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光盘，丢到桌上，冷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从来不知道我这个弟弟竟会如此--”
蓦然住口，沈辰丰胸中情绪难平。然而始终没有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他想到自己那个不可一世骄傲矜贵的弟弟，这半年来一次又一次出乎意料的违背他的意思。即使第一次可以原谅，第二次可以容忍，但是事不过三……他不是没有给过林羡坦白的机会，然而对方的表现，却一次次的令他失望透顶。
沈辰丰长吁了口气，深目中的失望与痛苦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令何赐看得心惊。
“天呐……”何赐也深感头痛，悲叹道：“如果仅仅只是外人那倒还好说，如果最后查出来荣荣真的……真的联合外人来对付你，你又打算怎么办？”
沈辰丰靠回椅背，目光深沉地投向窗外。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凝滞的沉吟片刻，沈辰丰悠然开口：“哪怕他以后会恨我，我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何赐脸色幻变，酝酿了半天，却终究没有对此表态。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你是想从池瑞入手？”
“最显眼的棋子往往最缺乏价值。”沈辰丰冷冷笑道，“但这个池瑞明显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难对付，不止我们，对方肯定也觉得一样棘手。利用好了，这反倒是个机会。”
近市郊的一家五星酒店里，包厢内的大型鱼缸里汩汩冒着气泡，几条肥硕的观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林羡被带进来，目光平淡地看到长桌边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
“荣少，好久不见了。”
白弘抬眼看了看他，示意一旁的侍者招待他坐下。
林羡“哼”了一声，表情冰冷，目光专注的落到茶杯边沿，并不做声。
对面的人什么来头他并不知道，他之所以上车，是因为有人在他面前出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十分平常的全家福，林羡认出来，其中有两个孩子，正是童年时期的沈氏兄弟。
照片上那对夫妻应该是沈父沈母，林羡在深宅看到过沈父的照片，对沈母却全没印象。对照片上那个比沈辰荣略大的小男孩，更没印象。
“有事？”林羡漫不经心的坐下，侍者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红酒。
白弘脸颊清癯，笑起来的时候弧度很大，道：“没想到经过一场并不愉快的合作，荣少竟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我对面说话，这倒是越发令人惶恐了。”
林羡沉默的盯了他一会儿，以牙还牙道：“别妄想跟本少爷耍花样，你这样大费周章的把我请过来，总不是专程来看我气急败坏的吧？”
“当然不是，”对方轻笑了两声，举杯示意了一下：“我找荣少前来，只是想与你叙叙旧罢了。之所以大费周章，不过是担心荣少不愿。现在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林羡一言不发，目光落到杯中腥红的酒液上，充满了质疑和防备。
“荣少放心，这次的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白弘见林羡仍旧无动于衷，只得作罢，“那就还请荣少随意。”
这一场会面简直莫名其妙，林羡冷冷的看着对方，心里揣摩着这群人的来路。
对方倒底是什么人？与沈辰荣又是什么关系？
所谓的不愉快的合作……倒底是指什么？
想了想，林羡还是决定主动出击：“照片是什么意思？”
白弘唇角微勾，轻描淡写道：“沈家的一张全家福而已，荣少应该认得才对。”
“……”林羡眸色依旧冰冷，知道接下来大概才是对方要说的话。
果然，对方双眸抬了起来，满脸促狭地道：“不知道荣少见到了葬身火海的生母与亲生哥哥，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至此，林羡才算是微微敛了一下眉，淡淡厌烦道：“恕我直言。就算我心里有话，你也不是一个好的听众。”
“啧啧，真是冰冷啊！”白弘无不嘲讽地摇着头：“看来这么多年过去，荣少怕是早已经将当年的丧亲之痛全部忘了。哦，对了！放眼整个T市，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沈董对自己亲弟弟疼爱至深，荣少会忘乎所以也不足为奇。就是不知你远在天国的生母看到自己小儿子认贼作兄十几载，会不会心寒透骨呢！”
白弘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表情十分值得玩味。
认贼作兄四个字仿佛一道闷雷，将林羡劈中。然而他双拳握紧，抬唇森然一笑：“我生母的心情就不劳你挂心了，至于我如何……就更轮不到你来置喙！”
“如果你请我来是想谈这种无意义的事，那就容本少爷告辞。”
林羡站起来，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荣少，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我这儿还有一个人，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一见？”
林羡没有回头，走到门边，被门边两个保镖拦住去路。
白弘道：“小屿呢？”
他身旁一个人回答：“屿少爷在路上遇着堵车，刚到楼下。”
“与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见面也不知道积极点，还不打电话给我催！”
电话还没打出去，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保镖打开门，白屿与秦渊站在门口，与林羡面对面碰上。
038.亲人
林羡的眉头疏忽间皱了起来。
白屿目光落到他脸上，张了张嘴：“……荣少。”
他的声音有几分犹豫，然而白弘的声音却飞快传来，揶揄道：“小屿，见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么生分做什么？”
林羡曾经见过白屿，就在秦渊入狱的那段时间，这个人频繁出现，与池瑞苟且为谋。此刻这两人又出现在这里，林羡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身道：“你们是什么人？倒底想做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也许与秦渊的死脱不了关系！
“这种反应才对嘛！”看到林羡突变的脸色，白弘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站起来道，“小屿，还愣着做什么？兄弟相见，还不快把客人请过来入座？”
白屿脸色发青，道：“哥，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白弘不以为意：“你迟迟不肯跨出这一步，那就只能我这个做大哥帮你加把劲了。”
白屿双拳紧握，面部表情绷得极紧，咬牙道：“那如此，我还要谢谢你了？”
白弘笑道：“应该的。”
白屿走过去，狠狠的一拳揍过去：“混蛋--”
白弘冷不丁挨了一拳，周围的保镖连忙上来将白屿驾开。然而白屿力量迅猛，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吼道：“这件事你凭什么插手？”
白弘被人护到一边，左脸颊青了一大块。他伸手扯了扯衣领，哼道：“我凭什么插手？就凭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半点动静！”
白弘吐了口气，道：“老头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既然你这个弟弟没用，那只好我这个大哥亲自过来助你一程。”
白屿气极，挣扎着又想上去扁他，秦渊走过来按住他肩膀，说：“白屿，你冷静一点，白总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白屿呸了一口，激动道：“他能有什么道理？大哥，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眼看就要成功了，这个时候他进来插一脚，摆明了就是想坏我们的好事！”
秦渊道：“你先别激动，听听看白总怎么解释。”
白弘不屑笑道：“解释？我白弘做事从来不需解释！”
他揉了揉发疼的脸颊，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林羡，嘴角泛起冷笑，道：“荣少，请你来原本像是让你们兄弟相认，不过我这个弟弟不争气，让你看笑话了。”
林羡同样勾起三分冷笑，道：“你以为演这么一出，我就会任你摆布？”
白弘不怒反笑，命人将放开白屿道：“荣少说得对，量谁也没这个胆敢随意摆布沈家人。不过我想有件事荣少应该有权知道。”
他大大方方的坐下，道：“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对于沈辰丰的动作也不会一无所觉，荣少现在是不是已经感觉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用了？”
林羡佯装的笑意减淡，对方的确说到他心坎上了。
因为细想下来，沈辰荣的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用。
就连他的经纪人荀玉，也被不动声色的支开了，只剩下一个让他时刻警惕的池瑞。
白弘看到他脸色变了，继续道：“沈辰丰诡计多端，当年温哥华沈宅一场大火，你生母丧生，同胞哥哥失踪，却偏偏留下了年龄最小、最不懂事的你。他倒好，成了火海犯险救弟的英雄，回国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沈氏的接班人，这么多年来将外界耍得团团转。而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他自然又有了深一层的忧虑。”
白弘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他就算不说，也已经达到效果。
“……”
林羡咬唇退了一步，脸色越来越青白。
白弘扬了扬眉：“看荣少的样子，该不会真以为他送你出国，是为你着想吧？”
“沈辰丰一边对外界做出溺爱的样子，一边变着法儿的限制你的发展，说白了，出国？不过是支开你的借口罢了。”
白弘循循善诱道：“荣少只需认真想一想就知道，他沈辰丰若是真的在意你这个弟弟，又怎么会一意孤行弄死秦天总裁？还有半年前的那场车祸，我想……他沈辰丰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倒底是谁在车上动的手脚……小屿，我说得对吗？”
“……”白屿目光与林羡交汇，表情十分复杂。
“不用再说了！”林羡仿佛脑袋被敲了一棒子，顿时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一百倍！至于沈家当年的事，又岂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信口编排的？白先生，下回玩你的阴谋论之前，请记得先把你那路人皆知的野心收一收。”
“告辞。”
“荣荣--”
秦渊礼貌地冲白弘道：“白总，我跟上去看看。”
“啧……”白弘神秘莫测的揉了揉脸颊，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哥。”白屿换做一脸的冰冷，道：“不过我仍然觉得此举多余，就凭我们手上的东西，何愁沈辰荣不妥协？”
白弘道：“狗急跳墙，这沈辰荣若是发起狠来，威力绝不亚于沈辰丰。更何况，被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背叛，这种滋味对沈辰丰来说，大概会比凌迟还痛苦……你不是也深有体会？”
“……”白屿的脸色变了变，双拳死死拽紧。
白弘看了看白屿，目光有些意外深长：“小屿，希望我们两个之间……永远不要有这么一天。”
白屿身体微震，笑道：“大哥，你想多了。”
……
沈辰荣竟然还有一个哥哥！
从包厢出来，林羡还一直在想白家兄弟的话。
白弘的那些话虽然直指沈辰荣，然而对于林羡来说，也同样令人震惊。
且不论真假，这的确是个整倒沈辰丰的好机会，他需要这样的合作。
可是对方值得信赖吗？
让沈辰丰众叛亲离……这种念头让林羡蠢蠢欲动，却又摇摆不定。
如果要与他们合作，那他在里面又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林羡茫然地被秦渊带上车。秦渊开着车在城内转圈。沈家的人一出酒店就跟了上来，像尾巴一样如影随形。
林羡也察觉出身后的异状，道：“送我回去。”
秦渊想了想，道：“不，我还有话对你说。”
他调转车头，开上高速，堂而皇之的开往一个方向。
白弘的出现已经将他们彻底暴露在了沈辰丰的视线之下，再躲来躲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们倒底……想做什么？”林羡大脑冷静下来。
秦渊烦躁地点了根烟，正想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电话却突然响了。
“大哥。”白屿略带忐忑的声音传来。
秦渊漫不经心的听着，眉头紧锁，时不时答道：“在我旁边……他没事……你不用担心……先处理好你哥的事情，他把我们的计划都打乱了……现在沈辰丰的人盯得紧……看样子不会有动作，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渊挂了电话，深吸了口气，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辰丰知道了你与白弘见面，恐怕往后再想与你你见面，就没这么简单了。”秦渊沉重地道。
“你想说什么？”林羡皱眉，“你们真以为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我就会相信了？”
秦渊道：“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然而无论是真是假，沈辰丰都会采取行动，第一个要限制的就是你。”
秦渊望了他一眼，继续道：“白家的人来着不善，而且是有备而来。白弘他今天这样有恃无恐，就已经说明他有了可以与沈辰丰一战的把握。至于你……我想他的目的，大概是能拉拢则拢之。就算你不答应，以他的手段，他也有一百种方法足以让你背叛沈辰丰！”
“你想想看，这种情况下，沈辰丰还会放任事态发展吗？”
林羡沉默了。
的确，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出于好哥哥的保护还是野心家的防备，沈辰丰都不会再坐视不管了。
然而，沈辰丰真的如他们所说，一直以来对沈辰荣的纵容与疼爱，都是在做戏？
林羡想到沈辰丰那个柔如春水的笑容，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这种可能。
白弘费尽心机……无非是想煽动他对付沈辰丰。如若是为了复仇，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可是，这一刻，林羡却觉得十分的犹豫。
秦渊看到林羡挣扎的神色，一手重重的落在方向盘上，心情十分复杂。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在城郊一栋毫不起眼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沈家的人远远的跟在后头，料想是有吩咐，并不靠前。
“先下车吧。”秦渊为他打开车门。
“池瑞……”林羡在车内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狐疑的光：“你在这场游戏里……倒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如果你的目的是沈家，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我们兄弟相残，不是比单纯的报复更有快/感吗？”
秦渊一怔，手不由自主的落到他脸上。掌心传来皮肤细腻的温热感，他笑了笑，道：“人总是会变的……从前我是为了报仇，现在，我要找的是真相。”
秦渊目光里微微闪着坚定：“而且，我发觉老天对我还是不薄的，他让我意识到……这世界上除了仇恨，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我去守护。”
林羡抓住他的手，两人指骨交叠，互相凝视。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滋生，林羡发觉这个时候，面前的这张脸竟是这样的真诚，让人无法怀疑。
真相吗？
……
039.证据
“进去吧。”秦渊抽回手，掌心茫然握紧，眼神却已经开始回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