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片刻组成的永恒——秋本明

作者:秋本明  录入:04-16

「不准再碰我!否则我一定打得你鼻青脸肿。」

建志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将阿东的警告放在心上。

三十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由于建志昨晚的恶行恶状,再加上今早阿东是在建志的怀里醒来,即使建志特地做了早餐大献殷勤,免不了还是遭到阿东的冷眼。

虽然早料到阿东会这样的反应,但建志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餐桌上的僵冷气氛,阿东不理不睬的态度,让建志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阿东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建志试着打破僵持的气氛。

「嗯!」阿东轻应一声,不置可否。

「你父母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建志疑惑的眼神望着阿东问说。

阿东自顾一口气将碗里的稀饭吃光,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热稀饭一下肚,他的脸色也丰润许多。

「我父母都住在南部,我要念这里的大学,当然只好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要念这里的大学?这么说来,过了暑假你就是我的学弟罗!」建志惊喜地说着,高兴得眉飞色舞。

陈超东看起来比较实际学龄还小,建志一直以为他只是个高中生,没想他也要念大学了,如此一来就不怕开学后被迫和他分离,他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他只要再加把劲,让阿东接受他的感情就可以了,环境已经不足构成问题了。

阿东面无表情的看了建志一眼,自言自语:「连人家的来路底细都摸不清楚就黏着人家不放,天底下还真没见过这种人。」

其实,建志早就想知道所有关于阿东的事,但总是苦无机会;而他又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更从不会主到提起他的事情,他对他当然所知不深了,唯一能确定的也只有喜欢他这件事而已。不过,既然他自己开了话头,建志当然不能放过机会。

「你的家族是名门世家吧?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气派的古老房子?」建志带着怀疑的眼神问说。

阿东皱眉摇头说道:「才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呢!只是从我曾祖父那时代开始,我们家就世代为医罢了。」

「咦?」建志突然觉得有点疑惑。「可是我们学校里没有医学系?」

阿东原本放松的神色,因建志的问话骤然变得沉郁、凝重。他低下头,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收拾好使用过的碗碟,很有礼貌地向建志道谢:「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吗?」建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关你的事。」阿东拿起收好的碗碟往厨房走去。两人之间难得的融洽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

建志彷佛听见他砰的关上门的声音,但无法眼睁睁袖手旁观,任由他独自隐忍伤痛。所以他立即尾随着阿东来到厨房。建志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心疼地瞧着他单薄纤弱的背影,及沮丧地低垂着双肩。建志悄悄走近,从身后环抱着阿东,弯下身将下巴抵靠在阿东肩上,轻声说道:

「我们来开个庆祝会好不好?我去约一些朋友过来,我们来热热闹闹地大玩一场,把所有愉快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好?」

阿东沉默以对,好半晌才点头表示同意。建志双手将他扳过身,低头用吻抚慰他的伤痛。心情低落的阿东,正需要温柔的慰藉,因此脆弱得毫无抵抗能力。

庆祝会喧哗、热闹的气氛,将屋里平日的寂静一扫而空。聚会、庆祝这一类的活动,阿东参加的次数多到不胜枚举。由于父亲的关系,与医界、药商、医疗器材公司等等,总有一连串参加不完的应酬,他偶尔也会参加。这种聚会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就觉得没什么。

但是今天的聚会和往常不太一样,参加的人全是建志的朋友,有五个男生,五个女生,加上他和阿东刚好十二个人,那十个人当中,只有一个阿东曾在咖啡店见过两次面,其余的全是陌生人,虽然他们有自我介绍,但阿东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其中,有个长得甜美可爱又带点稚气的女孩,一开始就明显表现出对阿东的倾慕;而阿东善意地回应她,适时再表现出优雅的绅士风度及风趣的言谈。阿东对女孩子的态度一向就是温柔体贴、亲切和善,这样的性情在聚会里自然展露无遗,他全然没顾虑到会留下后遗症或造成不良的后果。

在这场庆祝会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阿东一样,尽力于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柯承志轻啜着手里的鸡尾酒,冷眼旁观着聚会里的一切。他发现阿东谈笑风生地扮演着主人的角色,让初次来访的各人一点都没有拘束的感觉,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并让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就拜倒在他的俊貌和气度之下。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柯承志偷看了建志一下,感觉到建志身上快要燃烧起妒忌的火,如果再不赶快让阿东脱离那群仰慕者的话,建志恐怕就要爆发了!柯承志轻叹了口气,对着阿东说道:

「我想私下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阿东迟疑了一下,但是柯承志身上那种沉稳的感觉,让他没有任何压迫感,所以他也就不介意和他独处。

「可以,到庭院去好了。」阿东微笑的回说。

「嗯!」柯承志不顾众人的抗议,将阿东带到了庭院。夜空中高挂着皎洁的弦月,凉风习习吹来,予人一种平静安和的感觉。

柯承志深吸口清凉的空气,满足地说道:「这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建志会想搬来这里住。」

「你要和我说什么?」阿东直接问道。

既然阿东那么直接,柯承志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的说:「建志搬来这里住,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当然麻烦!阿东的心里这么想,但他并不想和别人多谈自己与建志之间的事,所以只是笑着摇头,「不会,怎么会麻烦呢!」

「是吗,这样就好。」柯承志点点头,「其实那小子是个单纯又没有心机的人,只是有时候会固执得让人受不了,不过,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相处久了,你一定能发现他的优点。」

阿东无言笑着,答不上话。他总不能当着建志朋友的面,说建志根本没那么好、说他只是个无礼的家伙。

「如果建志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或是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

「好。」阿东回答得十分干脆。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免得有人会嫉妒得抓狂。」

「咦?」阿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柯承志没回应阿东的疑问,只是催促地推他回到屋里。谁知两人一进入屋里,就立刻引起一场小小骚动。原来建志一看到两人回来,马上站起身来想找阿东,结果一不小心弄翻桌上的饮料,洒了坐在一旁的女孩一身。

「噢!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真的很抱歉!」建志抽了数张面纸,帮忙擦着她身上的污渍。

「没关系。」留着短发的性感女孩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不过,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我想用水清洗一下会比较好。」

「当然可以,洗手间就在……」建志想到洗手间是在屋外,而现在外面正是一片漆黑,所以就改口说:「那……我带你去好了。」

「好呀!」女孩欣喜地站起来,随建志消失在通往浴室的走廊。

这时阿东上前看了看骚动现场,发现地板也有倾倒的果汁,若是单用面纸擦是无法完全擦干净的,于是他就走向厨房,想拿条湿抹布。

当他走厨房门口时,不经意看了眼通往浴室被打开的门,立时浑身一僵,动弹不得。在从浴室映射到外面的灯光下,建志正蹲下身在帮那女孩子擦着身上的裙子,而那女孩竟然也弯下身,在建志的脸颊上亲吻着。

阿东见状,醋劲大发、全身发冷,忽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像踩空似的直落到万丈深渊。心里大声呐喊着,骗子!大骗子!说什么要让我忘记悲伤,结果只是想带女孩子到家里玩。

他再也不相信建志的诺言!他僵直地步进厨房里,由于他没有开灯,所以边讲话边穿过走廊的建志与他女人并没有发现他。直至两人脚步声远去,阿东才慢慢松懈紧绷的身体,无力地贴靠在墙上。

阿东的眸中有着幽怨痛楚,湿润的雾气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他知道外面有一堆人是他必须面对的,包括让他痛苦的建志,所以他一定得出去才行。

他深吸口气,稳定下激动的情绪,缓缓走出厨房,来到了客厅。他一出现,建志立刻迎上前去,当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阿东一把挥开建志那伸出想碰触的手,迳自在桌前的空位坐下来。建志怔怔瞧着被甩开的手,心里在有说不出的苦。

今天一整晚,所有人像众星拱月般围着阿东,害自己和他都说不上两句话;更讨厌的是刚刚在浴室里,他竟然被不喜欢的女孩子偷吻得逞!

现在竟然连阿东都生气了似的,冷冷地不理他。自从前天在厨房里吻过他之后,这期间他虽然还是时常生气,但从不曾用如此冰冷的眼神来漠视他的存在。可是,现在……现在……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不要打扰人家太晚。」柯承志适时提出离开的话,解救了快撑不下去的阿东,他感激地朝柯承志笑了笑。

众人七嘴八舌地闹着不想走,但柯承志毫不留情地催促他们动身,大家看到主人没有出声挽留,也只好一一起身告辞。

柯承志留下来帮忙收拾善后,但他发现建志和阿东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只是这种私人感情的事不是怕能插手管的,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速速帮忙收拾,然后也起身告辞。

眼看众人都走了,建志迫不及待地找阿东说话,想问他为何后来心情会突然变糟。阿东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丢了句:「我要去洗澡了。」说着迳自往浴室走去。

建志不死心,追上前开玩笑地说道:「我也去。」阿东一听到他的话,猛地停下脚步,用冷得足结冰的口气威胁道:「你敢跟过来,我就杀了你。」

建志被他的语气吓到,呐呐解释道:「你当真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不过,若真被你杀了,我也不会后悔。」

「骗人!你在说谎?」阿东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悲愤、痛楚。「说什么喜欢我?!全都是谎言,你是个大骗子!」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听、我不听!我再也不要相信你说的话。」阿东用力捂住耳朵,拚命地摇头,不想再让建志的话侵入他的心里。

阿东无情的否定让建志深受打击,挖空心思想让他高兴,小心翼翼地怕伤了他,即使想要他的渴望强得快让建志发狂,他还是忍下来。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阿东,他怎么可以不相信他的心意呢!

「你跟我来!」建志一把抓住阿东,头也不回的往浴室走去。

当两人都进了浴室之后,他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浴室顿时变成一个密闭空间,两人的气息清晰可闻。

「你干什么?」阿东为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错愕不安。

建志放开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紧盯着阿东吼说:「你刚才不是说如果我跟着你进了浴室就要杀了我,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任你随意处置,就算把我杀了也可以,我绝不反抗,可是请你不要说我是骗子,不要不相信我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你。」

阿东的身体不停的往后退,想逃离建志那热烈的逼视和坦率的表白,但一下子就被身后木质浴盆挡住去路。

「我才不想杀你,你出去!」他颤抖的口中吐出的话一点气魄都没有。

威胁着要杀人的人如今反悔,想被杀掉的人却仍不死心。

「说你相信我,要不就杀了我。」建志是吃了秤铊铁了心。

阿东的脸色霎时惨白,猛烈颤抖着身体跌坐在浴池边缘,睁大的双眼中净是痛苦的挣扎。

「你太狡诈了,明明是你不对、是你不好!却来逼我!」阿东呜咽说着。

建志强硬的气势随着他的泪逐渐消减,他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走上前,弯腰将浴盆底的栓子塞上,跟着打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到适当的温度,一切准备好后,建志才拍拍他的头说道:

「我不逼你,你好好洗个澡,我这就出去。」

三十六

陈超东还留着泪痕的脸上,现出无法用笔墨所能形容的复杂神情,盯着建志离去的双眸又再次溢满泪水。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子吻着你!」阿东对着建志的背影大喊。

听到阿东的嘶喊,建志猛地转过身,一脸不敢置信地惊讶表情。他没想到在浴室里被强吻的那一幕会碰巧被阿东看到,如此说来,阿东现在人不相信自己,是因为……阿东是在吃醋?这是他在乎建志吗?

建志忐忑不安地走向前,半跪在他面前,压抑着五味杂陈的激动心情,轻声地问道:「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看到那个女生……吻我?」

「那当然,因为你明明……」阿东激动的言词瞬间戛然而止,惊觉到自己竟因感到失去建志的喜爱而如此生气,甚至觉得被背叛。他不是因为建志的存在而深受其扰吗?他不是努力漠视他吗?怎么会……

建志看着阿东无措仓皇的表情,咧嘴一笑,他总算弄清楚阿东会如此生气,是因为在吃没有必要的飞醋。

「是她主动吻我的,我可没有吻她,而且,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我根本不屑一顾。」建志的手轻抚着阿东那已经潮红的脸颊,怜爱地亲吻着他红红的眼眶,心里涨满了知道他为自己吃醋的骄傲和喜悦。

「我不相信!」阿东撇开头,躲避建志的亲吻。让阿东的心深感刺痛的画面再度在脑海中浮现,被欺骗的感觉在心里盘踞不去。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是实话?」建志喃喃问着,低头吻上他的脸颊,而大手则拉出阿东衬衫的下摆,并探向他的胸膛。

阿东像被人烫着似的,猛地惊跳而起,差点连人带衣滚落浴池里,幸亏建志眼明手快地将他一把揽住,才没出糗。好不容易站定,阿东立即将那肇事的手扯离胸膛。

「不要碰我!」阿东急喘喝止,双颊羞红,身体被人随意碰触让他的自尊大受打击,他双眼充满警戒地瞪着建志,像是受到攻击的动物似的。

建志的手里还留着阿东肌肤湿热滑腻的触感,他可以用强迫的方式让阿东屈服,但他一定会哭的,而且事后绝对会更不原谅他、不信任他。所以建志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咬牙忍下自身澎湃的欲望。

「好好好!我不碰你就是,你别这么紧张。」建志为了让阿东放松,特意退后两步,「不过,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我喜欢的人真的只有你,陈超东。」

话一说完,建志打开浴室门,瞬即自阿东眼前消失。一见建志出去,阿东立刻冲上前将门锁上,但身体却在确定脱离威胁后,顿时感到无力。他在门板上靠了好一会,才终于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进到浴池里去。

热水暖暖的包裹着他的身体,他却不自禁地打个冷颤,脸红的想起刚刚建志的手贴着他胸膛的感受。「可恶!」他低咒一声,开始用力搓刷身体,想将那极让人心荡神驰的感觉洗掉,将全向的肌肤弄得红通一片,直到像刷掉了层皮似的,他才甘愿的停手。

然后,他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泡在浴池里,等到实在没办法再拖延下去时,他才起身离开浴池,穿先前就摆放在浴室里的睡衣。在门边,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离开浴室。他沿路戒慎恐惧地走着,生怕建志会突然冒出来。直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才唰的一声拉开门。

「咦?」疑惑的呼声脱口而出,建志并没有在房里。他想不明白?建志竟然肯乖乖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除了惊讶之外,他也感到松了口气。现在为了面对建志,对阿东来说是极大的压力负担,他承受不起。

既然建志不在,他总算可以放松、自在的好好睡一觉。阿东迅速地铺好床垫,钻进被窝,闭上双眼,将所有关于建志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准备进入梦乡。可是他静静躺了好久,却仍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辗转反侧,不断变换姿势,却是越睡越感到心浮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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