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我们熬过了危机,但是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业界掀起了一片恐慌浪潮,国家网络安全部队也被惊动了,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抓捕那名黑客,却都被他轻易逃脱,然后变本加厉地破坏,就像是在嘲笑我们……为此我们高薪聘请了一批业界有名的安全专家,却都无济于事,那个黑客潜入我们公司就像走进自家后花园一样容易,而我们就像待宰的羔羊……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当时我身处这片一面倒的战场后头,眼睁睁看着事态的发展,心想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一咬牙,就去自己学习计算机了……没想到就是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竟是让我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呵……我成了计算机安全专家,专门与那名黑客对抗,米国部队找上我,希望我与他们合作……我的职业生涯从头到尾,对手都只有他一个,先后两度亲手送他入狱,而那个黑客,在第二次被捕入狱后不久……”
“不久什么?”
“……就身死狱中。”
“……戚行初,”子昕闷闷道:“我不会像那个黑客一样干坏事的,你也不要这样阻止我了好不好?”
“……呵,”行初眼神晦暗难明,手上用力,把背上人的大腿托了托,小心地避开被自己打肿的地方,只轻声说了句:“乖。”
子昕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刚才又是鏖战又是挨打,这会儿他是真的累了,眼皮渐渐往下沉:“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前尘往事,想忘不能忘啊。”行初苦笑:“心里突然有些感触,你就当我脑筋突然搭错了吧……有些事情,在有些时候,真的很想全部说出来让你知道,最好说什么你都能认真地听,乖乖地听话……真想让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他的人称不自觉地混乱起来:“可是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全心对他好的人或许有,但是敢于全心信赖别人的傻瓜却比大熊猫还少……我说的话,不管你听不听、信不信,这一切努力,可能都只是一个单向箭头罢了……”
“刚才说到哪了?”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便自顾自道:“哦……那个黑客再次入狱后不久,就身死狱中,监狱对外宣称的说法是病死,但是真实情况如何,无人知晓……或许的确是病死的,或许是死于监狱的黑暗规则——当然啊,这样的家伙,被关押的肯定是全世界最重犯人的监狱,里头的环境可想而知,不过……明明那么恐怖的一个人,混在重犯中的样子却肯定像个落入狮群的小鸡仔……当然,他的死也有可能是某方势力的暗杀……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了,但他确确实实是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作为一具尸体被火化掉,无论死因如何,都是我戚行初……亲手把人推进地狱的啊……”
“去的时候只有二十九岁,老人常说逢七是个坎,你倒好,跨过了坎,却死在了门里……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是自己杀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深夜的街道杳无人烟,只有一个少年小声的絮絮叨叨,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行初静静地走过一个拐角,停住了脚步:“子昕,你家到了。”
背上的小家伙嘟囔一声,动了动,行初等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再次变得绵长。
“……啧,欠你的,总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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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艳阳,百花争艳,正是一年中风景最烂漫的时候。
“什么,戚行初回米国了?”
“是的,临走前,他让我转交给你一句话。”
“他说什么?”
“睡得真像一只小猪。”
“……他果然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子昕气得跳脚,夹着笔记本就往外跑:“我去宋老师家了!”
“唉,等等,”罗爸爸叫住他:“别这么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别再跟我提他。”子昕撇撇嘴。
“刚才那句,他说只是赠品哈,下面的才是真正要我转告你的。”
男孩一手拧在门把上,头也不回却停住了脚步。
“不见不散——他说。”罗辉笑眯眯地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架子上。
“……不见不散?什么鬼话。”子昕没好气地嘟囔:“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那个把我从头管到脚的烦人家伙,何况人都到半个地球外去了,管得着么。”
他一路想着些有的没的,很快就来到了老院士家,门一打开便微微一呆,宋老门下学生中的佼佼者们都已经齐聚在了房间里,每人面前都是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宋老看到他,高兴地招招手,掀开了面前桌上的一块布,露出一台崭新的电脑:“小昕,这是你的。”
子昕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面前白色的机器,心底满是惊讶和感动。
“这台组合机是按照你自己的设计拼装的,”宋老捻着胡须,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示意罗子昕:“既然当了我的关门弟子,又怎么可能委屈你呢,你这傻孩子,自己悄悄设计了一台电脑,心里想要怎么不和我提?本来就说要给你配一台的,害我差点弄了别的呐,凭我在国内外的声望,按照你指定的配件拼出一台电脑并不难。”
老人说得轻松,但子昕作为面前电脑的设计者,怎么可能不清楚要凑齐全套构件需要花费多少功夫,他的设计中分别包含了近二十家不同电脑配件公司的产品,这些公司有欧洲的、米国的、也有霓虹国的,很多产品根本还没有引入华国,只能从其它国家买来通过海关送到国内,有些由于技术保密的原因,要越境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他原先也只是对这个理想之物默默憧憬一下罢了,没想到前段日子正好和一个关系不错的师兄随便聊起这件事,老人当即就瞒着他着手采办,直到电脑组装完毕才让自己知道,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好了,既然现在人已经来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老人对在场所有人道。
子昕瞪大了眼睛,只有他搞不清楚状况:“……什么?”
老院士伸手替他启动了电脑:
“——向这个世界问好。”
——第二卷·现世如初·完——
第三卷:亮如白昼
第二十九章
“所谓互联网呢,就好比一间大房子,有着无数扇门通向世界各地,人们一旦获得权限,就可以从不同的门走进这个房间,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其他人交流,当这间房子足够大并且井井有条的时候,他就可以容纳下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使用电脑的人……”
“当然,如果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进去,那这个房间很快就会乱套了,所以提出了网际协议的概念,这是一套统一的标准,就好比只有两腿走路的能进去,这就把猫狗阻在了外面……”
“那么大猩猩呢,”
“唔,那就得再加一条,脸上没毛的才能进去……”
“如果把大猩猩脸上的毛剃了呢?”又有学生在下面问道:“或者一个荷尔蒙分泌过盛的男人可咋办呀老师?”
“……”宋煜白老院士眉毛一抽,板着脸道:“如果那只大猩猩有这么高的智商,那我们也不能对它种族歧视!胡子疯长的男人的话,就请他做了结扎再来!”
下面响起一片笑声。
“够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结扎老师。”
“……加个标点符号能要你们命吗?!”老院士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继续说这个互联网!互联网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广域网,它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局域网和计算机系统互联起来,我们现在要联上去,首先就要整合我们的局域网,让它兼容互联网的协议,然后在互联网的房子上敲个洞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地进出了,我上面说的这些,都是基础理论……罗子昕!”
正不亦乐乎捣鼓电脑的某人茫然地抬起头:“啊?”
“我现在任命你为总工程师,由你来带领在场这支二十七人的团队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使命!”
话一落下,门生们一片哗然:“这,这会不会太草率了点?我们还以为是由老师您亲自带队……”
“难道你们还不信任这小家伙的水平吗?”老院士撩着眼皮看众人。
“这倒不是,”有人说:“只是如果让米国那群看守互联交换机的家伙们知道,我们国家首批联入互联网的团队是由一个小孩带领的话……他们会哭的。”
宋老先生笑眯眯道:“就要他们哭,不但要哭,而且要掩面失声哭、满地打滚哭、抱成一团哭!”
“……老师你太坏了!”这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们坏笑着搓搓手。
子昕左看右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某些精力过剩的家伙们哄着去干什么混事。
谋划好这起阴谋,当即众人便围在一起展开战略部署,子昕略一思索,把人员分工成四组,从技术难度由高到低排,分别是改造网络拓扑结构、修改原本安全策略、协议兼容和批处理。
网络拓扑结构的改造关系到硬件设备的安置问题,子昕带着众人研讨了好几个方案,一个硕士生在他们旁边飞快地记录内容,最后敲定了一则方案后,众人舒了一口气,拿着去给宋老过目,没想到老头儿躺在一旁的摇椅里睡得正香,鼾声震天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众人见他摆出如此态度,也就不再指望他,拿着定好的方案就开始攻克其他技术难关。
所以老院士也就没能及时知道,自己这一觉,可是睡大发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大家都还没有真正付诸行动,但是理论策划已经取得了很大突破,这也是因为子昕扎实无比的基本功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像其他学习计算机的人,他对电脑运行时最基础的原理可以说是了然于胸,因为熟知原理,所以往往能够从最根本的东西上提出想法,让众人少走了很多弯路,也更深刻地体会到宋煜白老人让子昕担任总策划的用意所在。
有些人,只要和他有所相处,就能为其价值所震撼。
天黑下来以后,一干人都各自散去,子昕回到家,把他曾经写入laser中的各种程序理了一遍,第二天就带着这台玩意儿来到老宋家。
“这这这这这……这就是你以前在用的电脑?!”
“是啊。”子昕点点头,绕过围观的学长们,把laser与新电脑联通,共享资源。
一名博士生师兄呆滞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良久才僵硬地扭过头对身边人说:“别告诉我他就是用这么一台不能显示图形的娃娃机,用pascal编写图形界面程序打败我的……”
“谁说它不能显示图形?”子昕不服气地反驳道:“你看。”
他在键盘上敲下几句指令,面前的黑白电视机就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屏幕的雪花,某人不耐烦地用力捶了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电视机一卡,颤颤巍巍地显示出一套最新版的pascal界面。
这样的情景,就好像一只猥琐的黄色大老鼠,突然跑到你面前,眨着大眼睛叫了声“皮卡~~丘”,然后放出十万伏高压电把恐龙电成渣渣一样。
一阵风吹过,众人流着鼻涕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子昕不理会那群石雕,把laser上的程序都打包传到新电脑上去,然后根据新的运行环境进行修改,使它们都能够在新电脑上正常使用,程序很多,而且修改也比较花时间,他一边放着两台电脑在那里传输,一边和师兄师姐们继续讨论昨天未完的项目。
一名学长昨天记下了他们的方案,回去通宵誊写了结构图,现在拿出来给子昕,他看完后满意地点点头,结构已经颇具雏形了,接下来就是安全问题。
简单了说,电脑买回家,它都会自带一套防止别人恶意入侵、保密的防护措施,那可以是硬件防火墙或者用户权限管理系统,因为属于基本层次,所以人们上网时一般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但它们却是从权限上施加的控制,是抵御入侵的最基本、也是最不可缺少的一层防护。
就像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或许没有穿防弹衣,也或许没有戴头盔,但是必须至少要穿一条裤衩,这已经关乎到尊严问题了。
哦,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偷偷地在对方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扒了这家伙的裤衩,然后给他换一条新的,在网络的整合中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为什么要换裤衩呢?因为原本那人只是在陆地上行走,现在他要下水啦,所以裤子也一定要防水才行……而我们这里所要扒内裤的对象,就是他们要整合进去的附近所有电脑,不单单包括这几十个人自己的,只要在范围中,就全部要修改。
时间就在奔走忙碌中飞快地流逝,子昕一群人在制定好方案后,还得亲自实施,先是从老师这里批了一堆设备,然后在宋老先生迷惑的视线下四处奔走,有些时候甚至跑到了临近的大学城里和人协商事情,人人都脚不沾地。
协议兼容和批处理相对容易些,没什么难度就是工作量大,子昕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完了三个月一眨眼过去,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正值一年中最炎热的七月末,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窗户,变换成菱形的光照进屋内,有人怕电脑温度过高,走上前去拉严了窗帘。
屋内暗了下来,米黄色的窗帘使房间里一片暗黄,而互联网的联接也终于完工,大家淌着一脑门子的汗挤在一块儿,心情却激动非常,所有的硬件软件都检查完毕,子昕捞过旁边不知道谁的折扇呼呼地照着自己扇了两下,驱走了些许暑气,然后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按下最后一个键,数据流通过路由器、卫星信号,辗转传输到了位于米国的互联网交换总机上。
庞大的信息量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这就是全球最大广域网的力量,和子昕过去所接触的什么图书馆、政府内网相比,可以说是恐龙与蝼蚁的区别。
三个月的奔波努力终于取得成果,除了一小部分曾经在欧美国家留过学的师兄之外,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浩瀚程度,无一例外地被深深震撼了,欢呼一声就好奇地东看西看起来。
“干得不错。”宋老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虽然借用国外交换机权限后,联网带宽低,上网也不稳定,但你们已经跨出了绝对有意义的一步,从你们的成功之后,我们整个华国联入互联网,也就指日可待了。”
子昕原先还在享受着老师的夸奖,听到后来脸色却有些尴尬:“我们没有借用国外的权限啊……”
“嗯?那你们是怎么联上的?”
“注册我们自己国家的权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