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辉月趴在郑太后怀里,背过身不看齐明曜,蜷着小拳头哼唧两声,合起眼睛很快睡着了。
齐明曜用眼角余光瞄到滕辉月的动静,登时气结!
——这个小没良心的!
不过他到底极稀罕这个玉雪可爱的小表弟,性子又宽厚,没多久便气消了,又围着滕辉月打转。虽然滕辉月最喜欢明帝,但只要明帝不在,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亦大方与齐明曜分享。相差三岁的表兄弟俩聚在一起,可以玩上一天。
尽管齐明曜因为滕辉月喜欢明帝胜于自己有点失落,但对比他的二皇弟齐明渊、三皇弟齐明勇,他在滕辉月心中的地位却要高得多。同为表兄弟,在三个皇子中,滕辉月只肯与齐明曜亲近,对齐明渊齐明勇都不假辞色,令同样对他充满兴趣的两人十分眼馋。皇子们年纪尚小,心性纯善,但见着好玩的玩意儿还是忍不住喜欢争上一争,尤其是滕辉月这宝贝疙瘩只有一个。所以不时见到齐明曜挡在滕辉月跟前,努力阻止齐明渊和齐明勇的靠近,以免他们惹哭滕辉月,又要被明帝一顿训。
滕辉月对皇室各人的差别对待在四皇子齐明炎出生后尤为严重。
齐明曜不止一次觉得滕辉月和齐明炎犯冲。每次两个小孩待在一起,总会发生一些事故。
齐明炎是早产儿,生母徐才人在他七个多月大的时候掉进湖里动了胎气,导致他提早出生。他的堂姨母徐婕妤因为照顾皇嗣不力,被降了一级成为徐美人,而他的生母因祸得福,升了一级被封为美人,并为了与徐美人区分开,加封号“婉”,是为婉美人,并且开恩让她抚养四皇子。
同等级的妃嫔,有封号者为尊。栖霞宫主位和侧位因此易主。婉美人居栖霞宫主位,徐美人迁至偏殿临安殿。这一对堂姐妹之间的梁子又深了一层,在人前姐妹情深,人后则是斗得你死我活。
这头徐美人刚接到侍寝的旨意,那头四皇子便发起高热,婉美人哭求明帝看望四皇子一眼,生生搅和了徐美人的好事。如此这般把栖霞宫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郑太后发怒,把婉美人徐美人双双罚月钱,禁足,罚抄《静心经》二十遍,并且把四皇子齐明炎暂时抱养到永安宫。
齐明炎被抱到永安宫时只有二个月大,因为是早产儿,又发了一场高热险些没熬过去,看着只是瘦瘦小小的一团,连哭声都跟猫叫似的。郑太后不喜徐家姐妹,连带对齐明炎也不甚喜欢,但看在他是明帝子嗣的份上,又不想郑妃插手明帝子嗣的事务,才揽了这事儿过来。平时也只是做到不待薄齐明炎,像对滕辉月那般如珠似宝是想也别想。
偏偏滕辉月似是难得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对齐明炎颇感兴趣,闹着要和他玩儿。
郑太后拿他没有法子,又怕齐明炎过了病气给他,命太医把齐明炎精心调养了一番,才放到滕辉月身边。因为齐明炎是滕辉月的玩伴,他的吃穿用度也因此提高了一个档次。
齐明曜本来还以为这个小皇弟会成为滕辉月的“新宠”,心里有些失落,可是细心观察之下,又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齐明炎待在滕辉月身边,只能用多灾多难来形容!
比如齐明曜亲见的一次,两个小包子本来在榻上睡得好好的,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齐明炎已经被挤到塌边,小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摇摇欲坠。榻上离地三尺,齐明炎这样一个小娃娃一旦掉下去,绝对可大可小。齐明曜连忙奔过去把齐明炎抱回榻上,沉着脸把玩忽职守的宫人训了一顿。滕辉月则是无知无觉,睡得像小猪一样,完全不知自己的睡姿霸道,差点把齐明炎挤下床。当然,滕辉月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他的错。齐明曜像个小大人一般用软糯的声音和滕辉月说了半天道理,滕辉月一撇嘴要哭,齐明曜马上投降了,连忙抱着他哄了半天。
再有一次发生在夜里。滕辉月和齐明炎一同睡的时候,毯子盖住了齐明炎的脸。齐明炎的哭声惊动了伺候的嬷嬷,也惊动了滕辉月,两人齐齐大哭。嬷嬷眼疾手快拨下齐明炎脸上的毯子,见他一张小脸已经憋得通红,连忙请了太医。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还有一次,不知是谁看漏眼,让滕辉月拿了一把小匕首。等天亮发现时,齐明炎瘦小的脸上已经被戳出几个红痕,小匕首被嫌弃地扔到一边。这可把永安宫上下都吓了一跳,连明帝都惊动了!还好小匕首是未开封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很快被阴谋论化,尤其当滕辉月嘟着小嘴吃力地永安宫其中一个伺候的宫女挥动小匕首后,这个宫女被迅速压了下去,严加审问,还真问出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为此,永安宫的宫人被清洗了一遍。
这些事过去了,齐明炎已经在永安宫养了三个月,坑坑巴巴又异常坚强地挺了过来,渐渐有了寻常婴儿的模样,壮实不少。
滕辉月对着他肉起来的脸,最喜欢学其他人掐他的颊一样掐齐明炎一把。齐明炎小小年纪已然显露性子里的沉默寡言,不怎么哭闹,任滕辉月如何折腾都不恼,睁着一双同样很像明帝的小凤目,一转不转地看着滕辉月。滕辉月便和他你瞪我我瞪你,末了,滕辉月“啊”了一声,背过身不理齐明炎,倒是齐明炎“啊啊啊”地试图伸手够他,而后被滕辉月嫌弃地一次又一次拨开。
齐明曜看得心里直乐,莫名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如此这般,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滕辉月即将满周岁,被福康长公主接回公主府。
滕辉月不在,郑太后也没了照顾齐明炎这个“滕辉月玩伴”的心思,正好他的生母婉美人解了禁,郑太后看着她似乎变得安分一点,便把齐明炎送回栖霞宫,由她继续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小包子的雍主心路历程(三)
滕辉月各种想弄死齐明炎的实验报告:
第一次,推下塌摔死——呼哧呼哧,高估自己的身娇肉贵,不够力气……(齐明炎还是齐明曜救的,雍主殿下真想一掌拍死他:让你救以后害死你的人!)
第二次,拿毯子蒙口鼻闷死——齐明炎居然敢哭,把嬷嬷招进来,得救了……
第三次,用小匕首戳死——小匕首,是钝的……
第四次,掐脖子捏死——失败理由同第一次……
第五次,被齐明炎看了一眼,暂时放弃了——雍主殿下确不是持之以恒的人,又秫着齐明炎的心狠手辣,怕他记住了是他下毒手,以后报复回来。于是,深思熟虑地表示要等待时机。
——忍无可忍的抓狂——
滕辉月挥着小爪子对齐明炎:别以为卖萌我就会放过你!
齐明炎包子:……(盯盯盯)
滕辉月:……(他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他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他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第7章:捉周(1)
转眼间,福康长公主府里的嫡长文子快要满周岁了!
孩子爹安国公世子兴冲冲地准备好一大堆物品给爱子捉周,不想一道懿旨一道圣旨先后到了公主府,宣布阿樾的捉周礼将在宫中举行。这个消息宛如一盘冷水,兜头淋在滕祁山头上,叫他擂胸顿足,憋闷不已。
不过他憋闷的缘由在旁人眼里却是无数人穷尽一生都修不来的大福气。
盖因他的独生子滕辉月投了郑太后与明帝的缘,自出生到周岁,一年中倒有小半年被抱到宫中养着,还是郑太后和明帝轮流养。郑太后作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外祖母,含饴弄孙倒还能说得过去,但明帝堂堂一个帝王,也凑热闹亲自养育自己的外甥,这就大大惊掉所有人的眼珠子了。不单如此,连明帝的嫡长皇子齐明曜都是极喜爱滕辉月的,一反平素的安静沉稳模样,一有空闲便围着小小的滕辉月转,“阿樾阿樾”叫个没完。二皇子齐明渊三皇子齐明勇虽然没有大皇子那么夸张,但也是眼巴巴的稀罕着滕辉月。四皇子齐明炎年纪尚小,却和滕辉月一起被太后抱养了三个月,听说亦相处融洽。
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能得到皇家祖子孙三代的疼爱,实在不得不令人感叹缘分的奇妙。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足为奇。滕辉月的母亲是元徵朝最尊贵的公主福惠长公主,自幼被皇室捧在手心长大,父亲又是朝中实力最强的保皇派的安国公世子,与明帝交情不浅。有这样一对父母,滕辉月的身份比一般皇子还要尊贵不少。不少有心人琢磨着,恐怕捉周之后,滕辉月得一个室主的封号是少不了。
滕辉月虽是无关大局的文子之身,可是郑太后和明帝摆明了态度要宠爱,旁人只有交好没有得罪的份儿。皇子们年纪尚小不足以洞悉形势,他们背后的后宫妃嫔、母族却不是吃素的,自然会耳提面命。可以预见,只要滕辉月日后荣宠依旧,他在宫里必定是横着走的主儿。
齐氏皇室对滕辉月的捉周礼十分重视,虽然没有惊动朝中大臣,但滕辉月三代以内的亲人都获准进宫参加。这些亲人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安国公一系的重臣,分量极足,把滕辉月的地位更加显了出来。郑太后与明帝用实际行动宣告对滕辉月的宠爱。
捉周礼当日清晨,福康长公主齐敏并安国公世子抱着滕辉月抵达安国公府,按礼数国公府上下给福康长公主行礼,而后滕祁山一家给老安国公夫人严氏、安国公滕海与继夫人齐珍请安。
老安国公夫人严氏现年六十八岁。她与已逝的老安国公初初成婚时掉了一个男胎,之后生了滕海再无所出,一直待滕海如珠似宝。后来月华室主齐澄嫁入国公府,完全占据了滕海的心思,令滕海死扛着不肯纳妾差点绝嗣,严氏便对齐澄有了微词。只是当时有老安国公压着,齐澄身份高贵,又有福气很快生下嫡长子,严氏不得不把心里的咕噜收回去。后来齐澄难产而亡,严氏为滕海续娶齐澄的庶妹齐珍,才终于有了吐气扬眉的机会。毕竟齐澄是皇室亲封的室主,才貌过人,又得老安国公赞赏和滕海的钟情,严氏是半分婆婆的架子都拿不起来,自觉过得十分憋屈。她想要一个乖巧恭敬的媳妇儿,可不是一个必须敬着的祖宗。齐珍只是寻常宗室女,没有封号,又肯对严氏伏低做小,自然讨得严氏欢心。渐渐地,严氏便偏心到齐珍及她所出的孩子身上了,对齐澄所出的嫡长子滕祁山没有一开始那么待见,并且在齐珍的挑唆下,越来越变本加厉,逼得滕祁山几乎有家归不得。安国公有心相护,但夹在母亲与儿子之间,左右为难,无法面面俱到,更惹得严氏对滕祁山反感,百般阻扰安国公为其请立世子。
严氏与齐珍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时局风云色变,滕祁山交好的皇幼子齐略顺利登基,他本人则不声不响突然便尚了主,对象还是元徵朝最尊贵的硕果仅存的嫡公主,福康长公主。
严氏和齐珍登时傻眼。福康长公主这一尊,可比月华室主更加棘手。滕祁山与公主成婚后,两人几次试探都铩羽而归,还被公主借机反将一军,弄得灰头土脸。
即使是福康长公主唯一勉强称得上弱点的“无子”,也随着滕辉月的出生不攻自破。偏生滕辉月生得像粉团儿似的,却天生不亲近严氏和齐珍,严氏对他也生不出疼爱之心。国公府的内眷和公主府的关系又更疏远一层。
严氏年纪越大越有些左性,越发不喜有个月华室主为文爹的嫡长孙滕祁山,连带也不喜继月华室主之后又压在她头上的福康长公主。他们的存在总是无时无刻提醒她低人一等的身份,明明她是国公府的老封君,应该是最大的。
偏偏为着一个小小的抓周礼,累得严氏一大清早起来折腾。可是纵有满腹抱怨,严氏也不敢说出口。毕竟天下最尊贵的两位都为滕辉月劳师动众,轮不到她这个曾祖母置喙。
——这么小小的一团,也不怕被这无上的福气伤着!
老安国公夫人严氏心里腹诽,脸上淡淡的,赏下一套造工精致的金项圈。
福康长公主齐敏抱着打扮得喜庆可爱的滕辉月接过,然后让侍女桂月拿着,道:“本宫代阿樾谢过老夫人赏。”
严氏“嗯”了一声,微微塌着的老眼瞥了一下滕辉月颈间流光四溢的项圈。这项圈镶了色泽莹润的暖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想来是宫中之物,今日正是摆现的时候,也难怪看不上她所赠的金项圈。
齐敏对严氏的带了不满的目光恍若未见,抱着滕辉月转到安国公面前。
安国公扶须笑道:“今日可是我们小阿樾的好日子,祖父希望小阿樾快快长大,孝敬父母,友爱兄弟。”说罢,赏下一套看不出质地的九连环。
这九连环似金非金,表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十分精巧漂亮。
坐在安国公身边的继夫人齐珍带着柔美浅笑的脸此刻微微变色,倚在她怀里的大约三岁的小童泫然若泣,嗫嚅道:“那是我的……”
小童眉间带了一颗朱砂痣,昭示着他文子的身份。他正是齐珍所出的文子,滕祁山最小的同父异母弟,滕祁逸。他是安国公的老来子,又是字辈中唯一要出嫁的文子,自来极得老安国公夫人严氏与齐珍的宠爱,连对齐珍不冷不热的安国公也对他十分疼爱,偶尔会带在身边。
日前滕祁逸无意中看到安国公手上的这一套九连环,一眼便喜欢上了,央了安国公给他,可是安国公没给。于是他就求上了母亲齐珍。齐珍想着安国公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该有的体面还是会给,而且以安国公对滕祁逸的宠爱,一套九连环应该不在话下,就答应了滕祁逸会给他。
没想到安国公会转手给了滕辉月。
严氏也看过去。她认得这九连环是老安国公当年随高帝征战时偶得的宝物,当年赠给滕海,道是要当成传家之宝的,不禁道:“这是滕家的传家宝物,怎么能随手给阿樾?”滕辉月可是会出嫁的文子!
安国公道:“不过是一小童玩意,没有母亲说得那么严重。给阿樾玩正好,他正喜欢这些。”说着,看了滕祁逸一眼。他没有听漏幼子的那一句“那是我的”。
滕祁逸对安国公这个父亲一向既爱又怕,被这略带严厉的一眼吓得直往齐珍怀里缩,又是心虚又是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
齐珍揽住滕祁逸,挡住安国公的目光,心里一阵不舒服,觉得安国公实在偏心得厉害。
滕辉月可不管他们几个之间的气氛不对,把九连环牢牢抱住,煞有介事地拨弄着,很是感兴趣。
环与环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滕祁逸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没了,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呜呜,我的!我的……”
严氏吓了一跳:“阿逸怎么了?”
此时站在一边的两个弱冠少年霍地站了起来,神情困惑又急切。他们分别是安国公的次子和三子,滕祁岳和滕祁川。见自己文子弟弟突然大哭,他们都十分吃惊!
齐珍脸色难看,捂住滕祁逸的嘴道:“阿逸乖!虽然是你先看中的,但你父亲已经把他给了阿樾。你是阿樾的小文叔,是长辈,要宽宏大量,知道吗?”
“阿海,九连环是阿逸先看中的?”严氏拉下脸问,语气里的指责味道浓重。
齐珍的话听得安国公不悦地皱眉:“这本是准备给阿樾的抓周礼物!”
“既然是阿逸先看中,为什么不先给他?阿樾也不缺这一件玩意儿。”严氏道。
如此胡搅蛮缠,安国公不好对母亲严氏说重话,转而对齐珍道:“够了。不过是一件小事,别胡闹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齐珍抿起唇,默然不语。
气氛一时僵住了。
滕祁山与齐敏夫妇冷眼旁观,完全不为所动。虽然因为齐敏的缘故,老国公夫人严氏与齐珍如今不敢再明目张胆为难滕祁山,但逮着机会总是有意无意恶心他一番。
以滕祁山以往的骄傲,此时恐怕已经把九连环扔回去表示不屑要了。但他与齐敏成婚后琴瑟和谐,性情比以前好了不少。加之他极疼滕辉月,见他喜欢九连环,自顾自地正把玩得高兴,哪里舍得强行夺过来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