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行的目光让吴瑕有点看不懂,只听他说:“以前,师父有位师弟也曾经被关过小黑屋。他可比你惨多了,一关就关了一年,那时候我跟他的关系非常好,几天不见就急得抓耳挠腮。可是我进不去雷神洞,就在洞外面转了几天,才找到一处稍微矮点的山崖,跳上去,编了一束藤萝放到歘火岩上,人再顺着藤萝下来。”
吴瑕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青萝最开始是陆之行编的,他先前还以为是甘宇自己发现的方法。
吴瑕还想继续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问:“然后呢?”
“然后?”陆之行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就隔三差五与师弟私会,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玩的,他那一年过得不仅不苦,反而没人管又有人伺候着,逍遥得很。”
吴瑕知道陆之行是开玩笑,但是对于“私会”这个词颇有微词,听在耳里,就觉得舌尖酸溜溜的。
吴瑕忍不住抱怨:“师父,我都没这待遇!”
陆之行笑了笑,叹了口气:“这次我忍了好久,想着让你自己好好想想也有好处,几次三番想看看你,但都忍住了。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我总想着吴瑕一个人在山里可怜兮兮的,就走到当年的山崖上,发现那束藤萝还在,就下来了。”
那束青萝前些时日还被甘宇用过,幸亏他走的时候收上去了,否则师父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吴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他真的不想把甘宇的事告诉陆之行?
陆之行想起陈年往事,总是有点感慨:“我又做了跟当年一样的事,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吴瑕以为他害怕被门派里的人责怪,就安慰他:“反正我也没几天待着了,师父你等雨停就回去,莫师伯不会知道的。”
陆之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揉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吴瑕还是决定自己先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又问:“师父,那你那位师弟后来怎么了?”
陆之行没有多说,只道:“后来他自己下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没有见过他了。”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冷冷地说,“我今天就是一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也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事,我那个师弟既然已经离开武当,武当自然就当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说明其中必有纠结。
陆之行为人亲和仗义,对待看重的人,总是恨不得把心都给掏出来。既然他自己都承认当年和甘宇关系很好,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吴瑕心里有点嫉妒甘宇,又觉得甘宇这人太傻,如果换做是他,陆之行对他好,他欢天喜地还来不及,一定加倍还回去。
不过这么看来,甘宇这人一定做了某些事,让陆之行心凉了,否则陆之行不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说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会很生气。
就在吴瑕还在纠结要不要坦白从宽的时候,陆之行突然扶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掰到一边,问:“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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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瑕一愣,才想起来脖子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会留下疤痕,淡淡的印记,一看就是牙印。
吴瑕立刻心虚了起来。
总不能说是被蚊子咬的。
他叹了口气,只能说道:“那天遇到山上的猴子跑到岩台上来了,我闲得无聊,就逗它玩,它一下子跳到我脑袋上,扒着我的头对着脖子就是一口。”
陆之行:“……”
吴瑕用纯真的眼神看着他。
陆之行眯起眼睛研究吴瑕的眼睛,问:“真的?”
吴瑕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什么真的假的,这还有假的吗?”他略有感慨道,“想不到我堂堂武当少侠,居然打不过一只猴子。”
武当山确实有许多猴子,猴子们还作为旅游的一项卖点。猴子们被游客惯坏了,特别调皮,武当弟子们练武的时候也时不时撞见,但一般都见怪不怪,不做理会。
陆之行是见过猴子的,也是知道猴子顽皮的,但是对于吴瑕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
“为什么哪里不咬,非要咬脖子?”
吴瑕耸耸肩:“我要是知道,我不就成猴子了吗?”
陆之行抿抿唇,摸摸吴瑕脖子上的疤痕,问:“疼吗?”
吴瑕觉得被陆之行摸的地方痒痒的,又热热的,让他微微红了脸,他回答道:“还行吧,当时只觉得生气了,想教训那猴子一顿,但是那猴子的功夫居然比我还好,反而在我脑袋上折腾了半天,后来它跑走了,我才松了口气。”
吴瑕意有所指,语带双关,但陆之行听不出来,只是道:“下次别去招惹猴子了。”
吴瑕心想,不招惹人家,人家来招惹我啊。
对于甘宇,吴瑕确实不太想对师父说起。
如果要说,势必要把咬大腿咬脖子咬嘴巴全说出来……吴瑕觉得是难以启齿。
而且师父对那人也不愿多提一样,吴瑕还是决定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静观其变。
外面还在下着雨,天色昏暗,时间也不早了。
吴瑕担心地问:“师父,雨还在下,你回不去了。”
陆之行笑道:“赶我走了?”
吴瑕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但是莫师伯发现了怎么办?”
陆之行继续笑:“不怕。其实还有一个事,等出去之后,你随我一起下山一趟。”
吴瑕微微睁大眼:“下山?”
陆之行点头:“对,门派里接到同盟的要务,我想总在山上也憋得慌,就把任务领了下来,想带你去见识见识。”
吴瑕呆了呆:“什么同盟?”
“武林同盟啊。”
“……”那是什么?
陆之行解释道:“就是各门派结成的联盟,选出统领整个武林的组织,就是武林同盟,简称WLO。”
“WLO?”
“Wu Lin Organization嘛。”
“……”吴瑕又被刷新了世界观,“现在还有这东西啊。”
“是啊,我们的教学经费都是由他们审批,然后上报政府,批下来我们才有钱花啊。同时他们还负责武林的安稳问题,习武之人不一定都是好的,有的人利用武功做一些不道德的事,这个时候武林同盟就要出面追击摆平,有时候各个门派都会接到同盟指派的任务,门派里就会派人去完成。”
吴瑕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就说关在山上学武肯定有一天要用到!
“最近审批越来越严格了,钱不好发啊,所以掌门师兄交待,这次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完成之后才好找同盟要钱。”
“……”
陆之行说道:“刚好我们下山散散心。”
“那是什么样的任务?”吴瑕连忙问。
“倒时候你就知道了。”陆之行不愿多说,“我跟掌门师兄提了想和你一起去,他也答应了,我就更加坐不住了,巴不得赶紧放你出来,但是莫师姐怎么也不松口。”
陆之行笑笑,捏捏吴瑕的手,说:“我实在想见见你,就来了。”
吴瑕心里软软的,说:“我也可想师父了。”
吴瑕在这里悔过一个月,看起来也不是太长,可一个人太无聊,就像过了好几年似的,于是就越发地想念陆之行,提前见到师父,哪怕其实只提前了几天,但吴瑕还是非常高兴。
“有没有怪师父没有本事把你弄出去?”陆之行问。
吴瑕摇头:“本来就是我的错,我现在也反省了,实在是对不住那位被我伤到的师兄。”
陆之行满意道:“我就知道你本性善良,只是一时急进。”
两个人抵着肩膀又说了一些话,陆之行看看外面,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就说:“我今天就住这吧。”
吴瑕当然是求之不得,虽然期限只有几天了,但是他一天也不想再独自一个人了。
两个人一起弄了点东西吃,吴瑕舍不得让师父吃泡面,就用电锅蒸了些米饭,再配了些熟食给陆之行。
自己则是泡了份老坛酸菜。
陆之行捧着碗,看着吴瑕,说:“我想吃你那个。”
吴瑕:“……”
两个人换过来之后,陆之行感叹道:“好久没吃泡面了,还挺香的。”
“……”吴瑕心里默默流泪,这一个月来,他吃泡面吃得想吐了,陆之行还觉得好。
等吃完东西,吴瑕抓抓头,道:“师父,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消遣啊。”
陆之行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扎得好好的塑料袋,说:“师父早就做好准备了。”他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他自己的手机还有吴瑕的手机,另外有一个移动充电宝。
吴瑕通过这一个月才明白现代文明的重要性,他像对待珍宝一样捧起自己的手机,在脸上蹭了蹭,道:“好想你啊手机!”
“……你不要用面瘫脸对着手机撒娇。”
有了手机,吴瑕安心了不少,想到剩下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陆之行又给他讲了许多这一个月的新闻,两个人聊聊玩玩不知不觉到了睡觉的时候。
雨到了现在还没有停,吴瑕看了看屋子里,说:“师父,你睡床吧,我睡地上。”
陆之行莞尔:“还记得我们当初刚遇见的时候,你也喊我睡床。”
吴瑕点点头:“那时你直接在旁边打坐,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想这是哪里来的怪人。”
陆之行哈哈大笑。
吴瑕接着说:“所以这次换我在一边打坐吧,师父你刚才还吐血了,早些休息吧。”
陆之行扬着嘴角,拍拍床铺,说:“咱们都这么熟了,就别客气了,来吧,跟师父一起睡。”
吴瑕微微有点局促,说:“会不会挤?”
“挤也就挤一晚。”
吴瑕闻言,想到雨停了,陆之行自然要先出去,要不然莫致就真的怒了,他心里又万分舍不得,就果断点了点头:“好。”
师徒二人一起躺在小屋的窄床上,听着外面还没有停歇的雨声。
吴瑕觉得心里安宁极了,哪怕外面的风雨再大,雷声再响,也无法再让他觉得惊扰。
他微微往陆之行那边靠了靠,师父的体温就传了过来,烘得他自己都有点热乎乎的。
陆之行侧过头,轻声问:“睡不着?”
吴瑕抬头,看着陆之行的脸,心里感觉怪怪的,为什么跟师父在一起就觉得开心和安心?
陆之行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道:“早点睡吧。”
师父的手掌温暖干燥,吴瑕突然想起甘宇的触碰,那种触碰黏黏糊糊的,像蛇滑过皮肤,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他记起甘宇的那个吻,那个吻一瞬间就捕获住他的气息,不容反抗又充满了攻击性。
吴瑕抖了抖身体。
“怎么?冷吗?”陆之行凑过来,把他揽在怀里。
吴瑕猛地抱住陆之行,也不说话。
陆之行想了想,问:“难道是怕打雷?”
吴瑕摇摇头,看着师父。
师父正脉脉地笑着。
吴瑕盯着陆之行上扬的嘴唇。
陆之行总是在笑,嘴唇丰润,弧度也很漂亮,不知道亲吻起来的话,感觉会怎么样。
吴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一定是被甘宇弄魔怔了,他连忙放开陆之行,闭上眼睛,说:“我睡了。”
陆之行只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帮助他入眠。
外面的雷声如擂鼓,吴瑕的心也随着节奏砰砰砰地跳,他紧紧闭着眼睛,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但他睡着之后,一夜无梦,早些时日他总怕甘宇会突然冒出来,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好不容易师父在身边了,心里放心了,自然睡得香甜。
不过等他醒来之后,立刻就又被吓住了。
他看到陆之行已经起来了,坐在一边,而小屋正中间站着的,分明是大师兄张平!
吴瑕连忙爬起来向大师兄问好。
张平板着脸,看了看陆之行,陆之行一脸轻松,没什么反应。
他用机械地声音对吴瑕说:“因为你有要务在身,莫师叔特意吩咐我提前放你出来,随陆师叔下山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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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瑕还没清楚怎么回事,怎么莫致突然就大发慈悲了,这时他又看到张平看了陆之行一眼,眼神里有着那么一点点哀怨。
他这才反应过来,陆之行来找他的事被发现了,莫致没办法就妥协了。
他快活了起来,连忙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结果张平指了指他身边,说:“不用你收拾了,都给你准备好了。”他身边的地上整整齐齐放着三个行李包。
吴瑕愣住,心想这么急,不过准备得还蛮周全。
但是为什么有三个包?
这时候陆之行才开口,对吴瑕说:“这次你大师兄也一同前往。”
“啊?”吴瑕顿时觉得有点失望,他本来还想着跟师父两个人下山逍遥呢,怎么突然多了个电灯泡。
他的语气太明显了,张平瞪了他一眼,说:“我还不想去呢。”
吴瑕略不服气,说:“是不是莫师伯叫你看着我们?请莫师伯放心,我们肯定完成任务。”
张平一副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的表情,说:“这你就错了,你以为我是莫师叔喊来监视你们的?这次是师父觉得陆师叔内伤一直不好,而你资历尚浅,他非常担心,才让我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吴瑕慢了半拍才理解张平嘴里的“师父”是谁。
是传说中的掌门啊……
吴瑕来武当三年,都没有见过掌门。武当掌门李烛玉,平日要么闭关,要么在朝拜殿里不出来,有什么事都是莫致和张平代为传话,搞得很是神秘。
吴瑕早就对掌门非常好奇,但是都无缘一见,想来他只是小小的一名弟子,没什么本事惊动掌门。这次张平说掌门正关怀着他们,让吴瑕觉得受宠若惊。
但张平还是一脸不情愿,吴瑕很少看见大师兄这么不沉稳的一面,也不明白他有哪里不满的。
陆之行对张平说:“你就认命吧,我都不嫌你电灯泡。”
张平平凡无奇的脸,瞬间纠结了一下。
陆之行拍拍身上,站了起来,对剩下二人说:“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走吧!去N市!”
吴瑕没想到是要去N市,一下子就要从中原地区跑到东边去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就被拽出了雷神洞。三个人真的没有回太和宫就下了山,只是下山之前都换了衣服解了剑。
在解剑池的时候,张平把佩剑丢进水里,对着陆之行说:“师叔,只有你解剑到水里不会回来捞起来。”
陆之行咳嗽一声,道:“我不是分不清楚那柄是我的剑嘛。”
张平:“都是你的。”
吴瑕:“……”
吴瑕没有剑可以解,张平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手电筒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吴瑕接过来问。
“你试试看。”张平说。
可是这玩意怎么用?吴瑕拿起来看了看,又扭了扭,“噌”地一下,有白光激射出来,就这么一瞬间,那个手电筒就变成了一柄剑,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寒光。
吴瑕瞪着手里的东西,好奇地去摸了摸剑刃,居然还挺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