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出了猴山的树林,便见小松满头大汗的在那里着急的走来走去。
“怎么了小松。”安亚非出声问道。
小松一见到他们,立马着急道:“公子跟少爷快些回去吧,家里来了两个人,说是,说是安老爷的弟弟。”
“弟弟?”安亚非惊呼,转头看向陆寒情。
陆寒情道:“先回去看看。”关于那个被赶走了好几年也未回来过的安家小叔,陆寒情自是听安亚非说起过的。
现在一听到这人回来了,还有些好奇。
到底是个样的小公子,居然有那样的逆反魄力。这在他阿爹嘴里,可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对包办婚姻心生不满,誓要反抗的成功例子,就是代价大了些。
两人回到家时,院子里几个仆人都在窃窃私语,见到他们回来,立马停止了说话。两人也没空去理会。
陆寒情将背篓跟锄头扔给小松,径自带着安亚非往后院的厅堂走去。
陆安府建得大,前院有个前厅,招待一般家里的来客,后院有个厅堂,一般都是自家人在那里说些事,前厅没见到人,那肯定是去后院厅堂了。
安亚非跟陆寒情到时,屋子里正传来低低的哭声。
安亚非听出来其中一个是自己阿爹的,另一个很陌生,想来应该是他还未见过面的小叔的声音。
两人刚一进到厅堂里,面对门口坐着的李亚罗便瞧见他俩,忙抹掉脸上的眼泪,笑着对安亚非招手道:“非儿,快过来见过你小叔。”
背对着门口的青年转头,脸上犹自带着泪水,跟他爹爹截然相反的长相,看起来柔弱又让人怜惜。
此刻这张好感度满满的脸上,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他,若是眉宇间的清愁跟哀伤没有的话,当真是让人欢喜。
安亚非几步上前,脸上适当的露出一抹惊喜,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欢愉,“小叔。”
安木文见到他,伸手拉住他道:“快让小叔看看,我们小非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小公子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长相不错,可被人这么说漂亮,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跟微微的不满意,要是把漂亮换成英俊或者帅气,要不俊俏也不错啊,好歹是形容男人的。
漂亮,女人才喜欢听这两个字。
77、一辈子
安木文如今人已二十八岁,离家十二年,自从任性的不顾两位父亲给定的婚走后,前七年里,每年的年节或者是腊月都会回来一趟 ,可无一例外,每次都会被两位被他任性出走伤了心的父亲给赶出家门。
而之后的这五年,诸事缠身,又加之身子不好,还有孩子需要照顾,这一晃,便是五年的时间。
两位父亲病逝时,他正在病榻上不得起身。别说赶回来尽孝,他就是连起床都不得。心里不是不难过,可是,他却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只是打从心里觉得愧疚。
他是家里的幺子,又是公子,不仅两位父亲疼宠着,即使两位哥哥,那也是将他疼到了骨子里。
而他的任性,不仅伤害了两位父亲,更是让两位父亲面对了来自刘家的责难,以及村人的闲言碎语。
他愧疚,也自责,所以即使每次回来都会被责难,被打,他也心甘情愿。只求两位父亲能消气,好好的。
可是世事无常。
“好了,别哭了,木文,你看都让孩子们笑话了。”李亚罗拉着安木文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扯着笑容道。
安木文也不甚好意思的抹了抹脸,看着安亚非的眼神温和又柔软,“这位就是小非的夫君吗?”
李亚罗笑着点头,“来来,寒情,过来见过你小叔。”对于这个儿婿,李亚罗是打从心里满意,因此脸上的笑也是毫不掩饰的灿烂。
陆寒情站在安亚非身边,笑容温和,神色恭敬,“寒情见过小叔,小叔父。”
安木文与顾勇浩笑着点头,安木文转头看向自家大哥,笑道:“大哥可是找了个好儿婿。”
安木友对一边的顾勇浩还有些不满,因此脸色算不得好看,可看着这个还好好的幺弟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幸福,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年对于他这个被疼到心坎里的幺弟做出的任性行为,他也是恼火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两位父亲健在时,面对幺弟每年回来都被打被骂的事情旁观。
可是之后的接连事情,让他心里的气愤逐渐减少,虽然不满于自家幺弟的任性,却是更多的对那个把自家乖巧的幺弟拐走的男人的恼恨。
自家幺弟从小就乖巧懂事,虽然被他们宠得有些小任性,可从未做出过出格的事情。哪知才认识那男人没两天,便做出了这等忤逆又任性的事情。
不仅害得一家人被附近村子里的人说三道四,更是让本来就被二弟的去世打击到的双亲病上加病。
他又如何能对这个弟夫有好脸色。
可是看着这个现在唯一的弟弟,他也只能选择妥协。
双亲不在,二弟也没了,现如今,除了自家夫郎跟两个儿子,他就只有幺弟这一个血脉至亲了。再多的恼恨,也不得不让他消散。
安木友僵硬的给了个笑容,抬手如小时候般,揉了揉他的头,“小文跟小非一样,都是有福气的。”
虽然心里不满这个弟夫当初的行为,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疼他这个幺弟。如此,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感受着头顶久违的宠溺抚触,才刚消下去的眼泪,又如雨水般倾泻。安木文扑进自家大哥怀里,哭得好似个无助的孩子。
十二年的愧疚,五年的离别,他纵使过得幸福,可心里,也抹不去对家人的愧疚及想念。
已经二十八岁的安木文,在自家大哥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似个孩子。
安亚非站在自家阿爹身边,将他扶得稳稳的,生怕自家阿爹情绪太过激动摔倒。
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或许以前他还会觉得可笑,甚至会有些觉得厌恶。可是现在,身在其中,他唯有满心的感叹。
就如歌词里写的那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他没法理解这个小叔的感受,自然也没法去感同身受他现如今的心情。可是,若是把事情换在自己身上,他又有那么一些释然。
陆寒情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小可可抱起来,摸着他的头安抚。
中午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李亚罗便张罗着让赶了这么久回来的安木文跟顾勇浩去好好休息。
人已经回来了,这有啥想说的,也不急在一时。
拉着陆寒情睡了个午觉,下午安亚非便留在了家里。
离别了家十二年,五年未曾见过的小叔回来了,他这个做晚辈的,怎么也不可能跑出去的。虽然跟这个小叔很是陌生,暂时也没发现什么共同的语言,可小叔的性子温和,边上又有自家阿爹跟陆寒情在,不时的聊几句,话题也没有断了去。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性子温和的人,当初会做出那样的壮举来。
逃婚,这在现代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在这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古代,这可就不同了。或许,这就是人家说的人不可貌相。
至于边上这个颇有些大将之风的小叔父,这在中午的时候,他便听陆寒情说过了,这人是大燕国的定国将军。祖上世代皆为大燕国将军,顾家人丁单薄,虽说不至于一脉单传,却也不像别的家里那样,儿孙满堂。
顾家到顾勇浩这一辈,也不过他与他哥两个孩子。两位父亲早早的就去世了,家里如今是他哥当家,当初的行为,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两人情窦初开,年少轻狂。
不过就是代价大了些,两人虽然行事轻狂且未想过后果,但也好在两人到如今恩恩爱爱,也算没有辜负了那场离经叛道的事情。
安亚非没想过他这个小叔父居然身份还如此的高大上,将军啊。这可是真正的男子汉。至于当初为何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咳,其实他也能理解,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头脑发热的时候。
不过看着这个笑起来爽朗的小叔父,他也难想象当年两人做那事的决绝就是了。
安家那个跟爷们儿跑了的老幺回来了,这个消息就好像风一样在周围的几个村子里疯狂肆扬。
只要一出门,便能见到三三两两,四五成群的村民们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着。安亚非有些无奈的感受着几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溜达。
“你说他们这是到底有多闲。”
陆寒情淡笑道:“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大家无聊得紧。”
安亚非撇嘴,他倒不是对这些人的八卦有多生气,只是觉得被这么多眼睛有事没事扫一遍有点不耐烦。“不知道小叔他们这次会住多久。”要是住得久了,他们出去的计划估计只能等明年了。
“怎么也不会少了吧。”陆寒情拉着他的手往由边拐了去,“怎么,非儿是在担心不能出去吗?”
安亚非点头,“有点,不过出不出去我倒也没有太赶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陆寒情笑道:“非儿若是想出去,那我们便出去。小叔他们有爹他们就可以了。”
安亚非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有一句古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仔细品味了一番,陆寒情不禁挑眉,“这句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安亚非抬头看了一眼满眼的翠绿,以前对这些八股的东西他是没多在意的,现世交通发达,电话,短信,微信,电子邮件,火车,飞机,哪一样都能让双方随时知道对方的消息,根本无需担心走得太远,不能及时与对方联系。
可是如今身在古代,身在这交通还只能基本靠走,联系也只能靠写信的时代,出一趟远门,便有很多的不可预料。
如果几天前他还总是想着要出去见识一番的话,可是现在,在见到小叔哭倒在两位爷爷的墓前时,他便没那么想去多远的地方了。
他怕在这古代,他若是走得太远,会发生那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憾事。
陆寒情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非儿无需想太多,我们可以有计划的出游,每次出游都选好地方,定好时间。何况,阿爹他们的身体正健朗,非儿实在不必担心那些。”
安亚非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着小叔,我又怎么会不想太多。”前车之鉴啊,这古代什么都落后,要是出去不小心感冒了?被人那啥了,这真不是他想太多,而是时代就注定了一些东西的必然发生。
人一旦有了牵挂的人或事,就会变得软弱,当然,也会变得坚韧。
可是显然,他现在是变得软弱了。
“既然这样,非儿若是想出游,我们就不去太远的地方。”陆寒情无奈的笑了下,“地里的菜长势真好。”
看着眼前一小块菜地,安亚非笑着点头,突然道:“寒情,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想到了北口镇陆府里的那片菜地。
“在以前是一种向往,而今,是喜欢。”身为陆家的长子,就注定了从出生的那刻起,就要背负很多的东西。虽然他并不在乎那些沉重的责任,可是,他却很是向往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轻松日子。
现在,真的实现了之后,他便是打心里喜欢。
没有包袱,没有那始终压着的责任,真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虽然身上还有些责任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可是比起以前,已经轻松了很多,他已经很满足了。
安亚非转头笑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寒情,这样的日子我也很喜欢,而且,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过。”
以前他也对这样的生活很向往,他安家少爷的身份却注定了这些不过是只能想而已。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这样有家人,有爱人,有田有地的田园生活。
陆寒情眼神温柔,情意缱绻的回望着他,“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78、怀揣包子(上)
这老头儿刚刚说什么了?!
安亚非很想表示一下自己没听清楚,这一点也不惊喜好吗?才成婚一年不到,肚子里就有个包子了?难道不觉得太快了?
陆寒情听在耳里,喜上眉梢,平素冷情的表情也展露了显而易见的笑意,尤其是那一双沉寂的黑眸,此刻恍如星辉映射,可见此刻心里多么的兴奋。“程大夫,非儿当真是有,有喜了?”
程大夫笑着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特意蓄起来的几率不长的白胡子,“自是真的,老夫诊脉几十余载,又怎会连喜脉都诊错。”见多了即将当爹爹的男人们的兴奋心情,程大夫也没有去计较他怀疑自己医术的问题,径自跟边上听了此话一脸喜色的李亚罗等人细细说着怀孕之人的忌讳及要注意的事项,便领了看诊金,背着自己的医药箱子,在安木友的护送下,走了。
陆寒情一脸喜色的坐到安亚非身边,伸手将他额际的一缕发丝拨弄到耳后,才轻声且带着愉悦的道:“非儿,我们有宝宝了。”一边说,眼睛也不自觉的瞄到那现今还是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一个他跟非儿的宝宝,真好。
安亚非尚还未回神,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两年多了,也见过了怀孕,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自打知道自己喜欢上陆寒情的那刻起,他也在心里给自己以后可能会怀孕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建设。
只是事到临头,他才觉着现实与想象的差别。
好吧,其实他不是觉得自己怀孕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是一时之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而已。听阿爹说,想要怀孕其实是很难的事情,很多都是成了婚好几年才有消息的。当然,他阿爹是个例外。
他也知道阿爹说的是对的,就拿村子里姓庄的那户来说,听说成婚如今已经七年了,却楞是半点消息也无,那两个男的不知上神庙里祈福了多少次,却就是怀不上孩子。
还有村子里好些个成了婚的,一年能怀上孩子的,那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三四年之后才会有喜讯。
所以,他这么一想,其实应该觉着高兴的不是吗?可是,尼玛,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好吗?想着自己即将要挺着个大肚子,还可能承受那妊娠反应,他就觉得肚子有点疼。
陆寒情低头专注的看着他,见他眼神不聚焦,蓦然想起不久前阿爹跟他说的话,“寒情呐,非儿跟阿爹是来自一个地方,对于这怀孕的事情,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那么快接受,你也别太给他压力,等到他亲身感觉了宝宝的胎动了,他就会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你也别觉着非儿是不想怀孕,而是我们那里,就没有公子怀孕的事情。”
非儿是跟阿爹说的一样?
李亚罗瞅了一眼发呆的儿子,自动在心里将其当成得知自己有喜了而兴奋得傻掉了的情绪里,想当初他也是跟小非一样。在得知自己怀孕时,可是一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小非这样,还真跟自己当年一样。
这么想着,便摇着头笑眯了眼出去准备补身子的汤水去了。小非身子骨本身就弱,可得好好补着,这怀孕之初,可是最需要营养的。
安亚可这会儿还在私塾里,洛夕两夫夫因为一些其他事情,如今也还在洛城没有回来。李亚罗跟安木友一走,屋子里霎时就只剩发呆的安亚非,及看着他发呆而眼神专注温柔的陆寒情。
屋外的阳光直射入屋,光线里,飘飘洒洒点点粉尘。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也从敞开的窗户传进屋里,偶尔还能听到母鸡下蛋后咯咯哒的声音。
静谧中带着几丝乡村特有的热闹。
“非儿,今天外面的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昨天听村子里的二娃子说,他在我们屋后的竹林子里发现了一窝已经孵出小鸟的鸟窝,非儿前段时间不是想试着养养小鸟吗?我们可以去看看。”陆寒情伸手在安亚非头顶轻轻的揉了揉,眼神温柔而缱绻,声音也好似清晨中的一缕柔和的晨曦,莫名的能抚平慌乱的心绪。
安亚非低头,瞥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决定暂时无视,抬头看向身边的陆寒情时,扯了扯嘴角,“出去走走倒是可以,捣鸟窝养鸟就算了,那东西哪里养得活,我可不想没事就给他捉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