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居峡口音相当严重的小个子，赵龙在一旁插话道：“啊呀，你就知道吃。那东西再好，也是摆不上席面的乡下土货，怎么是最有名的？”
众兵将一阵哄笑。煜珣也勾起嘴角，道：“好了，别吵了，等到了居峡我去尝尝。”
小胖子得意的一哼，冲着赵龙挑了挑浓眉。
正在生火的周尚拍拍手上的灰，笑道：“殿下，我们弈梁的烧鸭子也特有名，等咱们打过去，俺请你吃。”
“好啊。”煜珣笑应一声，而后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睛，突然问道：“那夜煞现在飞到哪了？到居峡了吗？”
小胖子挤挤小眼睛想了想，“应该已经到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煜珣一双眸子突然精光四射，满是兴奋的算计。
小胖子琢磨了半天，又看看吴病，道：“也就多半个月吧。”
吴病听了也点头道：“差不多。”
煜珣仰头望着天上幽幽飘过的白云，似是自言自语道：“夜里飞的鸟，礼花，十几天的时间……。”嘴角露出了一丝坏笑，他突然朗声问道：“诶，你们能不能把这些鸟都抓住啊？”
等了半天，见没人应，煜珣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发现不是众人不想回答，而是不敢……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一股明显的气压袭击者在场的所有人，吵闹的众兵丁随之噤若寒蝉。
煜珣惊诧的回过头，看到了那个一脸冰霜的人。幽幽叹了口，他刚要说什么，但不好的预感随着那人迈开的脚步骤然降临。
第四十六章：初到居峡
“煜珣，你又想出什么损主意了？”
与冷峻的外表截然相反，温柔似水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悠然响起。陷入不好预感的煜珣瞬间沉迷，忘了直觉告诉自己的危险，向着那朵带刺的玫瑰伸出了手。
“你怎么找来了？”
妖冶紫唇微挑，一抹迷人的笑容霎那间封住煜珣所有的感官，只剩下砰砰狂跳的心脏和一双沦陷的碧眸。贝耀飞欺身上前，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直接把药灌进了呆傻之人的口中。
“我怎么来了？我要不来，这药你还吃不吃？”掐着煜珣瘦削的下颏，轻轻晃了晃，见那人缓过神了，却羞红了脸，“再好的药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还想不想好了？嗯？”
舔舔唇上残留的香甜药汁，煜珣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不是怕知道的太少，耽误事儿嘛。”
看看拘谨得有些慌乱的众人，煜珣转转眼睛，瞅瞅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不停向空气中放冷气的人，有些嗔怪的拉了一把他衣角，使了个眼色。
贝耀飞不屑的动了动，却敛去了那一身骇人的戾气。
“你有办法把那群鸟都抓住吗？”
贝耀飞点点头，“夜煞，又名黑贼。以夜间活动的蛇鼠为食。性情凶残，但雏鸟却不堪一击，而且它们只在暖夜溪产卵。暖夜溪多蛇，夜煞幼鸟大多活不过夏天。所以这个种群的数量并不多。”
“你知道的好清楚啊。”煜珣有些崇敬的望着贝耀飞。
“这种鸟具有柔肝息风，镇心安神的功效。心、肝、胆、以及骨髓均可入药。幼鸟整炖煲汤，是滋补养身的良方。”
“哦，”煜珣若有所思的楞了一下，问道：“那，你抓过？”
贝耀飞点头。
煜珣心下一喜，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快说说。”
“好处。”
“啊？哦……。”煜珣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五天之内不许离开马车。”
煜珣一愣，随即瘪瘪嘴，无奈道：“你说话算数。我要的是暖夜溪所有的夜煞成鸟。”
“嗯，没问题。”
“那，一言为定。”
贝耀飞得意的牵起嘴角，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瓶子，倒了粒朱红色的药丸，递了过去。煜珣无奈，谁让自己有事求人家呢。吞了药丸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便觉得浑身无力，连坐着都有些困难。贝耀飞看看缄口不言的众兵将，邪邪的一笑，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慢慢悠悠的走回了马车。
煜珣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营中不断投来的好奇目光，直到回到车里，他才攒足了力气，猛地推了推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但那人却如山般岿然不动，妖冶紫唇微微上翘，调笑的看着自己。一瞬间，煜珣再一次呆住了，他发现，贝耀飞柔和下来的样子竟是如此迷人，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周身的血液也随之迅速沸腾。
看着怀里的人再次花痴一样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贝耀飞如玉的脸上不自察的染上了一抹淡红。宠溺的抬手捏了捏那高挺精致的鼻子，有些埋怨道：“怎么，傻了？”
车外金色的阳光照亮了昏暗的空间，煜珣伸手抚上了那块让他痴迷的美玉，真的傻了一样，道：“贝贝，你好美。”
“啪，砰！”
“啊……”
贝耀飞不知是羞是恼，想都没想就把人扔进了车里。煜珣毫无防备，结结实实的摔在了车板上，疼得他一阵眼黑。
听到煜珣凄惨的叫声，贝耀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过脸一看，那个四脚朝天的小东西不但仍就盯着自己，而且还瞪圆了一双碧眸，好似被什么惊住了。
“珣，怎……怎么了？”
煜珣吸吸鼻子，灿灿一笑，摇头。
贝耀飞皱眉，心说莫不是摔傻了？有些愧疚的把人再次抱在了怀里，拿过一直温着的粥，舀了一勺喂了过去。
煜珣依旧白痴一样的看着眼前脸红得好似熟透苹果却不自知的美人，幸福的张开了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赚到了赚到了！本太子爷赚了一个大美人，哈哈哈……」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一路飙升，最后很默契的形成了一副慵懒的画面——一个无所事事、不停往嘴里塞榛仁的太子爷，和一个捧着一本厚书看个没完的江湖郎中，共乘一车，随军慢行……
青山容军行，骄阳甚作美，淡云暖风相辉映，幽林古道人喧闹，虫静花飘听马斯……
孝德八年五月初五，大宏四十万陆军横穿开满紫槐的靖槐山脉，直插虎啸口，于五月初七抵达居峡。
居峡地处靖槐山脉最南端，隶属夷荒郡，与槐田、紫阳、凛州三郡相邻，与月国接壤。煜珣的大军历时一月零三天，终于抵达战事相持不下的边关重镇——居峡。
这日，阳光灼热的仿佛要融化掉一切铁器，挥汗如雨的众兵丁站在破败的城墙下，等待着期待已久的援兵。居峡守城户天险带着众将出城迎接煜珣的大军。
迅速安置好队伍，煜珣带着六员大将随户天险登城查看。
战事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单是伤亡的兵将就已达万人。残垣断壁比比皆是，粮草物资也早已耗尽。煜珣不禁想起户天险满是风沙、血污的战袍，和他那句感慨万千的话：“殿下，你若是再晚上一两天，末将恐怕就见不到你了。这城里的百姓保不齐也没了。”
冷冽的风吹乱了人儿银色的长发，大红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闭目凝神，仰天猛地吸入一口气，突然霍地睁开双眼，对着户天险深深一拜，“户将军，本王来晚了，让你们损失如此惨重，实属不该。在这里，本王向你、向所有守城将士、向居峡以及沦陷地区的百姓，赔礼了！”
户天险见此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煜珣堂堂一国太子，竟会拜他和众兵丁、百姓，慌乱之间扶起眼前一揖到底的人，道：“殿下这是哪里话，你冒险从紫槐山过来，末将和这一城的百姓感激还来不及呐。”
煜珣起身看着城下连成一片的月国大营，狠咬下唇，却勾起了一丝冰冷狰狞的笑，“石山荣、段飞鹏、沙华听令！”
“末将在！”
“本王名你等今夜分率己部轮守此城，不得有误。至于怎么轮，你们自己商量去。”
“得令！”
“户天险听令！”
“末将在！”
“你带兵将们好好休息去吧。缓一缓，然后咱们一起打回去！”
“是。谢殿下。”
煜珣微眯碧眸，又道：“咱们刚到，月国那边一定会有动作。今明两天最为危险，一定要守好。夏德海、胡安，你二人今日先休息，明天守城，不得有失。”
“得令。”
石山荣再次上前，问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攻回去？”
“大军休整，你们几日够用？”
“我部三日即可。”
段飞鹏看看沙华，点头道：“我们三天也够了。”
夏德海转转一双环眼，一撇嘴，道：“三天就三天，够了。”
胡安也道：“我部，可以。”
煜珣斜眼看到一直皱眉的户天险，笑道：“户将军，要随本王一同杀过去吗？”
户天险虎眉一挑，咬牙道：“自然要去！殿下放心，三天够了。”
知道户天险在勉强自己，煜珣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道：“你们够了我可不够用。三天不行啊。”
胡安一翻白眼，“殿下的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怎么，还要歇……几天啊？那边的百姓现在在受苦！”说着，他向南一指，立目横眉，毫无顾忌的瞪着煜珣。
煜珣冷冽的霸气丝毫没有减弱，依旧笑得胸有成竹。这让胡安不禁心里有些发憷，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马上要被拉出辕门斩首示众了。
“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需要些时间准备。你们先处理各自的事情，一个时辰后县衙聚齐。”
胡安没敢再说什么，随众人道：“是。”
煜珣看看一脸郁闷的先锋官，道：“王大力。”
“欸，殿下你吩咐吧，俺的任务是啥？”王大力立刻眉开眼笑的凑了过来。
“你叫上李超、赵龙还有吴病，陪我去城里走走。”
“啊？不打仗啊？”
“嗯，暂时不打。”
“哦，好吧。”王大力一脸不乐意的望着煜珣，祈求着他再次下令。
煜珣冷下脸，训道：“还不快去！一个时辰要是我逛得不满意，小心罚你。”
“哦。那俺去了。”
“嗯。”煜珣笑着看着转身一路小跑的王大力，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找个什么样的人询问事情。
户天险随着众人往城下走，不禁问道：“殿下想去哪里啊？我派人给您做向导？”
“嗯，行。你给我找一个对民俗熟悉的人，最好是当地的。”
“那让李县令陪你吧，他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对居峡各处都很熟悉。”
“好啊，他人呢？”
“在在，下官在。”李建强是个小个子，一直猫在身材魁梧的户天险身后，导致煜珣知道他来了，却没看到。
“殿下想去哪里啊？”
“随便走走。”煜珣说着走到了城下。
王大力带着三个小兵，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殿下，俺们来了。”
煜珣点头，让几员大将散去处理军务，自己跟着几个当地人开始转悠。
第四十七章：百姓最大
战火在居峡附近已经燃烧了一月之久，但这座破败的县城却出奇的热闹。老百姓没有因战火儿四处奔逃，反而安居乐业，一切照旧。煜珣一路听着几人东一句、西一句的介绍，一路走马观花。看风景，这里的确是战场，但看人，这里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煜珣心里不停的敲鼓，总觉得怪异，心说：「莫不是这里的百姓胆子太大了？根本不怕打仗？不能啊，哪有不怕死的？」
想着想着，煜珣眼角扫到一个优哉游哉坐在门口、摇着蒲扇的老头，便上前问道：“大爷，眼看月国就要攻过来了，你们怎么不逃啊？”
老头看看跟在他身后的李建强，笑道：“都这把年纪了，能逃哪里去啊。”
“可我看这城里十有八九都没走啊？”
“这……，公子，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吧？”
煜珣微微一笑，点点头。
老者笑容可掬的看看李建强，调侃道：“你还是问问李大人吧。”
煜珣一愣，瞬时面陈似水，立目瞪着李建强，等着他回话。
李建强苦笑着摇摇头，“丁大伯啊，你是要害我不成？”
“我怎么会害你呢？令是你下的，我们都听了，你还要咋地？”
“李建强，怎么回事？”
“殿下恕罪，下官曾于一月之前下令，‘全城百姓想迁出本县的，需要缴纳一石粮食。’”
“李建强，你好大的胆子啊！”煜珣紧皱的双眉不停的跳动，慑人的寒气霎时吓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建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该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守城将士一个月前就断粮了，就是我自己饿着，也不能让他们没吃的啊。”
煜珣无奈的看看天，轻叹一声，“那也不能苦了这一方的百姓啊。”
丁老头一看这架势，暗道玩笑开大了，连忙跪倒，“这位大官儿，是老头子我多嘴，说错了。我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自愿？”
“是嘞。虽然李大人下了那样的令，但我们都清楚这是为了谁。想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都是不想离开的。”丁老头见煜珣依旧面色不善，又道：“你要是不信，尽管问就是。哎，几个月前的居峡要比这热闹的多，人走了一半了，剩下的都是自愿留下的。”
“那些交不出粮食的也是自愿？”
“交不出粮食的，下官并没有为难。”
“哼，当真？”
煜珣冷冽的气势惊得四周围观的群众纷纷下跪，王大力仗着胆子拉拉他衣角，小声道：“殿下，这么多百姓，要么你再问问？”
煜珣看看伏地的百姓，轻叹一声，朗声道：“本王是当今太子洪煜珣。”
百姓一听这话，一阵骚动，纷纷偷偷抬头，打量这个年轻漂亮的储君。
“虽然我大军已到居峡，但这里的战事只会更加惨烈。你们若想出城逃难，尽管走吧。”
丁老头有些懊恼的抓抓胡子，带头道：“草民愿与居峡共存亡！”
“草民愿与居峡共存亡！”
“愿与居峡共存亡！”
……
逐渐变大的声音，最终形成了一曲震天彻底的战歌……
煜珣惊讶的环视四周越来越多的百姓，蓦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渺小。禁锢在体内的血液随着百姓的呼喊渐渐沸腾，喷薄欲出的力量也随之胀满了整个胸膛，这一刻，自己虽然渺小，却不孤单，这一刻，他知道，舅舅是对的，这天下，百姓最大！
轻轻摆手让众人停了呼喊，他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愿意为居峡出力，那本王就不客气了。有些事情需要大家帮忙！”
百姓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雪发红衣的单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敢忽视他不经意间散发出的王者之风。
“本王需要做礼花和捕鸟生意的人，你们这里谁会这两样技艺的，尽管到军中自荐。若是事情办的好，本王自会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