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凯旋回归的勇敢冒险者,除了将种类丰富的战利品带到了这座商贸之都外,在四下飞快传递的流言与小道消息夹攻下,他们更带来了两桩足以引起整个莱恩城轰动的大新闻。
其中之一,便是狩猎开始没多久,海中之海裂隙内发生的一次罕见的泰勒斯之眼生物大蜕化。那个夜晚,在划亮整片天空的金色雷电发出预示前,就有不少分散在海域各处的冒险团队,目击了众多海兽倾巢出动,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蜂拥而去的壮观场面。少数正挡在这些凶兽们行进路线上的狩猎船,甚至来不及做出避让,就不幸惨遭殃及,沦为了炮灰。
期间,自然有不少队伍在之后尝试追踪。但无奈海兽们的速度太快,而绝大多数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又太慢,在一个面积广阔的大型泰勒斯之眼内,妄想单凭运气就找到蜕化发生的精确位置,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事件的结局,从一些捕风捉影、已经无从查证的流言来看,引发了此次泰勒斯之眼生物蜕化的神秘能量本源,听说在最后,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盟小团队获得了。当然,这一消息的可靠与真实性,多数的冒险者都对此表示了怀疑。
而另一桩大事件,就没那么多虚虚实实不确定了。在此之前,所有参与今年叹息海狩猎的冒险团队几乎都已听到过风声——在这次海狩正式开放前几日,烈日城皇家魔法公会与风暴剑盟两个大型势力,就以双方合作的名义,接取了某个由莱恩城任务大厅公开发布,完成难度为特三级的狩猎任务。那也是整个大厅内,唯一一项特三级冒险任务。
消息刚出来时,就引发了不少人暗中的猜测与议论。大陆各地,无论南北,数百年来,也只有少数几个大型公会能够应付一些特级任务。在难度上,通常都不会超过特一、二级的范畴。那些常年处于无人问津状态的特三级以上任务,泰拉大陆的冒险者们,已经很久不曾听说过有哪个团队最终完成的消息了。
而这次叹息海狩猎,两大公会通力协作下,经过十余天不断地轮番围剿,在损毁了三艘以上大型捕猎船与众多的人员伤亡后,最终传出的,竟然是盘踞在海中之海核心海域深处的巨爪毒鱿——哈亚兰,被彻底击杀的好消息!
说起海中之海的巨魔哈亚兰,大陆的冒险者几乎无人不知。
从屹立千年不倒的光翼灯塔向下,位处丰饶海角边缘的这个泰勒斯之眼开启伊始,它就一直盘踞在中心海域的最深处。绿色的身体内,经年不断喷射出剧毒无比的黏液,千年来随着力量不断增强,已经把它栖息地附近的海域,都彻底化作了一片深绿的猛毒之海!
在哈亚兰霸占的海中,没有任何其他生命体存在。泰拉的冒险者同样无法下潜到海中,避水魔符在充满腐蚀性的剧毒海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有依靠大量能量晶石张起防御屏障的大型狩猎船,才能够支撑一二,在这片海水中航行。不过是栖息地的海水就已经那样难以应付,哈亚兰本尊的难缠程度,也就可以想见。
这也是为什么,几个曾经试图组织人手对它进行猎杀的团队,最终都伤亡惨重、铩羽而归的原因。
早在数年前,就不断有参与海狩的冒险者带回消息称——这头恐怖的大家伙,蛰伏在海底看样子是到了关键时期,已经隐隐有从妖兽高阶向魔兽级进化的迹象。
对于泰拉的冒险者们而言,这当然不是件好事。如果海中之海出现一只魔兽级别的生物,持续了千百年的叹息海狩猎可能都将因此不得不中断。泰勒斯之眼内的生物,一旦突破进阶到了魔兽级别,基本上就可以说拿它们毫无办法了。除非组织大量的精英人员,不计伤亡,做好同归于尽全灭的准备,才会有些许可能将其最终剿灭。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没有人肯轻易去尝试。
这次皇家魔法公会与风暴剑盟两股势力,能够在哈亚兰成功进阶前,将其一举击杀,不得不说是个极为鼓舞人心的天大喜讯。这样一个堪称爆炸性的消息,把之前由那场罕见蜕化引发的诸多议论风声都给压了下去。
消息传回到莱恩城后,这一事件的余波,又让许多供应食物的酒馆旅店借此大赚特赚了一笔。莱恩城内,那些不会错过任何赚钱良机的古巴沙索商贩们,立刻闻风而动,他们都在自家的菜单上,适时推出了以哈亚兰的近亲——海中之海内的花鱿作为主料的各类菜品。一时间,打出蜜烤巨鱿、巨鱿串烧等等招牌的小吃摊位或者酒馆,在主城内比比皆是。
而传闻中,另一个事件的主角——夺得此次蜕化能量本源的迅风小队的狩猎船,也在这样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中,返航抵达了这座自由之城的埠头。
“哥达尔、菲亚和我先去任务发布大厅,其他人都先回新月旅馆休息。等我们交完任务回来后,再分配这次狩猎大家应得的那份奖励。”
下了船,小队一行人又在码头附近的船坞中,找到了那位出租给他们狩猎船的古巴沙索船商,在对方热情油滑的招呼声下付了钱,队长曼蒂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朝兽人科里重新叮嘱了一遍,“科里,你记住,在我们进城后,你就先到之前约定的地方等我们会合!”
因为海狩开始前的那场任务风波,身上被烙印了帝摩西符印的科里,没有办法跟着小队其他人进入莱恩城。虽然队长曼蒂很是忧虑,但当事人科里却一身轻松,甚至反倒安慰起她来,“队长,放心吧!你们快去交任务,我在城外等着大家!”
“那好,大家把入城许可证戴上,我们进城!”曼蒂也知道此时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迅速收拾起了心里那点遗憾和伤感,不再啰嗦。
而听到她这声吩咐,其余队员们都纷纷在胸口或者腰间,佩戴上了新的魔法通行证。由古巴沙索最高商会控制下的莱恩城,向并非本城常驻居民发放的这些入城许可证,只允许一次性的使用。一旦踏出主城范围,许可证上的魔法便会失效,想要再次进城,就必须购买新的许可证才行。
“哈哈,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最好!”
迅风小队的成员们挥别了兽人科里,行走在白色硬岩铺就的码头道路上,都城巨大高耸的城门眼看就在前方,矮人三兄弟中的老大费奇大笑着,率先第一个冲了过去。
整整一个月的海上生活,在回到海岸并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不止是费奇,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同样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刚才与科里告别时的那点伤感失落迅速地淡去,他们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轻快的神色。
“那个七级竞争任务,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第一个完成?”
迅风小队的成员们,这时都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那位总是比小队里的其他人显得要心事重重一些的副队长,红头发的矮人哥达尔开口道。
“副队长,你就别担心了!”走在他身边的矮人法师杰奇,这时嚷嚷着插嘴。在狩猎船冲出外围那道环形海水瀑布时,经历了新一轮天地倒转的颠簸后,他那对浓密的眉毛,又再度可笑地耷拉了下来,“咱们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一定能够取得领先的。”
“就是就是。”
“杰奇说的没错!”
其他人听了,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出声,大家看样子都信心满满。
提前几天在海下不断追踪探索,大致摸清了海域中一部分鱼群活动的规律,当海莲临近花期盛开之时,又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以说,迅风小队全员打一开始,在鱼群还未真正抵达海面开始交配之际,就已经做好了完全充分的准备。
接下来的事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在金黄海水的映衬下,海莲依次绽放,将西南外围海域迅速变成了一片洁白的花海,银蓝色的八目鱼群仿佛响应某种远古的自然召唤,开始突破水下由海莲枝蔓构筑而成的巨网,从四面八方一波波地蜂拥而至。
那是所有人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进入了莱恩城的城门,在通过那道近二十米长的城门通道时,凌霄跟在人群的后面,脑海中又一次回想起那个堪称生命奇迹的夜晚。
在幽深的海水中,数以百万计闪烁着银蓝色微光的八目鱼群,就像是夜空中流淌的星河。它们由远至近、交相起舞,每一个个体都如同点点明灭不定的星辉。凌霄与迅风小队的其他人,当时就身处在这片流动的银河深处,他们徜徉其中,甚至一度忘记了各自身上背负的任务。那是一种无法形容令人窒息的壮绝之美,只有大自然才能孕育出那样的奇迹。
梭形的鱼身突破海莲交缠的空隙,不断从藏身于密集枝蔓中的成员们面前游窜而过。它们一批接着一批,如同流星划过天际。鱼群与迅风小队两者间足够亲密的距离,让每一条鱼身上那三对形状酷似鱼眼的深蓝色斑纹,都变得清晰可见。
鱼群飞窜至海面,高高弹射跃起,将整个鱼身染至金黄。然后它们便开始成双结对,嬉戏追逐,广阔的海域中,一时间都是啪嗒啪嗒水花交相击打的乐章。直到位于狩猎船顶的大叔艾布纳,发出了极为醒目的金色信符,在这片星河之海中差点迷失的队员们才惊醒过来,之后他们立即开始行动,按照计划分批下潜至海底,进行最后的追踪搜寻。
迅风小队的运气实在不错。
十二个人分成六组,除了其余四组空手而归外,伦恩与路德,还有汪林奇和杰奇他们两组人,竟然都有所收获!本来按照队长曼蒂与哥达尔的估计,六组人里能有那么一组搜集到八目鱼卵就该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幸运之神却两次降临,除去交任务的那部分鱼卵,甚至还多出一部分可以再转手高价卖出。
队长曼蒂在第一时间,就将用于任务的那部分八目鱼卵进行了封存。通常这些任务物品,都有专门的贮藏符可供存放。符纸由任务发布大厅直接分派到冒险者手中,上面绘有极为特殊的魔法封印,能够准确记录任务达成的时间、数量等等。
而眼下,迅风小队的众人已经进入到莱恩城内。他们边走边聊,在海狩的一个月里,发生的各种变故与奇遇,实在是值得他们聊上三天三夜都不厌倦的。
主城的街道上,繁盛的景象甚至比起一个月前更加热闹了几分。宽阔的道路两旁,依然充斥着小贩们热情的叫卖声,空气中更是四处飘荡着海产品浓郁咸香的味道。作为一个贪吃鬼,小龙崽亚度尼斯早已按捺不住挤出了背包,撅着肥嘟嘟的屁股,麻溜地爬到了凌霄的肩膀上,正左右张望。同样肉嘟嘟毛茸茸的尾巴松松圈住凌霄的脖颈,看到好吃的,就开始啪嗒啪嗒拍打起来,见凌霄还是没有反应,就会先用尾巴讨好地蹭蹭,然后为了彰显存在感般环着凌霄的脖子,开始收紧放松,再收紧再放松。
凌霄被小家伙缠得没办法,哭笑不得只能认命去给他买来食物。那些贴着花花绿绿招贴的小吃摊位上,被刷了一层红彤彤的酱料,散发着刺激辛香味的花鱿串烧,确实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非常有食欲。
“你真当养儿子呢!”走在凌霄身边的汪林奇,见他当真屈服在那只肥龙的撒娇攻势下,立即不屑地哼了一声。
经历返航时环形海瀑布的又一轮折腾,这会儿的汪林奇有些打蔫,就连讥讽凌霄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话虽这么说,但等到凌霄将另一串香喷喷的花鱿递到他面前时,这位汪先生动作堪称十分迅捷,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边走边啃了起来。
“嘶——好辣!”虽然辣,但却又非常爽脆鲜香,下口有韧劲又不至于咬不动,好吃得让人简直停不了口。小队一群人虽然都叫着辣,还是把凌霄一次性买来的花鱿串烧瓜分得干干净净。矮人三兄弟的费奇他们甚至还意犹未尽,又都跑回去多买了好些,个个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
这也是作为自由贸易之都的莱恩城,其无可取代之处,美酒美食,百业兴旺,各式商品琳琅满目,在如今泰拉大陆绝大多数的地方,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好了,菲亚还有哥达尔,我们得去交任务了。”到了主城中央区域,队长曼蒂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的永恒之星丽媞与拜鲁坦,正当空高悬散放着炽热的光辉。再看了一眼她这些行动间越走越慢的队员们,曼蒂估摸着他们一时半刻是到不了旅馆的,于是改口说道:“午餐时间大家就自由行动吧。但务必在傍晚之前,赶回新月旅馆集合!”
“是,队长!”似乎就等着曼蒂的这句吩咐,众人回答的嘹亮声音颇为整齐划一。
队长曼蒂也懒得再去和他们计较,身边的双胞胎妹妹菲亚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她左右,曼蒂又和红头发的哥达尔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他们三个就与迅风小队其他人暂别,分道离开了。
接下来,费奇、密奇、杰奇三兄弟也告别了众人,然后又是伦恩、路德两名半人马族战士,紧着着大叔艾布纳也说有事要先离开。到最后迅风小队这么多人里面,就剩下凌霄、罗勒、汪林奇他们三个,还是准备按照原先说好的那样,先回到新月旅馆休整。
“罗勒,你还好吧?”凌霄他们倒是也想四处逛逛,不过罗勒目前的情况实在堪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刚才一直忍着没有开口,这时见小队其他人纷纷各自散去,才终于问出了声。
自从八目鱼群产卵过后,短短一夜间,原本盛开铺满整个海面的海莲花,也开始迅速大批量凋谢。海莲结籽的过程几乎与凋零的过程同时并进,丝毫不容得错失,在果实成熟彻底脱离母体的那一刻,据说才是其功效最强的当口。
迅风小队的成员们,都已充分见识过了凌霄对于这件事的紧张程度,自然也是不敢有丝毫松懈。汪林奇他们收集到鱼卵后不久,大家都没怎么休息,就立刻密切关注起了海莲结出果实的情况。
在凌晨天明时分,由于养料被急遽消耗,已经逐渐恢复成靛蓝色的海面之上,曾一度蔓延整片水域,由无数海莲枝蔓相互连接、构筑的海中巨网已不见踪影,它们差不多全都被分解殆尽了。起伏的波涛间,只剩下拳头大小的圆形果实正随波逐流,数量众多。果实雪白的外皮到了某一时刻,终于又纷纷绽开,露出了其中唯一一粒珍贵的籽实。
几乎没有任何耽搁,队员们就各自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海莲籽,而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罗勒最初吃下去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在回到狩猎船上时,还在想不通的凌霄却发现——那个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语的罗勒,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后一头栽倒,他竟然睡着了!
这次海狩剩下来的时间里,罗勒几乎就在这样昏睡、醒来、继续昏睡的交替过程中度过。
那时候,小队其他人还剩下一些别的任务需要去完成,航行在这片海中之海,大概是最初跌宕起伏的那段巨大波折,已经让众人有了足够的默契与信心,接下来的一路顺风顺水,一些狩猎和搜集的任务都轻松完成了。
而罗勒的情况却一直这么持续了下来,凌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恢复。每当罗勒回想起某段零碎的记忆,就会陷入又一次沉睡。有时吃饭吃到一半,有时是说着话的工夫,更有的时候在甲板上走着走着,似乎触动到什么,整个人就会立刻进入昏睡。
凌霄每每跟在罗勒身后,只要是清醒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紧张地问这问那,琐碎的程度被汪林奇毫不留情地耻笑为老妈子。
这时,见凌霄又开始了惯例询问,兜帽的阴影中,汪林奇朝天翻了个白眼,嘴里大啖着花鱿串烧,口齿不清地嚷道:“我说你别烦了!罗勒他要是想起来什么,肯定倒头就睡,他现在还能好好站着,就说明没事。”
连无关的看客都能看清的事实,当事人却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每天弄得自己紧张兮兮,连睡觉也睡不安稳。切!
“比起担心罗勒,还不如担心下我们自己吧。”汪林奇继续咕咕哝哝,他又想起了在迅风小队完成大半任务,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返航时,那个神出鬼没的金发男——几乎被他们彻底抛到脑后的战争领主奥西多,又再度现身在众人面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