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那司机大概也看出他们来医院是有急事,就比往常开的快了些。何悦已经心神不宁,车还没停稳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方宇泽忙付了车钱跟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跟着何悦往急诊室跑。
一进去就看到两个阿姨在急症室门口站着抹眼泪,方宇泽心想那大概就是了。果然何悦急冲冲地过去拉住其中一个问:“李阿姨,院长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那两个阿姨看到何悦眼泪掉的更凶了,还不容易才把话说全,方宇泽听了明白过来,今天下午院长正跟他们商量要给小朋友们过儿童节的事情,结果等开完会院长站起来的时候就昏倒在了地上。
“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好好地在说着话呢,她就倒下去了,真是……”李阿姨紧紧拉着何悦的手叹气,“她这些天血压是有点高,我们都叮嘱她要她吃药吃药,可她这人,忙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一点也不懂顾着自己,现在可好,我,我真担心啊……”说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方宇泽忙把她接过来扶到长椅上坐好,并示意何悦把另外一个阿姨也扶到椅子上。他安慰两人道:“阿姨,你们别太担心了,医生还在抢救,中风都是急性病,能抢救说明是能救过来的。院长阿姨人那么好老天会保佑她的。”
那阿姨不认识他,但看他是跟何悦一起过来的就问道:“你,你是悦悦的朋友吗?”
“嗯嗯,我叫方宇泽,你们叫我阿泽就好。”方宇泽点头,“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何悦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就一起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阿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跟我讲。”
几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有护士过来问:“请问哪位是病人何凤萍的家属?”
何悦忙上前说:“我是我是。”
“请何女士的家属先去挂急症号,然后缴纳手续费用。”
何悦正想跟着她去的时候就被方宇泽拦住了,“你带钱了吗?还是让我去吧。”
何悦出来地匆忙又慌乱,身上就几张10块的零钱,“我没带够,要不你借我点我去挂号,到时候再还给你。”
“钱以后再说,你在这里陪陪阿姨他们,万一医生出来叫你有事怎么办。”方宇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这些事就让我去办,你好好在外面守着院长出来。”
何悦没话说了,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
等方宇泽办完手续回来,急症室外面已经没有了人。他拉住路过的一个护士问了才知道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被转移到了监护室。那护士把他领到楼上,指着一个拐角说:“你走过这里就能看到监护室了,我想你的朋友应该在外面等着的。”
方宇泽谢过护士,就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何悦他们果然在外面站着,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跟他们在说些什么。
方宇泽过去的时候听到他最后说了一句:“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等病人醒了才能确定。”
等医生走了方宇泽忙问他们:“手术怎么样?”
“手术倒是成功的,就是还要观察一下,要等院长醒来才能知道中风的程度。”何悦说,“今晚上在监护室观察一晚,明天醒来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方宇泽略松了口气,“手术成功就是好事,我就说院长会平安的。”
何悦大概也放心了不少,脸色看上去并比刚才好多了。他对两个阿姨说:“李阿姨陈阿姨,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要观察一晚上呢,有我陪着就行了。”
两人犹豫着说:“可是,院长这样我们也不放心……”
方宇泽劝她们:“两个阿姨还是回去吧,反正我们也进不去,不如回去等消息。我跟何悦都在这里,有什么事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是啊,院子里的人大概都在等你们回去,没人告诉他们院长的情况他们都不安心的。”何悦也劝道。
两人只好同意,被方宇泽跟何悦送到了楼下。
看着两个阿姨上车开远,何悦就对方宇泽说:“你也回去吧,你东西不都在办公室里吗?现在回去还赶得及放学。”
方宇泽摆摆手,“放在办公室没事的,等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就在这儿过一夜,明天早上直接去学校就好。”
“那怎么行?”何悦闻言吃了一惊,“怎么能在医院过夜?”
方宇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在这儿陪着院长?”
“我是要陪着院长的,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今晚上轮着睡,上半夜我守着下半夜你守着怎么样?”
“这怎么行?”何悦拒绝道,“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晚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留下来睡在医院。”
方宇泽无奈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在医院睡个一晚上怎么了,我身强体壮的能熬得了夜。”
“那也还是……”
“行了!”方宇泽打断他,“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是怎么都不放心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哥都会保护你的。”说着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悦愣住了,半天说不上话来。
医院门口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或喜悦或悲伤,或迷惘或开朗。何悦直到现在才渐渐感觉到身上的血液流动起来,自从听到院长出事后紧锁着的心也慢慢地放开了。只是方宇泽说的那句话却让心脏像被一只手拧着,反复地掐着他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让他感到又酸又涩。
“……何悦,何悦?!”何悦听到方宇泽震惊的叫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他竟然哭了。
方宇泽沉默地看着何悦摘掉眼镜揩去眼泪,他的眼角和鼻子都有些红了,没有了眼镜的遮盖显得他的眼角很长,眉眼更加俊秀了。
“我,我那什么,让你见笑了……”何悦勉强出声,却是有些哽咽住,“咳,我就是有些难受,院长她,她也不知道醒了以后能不能康复……”
方宇泽也有些心酸,只是何悦现在难得一见的软弱却让他觉得十分喜爱,甚至觉得就连那因为哭泣而绵软的嗓音也特别惹人怜爱。
他叹了口气把何悦拉到安静的地方,拿了张纸巾出来给他擦脸,“你是笨蛋吗?这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手术成功了,就说明康复的可能性很大,中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病,院长肯定能躲过一劫的。”
何悦平静了心情,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鼻子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方宇泽看的实在想把他抱住啃几口,只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就对他说:“你先上去吧,我去给你买点饭来。”
何悦本来想说吃不下,又想到他不吃方宇泽肯定也跟着不吃,就点了点头。
来到监护室门口,看着里面各种测量的仪器和院长苍白的面容,何悦深深地皱起了眉,然后走到拐角处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纤细的女人的声音。
“喂,何西。”何悦说,“我有事情跟你说。”
24、何西
方宇泽回来的时候提着一袋馄饨和一袋包子,他把馄饨拿给何悦,“知道你没胃口就买了碗馄饨,趁热吃了吧。”
何悦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他捧着馄饨喝了口汤,然后转头对方宇泽道:“刚刚给何西打了电话说了一下院长的事情。”
方宇泽拿包子的手一顿,随即反应过来问:“哦,她怎么说?”
“她说这几天会请假回来看院长的,到时候要我去接她。”何悦欣慰地说,“她在国外看来也长大了不少,知道院长对她的好,也懂得感恩了。”
方宇泽笑了下,热腾腾的包子随即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下去了。
何西,这是何悦除了院长以外最重视最在乎的一个人。许多认识他们的人只当两人是感情很好的情侣,方宇泽却知道不是这样。
他还记得何悦第一次带他去孤儿院的时候。当时何悦跟他说,因为已经去过他家,所以想带他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方宇泽那时觉得很高兴,何悦在学校里除了他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跟班里的同学也都是淡淡的君子之交。但他从来不跟方宇泽主动说起家里的人和事,问起来也只说家里人很忙之类的。
所以那一次方宇泽高兴得很,为了表示礼貌还特意买了些水果。结果何悦领着他到了地方他就傻了眼。
门口“春天孤儿院”几个大字让他好久没回过神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周围圈起来的篱笆不知所措。
何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一直都没跟你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甚至在我脑海里都没有父母的印象。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些都没告诉过你,你……会介意吗?”
方宇泽茫然地转头看向他,才发现对方脸上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方宇泽回过神来,忙说:“不介意不介意,我就是挺惊讶的,你以前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何悦显然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才好,以前小学的时候在这附近上学,有同学知道我是孤儿院出来的就不太爱跟我说话,所以后来我也就不跟人提这件事了。”
方宇泽明白过来,小孩子总是过于单纯,单纯到怜悯都不会。对于和他们不一样的孩子就会有排外的心理。何悦从小到大肯定也受了许多异样的眼光。方宇泽大概也知道了他那样沉默内向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过这样的何悦却能把他带到这里,让他看到自己生活的地方,这件事让方宇泽更为惊喜,或许这并不仅仅意味着何悦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家,更是说明方宇泽在他心里是很特殊的存在。
那时候的方宇泽还不懂何悦对自己来说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对自己有多重要,他只是开心于两人的友情又更近了一步。
那天何悦把他介绍给孤儿院的院长,她是个十分和善的老人,带着老花镜抓着方宇泽的手和蔼地看他。方宇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拿出买来的水果给她剥桔子。
“阿姨,您吃啊,我今天买的太少了,都是何悦没跟我说这里的情况,不然我买些蛋糕什么的给院子里的小孩子吃多好。”
院长笑得眯起了浑浊的眼睛,“不要不要,你能这里看看就很好了。悦悦从来没带朋友来过,他性格又太内向,我们都担心他一个人出去交不到朋友,看来我们都多虑了。”
方宇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姨放心吧,悦悦人很好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的。”
何悦在一边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对他叫的那声“悦悦”十分不喜。
方宇泽仗着有人撑腰就对何悦颐指气使,“悦悦给院长阿姨削个苹果吃,那苹果老甜了我就爱吃那个,阿姨你也尝尝看啊。”
何悦于是拿着水果刀把苹果当成方宇泽的脑袋给削了。
从院长的房里出来,何悦就领着方宇泽到处走走。
“这里的孩子大多是从小就没有父母的,不过也有少部分是未成年的时候父母生了事故去世了,家里有没有能够抚养的亲戚才被送过来。”何悦给他介绍,“院长姓何,那些没有名字的小孩就跟着院长姓,就像我。”
方宇泽皱着眉看了看院子里打打闹闹晒太阳的小孩子,仿佛能在他们中间看到年幼的何悦坐在干净的草地上独自看书的身影。小时候的何悦估计也是小大人的模样,皱着眉嘟着小嘴,或许还要戴个小围脖?
想到这里方宇泽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少年一脸“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的表情,让方宇泽更是笑得不可遏止。
好不容易笑够了,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抱住何悦的大腿,“悦悦哥,我要吃糖糖。”
何悦把孩子抱起来,孤儿院虽然不缺孩子们的衣食,但到底是没有大鱼大肉给他们的,一顿饭能有一点肉味已经很让人满足了。所以里头的孩子普遍偏瘦,何悦怀里那个更是下巴都尖细的,让方宇泽看了也很心疼。
“欣欣乖,悦悦哥今天没带糖糖,下次再给你好不好?”何悦软声哄他。
孩子也很听话,点头说好,滴溜溜的大眼睛就看着方宇泽。孩子的目光实在太纯洁,方宇泽被看得全身都软了,就拿手去摸他的小脸。叫欣欣的小孩子有点怕生,怯怯地转身抱住何悦的脖子不让方宇泽碰。
何悦看到方宇泽一脸吃瘪的表情乐了,拍了拍欣欣的头说:“欣欣乖,这个方哥哥是悦悦哥的朋友,快叫哥哥。”
小孩这才偷偷转过来轻声叫了句“哥哥”。方宇泽往兜里掏了掏,找出一颗巧克力糖来,塞到欣欣的手上,“欣欣真乖,哥哥给你吃糖。”
那孩子拿着糖看了看何悦,见他没有阻止,就礼貌地对方宇泽说:“谢谢哥哥。”
何悦把人放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欣欣去玩吧,悦悦哥跟方哥哥有事情去。”
小孩在何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挥着小手跑远了。
何悦一回头就看到方宇泽翘着嘴在他旁边撒娇:“悦悦哥,人家也要香香。”那声音简直无比恶心。
何悦无言地转身走开,留下方宇泽在后面跳脚:“坟蛋,你那是什么表情!”
两人在孤儿院里走了走,然后来到何悦的卧室。说是卧室就跟普通学校的宿舍差不多,都是上下两层的叠床。除了何悦以外其他还有9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
方宇泽坐在何悦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上四周看了看,发现这地方虽然有些旧了,不过并不破败,还是朝南,有阳光照进来温温暖暖的。何悦床底下有个足球,看起来有些脏。他想起开学的时候何悦说的他喜欢足球,还说院子里人多所以一起踢热闹,才明白当时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跟我一起住的都是比我年纪小的,跟我同辈的人大多数都不愿意留在学校继续上学,而是出去打工了。”何悦给他端了杯水,“院长希望我们都能上大学,只是他们都觉得上学还不如早点出去赚钱。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觉得只有挣够了钱自己买了房子才算是有了家,这也是没安全感的原因吧。”
方宇泽捧着温热的杯子抿了口水,问他:“那你呢?你不这么认为吗?”
“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或许出去打工比较好,可是院长说我学习成绩这么好,不继续读书太可惜了,就一定坚持要我读下去。”何悦笑着说,脸上是感激的表情,“院长对我很好,我不愿意违背她的心意,就听她的话待在学校里了。”
“那院子里和你一起上学的没有别人了?”
“不是,还有一个,就是何西。”
方宇泽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开学第一天那个何悦的初中同学提起过的何西。
“原来你们都是这个院子长大的。”方宇泽了然地点头。
“嗯,高中之前我们都是一个学校上课的。”何悦站起来说,“她今天应该也放假在家,我带你去跟她认识一下吧。”
方宇泽本来对这个传说中的何西是有点神秘的好感的。因为何悦好像对她的感情不太一般,而她是何悦从小一起长大的像亲人一样的朋友,作为何悦的好友,他也想认识一下这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