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 上——酥油饼

作者:酥油饼  录入:04-17

耿颂平道:“有。老仲先生说,其他人的嫌疑逐一排除,现在剩下最大的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还有一个老仲先生没说。除了大仲先生和刘婶婶之外,你也可能是他的目标,一定要小心。”

“那就让他放马过来!”愤恨地挂下电话,丢在地上,肩膀突然沉重地抬不起来,他无力地靠着橱柜,力气仿佛一丝丝地从体内抽出,顺着地砖的缝隙钻入地下,消失无踪,人变得一动也不想动。

“披萨要什么口味的?”温故跑过来。

仲世煌抬眼看他。

温故心头一颤。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好似看不到光明,充斥着人性中最极端暴戾的一面。

仲世煌突然笑了笑:“你想吃什么口味?”

温故眨了眨眼睛,望着“恢复正常”的仲世煌,机械地回答道:“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吃人肉呢?”

“……我帮你把风。”

10.死亡之因(中)

人肉披萨当然是没有的,人肉叉烧包黄生也金盆洗手已久,最后外卖小弟送来的是两盒招牌披萨。

仲世煌心情不好,吃了两口,就扔给温故,让他吃完收拾干净。

温故赶紧把塞入嘴巴很多次却始终没有咬下去的披萨又拿出来,“不合胃口?”

仲世煌道:“看上去还没有你好吃。”

“一日三餐的确叫人厌烦。要是能当神仙就好了,”累了一天,总算找到一丝洗脑的机会,温故自然不会错过,“听说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

仲世煌嗤笑道:“这种鬼话你也相信?神仙不吃东西干嘛开蟠桃大会?难道呼朋唤友去看猴子偷桃?”

“……”

温故干咳一声道:“蟠桃不一样,吃蟠桃能长生不老。”

“那是人类美好的想象。”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吗?”

仲世煌见温故顶着奇怪的齐刘海,张大眼睛看他,一脸希冀,忍不住拿起没打开的那盒披萨敲在他的额头上,“你希望我早点升天的?!”

“……”

温故干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仲世煌将披萨盒子往桌上一丢,转身上楼:“吃完收拾干净。”

温故趴在桌上挠头皮。怎么会有人不想当神仙呢?!

仲世煌回到房间,关上门,靠着门板半天都不愿意动弹。

日夜交替时的余晖打在窗帘上,淡淡的光,照不亮被厚重黑暗覆盖的房间。在这片黑暗中,他不用伪装坚强,强撑的硬壳瞬间崩裂,露出痛失双亲的青年血肉模糊的内在。

这是他不能展现在外人面前的一面。有太多豺狼等着他翻出柔弱的肚皮,趁机冲上来将他撕扯成碎片。这也是他不能展露在爷爷面前的一面。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剧,他不能让悲痛欲绝的爷爷再为自己担忧。

他只能隐藏着,硬扛着。

说来好笑,唯一见识过他悲愁垂涕的,竟是一个素未谋面自称神仙的奇怪老头。可惜,出库被自己奚落一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仲世煌发现自己有点想他。

至少在那个看上去法力无边的神仙面前,他不用辛苦地隐藏情绪。反正,他要是想对他不利,自己绝不会活到现在。

纷繁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结成一团,应是理不清,心更乱,又一夜辗转难眠,偏偏他就这样靠着门睡着了。到夜半,还做了个合家团圆的美梦。

美梦易醒。

他张开眼睛,脸颊仿佛还保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父亲赞许的目光也近在眼前,可为什么四周一片黑暗?

他拖着麻木的双腿慢慢地站起来,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

冰冷的房间提醒着他冰冷的事实——合家欢聚的情景只会在梦里出现。

美好梦境与残酷现实的落差突然击垮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泪水刷刷地往下淌。

仲世煌从小到大没哭过几回,当婴儿都当得比别个坚强勇敢,每次刘晓玲提起,都是一脸骄傲。但这次,他好像要把那时候攒下的泪水一次消耗干净。

他哭得声音极轻,像无声抽噎,还是惊动了温故。他在楼下听了会儿,有点担心,打开门走到楼梯口,朝上张望。

哭声慢慢停了。

温故等了等,见没有其他动静,正要回房,楼上走廊的灯突然亮了。仲世煌顶着一双灯泡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温故道:“肚子饿了。”

披萨被热了热当夜宵。

兴许是哭得太费力,仲世煌一个人吃掉了三块披萨。温故还是装模作样地咬咬放放,放放咬咬。

吃过东西,脑袋渐渐恢复清明,仲世煌抓过纸巾擦了擦鼻子,懒洋洋道:“我感冒了。”

“……”好烂的借口。不过这样的仲世煌让温故完全不忍心落井下石,不但不忍心落井下石,还忍不住劝慰道:“难过是一时的,你的未来还很长。”

仲世煌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口气阴寒:“我只是感冒。”

温故了然地看着他:“我知道。”

“……”仲世煌道,“去厨房煮两个鸡蛋!”

温故疑惑地看着他。

“去。”

“我是你的保镖。”温故申明他的职责。

“不去就不再是了。”仲世煌申明他的权力。

温故默默地起身去厨房。在权力面前,职责的界限很容易被模糊。

煮鸡蛋……

煮鸡蛋……

煮鸡蛋……

温故从冰箱里拿出生鸡蛋,对着锃亮的厨具和复杂的灶台研究片刻,把鸡蛋捏熟了。

“煮好了?”仲世煌出现在厨房门口。

温故将鸡蛋放进碗里给他。

仲世煌诧异他的速度,摸摸鸡蛋的确是热的。“……别到处闲逛,早点睡。”

温故见他拿着碗走,提醒道:“敷眼睛的时候包一层布,太烫。”

仲世煌背影僵了僵,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温故微笑。这一天总体很糟糕,但结局总算不错。

鸡蛋敷眼还是有点效果。仲世煌第二天起来,眼睛不像昨夜那样张不开,但仍有些发红。他找了副平光镜,在镜子里照了照,确定不怎么明显之后才下楼。

温故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仲世煌道:“收拾一下,去吃早餐。”

温故立刻从阳台回来,准备穿鞋。

仲世煌拉住他,盯着他的光脚丫子,沉声道:“我给你的袜子呢?”

“你没说袜子是给我的。”温故很无辜。

仲世煌目光古怪地看着他的裤子:“内裤也没换?”

温故:“……”

仲世煌想到了什么,直接冲进他房间旁边的浴室,看着干干的浴缸,脸黑得不能再黑:“你给我滚进来!”

温故站在门口:“干什么?”

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移动垃圾箱:“你不洗澡的?”

温故皱眉道:“谁说的?”

“别骗我,浴缸是干的!”

“昨天没洗。”

“……那你几天洗一次澡?”

温故想了想道:“一周一次?”修仙之人身上本来就没什么污垢,像他们一闭关就是数十上百年,洗不洗澡早就无所谓。

但仲世煌这样的凡人自然无法接受。他亲自放水,将温故拉进浴室,“不洗足一个小时不准出来。”然后关上门,在外看守。

温故在门里说一句话,水声太大,仲世煌没听清,“什么?”

温故道:“衣服。”

另一套制服就挂在衣橱里,很容易就知道了,但新内裤不在抽屉里。仲世煌想了想,去了洗衣房,果然看到新的内裤和袜子放在洗衣机边上的架子上。他十分无语,这个赵树青的迟钝和愚蠢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之外。

将内裤和衬衫裤子放在同一个袋子里,他敲了敲浴室的门。

泡在浴缸里的温故想也不想地回答:“请进。”

仲世煌打开门,将袋子从门缝里塞进去,却没有接应的人:“给!”

温故看着那只夹在门缝里上下晃动的手,轻笑了下,袋子自动跳到旁边的架子上。

仲世煌缩回手,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温故有出来接袋子吗?但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他却不敢再推门进去查看。光是想象画面,他就有点口干舌燥。

说来可笑,身为凌天集团继承人,他却连初恋都没有。唯一一次近乎心动的对象,却是他的表哥。

那时候,他还小,姨妈一家还没有移民,刘汉思经常找他玩耍。一次在家里看碟片,刘汉思穿了件丝质衬衫趴在地上,光滑的布料贴着后背,勾勒出身材曲线。就那样普通的一幕,让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欲望和冲动。

他吓得几夜没睡着,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幕。好在没多久刘汉思跟着父母移民,才没被察觉异状。

随着年龄渐长,他对自己的性向知道得越来越清楚。父母的期望和关怀让他不敢表露。反正,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动心的人,根本不用担心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不动心不等于没欲望,对一个常年用五指解决问题的魔法师来说,洗澡的裸男太有想象空间!

温故洗完澡,仲世煌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着水,看到他出来,眸光怪异地闪烁了两下:“洗干净了?”

温故微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嫌脏:“嗯。”

“头发洗了吗?”仲世煌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带你去理发。”

“理发?”温故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没有再剪的空间了。

……

他太天真。

押着温故在发型屋理了个板寸的仲世煌心情大好,出乎意料地给了一句赞美:“不错。”

温故道:“还不如剃光。”

仲世煌道:“不,这样挺好。”男子气概十足,应当不会再产生某些联想了。至少,他对耿颂平、周伏虎就从来没有想法。

11.死亡之因(下)

仲国强骤逝对凌天集团是沉重的打击。纵然仲敦善还在,仲世煌还在,但老中青三代缺了中间一环,承上启下出现断层,总给人风雨飘摇的动荡感。

所以仲世煌很忙,行程表比当红明星还满,没完没了的应酬,马不停蹄地视察,要用最短的时间茁壮成长成大树,昨天的翘班今早的迟到已经是奢侈。

温故跟着仲世煌到公司,就被丢在总经理室外面。

对外,仲世煌头衔依旧是总经理助理,对内,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总经理,只是新的名片还没有印,内部通告还没有出,仲世煌……也还没有准备好将父亲的痕迹抹去。

全公司上下紧锣密鼓的紧迫感丝毫影响不到温故。他守着门,看着报,努力学习适应现代社会,等秘书不忙的时候,借她的电脑搜索昨天遇到的陌生词汇。

秘书对这个英俊儒雅的保镖小哥很有好感,一改吃货护食的本性,将珍藏偷偷拿出来分享。

难为温故本就不喜进食,又不忍推却好意,吃得苦哈哈,还得装乐哈哈。

下午,仲敦善驾临公司。这位董事长常年不管事,但积威犹存,一路行来,威风凛凛。仲世煌得到消息,提前在电梯前等候,看到仲敦善,皱眉道:“爷爷身体完全好了?医生说能下床了?”眼睛半埋怨半责备地看着周伏虎。

周伏虎苦笑。

仲敦善道:“你看他做什么?是我自己要来的。躺了两天,骨头都酸坏了,再不让我走走,就真起不来了。”

仲世煌脸色霎时变黑:“胡说什么!”

被孙子像孙子一样训了的仲敦善表情像开了染坊,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半晌才回神:“你小子……”

仲世煌又孙子了:“爷爷,对不起。”

仲敦善知道他没从父母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跟我去开会。”

仲世煌向秘书交代了一声。

温故跟着他们爷孙来到楼下的大会议室门口。周伏虎被安排在里面警戒,他留在外面防守,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保镖,依稀有些眼熟。温故回想了下,似乎在路上见过几面,想来就是耿颂平另外安排的保镖了。

他与他们打了招呼。

一个保镖道:“听说赵哥身手很好?”

温故谦虚道:“瞎学的。”

保镖道:“瞎学的也能跟在小仲先生身边,那我们这些是瞎子也不如。”

另一个保镖道:“人家有人家的本事。看这长相就比我们上台面。”

他们几个叽叽咕咕地说,话里藏话,嘴里还一口一个赵哥。

温故被隐隐的排挤,保持沉默。贴身保镖的福利待遇比一般保镖高很多,在真平安保全公司,他的薪水仅次于耿颂平和周伏虎,其他人嫉妒恨也是平常。

保镖们酸水直冒,却不敢说得太过分,看他不答腔,打了个哈哈,赶紧扯别的。

会议冗长。

温故将报纸翻到第三遍,门突然开了。仲世煌将手机丢给他:“说我在开会,有什么事回头告诉我。”

他单手接住手机,铃声在他掌心里响着,按下接听键,刘汉思在那头柔柔地说:“表弟,忙不忙?”

温故道:“忙。”

“……表弟不在吗?”语气立马矜持无比。

温故道:“在开会。”

刘汉思道:“开完会有时间,请他回个电话给我。”

“好的。”

“你是昨天跟在表弟身边的那个保镖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树青。”

“这名字真好。参天大树,四季常青……”刘汉思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温故:“……”

仲世煌开完会出来,各部门经里对他的称呼已经改成仲总。仲敦善气色不佳,被周伏虎掺着,但眼底带着喜气,看温故的目光也很柔和:“小赵,保护好我孙子,你的未来你放心。”

他的未来他一直很放心,他不放心的是仲世煌的未来。

温故低头:“谢谢仲老。”

将仲敦善送走,仲世煌向温故要手机:“表哥有什么事?”

温故将手机还给他:“刘先生说我的名字取得很好,参天大树,四季常青。”

“……”

仲世煌道:“他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温故说:“刘先生还说,A国前阵子搞游行,他也去了,画了个奇怪的妆,遇到几个朋友,开车六个小时去海边。”

仲世煌不指望他了,打算自己回电。

温故道:“对了,刘先生让你开完会回个电话。”

仲世煌:“……”这才是重点吧?

“还有,手机好像没电了。”

“……”

仲世煌对温故咆哮:“你拿我手机干什么了,为什么会没电?!”

温故无辜地说:“你让我接电话。”刘汉思太能说,他又不好意思挂,幸亏后来手机自动没电,才还他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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