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割破皮肤的匕首顷刻刺进肉里,沈无虞瞪起眼,语气前所未有的凶狠。
那人却笑得更加得意,
“沈少爷怕早忘了天衣局的鲍三少了吧?”
“什么天衣局、鲍三少?我不知道!”沈无虞想了片刻,根本记不得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人。他在听到苏公子三个字的时候,心就已经乱了。
“说!你把他怎么样了?”匕首转瞬架到男子的脖子上。
男子脸色微变,口气霎时冷了,
“去年三月,沈少爷在杏花楼宴请朋友,恰好和鲍三少一同看中了最后一壶杏花酒。那酒本是鲍三少先一步购得,沈少爷硬抢不成,便将鲍三少打伤,还扬言要让他从此无法在攫阳城立足。鲍三少怕累及家人,连夜避走他乡,幸而老天有眼,如今三少得了势,当然要回报下沈少爷的‘恩情’。”
“既为报仇,何不直接找我?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下手算什么好汉!”
弄清了因由,沈无虞恨不能立刻剁了那个鲍三少。
“沈少爷说笑了。”男子一脸算计地道,“你武艺高强,我们这些混饭吃的打手又岂能敌得过?何况相府守卫森严,若不是苏公子出门寻你,我们也不会知道沈少爷离开了相府,更没有机会找到这里,与你谈笔交易。”
听到苏挽之是因为外出寻找自己才被掳走,沈无虞心中生出几分悔意。他虽打定了主意要死,却并不愿拉苏挽之陪葬。活着的时候苏挽之都不喜欢他,死了肯定也不愿和他一起过奈何桥。反正都要死,用自己去换他又何妨?
“什么交易?”
“劳沈少爷先解开我的穴道。”见目的达到,男子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沈无虞也知此人强留不得,竖起两指朝他上身拂去,立刻解了穴道。
男子并不急着回话,伸长手臂活动了下筋骨,只手握拳伸到沈无虞面前,再慢慢展开。
一粒黑色药丸静卧在男子掌心。
沈无虞冷笑一下,并不多问,拿起药丸就吞了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吗?”
男子明显一愣,触到沈无虞凶狠的目光,才回神道,
“云岫山,飞霞亭,辰时。”
话刚说完,面前就掠过一道黑影,待他追出来时,沈无虞已不见了踪影。
“嘶!”
男子没有继续追,反而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捂着脸上的伤口自怜不已。
“师兄出的好主意!这么俊俏的脸蛋要是留了疤,天都不饶他!”
第42章:反压
云岫山是攫阳城内一座名山,离南郊不远,山势平缓,草木扶疏,飞霞亭建于山颠,伸入苍云白雾间,天边红霞似触手可及,因而得名。眼下暮春时节,山花烂漫璀璨,成片堆叠在一起,如锦缎铺设在山间。好看是好看,然,繁枝攀援缠绕挡了去路,行走起来很不方便。
沈无虞不为赏景而来,自然没有耐心在花丛中寻路,他从山腰开始便运足内力,点踩在花丛树桠上,如轻灵的鸟雀穿梭其间。
躲在南郊的两日,他过得颓然潦草,三餐都没按时吃,饿了就随意应付点干粮。此时轻功大量消耗他的内力,等他看见飞霞亭飞立的尖角时,早累得气息不匀。
可他丝毫不敢懈怠。他巳时出发,虽一路紧赶慢赶,就怕误了时辰生变,现在好容易到了飞霞亭,更没有减缓行速的道理。
于是他催动一股真气,更快地朝前奔去。
待他落地,飞霞亭已然触手可及。
沈无虞却生生刹下脚步,不敢贸然进去。
飞霞亭沈无虞早几年就来过了,就是一座普通的八角凉亭,朱漆栏杆,青色石瓦,唯一特别之处便是比一般凉亭宽敞许多。
可眼前的飞霞亭却陌生得很。
朱漆栏杆,青色石瓦未变,但凉亭四围都垂着玄色帷幔,如一顶密不透风的帐子将飞霞亭罩在其中。纵使偶有山风吹过,那帷幔却岿然不动,连一方边角也不曾撩起,使人无法窥得里面的情形。
沈无虞不由后退几步,有些举棋不定。他怕贸然进去中了圈套,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累得苏挽之一起陪葬。
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已近辰时,现在折回去找人是断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有拼死硬搏。
他调动体内真气,走过周身大穴,就待气息调匀冲进去。可真气汇于丹田时,却莫名地消失不见了。不管沈无虞怎么催动,都空荡荡地感受不到零星半点。
那颗药丸!
“该死!”
沈无虞这才知道自己吃下的药丸并不致命,而是散去了他内力。
没有内力,单凭拳脚功夫,胜算就更加渺茫了。
沈无虞暗恨自己疏忽大意,却委实再无他法可想。
至少可以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如此想着,烦躁的心情忽而镇定下来,沈无虞收起唇角的笑,从容地掀开帷幔走进亭子。
玄色帷幔厚实遮光,凉亭内又没点烛火,甫一走进,沈无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事物。只依稀辨得一人坐在亭子中央。
沈无虞只道上了当,亭中只有一人,那苏挽之去了哪里?顿时大为光火,朝着那人冲过去,大力扣住他的肩膀,怒道,
“他人呢!”
“少爷。”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低沉温和的声线也是沈无虞熟悉的。
沈无虞经他一碰,仿佛被热炭灼了手,立刻收回动作。脑袋也嗡地一声,变得混沌空茫。
“怎么会是你?”
“少爷,我来接你回去。”
苏挽之主动去拉他的手,沈无虞盯着他的脸,逐渐适应黯淡光线的眼睛已经能看见苏挽之脸上的浅浅笑意了。
他笑了?
不对!
沈无虞心中一震,苏挽之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还要自己跟他回去,难道自己……上当了?
“你不是被人掳走了吗?那些人呢?”他还是不放心地四下扫视。
“少爷,没有人掳走我。”苏挽之仰头看着他,如深潭般清澈的眼里化开称得上温柔的眼波。
“你骗我?”
沈无虞口气一凉,粗鲁地抽回被苏挽之握住的手,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篡握成拳,又不停地松开,随着沈无虞的思想一起斗争。
“如果少爷实在气不过,打我一顿出气便是。”
苏挽之体贴地提议。
“你以为我舍不得?”
沈无虞一下火了,冲上去提起苏挽之的衣襟,将他压在身下,凶狠地吼道,捏起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地凝望彼此。太过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重叠到一起。
不知是谁,无奈地低叹一声,似妥协,又似宠溺。
“无虞。”
苏挽之直起身体,张臂抱住倾身过来的沈无虞,第一次毫无芥蒂地唤了他的名字。
沈无虞略微怔忡,出神之际,已被一道力量拉过去,等他回神,自己早被苏挽之压在身下。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挽之方才坐的竟是一张宽大的床榻,而自己此时,正躺在上面。
“放肆!”
他冷声斥责苏挽之,挣扎着要推开他。他是少爷,苏挽之是男妾,哪有男妾压在少爷身上的道理?
苏挽之的脸早就红了,可并没有临阵退缩,他依旧覆在沈无虞身上,还低头去吻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
“苏、逸!”
沈无虞发出危险的警告。
“无虞。”
苏挽之回应似地又叫他一声,仍固执地亲吻他的嘴角。
“从我身上滚下去!立刻!马……呜!”
沈无虞总算尝到话说一半,被人以吻封堵的滋味。
以往的床事都是他作主导,凭着自己的本能去开发苏挽之的身体。现在角色对调,苏挽之明显比他厉害很多。
不等沈无虞反应,温软的舌头便灵巧地钻进口腔,与他的缠在一起舞动。
沈无虞先还激烈地挣动,可他的内力被散,身体又被苏挽之压着,一时竟挣脱不开。苏挽之按住他的身体,更深入地缠吻过来,双手也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沈无虞体内的蛊虫感受到苏挽之的气息,立刻蠢动起来,沈无虞再强压不住,喘息渐渐粗重,力气又去了三分。
“苏、苏挽之,等我好了……决、决不饶你!啊!”
沈无虞好不容易趁换气的间歇说句话,没吓倒苏挽之,自己反而吃痛出声。
“你、你……无耻!”
感到胸上两点被人不甚温柔地揉捏扯动,沈无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全然没注意自己现在说的,正是以前苏挽之在床上对他说的话。
苏挽之面皮薄,并没有如沈无虞一般趁机调戏,他只是不言不语地放开手,凑到沈无虞已经挺立的右方乳尖处,张口进嘴里,轻缓地吮吸起来。
“唔!啊……”
随着他渐渐熟练的动作,沈无虞咬牙发出难耐的呻吟,圆亮的杏眼渐漫起水雾。
“混、混账!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样甜腻的叫声令他感到丢脸无比,立刻举手大力地推搡苏挽之,话音里隐隐带了哭腔。这样陌生又噬人的快感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苏挽之也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如果沈无虞稍微留心查看,便能发现苏挽之的脸比他的还要红热。
苏挽之是爱书爱画之人,又心思灵动,无论什么书画,都能一点就透。沈无虞失踪那夜,段明幽差绿衣送来一瓶药和一本放在木匣里的书。
药是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好药,书却是……
苏挽之翻开那本红缎封面,没有书名的书时,脸上差点臊出汗来。只轻轻的一眼,便觉身上都热起来。
刚才对沈无虞做的,也是依着书中所示的方法,不仅沈无虞起了兴,连带他也有了反应,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沈无虞的腰带。
“你敢!”
沈无虞陡然清醒过来,横眉竖目地瞪着他。却没发现苏挽之的另一只手已经潜入他的衣摆,往两腿间探去。
一抹冰凉滑进亵裤,沈无虞轻轻一颤,随后清醒过来。
“你……唔嗯!”
可是已经晚了,冰凉的掌心已包裹住半立起火热的物件,缓缓动作起来……
第43章:剖白
脑袋晕乎乎的,四肢沉重似铁,怎么也抬不起来,腰仿佛折断一般绵软无力,那处却不像以往一般疼痛难忍,反而浸透着一股清凉。
连日来在睡梦中侵蚀理智的欲念也如云烟般消散。
真是奇怪。
沈无虞咕哝几声,朝包围着自己的热源挨挤过去,而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无虞……”
脑袋被人摸了摸,很轻柔的力道,很舒服的感觉。
沈无虞半睁开眼,想看看究竟谁这么大胆,敢随便摸他的脑袋。
入目却是一副不算宽厚结实的胸膛。沈无虞惊出一身汗,随手一推,人没推开,反倒扯到伤口,不由抽口凉气。
“无虞,你醒了?”
抱着他的人低下头,捧了他的脸察看,沈无虞正对上他欣喜的眼睛,神志渐渐转醒,昨夜种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接踵而来,沈无虞烫着脸更使劲地推他。
“滚!”
较真起来,苏挽之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就被推远了,幸好他睡在靠墙的里侧,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也还能待在同一张床上。
“无虞,你不要生气……”
苏挽之的脸也是红的,昨夜他为沈无虞上了药就抱着他睡了,两人都没穿衣服,之前还有被子遮掩,可刚才沈无虞撒气把被子掀到了地上,现在两人当真是未着寸缕了。
“无虞……”
沈无虞挑起依稀泛着水光的杏眼看向苏挽之,哂道,
“你不叫我少爷了?”
苏挽之微怔,脸上闪过被人看透心思的惊慌。
“我其实早就察觉了,从地牢出来那天起,你就不一样了。”
不等他回答,沈无虞就自顾自地接着道,
“之前你虽然怕我,遇到不愿意的事却一定要说出来的。可从答应与我成亲开始,你就像变了个人……”
说道此处,沈无虞无声地笑了,那笑里渗出的苦涩,却是连苏挽之都感觉到了。
“你毕恭毕敬地叫我少爷,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连我强迫你与我……你也只迟疑片刻,就安然接受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毕竟我们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在不得不在一起……直到听到了小爹和你的谈话,我才知道……呵呵,那个时候你一定在嘲笑我吧?不可一世的宰相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依附你才能活着?而你,根本连认真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
“不是的!”
苏挽之着急地打断他,沈无虞当真停下不说,他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无虞猜对了。
他就是抱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态“嫁”给他的。
他没有一点点负疚或难过的感觉,他装出那样卑微低下的姿态,不过是对人生再没有念想罢了。
沈无虞要的是解药,自己要找到离散的兄长。
就这么简单。
可是……沈无虞冲进飞霞亭的时候,他迷惑了。
沈无虞离去时就给了他和离书,却在以为他被人掳走时赶来救他。
“无虞他喜欢你。”
段明幽冷不丁冒出的话又幽幽地在耳畔响起。
无虞他喜欢你。
苏挽之心口发闷,不知如何消化这个讯息,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更不曾想过要去喜欢沈无虞。他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把自己与他对立起来,怎么可能产生喜欢的情绪?
“接着说啊。”
因沉默而冷凝的气氛被沈无虞打破,他撑坐起身体,用习惯的强硬姿态面对苏挽之,眼底却有掩饰不去的黯然之色。
“对不起。”
苏挽之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有些不忍直视沈无虞一瞬颓败下去的表情。
“哈哈哈哈……”
沈无虞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不起三个字是世界上最伤人的话。因为它代表自己的推测是真的,苏挽之真的是那样想的,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无虞……”
苏挽之被沈无虞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他想靠过去安抚他,却还是有些忌惮沈无虞的拳头。
“呜!”
沈无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蜷成一团,抱着肚子哀鸣。
“无虞!”
苏挽之再顾不得许多,飞快地靠过去抱住他,问道,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腹内绞痛不已,似有只无形的手在肆意拉扯,沈无虞白着脸,声音里透着虚弱,
“肚子……肚子好痛……”
无虞醒来若觉得腹痛不适,你就喂他服下里面的药。
苏挽之脑里响起段明幽的话,那日在来云岫山的路上,段明幽为以防万一,交给了苏挽之一只瓷瓶。
苏挽之扶沈无虞躺好就匆匆翻下床,在地上一片散乱的衣物里翻出那只瓷瓶,又急忙走回床边。
瓷瓶里装的是药汁,喂起来不如药丸方便,加上沈无虞现在痛得厉害,怕是不肯好好喝药。他只得将沈无虞半扶半抱进怀里,让他半仰起头,方便自己喂药。
“无虞?”
瓷瓶送到嘴边,沈无虞却撇过头不肯张嘴。苏挽之轻晃他两下,又唤了一声,沈无虞却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