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 上——ranana

作者:ranana  录入:04-27

文案:

师徒文,主要是讲一对师徒三度分离,又三度重逢的故事

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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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月六日,惊蛰,春雷乍响。

早上八点三刻下起了绵绵柔柔的雨,到了下午三点雨停了,天空放晴,周白清从家里出来,去了牛角路的春秋冰室。

春秋冰室门面落魄,临街的一块玻璃全碎了,店家用胶带连着四个角封出了个大大的X。彼时下了雨,胶带上雨珠未干,沿着斜边滴了一串儿,蓝婶坐在这个X里面嗑瓜子,她穿了件鲜绿雨衣,脚上套着黑色雨鞋,她看到了周白清,眼角一挑,没说话,继续嗑她的瓜子。周白清也看到了她,同样没说话,嘴唇一抿,推门进了春秋冰室。冰室里没有客人,穿堂风来来回回,把墙上写着菜名的彩纸条都吹翘起了角。周白清双手背在身后,先是瞥了眼他左手边的三张卡座,接着瞥了眼他右手边的五张卡座,最后才将眼神投向正对着他的两张圆桌。他前后上下打量一番,坐在了靠近门口的圆桌边上。蓝婶缩在雨衣里,浑圆的胳膊和白胖的手露在外头不停抓起小碟里的瓜子往嘴里塞,塞一把,嘴巴唧唧呱呱嚼弄一阵再吐一把瓜子壳出来。

“有什么吃的?”周白清问蓝婶,蓝婶按了下桌上的电铃,铃音刚落,一个白衣的伙计从后头走出来了,他年纪不大也不小,人不胖也不瘦,佝偻着背,一双大小眼将周白清浑身扫了一遍才咧嘴奉上个客套的笑,问周白清:“火腿奄蛋怎么样?”

“加杯热奶茶。”周白清说。

白衣伙计很快下去,约莫五分钟后一个黑衣黑裤黑鞋黑发的人走了出来,黑衣人又瘦又高,肤白,面冷,左手拿一份火腿奄蛋,右手拿杯热奶茶,手指间夹着份裹在白色餐巾里的餐具,他上衣宽松,走路时无声又无息,宽袖里灌满了风。他给周白清上了吃的和喝的,问道:“今天有空来?”

“有事找你。”周白清道。

黑衣人挑眉,似有不悦,言辞却异常平和,道:“什么事?”

周白清道:“三件事。”

黑衣人在周白清对面坐下了,周白清斜眼瞄他,喝了口热奶茶。黑衣人没在看他,闲闲望着街上。周白清放下了杯子,浅棕色的奶茶顺着杯子往下滑,弄污了雪白的杯子,滴在了绿油油的桌面上。周白清望着黑衣人,道:“第一,从今天以后你不再是我师傅;第二,我今天要带师母走。”

周白清说了两件事却停下了,他看黑衣人神情毫无变化,视线依旧落在外头,神色淡然,好似他不是在和他说话,说的事也与他无关,周白清登时恼了,一拍桌子,霍然站起,道:“还有第三件事,十二年前你背着我藏起来的周家拳谱,我现在要讨回来!”

黑衣人这才慢悠悠地看了周白清一眼,黑衣人模样生得十分好看,尤其是双眼睛,眼瞳漆黑如墨,看人时眼神如同一柄锋利匕首,这一眼看过去,竟看得周白清起了几份怯意。他向地上啐了口,给自己壮胆,卷起衣袖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走我和师母,也不会轻易交出拳谱,这一仗,我已经做好准备!”

周白清摆出对阵的架势,黑衣人却坐得更自在了,他将右腿搭在左腿上,一手付在膝盖上头,嘴边浮现出一抹轻浅的笑。他还是没开腔,周白清最清楚他为人,他不说话就是他不愿意说,他不愿意说就是他瞧不起和他说话的人,他觉得他没资格,不配。他笑时也总是这样,不着痕迹,看似微笑,实则是冷笑,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轻蔑,看不起人的劲儿,打从周白清十二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就是这样了。多少人想撕下他的轻蔑,把他踩在脚下狠狠教训,到头来还是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被他狠狠教训,他就是有瞧不起人的资本。然而,周白清更清楚的是,他今天来走这一遭,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身首异处,可他还是要来,他必须来,他不得不来!

黑衣人端坐望野景,气定神闲,周白清一拳攥在身侧,他要出手,早晚都得出手,但是他还等着,他想等黑衣人说一句话,哪怕说个“好”,哪怕大骂他一声“孽徒”。

两人正僵持着,蓝婶放下了瓜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她身形高大,虎背熊腰,挡在周白清与黑衣人中间,犹如一道厚实的围墙在周白清身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蓝婶肥唇下撇,冲周白清道:“小鬼头,后头坐着的是你师傅,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说了!今天之后我再不是他徒弟!”周白清眼神一凛,他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黑衣人说任何话了,他大手一挥,道:“蓝婶,我劝你还是赶紧让开,你要是想拦我,我怕你是拦不下。”

蓝婶又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后头坐着的是艳阳天?”

大名鼎鼎的心意艳阳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艳阳天出生拳术世家,自幼随父习武,长到十六岁时嫌自己名字太过女气,取了名字里两个字,自称“艳阳天”,凭一身祖传的心意六法的本事独步江湖。艳阳天天赋极高,又肯吃苦,到他二十八岁那年,放眼整片南方已无人能出其右。

周白清冷哼,黑衣人这时屈起手指轻敲了下桌子,蓝婶识趣地退下。周白清看蓝婶走开,他左拳立马朝着艳阳天喉头而去,这拳近了艳阳天的身立即换成了爪形,艳阳天不慌不忙,眼还看着那贴玻璃的黑色胶带,只抬起摆在桌上的左手,一个斜肘轻松挡下了周白清的这招猢狲锁喉,反将周白清右手压在桌上。周白清挣扎了一下,艳阳天转过了脸,看着他问道:“那块玻璃你知道是怎么没的吗?”

“三天前你和邵花九比武弄坏的。”周白清一掌拍在圆桌上,茶杯餐碟飞起半寸,他趁机抽出了右手,一个后手拳要去攻艳阳天小腹。艳阳天敞开双腿,右手斜向下震开周白清这一拳,反手用擒拿手拿住周白清胳膊,周白清忙要破他的擒拿手,两人手上过了数十招,周白清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好不容易用招白鹤亮翅给自己解了围,再看艳阳天,他依旧在圆凳上坐得端端正正,他看也不看周白清,道:“邵花九打的是花拳,花拳也有意思,他走后我自己琢磨着学了几势,没想到会在你这里派上用场。”

“废话少说!”周白清年轻气盛,才脱了险又迎头要再去碰艳阳天这块硬石头。艳阳天还是坐着,周白清来势汹汹,出得全是狠决的大招,前手一记横拳,被艳阳天侧身晃过,他后手紧接着又是记炮拳,周白清是个右撇子,可他左拳这招炮拳功力丝毫不逊于他的右手拳,单炮一出,拳风将艳阳天上衣吹出圈圈涟漪。艳阳天并没有要破他拳法的意思,只见他右手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左手亦如法炮制,双手如同女子手上的绣花针在空气中快速绣着一张无形的画,无论周白清出的是单炮还是双炮,通通被他这两手花拳化解,三个连招下来,艳阳天毫发无损,倒是周白清双手仿佛被无形的线绑缚,越靠越紧,最终左右两条胳膊紧紧贴在一起,被艳阳天双手拿住,拉近身旁,一个叠肘压住他手,再接一招美人挂画,周白清下颔受了这一推,身体失衡,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幸好他眼疾手快,身形敏捷,反手撑在地上,借力跃身而起,再度站回到了地面上。

艳阳天看他稳住了双脚,拍拍衣袖,道:“你今天来这里想做的三件事,我只能成全你一件。”

周白清没接他话茬,再度展开攻击,他吃不准艳阳天的路数,艳阳天练的是心意拳,可他最爱从找他比武的人身上学别家的拳法,金刚拳,太极拳,迷踪拳他都懂一些,但他与人对仗从不用这些偷学来的拳法,他用的还是心意的套路。不过,与周白清对仗却不同了。周白清是他徒弟,唯一的一个徒弟,平时两人比划,艳阳天就爱使一些别家的拳法逗弄周白清,看周白清摸不着头脑说他使诈,他就特别高兴。周白清呢,平时就常被艳阳天弄得摸不着头脑,他的武功又全是艳阳天教的,他打拳,只会心意,只懂心意。刚才那一番交手下来,周白清早就放弃了去猜艳阳天的拳路,但是他还没放弃这一战,他到底年轻,血气方刚,做事有股冲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一,你说你不认我这个师傅了,好,那你这一身武功……”艳阳天一边说着一边格开了周白清的横拳,周白清一个挑肘要去打他的肩,艳阳天看穿了他,右手出掌推开他手肘,接着道,“那你把你这一身武功全都还回来,这事就算我成全了你。”

“你还我周家拳谱,我这身武功自然全部交还给你!”周白清一声低喝,双手拿住艳阳天双肩,艳阳天微微蹙眉,右脚一跺地,他脚下瓷砖应身碎开,身下的圆凳飞出半米开外,他起手抓住周白清右边臂膀,手腕一立,只听“咔哒”一声,周白清脸色灰白,右手立时垂下,可他左手还死死拿住艳阳天左肩,艳阳天右脚斜向内切入他双脚中间,一记轻踢破坏了周白清的身体重心,周白清一咬牙,单手死死抱住艳阳天腰部想破他的腿法,艳阳天不给他半点机会,一个立肘撞向他背部,再是招金鸡独立,单脚稳住重心,屈起右腿用膝撞向周白清心口。周白清当即跌坐到地上,只见他一个骨碌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将右手重新接上,双手攥拳,前手攻艳阳天面门,后手要擒他手臂,这些招式通通被艳阳天化解,又是数十招下来,周白清早已大汗淋漓,艳阳天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在原地,未曾移动过分毫。

“我早说过了,这三件事里我只能成全你一件。”艳阳天指着桌上的餐刀,对周白清道:“你要走,挑断手脚筋我就放你走。从今以后,你周白清再不是我艳阳天的徒弟,你好自为之。”

周白清双唇颤抖,挥拳冲向艳阳天,艳阳天似是不耐烦了,单手与他过了两招后,刚想说什么,却看周白清擒住他胳膊,借他的力踩着凳子上了桌,一个扫堂腿冲着艳阳天后脑勺而去,艳阳天仰面弯腰将将避开,周白清眼神望向卡座长桌,艳阳天转动眼珠,说时迟那时快,在周白清踩着他胸口往长桌方向跃去的瞬间,艳阳天抓住了周白清的脚底,正要将他从胸口推开,谁知周白清抬手抓住了天花板上吊着的电风扇的扇翼,双脚并用,借着惯性顺时针旋转起来,在艳阳天胸口使出了招连环踢,艳阳天始料未及,一掌拍向卡座椅背,用掌力将自己震开。周白清这时也蹬着墙面飞身下来,二话不说又跑向了艳阳天,艳阳天稳住阵脚,接下两招后竟被逼到了墙壁死角,周白清笑了,对艳阳天道:“比武,也要动动脑子。”

艳阳天满脸厌恶,眼里寒意逼人,身形一闪,右胯向前,生生撞开了周白清,周白清退出两步,艳阳天拍去胸口脏污,道:“你以为你和你师母的事我不知道?”

艳阳天提起“师母”二字,周白清额上顿时青筋狂跳:“我不怕你知道!师母怎么对你,你怎么对师母,说出去谁他妈都会觉得你是畜生!你不是人!我当你徒弟十二年,我看着你折磨了她八年!八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八年全被你折磨走了!你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陌生人,你不和她说话,你不吃她作的饭菜,你剥夺了她全部的自由!你甚至……你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

周白清说到此处,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他调整步伐,双拳也变化了姿势,艳阳天原以为他要使出崩拳,已做好收手挡下的准备,谁知周白清将右手收在腰侧,左手一个冲捶,力量刚猛,竟将艳阳天逼退了半步。艳阳天抬眼看他,周白清趁胜追击,左肩下压,借肩肘之力,左拳由下向上,他拳势迅猛,艳阳天用双手夹下他这一击,侧身向左闪去,左手收手时,斜肘栽捶给了周白清颈部一下重击,周白清脑袋摇晃两下,咬牙坚持下来,右拳飞至艳阳天眼前。面对攻势不减的周白清,艳阳天此时还有闲心说话,他道:“你这个第三件事看来已经在你师母的帮助下完成了不是吗?还需要和我提?”

周白清以虚步为进,拳拳生风,他道:“这套拳谱本就是我周家代代相传!艳阳天我问你!那天杀我父亲兄长你有没有份!!!”

艳阳天不言语,他用掌风化开周白清的拳风,退两步进一步,周白清一套拳使得虎虎生风,侧身双拳冲出,艳阳天不知在动什么脑筋,竟没躲开这一拳,反被拳势冲开,乱了步伐。周白清似乎没料到艳阳天会中他这一招,一时有些失神,他收起双拳,道:“你要是没份,拳谱怎么会在你手上??!你回答我!”

艳阳天靠在桌边低垂着头轻咳了两声,周白清见状,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偷学上面的功夫??”

艳阳天抬眼看他,双手一撇,挺起腰杆,道:“我有没有偷学,你一试便知。”

周白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试探的机会,他再度双拳出击,没想到艳阳天也与他用了一样的招数,这套经过改良的金刚八式乃是周家秘传,只传家中子嗣,十二年前周家惨遭灭门,只留下周白清一根独苗,他原以为家人与拳谱早就在那把大火中毁于一旦,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没见有人使过这一套拳法,艳阳天绝不可能是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偷学得到,周白清脑袋飞速运转,他想到了十二年前害他成为孤儿的所有可能,艳阳天,他喊了十二年师傅的这个艳阳天,绝对和灭他周家满门的事脱不了关系!想到此处,周白清怒火更旺,拳势愈发刚猛强劲,仿佛他双手已经不属于他,它们成了两颗烧得正旺的火球,旁人稍一靠近,就要被热风所伤,而能接下他双拳的人亦要被大火烧伤!艳阳天大约是没想打周白清的拳能近得了他的身,自己乱了阵脚,此时一点反击的手段都找不到,后退得愈发厉害,艳阳天节节败退,周白清自然打得更起劲。两人打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一屋的桌椅早就被掀翻在地,辣酱瓶子,胡椒粉瓶子,盐罐子,糖罐子碎了满地,空气中飘着股辣味,甜味,还有血腥味。是艳阳天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吃了周白清两记重拳,飞身摔在了地上,一脸颓然地捂着胸口默不做声。周白清趁势单手锁住了艳阳天喉口,艳阳天嘴角淌血,他看着周白清道:“你们周家的东西,你要拿去便拿去吧。今天是你赢了,成王败寇,看来今天要断在这里的是我的手筋脚筋啊。”

“艳阳天!我再问你一遍,杀我父亲兄弟你有没有份!”

“拳谱在我手上,你多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

艳阳天难得露出了并非轻蔑并非不屑的笑脸,他道:“不是故意,是天意,也是报应,我学你周家拳法,没想到最后会输给你这个周家人。”

周白清含恨瞪着艳阳天:“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艳阳天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把餐具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算认贼作父十二年,动手吧。”

他一脸坦然,眼中无风又无浪,平静得过分。而周白清早就被满腔的怒火烧光了所有理智,艳阳天愈是平静他愈是恼怒,艳阳天说得没错,他真正是认贼作父十二年。周白清想到此处,收紧了右手,眼看艳阳天苍白的脸憋得通红,而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愈发有神明亮,瞳仁中竟倒映出周白清极怒极恨的可怖模样,周白清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一闭眼,撇头大喝一声松开了艳阳天,拿起他手中泛着银光的餐刀,手起刀落,挑断了艳阳天手筋脚筋。艳阳天连一声哼都没哼,他忍得下痛,只是张俊脸布满了汗珠,嘴唇发白,失了血色。

他问周白清:“芷凤跟你来了吗?”

周白清摔下刀子,站了起来:“住口!你没有资格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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