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吃了,一会儿还吃不吃饭了?”卢岩看了一眼在后座上趴着研究先吃小面包还是小蛋糕的王钺。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王钺拿着个小面包在手里一下下捏着,“我每天静下来就想吃,什么都想吃。”
“你这是馋的,”卢岩笑笑,“以前在研究所想不想吃?”
“没想过,”王钺托着下巴,“上网的时候看到吃的就是想想这个是什么味道啊,不过想来想去都是营养液的味道,再说也出不去,就没感觉了……”
“你们研究所当初能把新闻视频的都过滤一次晚好几个月才给你们看,怎么没想着把吃的给屏蔽了呢。”卢岩啧了一声。
“不知道食物的就不是真的人啦。”王钺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把手里的小面包两口给吃了。
卢岩可以想像崔逸的计划。
崔逸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杀人机器,他的“艺术品”是要接触社会的,需要有真实的情感,要对这个世界有真实的感受。
所以哪怕是在过滤和屏蔽之后,王钺还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上网,聊天,看视频,玩游戏,过着“真实”的生活。
只有拥有这些的人才会在一次次被折磨时会因为正常人的感受而承受巨大痛苦,这些痛苦才能“完美”激发出他们的能力……
就因为这些,对于王钺像强迫症一样吃个不停的行为,卢岩一直没有强行阻止,还在路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把开着车拐了进去。
“干嘛?”王钺在后座上问。
“买两个柿子给你吃。”卢岩说。
“两个不够吧?柿子才多大一个啊,”王钺手握成拳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吧?”
“一会买了你能吃掉一个我推着车走。”卢岩看了他一眼下了车。
“那你就推吧!”王钺跟着也跳下了车。
村子里有很多柿子树,卢岩带着王钺随便找了个老乡家,跟正在打扫院子的老头儿说想买俩柿子。
老头儿愣了愣:“俩?”
“……就吃个新鲜,多了放不住。”卢岩笑笑,大老远跑村里来就买俩柿子,老头儿大概头回见着这么无聊的人。
“就俩还买什么啊,给你们俩不就完了,”老头儿站起身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柿子,“拿着吧,这是我们自己留着吃的,比卖出去的好吃。”
“那多不好,我给您钱。”卢岩掏钱包。
“没事儿,不差那点儿钱,我还懒得给你找钱了,吃吧。”老头儿很大方地挥挥手。
“谢谢大爷,”王钺接过柿子扯起外套兜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巧克力,递给老头儿,“你尝尝黑巧克力吧,很好吃。”
“哟,谢谢啊,这么多。”老头儿接过巧克力。
“还好多呢。”王钺笑笑。
卢岩看着跟老头儿自在交流说话还送人巧克力吃的王钺,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慨,就跟自己养的小狗终于会自己吃狗粮了一样……
出村的时候王钺跟在卢岩身后挺愉快:“五个,哈!好大!”
“吃吧,吃一个我推车。”卢岩把柿子拿了过来,留了一个给王钺。
“怎么吃?”王钺捧着柿子来回看。
“剥了皮儿直接啃。”卢岩说。
王钺很费劲地剥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直接把柿子掰成了两半,低头啃了一口:“哎!好吃。”
“你有吃着不好吃的东西么?”卢岩笑了笑。
“有啊,菠萝派,”王钺说,“糊糊的一团……”
“那不跟柿子一个德性么,都糊糊的。”卢岩把柿子都塞进外套兜里,拿了一个也慢慢吃着。
“不一样,这个是水糊糊。”王钺埋头苦吃。
到了车边卢岩吃完了一个柿子,从车里拿了湿巾递给王钺:“你这吃一口往脸上糊一口做面膜呢?”
王钺没理他,啃完了半个,拿着另一半,抓过湿巾擦了擦嘴,抬头刚想说话,一张嘴打了个嗝。
卢岩乐了,走到车后面胳膊撑在车上:“吃完那半个我就推。”
王钺靠在车门上,看着手里的半个柿子,半天都没下嘴。
卢岩撑着车屁股笑了半天。
王钺啧了一声,过来把手里的柿子递给了他:“你吃吧。”
“吃不下了?”卢岩笑着接过柿子。
“吃得下,”王钺转身拉开车门,“不过推车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
卢岩没说话,把剩下的半个柿子吃了,琢磨着王钺到底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吃的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这个事实。
王钺坐在副驾驶上坐着,把椅背往后放了放,半躺着看上去挺舒服。
“一会儿路过市区还吃饭吗?”卢岩问他。
“你吃吗?”王钺犹豫着问。
“我随便,主要是你。”卢岩发动车子。
“你吃我就吃,你不吃我就不吃……你还是别吃了,”王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我现在很撑,但是你要是一个人吃,我就忍不想吃。”
“知道了,”卢岩乐了,“我不吃了,等你饿的时候咱俩一块吃。”
“么么哒。”王钺闭着眼笑了笑。
“么么哒。”卢岩凑过去亲他一口。
路途挺漫长,卢岩却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反正他俩没有目的地,没有需要完成的事,只是这样开着车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城市地往前。
有时候他们会住店,有时会在车上过夜。
不过有件事是无论住店还是在车上睡都要做的。
那就是卢岩买了运动服和跑鞋开始每天早上拉着王钺去跑步。
尽管跑鞋和衣服都是王钺很喜欢的红色……但跑步对王钺来说简直是灾难。
“我不去,”王钺团在后座上用衣服包着脑袋,“不去。”
“你不说自己身体不好么,你答应我了要锻炼的,才跑了三天就这样了?”卢岩打开车门,冷风一下灌进了车里。
“啊……”王钺用力缩了缩,“我腿酸了。”
“明天肯定就不酸了。”卢岩钻进车里,把王钺拎了起来,拿起衣服往他身上套。
他让王钺锻炼不仅仅是要王钺健康一些,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地还没稳定下住处就这么拎着王钺跑步是为了之后的手术。
沈南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沈南是个认真的人,有可能的话他肯定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医生和设备。
以王钺这样的身体状态,卢岩担心他手术之后的恢复,毕竟这跟普通的手术不同。
但这些想法他没跟王钺说过,王钺对医院大夫和手术之类的事有深深的恐惧。
“今天跑十分钟行吗?”王钺靠着他,半死不活地穿着衣服。
“半小时。”卢岩把他衣服套好之后直接拖下了车。
探进车里拿王钺的外套时,王钺贴到了他背后趴着,拉长声音:“啊……”
“我跟你说,”卢岩转过身把外套给他裹上,“你这要是碰上关宁,直接就拿根铁链给你拴车后边儿拖着走了。”
“她拖过你么?”王钺突然笑了起来。
“……拖过啊,”卢岩啧了一声,“要不说她是神经病呢。”
在郊外跑步比在市区要舒服得多,人少,没车,风景和空气都不错。
脚下的雪被踩出细细的嚓嚓声,显得四周很安静。
又让卢岩有了那种全世界就剩了他俩的感觉。
真是太忧伤了,这简直就是全人类快灭亡了的节奏……
王钺其实耐力还不错,尽管跟在卢岩身后一直唉声叹气地拖着脚跑,却一直能跟得上,卢岩跑得不快,不过速度始终保持不变,王钺也能跟着没停过。
忍耐力这个大概是王钺在研究所这么多年以来最明显的“收获”。
“走三分钟,”卢岩看看时间,每十分钟让王钺慢慢溜达一会休息一下,“冷么?”
“不冷,”王钺伸手到衣服里摸了摸,“出汗呢。”
“那就行……你看着真喜庆。”卢岩看着王钺一身红色加上跑红了的脸。
“我喜欢。”王钺扯了扯衣服。
跑了半小时,回到停车的路边时,太阳开始露了点头,地上的雪被映上了淡淡的金色。
王钺换了身衣服,从暖水瓶里倒了点儿昨天在高速服务站接的热水,蹲在路边刷牙洗脸。
卢岩坐在车里看着地图,按他们走走停停的速度,明天一早应该可以到达第一个符合王钺要求的小城。
如果王钺愿意,他打算租个房子先住下休整一阵子。
仪表盘旁边的一个小触摸屏突然亮了起来,但并没有显示任何字。
卢岩愣了愣,伸手在屏幕上摸了一下。
请输入短信读取密码。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和一个软键盘。
卢岩想了想,按下了沈南跟他联系用的手机号。
第四十四章:阳光房
卢岩的估计挺准确,他们走走停停,进了城区的时候是第二天一大早。
王钺扒着车窗往外看,清晨的小城很安静,早起的人在路上走着,偶尔经过几个热气腾腾的早点摊。
“怎么样?”卢岩问他。
“挺好,安静啊,”王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闻,空气也很干净。”
“找个酒店先住下,然后我们去租个房子?”卢岩又看了看地图。
“嗯,在这里住多久?”王钺关上窗,回头看着他。
“住到你不想住了为止。”卢岩顺着街慢慢往前开,这个地方住着调养身体还不错。
王钺安静地坐在车里,一直到卢岩找到一家连锁酒店把车停下了,他才问了一句:“沈南是不是联系你了?”
“嗯,”卢岩点点头,王钺应该是昨天就知道了,但意外地一直憋到了现在才问,他觉得王钺真是成熟了不少,“沈南找到医生了,可以把你脖子后面的东西拿掉,以后就不用担心项链会丢了。”
“哦。”王钺摸了摸胸口,皱着眉没再说话。
“斧斧,”卢岩靠近他,在他脸上轻轻勾了一下,“别担心。”
“我会死吗?”王钺还是皱着眉,看上去不踏实,“会不会疼?”
“当然不会死,也不会疼,”卢岩笑笑,不会死他能确定,但会不会疼他还真拿不准,“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真的吗?”王钺看他。
“真的。”卢岩用力点头。
王钺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笑了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骗子,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又没试过。”
“没见过鸡飞还不知道鸡有翅膀么,”卢岩搂搂他,“放心吧。”
“有点害怕。”王钺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卢岩从后座摸了颗糖剥了塞到他嘴里,“但这个跟你以前的那些……是不是一样的,医院里那么多病人呢,不都没事儿么。”
“那你会在旁边吗?”王钺吃着糖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在,必须在,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卢岩笑笑。
“那什么时候?”王钺想了想。
“沈南是找到医生了,但还要准备,这事儿毕竟不是去医生割个包皮那么简单,大概还得要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啊,”王钺突然松了口气,“还有一个多月我就不怕了。”
“你这心态真不错,”卢岩乐了,“那下车吧,咱争取今天把房子租好?”
“好的,”王钺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割包皮是什么?”
“嗯?”卢岩愣了愣没听清。
“包皮啊!”王钺提高声音喊。
路边拿着杯豆浆边喝边经过的一个小姑娘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哎!”卢岩就想直接趴车座上了,“你喊什么啊!”
王钺不再追问,但等卢岩带着他开好房进了屋之后,他还是拉了拉卢岩的衣服:“包皮是什么啊?怎么割?你割过吗?”
“你等等,”卢岩有些无语,把房间里的电脑打开了,搜出了网页之后指了指,“我去洗个澡,你自己在这儿钻研吧。”
“哦。”王钺坐到了电脑前,很认真地开始看。
卢岩拿了衣服跑进了浴室。
水很热,卢岩兜头冲着水,洗到一半正要涂点沐浴露,浴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王钺在外面叫了他:“岩岩。”
“嗯?”卢岩应了一声。
“你割过啊?”王钺问。
“……没,”卢岩叹了口气,“不是人人都得割的。”
“那我用割吗?”王钺又问,把门给拧开了。
“你也不用……”卢岩回头看了他一眼,“门关上行么,热气儿都跑光了。”
“我看看。”王钺弯腰盯着他。
“嘿!”卢岩往他脸上弹了点儿水,“干嘛呢,还让不让人洗澡了。”
“不看啦,”王钺抹抹脸,转身出去了,一路念念叨叨地往床上一扑,“我又不是没有……我也不用割……好看着呢……”
卢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王钺还坐在电脑前,拿着鼠标东点点西点点。
卢岩走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了屏幕下面有个Q的登陆窗口,已经最小化了。
“要上我Q么?”卢岩抓抓他的头发。
“不用了,”王钺摇摇头,“反正以前也就是跟18聊天。”
“先去洗个澡吧,然后睡会儿,我查查租房的电话。”卢岩拍拍他。
“嗯,”王钺站起来拿了衣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租房要钱吧?”
“废话,不给钱谁让你住啊。”卢岩坐到椅子上。
“还有钱吗?你现在也不卖烤串儿了,”王钺有些担心,“我们这么一路吃过来,花了很多钱吧?”
“吃能吃多少钱,你吃一天也没多少钱,你要一天喝一箱油我还能琢磨着计划一下。”卢岩笑笑。
“那……”王钺皱着眉。
“你不用操心,我存了不少钱,还有一笔钱在沈南那儿放着呢,”卢岩本来还想逗逗他,一看他这表情是真的很忧伤,“就按咱俩这种吃几个柿子啃两块儿巧克力吃碗牛肉面算享受的平头小老百姓的生活档次,这钱且够着呢,别担心。”
“哦,那以后没有钱了我可以帮你卖烤串儿,牛肉,鸡翅,鸡腿,烤肉……”王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浴室,门关上了卢岩还能听见他在里面数着,“火腿肠炒粉炒面鱿鱼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