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母亲的证明,父亲很快相信了安成和的话。
“上次你回来,我就觉得你很像成和,虽然样子变了,性格还是成和的性格。”父亲抬起满是淤青和伤口的手拍着安成和的肩膀,老泪纵横
。
安成和鼻子酸酸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无论自己的孩子变成什么样,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父母。
“爸妈,这里不能住了,你们先住到我那儿。我让经纪人过来接你们,我出去找找蓝镗泽。”与父母相认,顾不得喜悦,事情紧急,尽快找
到蓝镗泽才是第一位。打过电话给林耀先,拜托他来接父母。
接到安成和的电话,林耀先很是疑惑,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安成和的请求,表示马上赶过来。
挂掉电话后,安成和离开一片狼藉的家,开着车在城里转着,寻找着蓝镗泽的身影。
小城虽然小,但是要想找到一个不知道去向的人,也很不容易。转动方向盘,安成和仔细搜索着路边行人,突然想到陈林。
把车停在路边,安成和掏出手机打通陈林的电话。
“蓝镗泽?我们也在找他。”电话中,陈林一点没有感到意外,“我们看到新闻才知道他家的事,这些天一直在找他,他没给我们打过电话
,手机也打不通。”
最后的希望也幻灭,安成和更急。
“微生,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电话中,陈林语气有些犹豫,“他很少提到你,虽然我知道上次白猪借的那车是你的。我以为你们只是合作
了海报,所以我也就没告诉你他家出事的事儿。”
“嗯,合作那个海报才熟悉起来的。”安成和惊讶于陈林的冷静,这时候还有余裕关心这种问题。
“我和白猪在他老家这儿找他,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他。”陈林的语气不慌不忙。
“我也在找他。”安成和实话实说。
目标一致,两人交换信息后,各自分头寻找。
天已经一点点黑下来,温度很低,安成和的担心一点点加剧。
转到天完全黑透彻,接到林的电话,告诉他已经接好了父母,正往回赶,另外再嘱咐一句明天要去拍个节目,让他早些回。
找到半夜,街上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拉下卷帘门,一路上哗哗作响。倒是卖麻辣烫的店特别红火,昏暗的灯光下,摆在露天的方桌上,热气
腾腾,一片喧嚣,顾客头顶的红色灯笼照得那一张张红脸更红。
街上行人减少,安成和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以前蓝镗泽爱去的地方全部找了个遍,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带着沮丧的心情,安成和打转方向盘准备返回,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转动方向盘,往目的地飞驰而去。
在墓地门口停好车,安成和顺着铺着花砖的小道一路冲上去。果然,自己的墓碑旁靠着一个人影。走近前,摸出手机照亮人影的脸,蓝镗泽
头靠着墓碑闭着眼睛。
“喂!”伸出手,安成和摇晃着蓝镗泽的肩膀。
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点儿焦距,蓝镗泽扁着嘴,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
不是问句,是责备的语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伸手将蓝镗泽搂进怀中,手轻抚着蓝镗泽的背,安成和敏锐的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小了一圈儿,瘦了这么多,这些天
不知道他怎么过的。
“腿麻没有?还能不能走?”安成和问着将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蓝镗泽,却没有回音,耳边传来规律沉稳的呼吸。
叹一口气,安成和调整着蓝镗泽的姿势,想了想,还是用公主抱的方式把蓝镗泽抱起。
走出墓园,把蓝镗泽放进车里,原以为睡着的蓝镗泽竟然睁着眼睛,侧头定定的看着自己。那锁定自己的目光仔细看又好像穿过自己的身体
看着别的地方,看自己又仿佛没有在看自己。
安成和吓了一大跳,但现在也管不着这些。替蓝镗泽系好安全带,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安成和看了
一眼蓝镗泽,他还保持着刚才的样子,只不过因为自己离开,刚才站的那儿空无一物。
发动车子,安成和打开空调暖气,脱下身上外套盖在蓝镗泽身上,不知道他在外面呆了多久,身体已经冷得像冰。
不急着开车,安成和先给陈林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人已经找到。那边陈林虽然震惊,却也没用多问,爽快的挂掉电话,表示和白猪明天返回
学校。
发动汽车,安成和不断扭头看看蓝镗泽,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不到脸,不知道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
家里还有哪些药,退烧贴还有没有,这些问题安成和一一想着,虽然蓝镗泽身体素质很好,自己已经有好几次捡到在外面睡着的他,两次公
主抱一次麻袋扛中只有麻袋扛的那次发了烧。
但是对于蓝镗泽来说,精神上的打击远远比寒冷的杀伤力更强,喜欢虚张声势的人往往是精神上的弱者。冬夜的寒冷与精神的崩溃足以击垮
他。
单手握着方向盘,安成和摸出手机给林打了电话:“林先生,请你告诉我妈,让她熬一些薄粥。”
“你妈?”林耀先站在别墅客厅中,疑惑的扭头看着坐在沙发上拘谨的老人。
“嗯,我认的干妈。”安成和不打算说实话,估计除了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人相信借别人的身体重生的事,哪怕是蓝镗泽,自己也不会说,因
为没有觉得别人能相信的勇气。
握着电话,林耀先更疑惑,什么时候认的干妈?而且还没有告诉自己。不过还是奉行一贯的主张,小凉不说的事情自己也不会追问。
挂掉电话,安成和小心的开着车。天空飘着片片雪花,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的雪片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更白。
回到家已经凌晨四点,别墅仍是灯火通明。把车停在门口,安成和抱着还在发呆的蓝镗泽走进客厅。父母站在玄关处,不知道等了多久。
明亮的灯光下,安成和才看清楚蓝镗泽的模样。脸颊凹陷,下巴上长满胡渣,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小泽。”母亲迎上来,看见蓝镗泽的模样,用手擦着眼泪,“可怜的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妈,不要紧,他只是有些冷,我先带他去洗个澡,粥熬好了吗?”安成和安慰着母亲。
“熬好了。”母亲点点头,不断揩着泪水。
抱着蓝镗泽走进浴室,脱掉衣服,浴缸的水已经放好,安成和把他放进热水中。热水浸泡着皮肤,一点一点带走蓝镗泽身上的寒意。
等蓝镗泽的皮肤被热水泡得通红,安成和才放掉缸中热水,用浴巾把他裹好带进卧房,穿上睡衣。母亲已经端来热粥,安成和伸手接过,一
勺一勺喂到嘴边。
看着机械的张嘴吃着东西的蓝镗泽,母亲终于压抑不住,抽抽噎噎哭起来。门口,父亲也抹着眼泪:“好端端一家人,怎么就弄成这样。”
等蓝镗泽吃完碗里的粥,安成和扶他躺下,盖好被子后与父母一同走出房间。安排父母在客房睡下后,安成和走到楼下客厅。
林坐在客厅,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屏幕。
“林先生,他家的事情,你帮我调查一下。”安成和坐在林的对面。
“小凉,刚才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查问清楚。你帮不了他。厂子是在负债的情况下上马的项目,欠款和赔偿金加起来总共三亿。这段时间
,蓝家的资产已经作了清算,优先用于支付死难者的赔偿金。走正规渠道的贷款可以先不管,麻烦的是通过地下渠道借的钱……”
“我手里有多少钱?”安成和不等林耀先说完,抢过话头。
“小凉,你帮不了他。”林放下笔记本电脑,叹一口气。
“把欠地下钱庄的钱转到我头上来,我可以多接工作,先把我手里的钱拿出去支付一部分欠款,先拖几天,余下的我再慢慢还。”
“小凉,地下钱庄……”
“拜托了,林先生。”
深深叹一口气,林耀先作出让步:“好吧,这几天我着手解决这件事。”
天大亮后,林耀先开车把小凉送到电视台,目送着安成和走进直播间,林耀先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打开电脑,调出银行页面。这两年,
小凉很少关心自己挣了多少钱,都是交给自己打理。
林耀先滑动光标,点开界面。1后面还有8个数,用来还地下钱庄的钱足够,自己早晨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他为关系不大的人操心。
不过,眼下是到了该了解一下情况的时候。
直播间隔音设备效果很好,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即使里面响动着雷鸣一般的掌声,外面也是安安静静。
估摸着还得有半小时才能出来,林耀先关掉银行界面,手指在电脑上跳跃滑动。
约莫十分钟,林耀先盯着屏幕的眼睛闪现一切了然的光芒。屏幕上是安成和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校服的朴素形象,这是汉鼎高中保存的历届
学生资料,本就有些许方向,侵入校园网络对于本业是IT的林耀先来说小菜一碟。
“温和有礼,极有毅力。”林耀先念着资料上的文字,“汉鼎私立高中免费生……死于哮喘发作。”合上电脑,林耀先大概将这一切联系起
来。
以两年前的事故为时间点,小凉的变化的原因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超出常理的一切却又十分合理。小凉对自己的行动闭口不提的理由
,对帮助蓝镗泽的坚持,突然冒出来的干妈,这一切林耀先也清楚了。
从西装口袋中拿出电话,林耀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33.悲剧的开端(3)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蓝镗泽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圣诞节在这张床上接到家里出事的电话,演电视剧一般过了十几天,最后又稀里糊涂回到这
张床。
如果电视剧里出现这般情节,蓝镗泽会满脸不屑的扯扯嘴角,冒出两个字:“狗血。”可当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那是多么的痛。
接到安成和他爸打来的电话,蓝镗泽脑子懵了,回过神从床上跳起来便往外面跑,拦一辆出租车跑回家。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自己就
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还背负着以亿计数的债务。
站在烧成废墟的工厂前,木然的看着消防员从布料木头的灰烬、机器的残骸中往外抬着烧焦的尸体,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已经无法分辨。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拽住蓝镗泽的胳膊,悄悄把他带往停在角落的三轮车。坐在净是尘土的三轮车车厢里,蓝镗泽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一切究竟
是怎么发生的。
连编剧都不屑于写的狗血剧情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蓝镗泽无法相信这就是现实。
木然的跟着安成和的父亲走上贴满小广告的楼道,步伐不稳,只好用手抓着楼梯扶手。走进安家大门,看着眼前两张苍老的面孔,蓝镗泽裂
开嘴,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叔叔、阿姨。”
“小泽,现在外头很乱,李家老板已经跑了,一家人躲得没了影子,你还是先在我家躲躲。”粗糙的手拍着蓝镗泽的肩膀,“不要怕,他们
不会想到你躲在我家。”
“小泽,来,先喝口水。”一杯白开水伸到面前。蓝镗泽接过手,一口气灌完。小城水质不好,碱重,用这个水烧开的开水有股咸味。换作
往常,蓝镗泽绝对不会喝,还会抱怨几句,如今……
接过蓝镗泽手中的空杯子,安妈妈用手擦拭着眼泪。事情出来以后,老伴儿打电话给蓝镗泽,没想到蓝家很快被讨要工钱的工人和闻讯赶来
要债的债主围了个水泄不通。幸好工厂那儿一片凄惨,没有人注意到蓝镗泽才能顺利把他带回来。
坐在安成和的单人小木床上,蓝镗泽抱着两人的合影,如果安成和还活着,他会怎么做?
现在身边没有了安成和,蓝镗泽才发现自己连接下来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高一上学期临近期末,大冬天,西北风飕飕的刮着,蓝镗泽和高三一疯子打赌。学校池塘中间有座拱桥,桥中间挖了一个洞。两人打赌谁能
有胆从那桥孔里游过去,那壮得像熊一样的家伙,脑袋却只有核桃仁儿那么大点儿,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岸上蓝镗泽笑眯眯丢下一
句“拜拜”扬长而去。
壮熊在水里扑腾,冻得个半死,好不容易爬上岸,回家大病一场。那时候正是高三一轮复习,课程重要,缺一堂课都不成,安成和愣是去高
三教室坐了一个星期,把笔记记得工工整整给人家送去附带讲解。
看在安成和面子上,原本扬言要废了蓝镗泽的壮熊,看到蓝镗泽只能一梗脖子装没看见。
还是高一,下学期,女生在一片起哄声中给自己送情书,接过手三把两把扯个粉碎后从鼻子里冒出一个“哼”。这个轻哼换作别人无关痛痒
,偏偏女生在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受不了,推开窗户从三楼跳了下去。
幸好窗户下是个花坛,春天来了,园林工人刚松过土,准备种花。女生掉在松软的泥土里捡回一条命。后来是安成和张罗着买水果买花篮拉
上自己登门道歉。人家不让进门,安成和在女生家门口站了一天的场景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高二上学期,在酒吧喝酒,一小子看蓝镗泽不顺眼,骂了自己几句,蓝镗泽一啤酒瓶给人脑袋砸个窟窿。家里人不愿意了,闹上门,赔了几
万块还嫌不足。
两家是本家,那小子辈分比蓝镗泽爸还高,蓝老板抽着烟左右为难。不赔吧,在讲究亲族辈分关系的小地方,走出去都会被戳脊背骨,搞不
好做生意的信誉都会下降,况且那小子还是蓝镗泽爷爷辈,爷爷骂孙子那是天经地义。赔吧前前后后已经赔了好几万,就为了脑袋上一个窟
窿。蓝老板明白,这是一个无底洞,钱花完了还得再来要。
最后还是安成和出了狠招,从屋里酒柜上拿了蓝镗泽老爸的一瓶人头马,塞进那小子手里,抓着那小子的手就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下。
安成和用因为失血和疼痛已经有几分朦胧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那家人,发青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句话:“这一酒瓶,我替他还了。”
酒夹杂着鲜血顺着安成和发青的脸上往下流的模样,生生镇住那家人的同时也镇住了蓝镗泽。那纤细单薄的身体里还藏着这么一股狠劲,从
此,无论蓝镗泽在什么地方鬼混,安成和去接他也没人拿安成和怎样,那一酒瓶出了名。
从认识到他死,安成和就狠过那么一回。
父母撒手归西,蓝镗泽却有心情去回忆这么些事。从小到大,爸只会挣钱,妈只会花钱,对蓝镗泽的爱也只会用钱表示,有时打牌打上瘾就
任其在家自生自灭。虽然兜里钱是不愁,外面多少人围着自己转,心总是空空落落。
自从安成和出现,一点一点侵入了他的内心,再一点一点掌控了他的生活。
“安成和,你个混蛋,把我变成个废柴就撒手不管了。”抱着相框,蓝镗泽嚎啕大哭。
如今,唯一的依靠早就变成了骨灰,自己该怎么办?
懵懵懂懂过了几天,在安成和父母的照顾下,蓝镗泽总算缓过神来。不过前途还是一片迷茫,混装着一百多号人的骨灰,里面说不定有老爸
一小片骨头的骨灰盒不敢去领,老妈的尸体还冷冻在太平间没人过问。何况还有几亿的负债,怎么还?
安爸爸每天出门打听消息,回家总是摇头,渐渐的蓝镗泽知道了,自己家的厂子和房子全部拍卖,学校的股份也抽掉,清算出来的钱做了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