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不是还没有嫁出去吗?嫁了我才知道要如何反应啊。”王承坚理所当然道。
滕辉月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好友确实是一朵奇葩。
“一点都不好玩儿……”滕辉月抱怨。他还想着可以看到王承坚不同的一面呢!他从小就很期待王承坚变脸。
王承坚道:“还有不到一年你便及冠。这么好奇,不如尽早嫁人。”
滕辉月不吭声,开始左顾右盼而言他:“芝姨和你的嬷嬷们有教你什么吗?”
“有。婚礼的礼仪章程我都记住了。”
“呐,我不是说这个……是那个啊,那个……”滕辉月瞥了王承坚一眼,不怀好意道,桃花眼闪烁着。
“那个?”王承坚一愣。
滕辉月突然眼前一亮,飞快从他的床角抽出一个盒子。
王承坚见到这个盒子,脸色终于变了,双颊浮上红晕:“不能看!”伸手去抢回盒子。
滕辉月大开眼界,咯咯笑抱着盒子躲开。
王承坚接着抢,红着脸叫道:“阿樾别闹,还给我!”他平时守着礼法,总是称呼滕辉月为殿下,只有极少时候会叫阿樾,可见是真的急了。
滕辉月身手灵活,偏不让他抢到。两人拉扯间,盒子打开,里面的书册四散,翻开的书页上,露出一幅幅羞人的画像——正是如滕辉月所料的春宫图,而且皆是男子与文子交合的各种姿势情态,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滕辉月这一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书册,他的脸也不禁红了红,但没忍住好奇,拿起一本准备细看。
王承坚立刻要把书夺回来,滕辉月如今可不适合看这种书——他还太小了!
但王承坚的动作很快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滕辉月的襟口,瞳孔因惊异而收缩!
刚才两人拉扯时,王承坚情急之下稍稍弄乱了滕辉月的衣服,把他包到脖子根的衣襟拉开了一些,露出一小块如羊脂玉般细腻白嫩的肌肤。滕辉月弯身拿书,襟口更开了,从王承坚的角度,正好看到他锁骨的位置,有着几个青紫的痕迹。
王承坚爱书成痴,很有钻研精神,他在他娘亲或者姐姐身上,都曾发现过类似的痕迹,并且在私底下得到解答。
因而滕辉月身上的痕迹,王承坚一眼便看出是什么回事!
滕辉月还未成婚,甚至还没有及冠!以他的身份,谁敢对他做出这种事?
王承坚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滕辉月察觉到王承坚的僵硬,敏感地抬起头,触及王承坚惊骇愤怒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捏住了襟口,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阿坚?”
前一晚他还躺在明帝的床上,义正词严地要求明帝只能要一次,因为他要出宫参加王承坚的婚礼。不然累得第二日要睡到日上三竿,他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明帝很顺着他,但这唯一的一次却做得格外缓慢用力,把他逼得几乎哭喊着求饶。他隐约有些记忆,明帝吻他时吻得重,会留下痕迹一点也不奇怪。所以滕辉月特意穿上高领子的衣服掩饰一二。
不想一时大意,似乎被王承坚发现了什么。
“阿樾,乖,告诉我,你……可有人对你,不规矩?”王承坚陷入滕辉月年轻不懂事被人占了便宜还不自知的可怕臆想中。
这可是无媒苟合!若对滕辉月真心的,哪里会如此不尊重他?肯定是看滕辉月懵懂无知欺骗他!
——总之绝不是滕辉月的错。
重礼法的王承坚偏心滕辉月,恨不得把那个未知的男人拉出来千刀万剐!
看到王承坚脸上的杀气,滕辉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阿坚,这事儿你别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滕辉月拍拍好友的手,认真道。
“可是……”王承坚犹豫。
“别管。”滕辉月盯着他,眼里有一抹超乎年龄的成熟,淡淡道,“阿坚,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忘记你所看到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王承坚心里一动。以他安敬室主的身份,连太子呼声最高的大皇子齐明曜都尚不能令他产生戒惧之心。可是滕辉月如此郑重其事,仿佛他若在此事上置喙,会被人如蚁蝼一般捏死。以两人的交情,滕辉月应该不会危言耸听。那有谁,能比皇子身份更高的?难道是……
王承坚被脑里一闪而过的猜想惊着了,看着滕辉月,惊疑不定。
滕辉月淡淡道:“你只要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王承坚勉强压下无比复杂的心绪,仔细打量滕辉月,确实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丝毫伤心屈辱,反倒是眉宇间多了几许动人的柔暖,令他的稚嫩褪了不少,如桃花绽放,更显漂亮。
王承坚脸色数变,终是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留心点,多疼疼自己。”滕辉月有那么多人疼爱着,即使是高高在上如那人,也不能随意为所欲为。他们不能明着抗衡,但不代表会坐以待毙。
滕辉月与他相交多年,明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一暖,重重地点头:“嗯。”
王承坚叹了口气,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滕辉月道:“你不要再多想了……告诉我,这些册子,你看了多少?可都懂了吗?”他故意在摊开的春宫图上瞄来瞄去。
王承坚恼道:“阿樾!”
“哈哈哈……”
******
无意中被王承坚知道了他与明帝的情事,滕辉月并没有太多惊慌。一来王承坚是个嘴巴牢靠的,二来滕辉月已经认定了明帝,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知道事情是越来越无法掩盖了。受明帝影响,他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不会主动昭告天下,但若有人发现了端倪,便让其发现去。
所以次日来越侯府接新娘子的南阳侯世子陆展云依然没有逃过被整得很惨的命运。
不但身上的金银荷包全被抢走,被滕辉月按着画押了一张赔上他一半财产的欠条,还被亲友团扔了一身小玩意儿,弄得帽子都歪了,接着是文斗武斗。陆展云把他平生所学全用尽了,还得搭上相宾的才智,才勉勉强强得了认可,把新娘子接到。陆展云看到盛装的王承坚出来,只差没热泪盈眶地扑过去哭诉他所受的委屈。
滕辉月是王承坚的相宾,非常有兴致地跟着迎亲大队去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的人亲自把他迎进去,并且安置在非常靠前的位置上。
南阳侯府的钱财每年都有三分之二进到明帝的内库中去。这件事鲜为人知。但南阳侯在明帝面前始终有些体面,倒是人所共知的。南阳侯府的下任继承人成婚,明帝派人来宣了一道圣旨,赏了不少吉祥如意的东西,然后让大皇子齐明曜代其留在南阳侯府喝一杯喜酒。
接过圣旨后,南阳侯陆夔的腰杆无形中似乎挺直不少。
滕辉月见陆夔有把齐明曜安置到他身边的意思,心里微堵。正好有陆展云派小厮过来找他,滕辉月只考虑了一瞬,便起身随他而去。
陆展云让自己最信任的小厮交给滕辉月的是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支碧玉簪子和一封信。碧玉簪子质地极好,款式简单别致,但做工显得有点粗糙。
滕辉月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他记得边关重镇沙河,有一个小小的玉石矿。玉石矿不大,但出产的玉却很好,被军队管辖着。
而四皇子齐明炎,正身处沙河。
果不其然,一打开信,便看到颇为熟悉的笔迹。正是齐明炎送来的簪子和信。
齐明炎去了边关已经三年。滕辉月都快要忘了总追着王承坚转的陆展云,曾经是齐明炎的伴读。陆展云成婚,于情于理,齐明炎都会备上一份礼,同时也借此机会,给滕辉月带来了亲手做的礼物。
算算时间,他及冠之后不久,就轮到齐明炎及冠了。上一世,齐明炎正是及冠后一月,娶了徐婉做皇子正妃。齐明炎也因此得到徐家的倾力支持。
滕辉月微微沉吟,还是觉得徐婉那个女人一点也配不上齐明炎,即使她是徐家专门准备来提醒齐明炎不要忘记生母婉美人以及其背后的徐家。
第24章
无论是齐明炎的生母婉美人还是他的姨母徐美人,还是上一世他的正妃徐婉,都是不贤不惠,热爱争权逐利的女人。他们背后的徐家也不是好东西。趁齐明炎势微时对他极尽苛刻之能事,只为从他身上压榨最大的价值,甚至两面三刀,一边说支持他,回过头却通过背叛他获利。齐明炎会养成阴沉擅忍的性格,与徐家脱不了关系。不过最终徐家也在他手上无法善终就是。
况且上一世虽然是滕辉月自己想不开,为了摆脱齐明炎的纠缠,激烈地服毒自杀身亡,但徐婉的咄咄逼人还是让他不喜。
纵使齐明炎有千般不好,他始终是他唯一的血缘相近的表弟。既然知道了徐婉的德行,滕辉月自然不会让齐明炎不明不白跳进这个坑。
齐明曜也是。
一旦他成为皇后,齐明曜和齐明炎都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儿子。滕辉月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已经无法回报。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的婚事把把关,希望他们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对真心待他好的人,滕辉月总是心软的。
滕辉月这种主动承担未来责任的行为得到明帝赞赏的一吻。他们的关系难以避免的会遭到不少非议,但明帝只在意滕辉月,他亦乐见滕辉月有充足的准备和觉悟。
“阿樾会是舅舅最能干的小皇后呢……”明帝把滕辉月抱上膝盖,抚着他的脸颊笑道。
“那当然!”滕辉月红着脸,抬起下巴当仁不让道。
明帝被他逗笑,和他亲昵了一会儿,才从书案上抽出两份奏折,摊开放在滕辉月面前。
滕辉月一看,有些惊讶地眨眨眼:“您已经决定为他们选妃?”
这两份奏折,一份罗列了皇子们的正妃候选人,都是三品以上公侯大臣家的嫡女嫡文子,安国公府的嫡四子滕祁逸、滕家嫡支长房孙女滕文珊、徐家嫡女徐婉都赫然在列。而另一份,则是皇子们的侍妾候选人,则是三品以上公侯大臣家的庶女庶文子,滕家嫡支长房庶文子滕文奇的名字同样在上面。
明帝颔首:“这是太常寺拟出来的单子……阿樾可舍不得?”
滕辉月立时心里一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否认。他可不想令心眼儿不大的明帝误会他对齐明曜和齐明炎有其他情意。
“……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吗?”滕辉月问。
明帝道:“尚未,我还在考虑。不过既然你不喜徐婉,便剃掉吧。”他说得轻描淡写,拿起笔划掉徐婉的名字。
滕辉月抿抿唇。皇子们的婚姻总隐藏着很多学问,权术、平衡、制衡等等,个人的感情往往是最先被忽略的。这也容易导致怨偶的出现。
“舅舅,不若你定下几个,然后我再看看?”滕辉月道。他信得过明帝的眼光,但明帝挑人,必定着重对方的家族和朝堂上的影响力,至于细微处,滕辉月想自己把关。
明帝沉吟了一下,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按在滕辉月的腹部:“阿樾不想我们的孩子成为太子吗?”
相比于滕辉月对自己会不会怀孕的患得患失,明帝则是十分笃定。他很有信心滕辉月会给他诞下一个健康聪明的小皇子。
滕辉月是明帝的掌中宝,爱屋及乌,对他们共同的孩子,明帝也想给他最好的。
滕辉月对明帝的话只是惊讶了一下,就不觉得意外了。
明帝是个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很有昏君潜质的人。
在温和优雅的表象下,他的性格清冷而霸道。因为在意的人事太少,所以他总是理智从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做出精准的决定,令人信服,也令人畏惧。
当他不在意,没有被踩着底线时,似乎很好拿捏,所以他身为皇子时,内院里充斥着各种别有用心之人塞过来的女人,他的登基也是郑太后“推”上去的。他像个局外人一样,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这一切。
但登基后,郑太后对他过多的干涉,终于触到他的底线,激起他的掌控欲。即使郑太后是他的生母,明帝亦无所顾忌。毕竟郑太后最在意的孩子一直是他的嫡长兄齐广,然后是齐敏,他更多是郑太后在失去齐广后,不得不推出来和兴帝抗衡的棋子。
而后宫的女人和她们所生的皇子们,只是明帝在其位谋其政的责任。他不喜欢后宫的妃嫔侍君,但她们是朝廷争斗的另一面,同时有孕育子嗣的作用。明帝把她们的勾心斗角当成可有可无的乐子,牢牢掌握在手中,看她们自作聪明地折腾来折腾去。毕竟如果她们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他会忍不住一个一个清理掉。因为她们是他明明不喜欢但还是得尽的责任。
既然做了皇帝,明帝便会做到极致。
有了四个皇子,明帝觉得尽到责任,就不再勉强自己。
这种情况下生下了的儿子,能得明帝喜爱才是怪事。这么多年来,无论对哪一个皇子,明帝都没有表露过特别的偏爱和特别的厌恶,几乎一视同仁,教养都是点到即止,自有锦墨宫把关。
也因此,四个皇子没有因为父爱不均而产生过争执。毕竟明帝若明显偏疼一个,影响的不单是后宫,还有朝堂。明帝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很高大,代表着权威与严厉。四个皇子对明帝非常敬畏。
虽然后来滕辉月很受明帝宠爱,也并没有太多地激起他们的不忿之心。一来是因为滕辉月是文子,又身份高贵,难免被宽纵些,二来有最大的齐明曜带头和滕辉月亲近,引得其他几个小皇子起了较劲之心,与齐明曜争夺滕辉月的注意力。对滕辉月疼着顺着都来不及,哪里会明着找他的麻烦?
及至长大了,皇子们也过了需要充沛父爱的年纪。而滕辉月却越来越得到明帝的独宠。
一直冷心冷肺的明帝终于意识到他把滕辉月放在了心上,自然是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怎么宠都不为过。
作为把所有好处都占尽的人,滕辉月可没有觉得对不起他的表兄弟们。他向来是谁真心对他好,他便对他好。两世里,无论有没有涉及情爱都对他最好的是明帝。滕辉月最紧着的就是明帝。他没有那么广阔的胸襟,去为了那些不那么重要的人而忽视或者伤害最重要的人。
明帝珍爱他和他的孩子,滕辉月只感到动容。
就算明帝对天下来说是个昏君,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夫君。
“舅舅想我们的孩子做太子?”滕辉月笑问。他很喜欢明帝提及他们的孩子那种自信的口气。
明帝道:“他是最好的。”
滕辉月被他的语气感染,含着笑骄傲道:“对,他是我和舅舅的孩子,是最好的!”
明帝倾身吻住他。滕辉月揽住明帝的脖子,笑盈盈地吻回去。
等两人微喘着分开,明帝道:“……但你是孩子的母后,决定权在你。”
滕辉月肃着漂亮的脸认真想了想,小小声道:“舅舅,我不想……”
“嗯?”明帝挑眉,凤目却平和。
滕辉月摸着明帝的脸:“做皇帝,很辛苦。”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需要承担的责任就越大。即使是英明神武如明帝,也得为了责任而和不喜欢的人相处,生下不被他期待的孩子。因为争权夺利,他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曾经关系不睦,还得时时防住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明帝又是个勤政的,常常为之废寝忘食。滕辉月永远忘不了上一世明帝的早逝很可能与操劳过度有关。这一世他盯紧了明帝的膳食,好不容易才把明帝的这个习惯掰回来。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他一样,无忧无虑长大,不用承受那么多。
明帝道:“我和你在时,尚且能护着他。一旦我们去了,你放心?”明帝与最心爱的小皇后之子,从血统和受宠程度都有着极大的优势。光是存在,就能令当权者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