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有吃过更好吃的,陆昕哥做的山药,比这好吃多了……”
沈三少说完还朝温宸微微扬了下巴,面带得意。
陆昕再一次领教到沈三少这见老倚老,逢幼欺幼的不正经样,看到他递过来的眼神,也没有表态说话,他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件,坐立不安。
温宸却有些生气地看着沈三少,出声大叫,“我就喜欢吃这盘!不要其他人做的!”
说完,又瞪了陆昕一眼,脸上怒意明显。
沈三少摸摸鼻子,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温华说话,开了句玩笑,倒惹恼了这一向听话的温宸。
他有些歉意地看向温华,那人回看他一眼,却并无多少表情,又不轻不重地向旁人开口,
“温林,你让人过来这盘山药端出去倒掉,让厨子以后不要再做。”
“是。”
温华一番话,让温宸委屈地看了他几眼,却不敢再出口造次,沈三少也自知惹恼了温家两兄弟,知趣地沉默吃饭。
温华待人处事很少会有强硬态度,但有时候他一句话,却足以有四两拨千斤的气势,沈三少习惯了他的好,根本便受不了他对他这样的态度。
晚饭过后又在温家书房。
陆昕正在和S市那边的财务监管开视频会议,一件白衬衫,带着耳麦神情认真地听着电脑那头的财务汇报。
“阿均真是得到一个宝贝。”
沈三少看着坐在那边的陆昕,笑着从转椅上转过身,一只手撑在温华办公的书桌上,又看向温华,伸手摘下他的无框眼镜,“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
“陆助理做的饭菜很好吃?”温华看着沈三少把玩从他鼻梁上摘下的眼镜,以问作答。
“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沈三少看着被揭穿而别过脸的温华,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向他凑近,语气玩味,“阿均他一定也嫌弃过你家的厨子,是不是”
想到顾均,可远比沈韫更过分,在温家这短短一个多月而已,让他换了四个厨子,吃饭的时候不称心,直接置下碗筷,甩手走人,敢情这顾家大少爷的恶习是被陆昕给惯出来的。
温华想着顾均那每天饭桌上表现,不说话,看了一眼沈三少,拿起刚刚搁在桌上的笔,又翻开文件签字。
沈三少大笑出声。
“你现在这个样子,最像个小老头,这么多年这习惯一直没变,一不高兴就不理人——”
沈三少一副“我就知道这样”的表情看着他,温华终于被眼前的男人惹恼,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眼镜,放好。
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三少,“沈韫,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
沈三少摸摸下巴上略扎手的青渣,又看着温华的脸,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第二十七章:交锋
温华站起身,望了陆昕那边,视屏会议还在召开。
又看回沈韫,开口道,“再过半小时,我们要去极乐一趟,阿均在那边约了高桥本一。”
“怎么在那种地方”沈韫收住玩闹的心思,面色也凝下来。
“你们去S市的这一个多月,发生不少事情。肖君被郑家那边人弄去,受了不少折磨,现在还在医院里让邵康照顾着。东北区这边的投资很多都被高桥家族压着,根本展不开门路,顾家人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找到阿均的软肋,让他翻不了身。”
温华看了眼沈三少的脸色,斟酌道:“怕就怕陆助理会成为下一个肖君,不应该让他再来东北这边的。”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沈三少也站起身,颇为认真地说。
温华倒也不介意沈韫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那天你说让他离开阿均,我也赞成,陆助理性子太纯粹,根本就不适合跟着阿均。只要这两人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均现在对陆助理的依赖,他去顾家没有带着他,这一个多月与顾家那些叔父交手,他却让陆助理和你去了S市,阿均也在顾忌,要真是让顾家那边人发现这么个人存在——”温华顿了一下,“你觉得阿均会为一个人放弃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的东西”
“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沈三少不喜欢看温华总这样消极。
“要是你,我倒相信,不过就像你上次说的,他是顾均。”
沈三少抿唇不语。
只是日后,温华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再亲密的过往都抵不过现实,才知道,现在这断论下的太早。
人活着,总要妥协一些东西,而后就是赤裸的失去。
未必是得到的比失去的好,求得之后更大的空虚,才最让人失意。
“极乐”是哈尔滨隐性最大的娱乐会所,高级会员制,与东京和首尔的一些情色场所都有合作关系,里面提供的,不仅是奢华的服务享受,出台的少爷小姐也是高质量的保证。
沈三少已经很少来这边,近几年更是因为和顾均在S市那边开拓凯越,没时间过来。不过他还是熟悉的,也不用这里面的人领路,带着温华和陆昕直接往内里的特定包厢里去。
“原来以前你和阿均总不见人影,是来了这边——”
温华难得的略有嫌弃的语气。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嫌它们太吵太脏,以前和顾沈二人去夜店里混,被沈韫胡闹着灌酒起哄,又看他左拥右抱地和别人亲密,温华对这种场所有本能的排斥。
沈三少走在前面的步子慢了下来,和温华并排,道,“这可是个好地方,要不是我爸发现的早,去年我和阿均就能拿下这家的经营权,只不过那老头子指望着我接他的班,明着暗里阻止不让我碰这些,阿均在S市那边也抽不出身,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沈三少又搭上温华肩膀,凑近一些开口,“当年我还特地为给这事取了个名号送给顾均,叫自供自嫖计划 ——靠……你还真舍得下手!”
温华毫不客气地给了沈三少一手肘,看身旁的陆昕,又训斥刚刚口无遮拦的人,“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沈三少只顾着逗温华,全然忘了陆昕还在旁边,只能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在温宅里陆昕就情绪不对,来到这里,更是一路缄默。
来到包厢里,沈三少望着屋内的情景,真想对着顾均比上中指。
这男人竟然摆了长型矮桌,玩起了最让他坐不住的茶艺。
桌头是一个穿和服上精致妆容的女人,手里拿着紫色砂壶,缓缓抬起手,将茶水从壶中倾成一股细柱,缓缓流入桌上的小杯中,动作优雅熟练,茶为享受,做茶更为艺术。
沈三少等一行人推门而进时,和服女人丝毫不受影响,将杯中的茶逐一注成三分之一分量。
顾均抬眼看着温华身旁站着的人,又看了一眼沈三少,颇有警告意味。
沈韫不为男人眼神所动。
他就是把他的宝贝带过来了,自己出来嫖,就不该怕人过来抓女干。
三人都脱下来时的外套,顾恺过去接了陆昕的大衣,放在顾均搁置衣物的旁边。
自然,陆昕坐在了顾均身旁。
茶桌上茶色淡雅,袅袅香气升起。
陆昕自来时到落座,也没有真正抬眼看身旁的男人,顾恺领他到男人身旁,他就安静地,拘手拘脚地和他们一样盘腿而坐。
顾均侧过脸看他,微皱着眉,“不是和你说今天就在屋里休息,怎么又跟出来了?”
陆昕回神看向男人,不相信这隐约关心的语气是在对自己说话。
昨晚顾均进了温家大宅将陆昕抱进房间,放在床上时他圈着男人的脖子,眼睛闭着,却施了力不让他顾均起身。
陆昕清醒时从来不会向男人撒娇。
自从来了东北这边后,以前看向他的那些温柔又不避讳感情的眼神,全部被他敛去,对男人是听话又温顺,却总少了些什么。
昨天的陆昕让男人很喜欢,不管是在温泉馆那边对他的回应,还是晚上睡梦里对他的依赖,他都喜欢。
顾均将人放置床上,第一次用那样诱哄的语气和陆昕说话,看他渐渐放开圈着他的手,又毫无防备地熟睡过去。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只是看着他,过了半个多小时。
与才开始在汤池里的欲望无关,心底一片柔软。
他甚至都理不清,他对他到底是生了什么样的感情。
没过一会儿,包厢的门又被推开,陆昕抬头看到进来的领头人,面色慢慢渗白。
高桥本一一眼便看见顾均身边坐着的人,那次勾起了他心思,在半路上拆开还未入口的可口甜点,又被顾均要回,他怎么会忘得掉——
毕竟是商场上见过太多世面的人,高桥本一不动声色地入座,又客套地和顾均再次打着官腔,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陆昕,让他坐立不安。
“高桥在此为上次合作不成真是深表遗憾。” 高桥本一轻抿一口茶,先入为主地开口,话尾着落处目光移到陆昕身上,随后朝顾均笑,以示自己的大度不计较。
商场上的虚伪假意让他此刻做到极致。
陆昕低着头,捏紧手里的茶杯。
“我想上一次,高桥先生肯定是会错意误会了顾某的意思,做过那一些不愉快的事,顾某也全当没有发生过。只是——”
顾均顿了下来,伸手拿过紫砂壶,另一只手握上陆昕捏紧杯子的手,亲自为他添置杯中的茶,而后才抬头看向高桥本一,语气冷下几分,“下不为例。”
沈韫嫌弃地看了顾均一眼。
这男人颠倒黑白的本领一向强大,从来也都是理直气壮。
他看着高桥本一吃憋的样子,又起了添油加醋的恶趣味。
沈三少勉强拿起他不喜欢的茶杯喝尽里面的茶,笑着开口道:“不知道高桥先生听没听说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高桥本一压下刚刚顾均那番话引起的怒气,脸色却仍不好看,有些僵硬着语气:“请说。”
“高桥先生这次来,汉语发音比上一次标准很多,我也听说您对我国的一些书画墨迹颇有研究。”
沈三少话音刚落,便看见高桥本一面上得意神色,朝温华使了个眼色,又继续开口,“我也听闻过,在日本以前纳粹党里原有一位将军,他也是喜欢中国,更是对我们国家十分向往。世界法西斯战败投降后,那位将军却不是甲级战犯处死,而是又投入新政党派。更奇怪的是,那位将军的家训,也是一个故事:有一个小男孩非常喜欢吃苹果,他父亲总是给他带回去各种好吃的苹果。有一天小男孩忍不住问父亲,这些苹果是从哪里来的,父亲告诉他,在中国。他父亲还告诉他,他想要的,在中国都会有,只要他敢去抢,所有的都会成为他的。高桥先生,对这样的家训,您怎么看?”
高桥本一早就在他一开口便沉下脸色,这时候更是满脸阴郁,戒备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韫不回答问题,悠哉神色笑开,看着顾均, “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得先出去透透气。陆助理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顾总可愿意让我把人带出去?”
陆昕听完话感激地抬头看向沈韫。
得到顾均默许,陆昕起身与沈三少一同要往外走。
“沈少爷,你刚刚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韫顿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带着陆昕出包厢。
温华不温不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桥先生,您不知道现在中日关系的紧张局势吗?自古以来政治对经济的影响都是举足轻重。不知道您这条家训要是被我们国内那些与您合作的企业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身后的门被关上,里面那些复杂商场的牵扯全被掩去。
第二十八章:他的话
身后的门被关上,里面那些复杂商场的牵扯全被掩去。
陆昕原以为这几个月的历练他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东西,事实却是否定。
“陆昕哥,你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陆昕稳下情绪,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送你到阿均的房间休息一会儿,睡一觉或许会舒服些。”
“恩,谢谢。”陆昕确实感到累,由内而外的疲惫。
一行人上了五楼的电梯,又在安静的长廊里穿行,灯光很暗,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红色地毯。
刚刚来时听沈韫和温华的对话,这里应该是奢华的情色场所。
所谓奢华,他跟在顾均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里真的是嗅不出一丝情色味道才是陆昕不得其解的关键。
陆昕在心里思衬,接下来发生的事恰好解了他的疑惑,也让那一点希望变得更苦涩。
沈三少皱着眉看向门前候着的一行人,想转身离去,却已是来不及。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向沈韫走过来,面带难色,“三少爷。”
沈韫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几个少年,沉下声音道: “李经理,你把这些人带过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听这语气立刻惶恐不安,又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硬着头皮答话:“这是郑少爷昨晚要的人,店里没有,今天——”
头顶上的审视压迫感越来越强,李经理声音也颤着,“今天又特地送过来 ——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敢进去。”
沈韫冷哼一声,“亏你不敢进去,把人给我带走,以后别干这种蠢事。”
“是……”
李经理擦了几把虚汗,赶忙带人离开。
待人走远,沈韫才舒缓眉头,对身旁人道:“陆昕哥,我们进去吧。”
陆昕摇了摇头,语气疲惫难掩,“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喝点酒?”
沈韫原本想开口打趣,看陆昕黯然的面色,又知趣地缄口,轻轻点头。
他们倒没有去外面大厅。
人多眼杂,沈韫毕竟身份特殊,来这种地方高调不得,让卓臻备了一间包厢,他和陆昕坐里面,摆上一桌精致吃食,又端来几只前面削尖的竹筒,从里面倒出清亮浓香的酒置于白瓷杯中。
陆昕看着这些,面上惊喜多于讶异。
他原以为沈韫会弄那些他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握住高脚杯里摇曳的红酒,没想到会是这种他从小喝到大的郫筒酒。
他从小看陆老太太酿制,把酒酿好以后,用大竹筒装起来,“包以蕉叶,缠以藕丝”,到十几天后,直到浓香后取出饮用。
老太太好一口酒,陆昕在家总会陪她喝上几口,其间的荷叶芭蕉香盈于齿舌间。
他不贪杯,却对这种酒是真心喜欢。
沈韫见他高兴,也兴致盎然地端起酒杯尝了一口,“这是陆昕哥家乡的酒,还是二幺跟我说过的好东西,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因着一杯酒而已,陆昕对沈韫这是真正卸下所有心防,再无之前那般尴尬相处。
男人之间的情分,往往就只是这样简单而纯粹。
沈韫是他们三人中说话最无遮拦的。
和陆昕坐在那儿一个多小时,把他们几个从他记事起能说不能说的事迹全都说给陆昕听。从他第一面见小时候模样的顾均,以为他是女娃,使着坏点子要扒他的裤子验证后来被顾均揍得趴在地上哭,他那时候就开始只服顾均一个人,后来又说到他和顾均想见远在南方的温华,偷偷坐火车南下遭绑票,顾均为他挡了一刀——
卓臻在一旁听着想笑又憋的辛苦,陆昕听他说以前几个人所谓的英雄事迹,心疼顾均的童年,却也真的替顾均高兴,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两个如此真心的朋友,是再好不过的幸运。
他们坐在包厢里聊着有一会儿,顾恺推门进来。
沈三少放下刚刚的话头,看着来人问道:“顾总和那小日本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