哥,更希望哥哥幸福的,不是吗?”
赵婉珏被说得一愣神。
周安弼冲着妹妹一翘大拇指,旋即快步走到妈妈跟前,恳切地说:“妈妈,请你听我说。妈妈,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不能像正常男女一样组成家庭,同性恋的圈子实际上很乱。而我,能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堕落,是因为你和爸爸的事情让我感动,让我渴求爱情,执着家庭。妈妈,你深爱着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怀念着他,在我和安琪眼里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你和爸爸的爱情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迹,所以,我受了你们的影响,我相信属于我的爱情终有一天会来到。很幸运的是,我的等待和执着没有白费,我遇到了子恒,而且他也爱我。妈妈,请你……不要破坏我们,请让我……继续相信爱情。”
被提及和亡夫的幸福过往,赵婉珏的脸色变得凄婉而动人,终于拥住了一双儿女,泣不成声。
安琪拍着妈妈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想当初妈妈原本也是中意子恒的,还遗憾来着呢,现在还是进了咱家的门,难怪有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婉珏唉声叹气说:“能成得了一家人吗?他又不会生孩子,没孩子的家庭总归是不稳固的。”
周安弼忙说:“能啊,想要孩子还不简单?各种办法都有,收养,或者代孕都行啊,只是,子恒还年轻,我们暂时不想要,以后肯定会考虑。”
赵婉珏听了这句话心里好过些了,嘴上暂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周安弼察言观色,趁机又说:“妈妈,既然你同意子恒了,我就肯定不能去相什么亲了,我是负责任的好男人,对爱情对家庭都必须要专一,不过,爷爷那里不好混啊啊,还是妈妈你给我打掩护比较好。”
赵婉珏气得想要踩他的脚,说:“我还没同意呢。真是的,蹬鼻子就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