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二)——碧藤萦溪

作者:碧藤萦溪  录入:04-23

“嗬?只见过一面?煜珣,你当年也应该记事儿了,你跟灿珂的瓜葛,我们心照不宣,何必撒这种谎呢?”

煜珣咬咬唇,半晌道:“父皇,您有什么要儿臣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你倒爽快。好,朕来问你,这个孩子,是谁?”

煜珣抬头望着灿珂。

灿珂委屈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只在外面呆了一天,但外面的世界却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与温暖,让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冰冷孤独的大笼子里去了。即使今日惹怒了皇帝,即使他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仍想再拼一回,逃到外面去!

皇帝手里的暗部自然不是吃素的,灿珂虽然成功与煜珣安排的人接上了头,却在准备撤离攸城时,被抓了个正着。煜珣曾经救过李家庄庄主一家的性命,他们也就拼死护着灿珂。但最终还是没能敌过皇帝的人海战术,抱憾而死,灿珂也被抓回宫中。

煜珣看着弟弟极力否认的眼神,心中不忍,便抱着一丝侥幸,答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很多,或许,我们还应该再去找找。”

皇帝笑了,笑得十分诡异,脸上瞬间增多的皱纹像是一个恐怖的漩涡,仿佛要把所有的人都拉下黑暗。

煜珣扫了一眼他,迅速地下了头,寒毛不自然的一根根立了起来。“父皇,儿臣也只是猜测,或许您问问这孩子身边的人,可能会有结果。”

“朕问的是你!再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你倒说说,怎么问啊?”

煜珣虽然早已料到李家庄的人活命的机会很小,但当真正听说他们已经被杀时,还是免不了一阵心痛。“父皇,您应该比儿臣更熟悉六弟。您说是,便是。”

“啪!”皇帝直接将手中的茶杯对着煜珣甩了过去,煜珣没敢动,那杯子便在他额角开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父皇息怒,儿臣一切皆听父皇之意,还请父皇明示。”

皇帝嘴角的那抹笑容有增无减,他看着煜珣染血的白发,突然很开心,「煜珣,你不是很会算计吗?朕倒要看看,你这回怎么摆平此事!」

“朕只是问你,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六弟。”

煜珣大眼睛一转,泪水上涌,“父皇,您别再在难为儿臣了,儿臣分不出来嘛。”

皇帝一愣,翡翠的扳指轻轻击打着大理石的桌面,一下、两下……

灿珂一路逃跑,本就累得不轻,此时又在地上跪了半天,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勉强支撑着身体,突然插话道:“皇上,草民是李家庄少庄主、李亮。并不是六皇子殿下,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嘴角一撇,怒道:“朕又让你说话吗?李贵,掌嘴!”

李贵应了一声,抡起巴掌,“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灿珂咬牙默默受着。

煜珣可心疼惨了,他跪爬几步,连连叩头,“父皇,他毕竟是个孩子,不懂礼数,还请父皇开恩。”

“呵呵,”皇帝挑挑眉,笑道:“怎么,心疼了?”

煜珣瘪瘪嘴,继续叩头,“儿臣只是觉得他年幼,所以……,还请父皇开恩。”

“好了,李贵,停了吧。”

李贵应声,恭敬的退回了皇帝身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灿珂红肿的双颊、带血的唇齿,却扰得煜珣一阵阵心疼,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在怀里,找来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皇帝看着煜珣,没有漏过他眼中那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冷笑道:“煜珣,这孩子,是谁?”

“啊?”煜珣一愣,随即道:“回父皇,儿臣不敢确定。但父皇若说他是六弟,他,便是六弟!”

皇帝不耐烦的一把将再次端上来的茶水打翻在地,对灿珂道:“既然你说自己不是皇子,那好,李贵,去把他的手给朕废了!”

煜珣惊恐的看着李贵走向灿珂,忙拦在了中间,“父皇这是何意?他不过是个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为何要如此待他?”

“一介草民,朕还不能处置吗?简直笑话!李贵,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贵赶忙称是,绕过煜珣,抓起了灿珂的右手。灿珂皱眉,猛然抽手起身,对着李贵顶了过去。李贵不会武,自然受不了自小习武的灿珂一撞,立时四脚朝天栽在了地上。

灿珂惊慌的看了一眼煜珣,心一横,拔下头上束发的玉簪,飞身刺向面前冷眼旁观的皇帝。

煜珣暗道不好,却也拦不住了。灿珂的玉簪已经扎到了皇帝眼前。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给予厚望的幺子,心中竟有些惋惜。他本打算让炊筱、焓琦、煜珣三兄弟相互争斗,最后剩下的一个送去曦国为质;而这个小儿子灿珂,却是要留下来继承大统的。所以,自打他把灿珂锁在了辉耀楼,对这个孩子的教育就是最特别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和皇后灌输给他那么多‘杀兄夺储’的思想,他却在见到煜珣一面后,全都抛开了。还借由煜珣之力,成功逃出了皇城、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今,更是本末倒置,不跟他的皇兄争夺皇储的位子,反而来杀他这个养育了他七年的父皇。

皇帝越想越气,手下也就没有留情。灿珂玉簪还没碰到他的衣襟,他便出手如电,擒住了那枝纤弱的手腕,微微用力,“咔吧”一声,骨断筋折,灿珂惨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皇帝抓着他那只弯折了的手腕,平静无波道:“你究竟是谁?竟敢刺杀朕?”

“哼!我就刺杀你了,你能怎样?”

“呵呵,朕能怎样?朕自然是可以叫你生不如死啊。”

煜珣听着,冷汗直流,皇帝的手段他清楚得很,若是真把他惹急了,灿珂绝对没好果子吃。

“大胆小儿,竟敢伤我父皇,你不要命了,还不赶紧赔罪!”

灿珂看了一眼满目焦急的哥哥,咬了咬红肿的唇,低头不语。

皇帝伸手一甩,灿珂就像一个破娃娃似的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

灿珂一瞪眼,勉强支起身体,坚持道:“李家庄少庄主、李亮!”

皇帝点点头,“好。煜珣你说,他是谁?”

煜珣轻叹一声,叩首施礼,“父皇,儿臣刚才又将他与回忆中的六弟仔细对照了一番,觉得无误,应该就是六弟。”

灿珂错愕的看着煜珣,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口,“你胡说,我才不是你弟弟。我是李亮!”

煜珣暗中给他使了个眼色,见那孩子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心里好像被揉进了一把钉子,扎得他生疼。

“李贵啊,朕若是没记错,你在没进宫之前、在瑶国做过几天狱吏,是吧?”

李贵忙点头哈腰的跑了过来,“是是,奴才干过一些日子。”

“嗯,那就好办了。‘剥皮’这刑法,在瑶国挺常见的,你可会?”

在场的人均是一惊。

李贵犹豫了半晌,答道:“回皇上,奴才会。当年,奴才的父亲便是受这种刑罚而死,奴才那时就在他身边看着,所有的细节,尽收眼底。”

煜珣皱眉,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刑法,更没想过,这李贵竟还有这段可怕的经历。

皇帝端过宫女端来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说来听听。”

李贵俯首称是,“回皇上,‘剥皮’虽然听起来是门手艺活儿,但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把轻薄的匕首便可完成。剥的时候从脊骨处下刀,一刀把背部、臀部的皮肤分成两半,再像剥桔子似的,边撕扯边割,最后犹如蝴蝶展翼一般、把皮肉拽开,便可得到一张人皮。”

煜珣听的一阵寒战,他错愕盯着端坐高位的人,颤声道:“父皇,六弟还小,经不起吓,还望父皇开恩,饶过他这一次吧。”

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煜珣,冷冷道:“你说他是你六弟,可他并不承认啊。”

“父皇饶命,六弟可能是被贼人灌了使人失忆的药物,才会如此胡言乱语。相信他一定会想起自己的身份。还请父皇不要着急,容儿臣劝说一二。”

灿珂知道煜珣是为了自己好,但看皇帝的意思,不过是吓唬吓唬自己,便气哼哼的对着煜珣道:“不用你劝,我记得很清楚,我不是你弟弟,我是李亮!”

煜珣急得直皱眉,忙道:“小珂,别闹了。赶紧给父皇认个错啊!”

灿珂努努嘴,忍着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咬牙没有出声。

煜珣知道皇帝绝对不是吓唬人,他既然能让李贵说出来,就肯定会动手,自己必须得把话抢过来,“父皇恕罪,是儿臣送六弟出宫,与李家人会和的。儿臣有罪,甘愿受罚。

第一百零六章:剥皮之刑

皇帝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半眯着一双寒光四色的眸子,冷冷看着急忙认错的煜珣,似笑非笑。

煜珣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不是被吓的,而是犯愁、愁的。他现在、要人没人、要兵没兵,拿什么去跟皇帝讨价还价?灿珂年幼,对皇上的了解又少,根本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弄得他现在更加被动。思前想后,他除了负荆请罪,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父皇,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儿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父皇放过小珂,他还年幼、不懂事。”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父皇宽宏。”煜珣暗中咬牙,不知皇帝会出什么怪招。

“朕来问你,你是如何把灿珂送出宫去的?”

煜珣偷偷松了口气,从容道:“回父皇,儿臣命人背着小珂,翻墙而出。”

“翻墙?呵呵,好主意啊!”皇帝说着,对李贵使了个眼色,“李贵啊,朕着实好奇这‘剥皮’之刑,你去取把匕首来,准备一下,朕想看看。”

“奴才遵旨。”李贵说罢,迈着大步转身离开。

煜珣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冷汗直流。但他不敢将密道之事说出,且不说贝耀飞躲在那里头,但是这密道连着翼王府和泓宝阁,他就不能说出去。

勉强擦了一把脸上汗水,煜珣再次叩首施礼,“父皇明鉴,儿臣句句实话,绝无半分欺瞒之意。”

“煜珣啊,你是真的以为朕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吗?”皇帝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后,看着去而复返的李贵,点点头,“既然一个坚持说自己是一介草民、一个坚持是从墙头把人送出去的。你也就不用顾忌了,拿那个草民,练练手吧。干得漂亮,朕有赏。”

“是。”李贵故意拉长了声音,瞥了一眼满脸惊骇的煜珣,带人拔下了灿珂的衣服。

直到胸口的皮肤挨上了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砖,灿珂才意识到自己失算了,皇帝这次是真的动怒、要拿自己开刀了。慌乱之中,他竟挣不开那几个按住他的太监,折断的手腕传来了阵阵骇人的痛楚,本就疲惫的精神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心想,既然哥哥已经承认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坚持了。

就在寒气逼人的刀锋抵住他背颈即将划开皮肉时,他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连声喊道:“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啊!儿臣知错了!”

皇帝一摆手,让李贵等人先停了手,却没有放人,“呵呵,这回承认自己不是贱命一条了?”

“是。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向往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多玩儿些日子,所以才谎称是李家的小儿子。还请父皇宽恕。”

“那好,朕问你,煜珣是怎么送你出的宫?”

灿珂歪着脸,看了看煜珣,见他低头不语,便道:“回父皇,是哥哥的一个侍卫,背着儿臣,从墙头翻出去的。”

皇帝不悦的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你们俩倒真是兄弟齐心啊。李贵,下手。”

李贵应声,尖利的刀刃直接刺入皮肉,血流如注……

灿珂惨叫一声,挣扎起来,却只是徒劳……

煜珣没想到自己一句谎话竟害了弟弟。见灿珂受刑,他想都没想,疯了似的一头扑过去,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拦在了一边。情急之下、他拳脚并用,拼命的与那些人撕打着,声嘶力竭的冲皇帝吼道:“放了我弟弟,你放了我弟弟,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说,你快让他们住手!住手啊!”

皇帝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这一屋子的混乱,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贵用刀割开了灿珂的脊背,看着那扎眼的红流了一地,看着煜珣疯癫的吵闹,看着绝望的泪湿了那孩子的衣襟。而他,无动于衷……

煜珣停止了争闹,瞪着如若置身世外的皇帝,嗤笑一声,“你不会要小珂的命的。他若死了,你就再也不能挟制我了,也就再也没有办法用我去制衡焓琦、怀柔炊筱,控制整个朝堂!”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样子的煜珣,他喜欢。“继续说。”

“我知道这里虽是储宫,却是‘废太子’的居所。真正的太子储宫是你幼时居住的辉耀楼。所以我这个太子之位,即使小珂不来抢,你也会给他的。你现在杀了他,谁来接替你的王位呢?难不成是我、或者我那两个哥哥?还是,你打算再生一个?”

“呵呵,知道的不少嘛。朕的确有意传位灿珂,但他不听话,扔了也不可惜。至于朕百年之后要传位何人,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了。”

“你!”煜珣愤恨的咬了下嘴角,看着几度晕死又被疼醒的弟弟,急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储宫里的密道通往何处吗?我带你去就是!你放了小珂!”

“嗯,朕的确知道这里有一条密道,也曾派人找过,但可惜啊,朕手下无能之人太多,始终没有找到。”

“皇上,可否先让他们停手?你有什么吩咐,我照做便是。”

“嗯,好啊。密道的事情先不急,你先把那个特别丑的赵美人请来,让朕看看,”皇帝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记着,别化妆,朕要看她的素颜。”

煜珣强行咽下一口恶气,狠狠道:“先放了我弟弟!”

皇帝一摆手,李贵收了匕首,压着灿珂的众太监也撤了下去。煜珣挣脱钳制着自己的两个太监,猛扑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

灿珂无力的抓着煜珣衣襟,双眼有些涣散,但仍然倔强的睁得老大。煜珣慌乱的给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用扔在地上的衣服将他的伤口简单的包扎起来,心疼的无以复加。

“晟儿,对不起,是哥害了你,对不起。”

灿珂背上的皮肉被撕下了一大块,白皙的皮肤已染成了妖冶的玫瑰色,晃得煜珣一双碧眸赫然变成了赤红。

“晟儿别怕,就算是赔上所有人,哥也要你无事!”

灿珂傻呵呵的笑了,他强忍着袭来的一阵阵黑暗,断断续续道:“哥,我不……要……回,辉耀楼,我要……和你,在一起。”

煜珣点头,“哥知道,快别说了,其他的事情,交给哥哥就好。”

皇帝厌恶的瞪了他们一眼,“煜珣,那个赵美人呢?”

煜珣鄙视的瞥了他一下,对外面道:“贺拨蕊,带赵音儿过来!”

候在门外的贺拨蕊连忙答应一声,跑去了荀水音处。

煜珣看着皇帝,试探的问道:“皇上这么在乎那条密道,应该不只是因为那里通向宫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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