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参与谋反,直接执行者齐珍、滕祁川一家、滕祁川的妻子严氏娘家和四子滕祁逸,全部投入大牢,判处秋后处斩。
滕祁岳一家保住了命,流放三千里。老安国公滕海一夜须发全白,满脸黯然,文帝没有惩罚他,甚至温言安慰,还把鲜果、药材等赐到府里。
安国公滕祁山降了一级,成了安煜大将军的左将军。安国公世子滕辉然得了文帝的嘉赏。
后宫大乱,滕皇后施展强硬手段,护住了自己和皇长子,还舍生忘死救出郑太皇太后、福康大长公主齐敏以及后宫重要妃嫔,调来禁卫军护驾,立下极大功劳。元徵的文武百官对文帝明显偏心眼的处置方式全都闭口不言。毕竟当时场面混乱,以延顺郡王齐明渊的狠辣,若不是滕皇后来得及时,他们的性命恐怕难保。是以大部分人都承滕皇后的情,自然不会和文帝对滕皇后的回护唱反调。
相比于安国公府的重重提起,轻轻放下,汝南王府的处境要凄惨得多。
汝南王妃林凡亲自参与谋反,挟持的还是郑太皇太后和福康大长公主齐敏这等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使他在滕辉月的劝说下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也抹杀不了他犯下大错的事实。而且他还以其在汝南王府的控制力,制住了包括汝南王齐澈在内的一众人。并且,另外两个谋反者,一个是企图行刺滕皇后的汝南王府嫡长女齐瑜,一个是囚禁丈夫想趁机杀害继子的安国公府继夫人齐珍,皆出自汝南王府。文帝下令彻查,汝南王府被抄家,阖家投入大牢。
汝南王齐澈作梦也想不到林凡会有背叛他的一日。在大牢中看到平静无波的林凡,他木木呆呆地问:“为什么?”
“齐瑜拿宴儿一家威胁我……”林凡低声道,闭上眼落泪。一步错,步步错。当初他们错过了,本就不该勉强再续姻缘。冤冤相报,最终一同落到地狱里去。
齐澈缓缓抱住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他当初足够坚定,如果他不再招惹林凡,或者招惹后当断则断,除了钱氏母女,或者对齐瑜多加约束,没有因为愧疚而对她一再纵容……
可惜,没有如果。
齐珍和齐瑜判了死刑。对汝南王府的其他人,最终判决是流放三千里。至于安国公滕祁山给舅舅一家私下打点,让他们免受折辱,可以过些平静的日子,郑太皇太后等亦睁一眼闭一眼,只作不知。
楚郡侯嫡次子钱宇参与谋反,救了百官但杀了太上皇下旨贬为庶人的皇子,在金銮殿引颈自刎。他的死,也救了楚郡侯一家老少。楚郡侯府爵位被夺,但性命到底是保住了。
安煜大将军的独子安乐留书自刎。安煜全了忠义,受到文帝的安慰嘉许,但他的精神因为独子之死大不如前,想辞官归隐。虽然在文帝的极力挽留下无奈应承,但再不见以往的意气风发。
其余参与谋反之人,都被一一肃清。
这一场动乱牵连甚广,差点酿成大祸。尽管被扑灭得十分及时,但元徵的国力,到底造成了一些损伤。元徵朝堂上下亦需要时间消化动乱带来的变动。
而一直隐在暗处,在元徵朝搅风搅雨,甚至成功对明帝下蛊毒的势力,也在清查中露出端倪,最终顺藤摸瓜,揪出了这个幕后之人——
诚策太妃凌氏!
她是开国皇帝高帝的嫡三子,被追封为诚策亲王的王妃,如今的诚策郡王齐华的生母。她在诚策亲王死后,被逼成为公爹高帝的禁脔。因为她,高帝甚至动过越过兴帝直接立齐华为皇太孙,把帝位传给他,只是碍于兴帝羽翼已丰,最终没有实现。高帝死后,凌氏遁入佛堂,深居简出。兴帝等人没有把这个女人放在眼内,他们防备的是诚策郡王齐华,没想到最终酿成祸根。
凌氏深恨齐氏皇室。她本是大族闺秀,有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但齐氏一家南征北战,把她的未婚夫杀了,强娶她为妻。为了一族的身家性命,她妥协了。但杀夫之仇,她无一日忘怀。后来丈夫身亡,她本想过平静的孀居日子,高帝强逼她成为禁脔,把她的贞节尊严彻底辗碎,万念俱灰。而她付出一切,她的儿子最终却没有登上皇位,窝囊地过着被监视被防备的生活,阴郁而荒唐。她的一生,全毁在齐家人手上。既然如此,她也要齐家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甚至已经不是为了让儿子登上帝位,而是要齐氏皇室死绝,断子绝孙!
诚策亲王是高帝的嫡三子,当时高帝的继后还在世,凌氏的丈夫是最有希望登基为帝的人,手里所掌握的势力不少。后来这些势力被秘密交到她手上,用于自保。直到齐华成年,凌氏才把其中一部分交到他手里,自己则藏起了很大一部分。后来高帝宠爱她宠爱到有些昏头,临死前的几年,甚至把后宫宫务交到她手上,称她为“朕的暗皇后”。因此,后宫里一直有着她的人手。虽然明帝时,后宫里因为各种原因清洗过数次,但她的人,还是有一些留了下来。正好遇上张素素这个为了得到明帝不择手段的,才终于成功下蛊,除去齐氏皇室数代以来最英明的帝王。
凌氏把手中的势力经营多年,布局深远,盘根错节,连齐珍、齐瑜等人参与谋反,也是她派人一手撺掇推动。当这些真相被翻出来时,令人悚然而惊!
而这次齐明渊的逼宫谋反会这么顺利,正是因为凌氏几乎把用得着的人手都用上了,正好让文帝一网打尽!
听到凌氏在诚策郡王府的佛堂里服毒自尽,文帝不禁松了一口气。
第23章
若是再任凌氏在背后肆意妄为,元徵朝恐怕会面临更严重的动荡。
如今凌氏死得不能再死,之前笼罩在齐氏皇室头上的那片阴影,也登时散去不少。可惜,皇室依然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齐氏皇室数代以来最英明的帝王……
文帝想起凌氏对明帝的评价,怅然地叹了口气。
这次若不是阿樾来得及时,元徵朝恐怕没有那么轻易全身而退。这让一直相信自己能治理好和发展好元徵朝的文帝,受到一点打击。虽然绝大多数大臣都能体谅文帝刚登基不久,还处于权力交接的不稳定期,但有明帝珠玉在前,对自己要求甚高的文帝依然有点无法释怀。
陈骁是陈沛丞相的嫡子,是文帝身为皇子时的伴读兼好友,也是文帝的心腹幕僚。
在察觉到文帝的心思后,陈骁道:“微臣斗胆,对如今的局面,皇上该心里高兴,而非苦恼愧疚。”
文帝脸色微变,紧紧盯着陈骁。陈骁不卑不亢,回视此刻已经有了君臣之别的好友。
文帝面无表情,凤目晦暗不明。
不管文帝愿不愿意承认,齐明渊发起的这场动乱,最终得利最大的确实是文帝。
先是把凌氏这个对齐氏皇室身怀怨恨且手中颇有势力的不安定因素拔除。凌氏的死亡也令诚策郡王府随之覆灭。无论兴帝、明帝还是文帝,对这个在名分上始终占有一点优势的高帝嫡子后裔皆有不同程度的警惕。但为了彰显皇室的仁德,只要诚策郡王府没有做出危机江山社稷的大事,御座上的任何一位皆不能动他们。这一次的动乱,却是一个现成的借口,终于把皇室的心腹之患除去,没有引起任何反对。
延顺郡王齐明渊身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延宁郡王齐明勇向来不具备争位的资质。广烈郡王齐明炎远在并州,久离权力中心。明帝的所有子嗣,再无一人能与文帝抗衡。
一直不着调只会扯后腿的文帝养母郑太妃被郑太皇太后驱逐,回宫之期难定,再也不能在后宫兴风作浪,与深受文帝宠爱的滕皇后对着干,令文帝左右为难。
至于朝中大臣,他们在面对齐明渊的死亡威胁时分成了三批,哪些人真正对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些人见风使舵,贪生怕死,哪些人依然更推崇明帝,对文帝还处于观望状态,通通一目了然。文帝把这些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后怎样用人,他亦心里有数。一场动乱,确实令他看清了不少人的嘴脸,以后处事也通透不少。
而文帝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这次家里人参与谋反,最严重的一家是汝南王府,次一等严重的,则是安国公府。汝南王府是从已过身的老汝南王齐梁开始积累起的家底,因为功劳大辈分高,皇室对这一府非常优容。汝南王齐澈的独子齐嵘和安国公滕祁山皆是明帝一手扶植的心腹。后者妻为福康大长公主齐敏,大儿子为皇后,握有的权势在建康可谓独一份。而汝南王府和安国公府互为姻亲,齐嵘和滕祁山是表兄弟,关系亲厚。两家素来同声同气。
若单从政治的角度考虑,在位的帝皇不该让关系如此之好的两家掌握如此大的权柄。尤其他们的得势还在明帝在位之时。以明帝的英明,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但明帝偏偏这样用人了。
作为继承者,眼看着汝南王府和安国公府坐大,若他们不知情识趣,文帝可以忍得一时,也不可能忍得一世。
偏偏这两家,却是滕皇后滕辉月最重要的靠山。动了任何一个,滕辉月都会受到影响。文帝对滕辉月情根深种,不舍得令他伤心,处置的方法很可能只有拖着。而对文帝忠心的臣子,一定会不断提醒他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最终逼得文帝左右为难。
没想到一场动乱,却解决了文帝的后顾之忧。
汝南王府和安国公府在关键时刻同时出现内患,犯下罪过,其中汝南王府更是罪无可恕。
因为滕皇后护卫之功保下安国公府,重惩汝南王府,可谓顺理成章。如此一来,汝南王府被连根拔起,无法翻身,安国公府即使保住了,名声上也蒙上一层阴影,不复以前的光鲜。即使文帝把国丈滕祁山派到安煜大将军手下,有让其接替安大将军的意思,与明降暗升无异,但不说这要花上一段漫长的时间,单是安国公府出过谋反者这一条,军中就不可能完全倒向滕祁山。
帝皇御下的平衡之术,可是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短期内会对元徵的国力有所损失,但只是阵痛,就长期而言,安排得正是恰到好处,意义深远。
尽管是无心的,也是必要的帝王权术,可是如此顺水推舟地计算安排滕辉月的至亲之人,文帝还是觉得愧对滕辉月。
是以自叛乱结束至今,文帝一直让自己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对滕辉月避而不见,即使文帝对滕辉月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
如今被陈骁一语挑破,不知怎地,文帝反而松了一口气。
正想着,内侍太监陶福过来禀报:“皇上,皇后殿下求见。”
文帝的凤目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柔色。
陈骁见状,心里暗叹一口气,躬身道:“请容微臣先行告退。”自小到大,陈骁可没少见还是大皇子的文帝在滕皇后面前如何献殷勤,也没少为此打趣文帝。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还划下君臣之别,陈骁不好意思也不敢再看文帝的笑话,虽然他挺好奇文帝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对滕皇后温柔体贴,有求必应,不过看文帝的脸色,估计,就算不中亦不远矣。
文帝神思不属地挥挥手,准了,然后就把陈骁忘到一边,问陶福:“皇后神色如何?”有没有生气?
陶福训练有素对答:“皇后脸上并无愠色。”
文帝道:“请皇后进来。”文帝的所谓“避而不见”是建立在滕辉月没有主动找他的前提下。若滕辉月亲自来了,文帝实在很难忍住不见。
陈骁见状,在心里猛翻白眼,摇摇头走了。他出去的时候和滕辉月擦肩而过,陈骁恭敬地行完礼,听到滕皇后利落地道了一声“起”,等他平身时,滕皇后已经进御书房了。
陈骁想起小时候骑着猛兽在宫里挥鞭子,肆意大笑,神采飞扬的漂亮小雍主,眼神微微黯然。
第24章
自从阿劫出世后,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滕辉月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有过上一世,以及他曾经利用那些记忆,顺势而为过一些事。
可是生下阿劫之后,滕辉月再试图去回想,脑里只剩下空白一片。他曾经觉得惶恐,但幸好,因为那些记忆的若隐若现,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而是勇敢地面对所有改变,并为之付出努力。
齐明渊的事败并非偶然。
滕辉月十多年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明帝。对明帝的保护,滕辉月是最上心的。
明明很弱小,却依然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明帝对滕辉月的执着,从来都是动容和纵容。即使年纪小小的滕辉月已经大胆地提出,希望明帝可以派人无时无刻监视皇子们的一举一动,明帝也不以为忤。
在自高无上的皇权面前,皇室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以明帝强大的掌控欲,自然不可能放纵皇子们在他仍在位时有逾越的举动。
在皇子身边明着暗着放人,明帝早已经在做了。只是,这种事都是约定俗成的,是一种默契,无论是明帝还是皇子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会保持沉默。
滕辉月敢宣之于口,却是愿意为明帝背负这一件会伤及明帝与皇子间的父子之情的事。日后登基的皇子若是知道滕辉月曾有此作为,恐怕会记恨在心。他不敢怪责作为父皇的明帝,但可能迁怒挑明一切的滕辉月。
滕辉月自幼聪明,性子又被养得骄纵高傲,如果不是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总朦胧感觉到皇子中有人有不轨之心,保护明帝心切,怎么可能淌这潭浑水?
而且他想重点盯防的对象是二皇子齐明渊和四皇子齐明炎。即使这一世齐明炎和他的关系大大缓和,滕辉月对他的防备之心始终没有放下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滕辉月还是希望明帝全部皇子都防一防。
滕辉月虽是公主之子,雍主之尊,但本身没有过硬的实力,可以对皇子们下手。他也不想引起明帝的怀疑和不满,干脆只是向明帝打滚卖萌地“三申五令”,让他把对皇子们一般监视的级别提高到重点盯防级别。
只要明帝肯上心,一定不会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得逞。滕辉月如此相信着。
随着滕辉月年纪的增长,明帝对他的纵容与日俱增,千依百顺的程度令感情淡漠的心腹苏顺也看得眼皮直跳。
那种为了小雍主能玩坏江山的心态,已然露出冰山一角。
皇子们年纪小的时候,一切尚算平静。但随着一些朝臣开始站队钻营,皇子们长大了,心思变多,野心变大,一些蛛丝马迹,开始出现在明帝的案头。
明帝积威甚重,皇子们的小动作大多是一些小打小闹,也是他们必须经受的历练。这些暗斗在明帝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因此,明帝仅是冷眼旁观,偶尔敲打一番。
而滕辉月,则由明帝手把手教导,如何分析处理皇子们之间的斗争。
先动的是齐明渊,不是滕辉月一直以为的齐明炎,确实令滕辉月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四个皇表兄弟中,与他纠葛最深的是齐明曜和齐明炎。无论这两兄弟对外人如何,对滕辉月,却从来都是好的,不管这种好到底是不是滕辉月真正想要的,那份喜欢却是真挚而厚重。滕辉月并不想有一日要为了明帝亲手铲除他们。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可以一直好好的。
若齐明渊一意孤行,没有悬崖立马,那就把齐明渊引起的动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对朝堂进行一番清洗,以儆效尤,是本来就定下来的计划。
但无论明帝还是滕辉月,都以为那是至少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的事。直到两人感情生变,滕辉月嫁给齐明曜,生下阿劫,后来阿劫差点被害,齐明曜登基在即,滕辉月才终于想起这一个隐患,立刻悚然而惊,出了一身冷汗。
接受明帝交给他的暗势力,滕辉月再看情报,立刻明白齐明渊的密谋已经迫在眉睫。
按明帝原本的意思,齐明渊的事,也是对齐明曜的一次考验。未到最后一刻,滕辉月最好不要插手。明帝事前已经做好布置,可以安置好滕辉月,令他无须面对腥风血雨。而如果齐明曜无力抗衡齐明渊,为了保证滕辉月日后的生活,齐明渊身边自有棋子,可以在顷刻间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