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男子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然后不屑的轻哼一声。“即便他要激怒我,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用了吧。”
“诺姆科尔不是个一般的人呢。”罗恩纳德轻笑。“他知道您将主持【假面舞会】,而在这之后的【三角会议】……他是希望能看到您的不同脸色吧。”
毕竟,这件事,聪明的人都不会认为是他一个人在做……
男子冷冷的睇了他一眼。“罗恩纳德,看你的口气,你倒是很希望所有人都怀疑到我头上是吧?”
“罗恩怎么敢呢。”罗恩纳德笑眯眯的说。表情却没有丝毫惶恐。“我只是觉得这样也不错啊……毕竟,您可是我最大的保护伞呢,叔父。”
男子冷笑。“你最大的保护伞是血腥宗会,是血族王座,别把我看的太高。”
罗恩纳德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泛起笑意。“血腥大陆现在离我太远了,我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么遥远的东西上……”
“你太识时务了,罗恩。”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样不好。”他意味深长的说。
罗恩纳德笑得眼神一片迷离。“大人,我不是不识时务……我的心,您比谁都要明白不是么……”
男子蓦地抬眼看向他,眼神深邃如海。
罗恩纳德沉默的与他对视。
良久,男子突然大笑起来。“罗恩纳德,你不愧是未来的血族【四方】。”
罗恩纳德也重新勾起笑容,只是那个笑容却明显有些冷淡复杂。
男子笑了一阵,脸上的笑意突然全部消失,变成冷漠。
“罗恩纳德,我可以直接的告诉你,如果你希望从我这里下手,那基本没可能。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你。”
罗恩纳德脸上的表情一怔。
男子接着说道:“你认为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不可能。”他又是一声冷笑。“或许西苑有那个想法,可是你没能耐撼动他的决定——就连我也没多大希望——所以——”
他半眯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罗恩。”
“要么,赢得你的君主的心,让他很乐意的帮你一把;要么……”
“你就放弃【王之侍】。”
“可是问题是,第二条路——”
“你能吗?”
******
过了一日,风舞扬跟随着“父亲”以及“兄长”离开了那所黄金庄园。
克利夫兰郡离北约克郡并不远,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拉尼德说他们将要去约克郡莱斯族的大庄园去。
莱斯庄园在哈罗盖特。夏季的时候,这个美丽古朴仿佛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地区,草木茂盛,阳光的色彩鲜亮而耀眼,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从车窗外隐隐可以看见某些牧场上游荡的大群雪白的长毛绵羊,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石头和木质农舍,安静而祥和的气氛。
几乎是在梦中才能一次次遇见的景象。
“很美对吧。”坐在身边的巴罗尔突然笑着说。
“唔?”风舞扬愣了一下,侧目看去。
巴罗尔正靠在车窗玻璃上,温和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
“真的是美丽的不可思议啊。”他叹息一般的笑着说。视线通过玻璃窗的折射落在风舞扬有些迷惑的脸上。
“我们莱斯族,”巴罗尔看了眼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父亲,顿了一下,接着笑道,“在人类世界扎根将近7百多年。”
7百年,大约三个世纪。风舞扬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地狱】以7百年为一个世纪,而人类世界的七百多年,大概有地狱的三个世纪不到。
——莱斯族是个可怕的种族。
她尚且记得幼时父亲指导他们的时候,提起莱斯族时那样崇敬却又隐隐悲凉的神情。
洛温德。风家还在血腥大陆时的姓氏。
曾经是莱斯族的隶属。
——背叛。
这个词突然闪过脑海的时候,她不禁一愣。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
从何而来的……
“莱妮安。”拉尼德的声音稳稳的传入耳中。
怔愣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莱妮安,未来她所扮演的身份。
“啊……我在。”她喃喃一句,抬起头来。
拉尼德正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有什么事么?”她坐正身体。
“关于你的身体……”拉尼德的坐姿依然端正,没有任何因为行车的颠簸或者座椅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根深蒂固于莱斯族血脉之中的,军人般的气质。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基恩的伪装】会帮助你调整大部分的问题,至于你不能见到太阳的问题,我想晚上的宴会应该没有什么阳光。你只要在白天注意点便是了。”
“……啊。”为了她的伪装,连那样稀有的圣器都拿出手了啊。
“至于是否会被某些有心之人辨别出来……”拉尼德说着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奇异的笑了一下。
“祝你好运了。”
奇怪的结束语。
风舞扬看向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被发丝微微掩盖着,更是朦胧不清。
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扮演莱妮安,似乎是有些人早有预谋的行动。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预谋……
她还没那个资格了解。
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听旁边的巴罗尔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到了。”之前闲适的模样也瞬间消失,恢复了军人一样的端正严谨。
轿车慢慢的减速然后停下,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坐落在哈罗盖特莱斯族最大的中心庄园——莱斯庄园。
——你终于来了。
耳边似乎隐隐响起什么声音。
——来赎罪吗?
微微笑着。
——真有勇气。
冰冷讥讽的。
——试试看吧。
意味深长的消失在无边的黑幕尽头。
风舞扬蓦地抬起眼。
那是——
莱斯庄园宏伟壮丽的景象映入眼帘。低调的奢华,带着震撼人心的气势压迫而下。
庄园的门口台阶上似乎有人站着等候,黑色浓重的剪影,却在她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就转身消失的一干二净。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什么,她正想思索,却被拉尼德的声音拉回现实。
“莱妮安,锡尔大人在等你。”
******
提着风衣慢慢走过亢长的走廊,隐隐听到脚步声从另一头稳定靠近的声音。
迪奥洛特的步子停了一下,歪了下头,半眯的黑眸闪烁明亮的光色,慢慢印入那个走过来的人影。
黑色的风衣,深沉而危险的气息。
“罗恩纳德。”他思索了一下,叫出声来。
对面的脚步声一顿,然后快步靠近。
“我正要找你,迪奥。”脸庞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男子紧抿的唇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氛围。
“你怎么了?”迪奥洛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罗恩纳德对上他的眼镜,沉默片刻,轻轻一叹。“迪奥洛特,告诉我,【假面舞会】的邀请函里,有没有伊丽莎白?”
迪奥洛特的眼神变了变。
罗恩纳德的表情很是沉重。“我刚刚接到消息,在大伦敦的人受到了伊丽莎白家族的袭击。对方给出的理由是……”
迪奥洛特眯了下眼睛。“‘血族对奥尔瑟亚原生血族的不公平对待’?”
罗恩纳德苦笑。“又让你猜对了。”
“那个女人脑子有问题。”迪奥洛特冷哼。“她老早就想找咱们的茬了。刚好这次【假面舞会】大人没有向伊丽莎白和德古拉递出邀请,他们于是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鲜血抗议了吧。”
罗恩纳德侧首看向走廊的窗口。“大人要我负责处理这件事,我马上要赶去伦敦。”
“那我呢?”迪奥洛特闻言皱眉。
罗恩纳德笑着转过头。“你还想跟着我不成?”
“理所当然吧!”他瞪他。
“抱歉,”罗恩纳德笑起来。“这次大人指名让我和血祭一起去。”
“……”迪奥洛特眼神不善起来。“凭什么留下我?”
罗恩纳德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弯起狼眸。“你赶紧去利兹堡准备舞会事宜吧,待我回来我直接去利兹找你。”
迪奥洛特挑起眉头。“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给我说清楚血祭是怎么回事再说!”说着他突然松开拿着风衣的手,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将五指扣向近处的罗恩纳德的脖颈。
速度很快,但还不至于无法躲过,不过罗恩纳德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动作,动也没有动一下。
待到那只冰冷的手指扣紧了颈部,他也只是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笑了起来。
“我要认为你是吃醋了哟。”
迪奥洛特的手几乎是反射性的收紧,罗恩纳德登时露出辛苦的表情来。“唉喂,你真要掐死我么?”
前者恨恨的瞪着他。“能掐死你我早就这么做了!”然后气急败坏的收回手。
“嘿……”动了动脖子,罗恩纳德笑着看着面前不悦的男人。“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和血祭和好呢嗯?如果以后回道王城还是这样的话……”“用不着你操心!”迪奥洛特不爽的堵回他的话。“除非他死了我才原谅他!”“你做梦。”罗恩纳德笑着作出结论。
“……滚去你的伦敦去!”
“哈……”罗恩纳德摊手耸肩做出无奈的表情来,然后俯下身捡起他的风衣扔进他怀里。
“我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处理这件事,三天后就是舞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和伊丽莎白家族的那群莫名其妙的家伙们交涉吧!”迪奥洛特不屑的轻哼一声,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嘛。”罗恩纳德在原地停了一秒,然后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不要太小看我了啊……”
21.第六夜:仲夏暗语之兽(下)
夜幕中,他的皮肤比那些从天空中坠落的雪花还要让人心惊胆颤的白。
以至于衬得从身体下方慢慢蜿蜒出来的血液,更是鲜红的要发亮。
有些暗淡的血红色兽瞳默默地凝视头顶坠落的飞雪,惨白的脸上是很平静的表情。
“杀了我。”
身体没有任何力气,能感受到肉体不断愈合带给神经的微妙刺激,但是失去的鲜血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补充回来的。
在他三步远的地方默默站着一个穿黑色袍子的人,脸孔全部淹没在兜帽的阴影中,只有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沉默而冰冷的看着这边。
“我说杀了我。”他有些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那边的人还是沉默,然后在看到他愤怒而虚弱的表情时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
没有多余的话语,仅仅是一声笑音。也是充满了不屑和轻蔑的。
“混蛋!”他哑声咆哮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又无力的躺了下去。“你这是在笑话我吗?笑我的失败?!”
“没能耐的人就不要这么大火气。”那个人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低哑冰冷的声线带着明显的讥诮。“没人同情你。”“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突然起身低吼了一句,然后因为这一动作的巨大不适猛烈地咳嗽起来。“把剑给我。”他朝他伸出手。
没有回答,那个人也没有动作。
“我说把剑给我!”他抬起头瞪着他如同野兽般龇牙咆哮起来。
那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甩手,从宽大的袍袖里甩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
伴随而去的,还有一声熟悉的冷笑。
“怎么,受不了了要自杀么?”无比嘲讽的口气。
冰冷惨白的手指准确的接住了那把短剑,然后可以明显的看到皮肤与剑身接触的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灼烧溃烂掉了一样。
仅仅是碰到了就是这样的结果。
剧烈的疼痛顺着五指单薄的神经急速传导到全身各处,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的悲怆笑容由此而扭曲。
“终于还是选择了这个。”他看着手中银光闪闪的剑刃,血红的眼眸慢慢褪去颜色,变成深沉夜幕一般的黝黑。
被刀柄灼伤的手掌再度开始淌血,一滴两滴。白的雪,外衣,全都成了红色。
刺目而令人悲痛的颜色。
令他作呕的颜色。
惨白的脸孔上慢慢浮现出几近绝望一般的痛苦的神情。
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轻轻冷笑着转过身,悠然的步子慢慢迈向远处。
“你还真是难看啊,迪奥洛特。”
不管是血统,还是容貌什么的……
被所有人都给否定了吧,哈。
那么这样的话,死了也就无所谓了。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这样。
******
慢慢睁开眼睛,夜幕灌进瞳孔的瞬间呈现出一秒的血色,但是很快就淡去了。
浮现在梦境中的那张脸孔,也随着清醒而慢慢远去。
终于消失在一片血痕之中。
支起身子,迪奥洛特侧过头看着床畔的那扇玻璃窗,窗户没有关闭,两侧的垂帘轻轻晃动着,外面是幽深的夜,没有月光,清朗的黑色天空上有大片大片的星辰闪耀。
安静而温和。
正是因为过于安静温和,才显得一切这样虚假。
不安。
从安宁中透出的浓重不安,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天。
疼痛。
剧烈的疼痛从完好无损的皮肤下渗透出来,带着无法适应的灼热感,难以言明的麻痹感,慢慢的,从大脑延伸至脊髓,再分散到全身各处。
几乎在全部生命里都无法感受到的痛苦,此刻一下子全部从陌生的灵魂深处翻涌上来。野兽般嘶嚎,叫嚣,挣扎。
纤瘦的身体因为痛苦而蜷起,精致的姿容在夜幕下扭曲。
熟悉的一幕。
如果再加上那个人讥讽的冷笑声的话就更像了。
“……可恶……”从紧咬的齿缝间溢出痛苦的低吟。
每当那个梦境来袭的时候,就无法抑制的……血脉的躁动在身体里……
仇恨……怨愤……一切可以让人疯狂的东西……
眼神开始浑浊,血色慢慢从夜幕中渗出,野兽一般的粗重呼吸,夹杂着冰冷的笑音。
怎么看,都是快要疯掉一样的——
“你以为你拥有什么?”
“你赢不了我。”
“笑死人了。谁需要你这样的哥哥啊。”
“梵卓只需我一个人就能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