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德和王忠义一左一右拉着沈轻鸿的袖子死命给他劝酒,高林笑眯眯在一边不说话,沈轻鸿被逼急无奈看向高林的时候,高林只是眯着眼睛笑着说了一句:“我相信先生。”
沈轻鸿:“……”
王忠义的嗓门最大:“先生!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谢子德连忙接着王忠义的话:“对啊先生,我们照顾你是读书人,你一杯,我们三碗!”
王忠义:“这么多将士都等着呢!”
沈轻鸿看着手里的杯子,跟看毒药似的,咬牙闭眼,仰头想要一饮而尽。
手腕上被人一抓,沈轻鸿睁开眼,就看见刘茫满是不耐的抬抬眉毛:“老子替他喝!”
谢子德不乐意了:“将军!你这是乱了规矩。”
刘茫不太高兴:“喝酒就喝酒,哪那么多麻烦。”
王忠义皱起眉想了半天:“将军喝也行,不过就不是这么小的杯子了。”
刘茫不高兴挑眉:“行。”
“我们喝多少将军你也得喝多少。”
“行。”
沈轻鸿连忙拦住刘茫:“他们那么多人。”
“人多也喝不过我。”刘茫从王忠义手上接过酒,倒了满满一碗,“你不会喝酒就边上看着。”
刘茫一句话彻底转移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将士们从劝沈轻鸿喝酒转而灌刘茫酒,沈轻鸿在一边看着干着急,这么多人轮着灌,刘茫酒量再好也受不了吧。
可是这种时候,劝阻的话是的确说不出口。
高林年纪还小,虽说酒也是喝的,但是没有人会灌他喝酒,于是高林翘着腿在一边的桌子上坐着看热闹,沈轻鸿无奈凑过去,犹犹豫豫小声开口问高林应该怎么办,高林反而眨眨眼睛:“先生放心,将军不会出事的。”
“……可是。”
“将军酒量可好啦~而且大家都有分寸,先生放心!”
沈轻鸿还是皱着眉:“酒量再好这么喝下去也都是会醉的。”
“醉就醉呗……”高林撇嘴,“喝酒宿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哎先生你要干什么去!”
沈轻鸿颇为艰难的从人群里挤过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酒碗对所有人说:“方才是轻鸿不懂规矩,诸位将军如此热情,这一杯酒,轻鸿不能不喝。”
刘茫抓住沈轻鸿的手腕,沈轻鸿抬头看了刘茫一眼笑了笑,然后把刘茫的手拉开,自己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谢子德立马带头鼓掌:“好!先生好酒量!
沈轻鸿对所有人亮了亮碗底,一瞬间所有将士都起哄鼓起掌来,可这掌声还没下去呢,哗啦一声,那酒碗掉到地上碎了一地,沈轻鸿两眼一闭直接软了下去。
……
喝酒的后果是沈轻鸿宿醉在床上躺了一天。
军营里都是些武夫,没什么下人,刘茫对其他人也不大放心,这一日恰好也没什么大事,就在那儿借照看的借口数落沈轻鸿。
沈轻鸿心里不高兴,可是宿醉头疼脑子整整慢了半拍,刘茫说什么,他得大半天才反应得过来,而且往往是牛头不对马嘴。
刘茫抬手摸了摸沈轻鸿的头:“不会是喝傻了吧?”
沈轻鸿想打开刘茫的手,反应慢了,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啪的一声声音无比清脆,疼的沈轻鸿一龇牙,刘茫在边上闷笑差点儿没把自己憋出内伤。
沈轻鸿憋气,闭上眼捂着自个儿宿醉晕晕乎乎又头疼得厉害的脑袋:“让我死了吧。”
“别……好好休息一天,过几天还有的忙的。”
沈轻鸿睁开一只眼看刘茫。
“我手下的兵人数本来就不算太多,前段日子夺的城多了,分了一大部分人去守。”刘茫叹口气,“现在想主动出击的话,人已经不够用了。”
沈轻鸿总算还能反应得过来:“从其他地方调就好了呗。”
“那可不一样,我可不想要收到一堆老兵油子。”刘茫舒舒服服往椅子背上一靠,“征兵令就两天就能到,等真到了,那可有的忙了。”
“新兵要练,多麻烦……”
“番毛子这几天不是消停么,阿册那又伤得那么厉害,估计有段时间不会来了,趁着这段时间练练新兵,不挺好。”刘茫抬抬眉毛,“那些个安逸地的军队,兵不成兵的,调来也没什么大用处。”
“可是……”
“燕子你说,士兵凭什么给人家拼命啊。”
沈轻鸿一愣:“因为……因为……家国天下……”
“呸,你们文人就喜欢扯大道理,什么家国天下,当兵的没两个能识几个大字,你说参军是得上前线打战对吧,战死了不过几两银子抚恤,闹不好连具尸体都找不到,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一句什么一将……一个将军万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
“对,可是谁无缘无故好好的就听你的话帮你打战啊,安逸地方的那些士兵,不过是想入军队混个粮饷,反正打战打不着他们那个地方,死不了,就算真上了战场,也绝对不想着拼命,敌人来了,我跑,敌人跑了,我就追,一场大战下来连敌人的兵器都没挨着,这样的人,能打什么战?”
沈轻鸿愣住,这问题,他倒是从来都没想过。
“我军中的人,都是那些被番毛子占走的十八郡土生土长的老百姓。”刘茫看着沈轻鸿的眼睛笑,脸上的神情虽不大正经,但是却十分认真,“或许他们参军前是个小老板,和你一样是个文弱书生,可他们都心甘情愿誓死也要夺回失地,都是人,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因为说不准,那些番毛子脚下踩着的地方,就是他们曾经的家。”
“其实你说家国天下也的确没错。”刘茫摸了摸自个的下巴,“可如果把家和国天下都凑成一块了,天底下哪个人不能当上阵杀敌的士兵啊。”
“将军说的……轻鸿之前从未想过。”沈轻鸿微微皱眉,不仅从未想过,他现在也没办法相信这种颇为深谋远虑的话会从一个向来不正经的臭流氓嘴里说出来,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相信高林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也不相信刘茫会说出来。
刘茫一脸欠揍:“燕子,天才也有想不到的时候?”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啧听不懂。”
“傻子想多了也偶尔会对的!”
刘茫挑眉笑眯眯:“你夸我聪明啊?”
“我哪里夸你了!”沈轻鸿咬牙切齿,这不是骂么。
“不用害羞~”刘茫拍了拍自个的衣服站起身,神色正经了一些,“等开始募兵的时候你也得来看着。”
沈轻鸿轻哼一声,说好了他是军师啊,军师当然要来看着了。
刘茫突然扬眉笑了。
“你到时候再夸我也~不~迟~啊~~”
“你!”
沈轻鸿随手在床上摸了半天摸到一样东西就直接朝刘茫丢过去,刘茫吓得一躲,哗啦啦掉了地上好几本书简,刘茫把地上那竹简捡起来,咳嗽一声:“燕子你切~莫~生~气~~”
第17章:啊~~册那!(2)
两天之后,征兵令下达,刘茫开始募兵,四周百姓一听闻刘茫征兵不少人都立即前来,不到几日人数就已经够了。刘茫有他自己练兵的一套,沈轻鸿并不大清楚,只在一边看着,他虽不大懂,也明白刘茫这些手段的确是不错,对得起他那个将军的名头。
约莫一个月后,沈轻鸿收到家中来信,沈父虽说对沈轻鸿此举颇感无奈,可孩子毕竟长大了,况且去哪儿不是为国为民,又是跟着对沈家有大恩的刘茫,也就应允了,沈轻鸿高兴了好几天。
边关平静了两个多月,刘茫也就练了两个多月的兵,得到十月末,这些新兵已经大抵具了一个合格士兵应当有的能力,只不过刘茫和沈轻鸿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开始,没有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士兵永远不是合格的士兵,如若这些人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才算是真正的士兵。
十月二十七日,刘茫一早起来就觉得自个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怎么折腾都停不下来,起来洗漱完出大营看到沈轻鸿,沈轻鸿也一手捂着自己的左眼,心里咯噔一下,想,两个人眼皮跳,不会出事了吧啊。
这念头才刚刚一晃,就立马有探子来报。
阿册那带着十五万大军已经到了三十里外。
沈轻鸿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刘茫咳嗽一声,还在那儿看着满地碎片嘴里念念有词:“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沈轻鸿哪里还记得这些,前段时间番邦的小王子攻打塞北往京都的另一个关口,打得挺急的,刘茫想自己在这儿坐镇,那些番毛子也不怎么敢来这儿,就派王忠义带了十万人走,边关二十万大军,除去分布在四周防线防守的和王忠义带走了的,他们城中人马加上那些个新兵也才不过三四万人,当然刘茫也不是傻,他心知肚明就算番毛子来袭,也可以从内地抽调外援,可前几日南蛮叛乱,内地几乎所有士兵都抽调前往南蛮平叛了,等外援赶来,只怕他们的骨头都可以拿去敲大鼓了。
刘茫看着一点儿也不着急:“十五万大军不过是虚报,伙夫都算上十五万那种,士兵撑死了也只能有个七八万。”
那也是他们人数的两倍啊!
离这里不到三十里,一日功夫就绝对能够到达,难道要以一敌二?开什么玩笑。
“城内储备充足。”刘茫又说,“咱不跟他们打,守着就好。”
沈轻鸿皱起眉:“等援兵?”
刘茫摸摸下巴不说话。
“会不会……太被动了?”
刘茫笑:“战场上被动和主动可是随时转化的。”
沈轻鸿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刘茫想了想,“燕子,我们上城墙看看吧。”
沈轻鸿迟疑点了点头。
塞北十月的天气已然严寒无比,城外不远处的河流早就结了冰,眼瞅着这几日估摸就会有大雪,城墙上的寒风凛冽,刮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沈轻鸿不耐寒,裹了一身大氅上城墙一看,心顿时凉了大半。
阿册那的士兵已经在城外不远扎营了,看过去黑压压一大片,极为唬人,这么多人,挤进城都能把他们给挤死吧,沈轻鸿忧心忡忡,转过头看刘茫,刘茫看着阿册那兵营的方向似笑非笑。
“他们在生火做饭了,最早是今天下午,最迟今晚,估计就会来攻城。”刘茫说道,“子德,高林,你们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准备好。”
跟着他们一块上来的谢子德和高林领了命。
刘茫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全城戒严,有什么可疑人,直接给我带到军营里来。”
……
刘茫估计的的确不错,未时末,阿册那带来的士兵开始攻城。
大约是想报上次的仇,阿册那这次是发了狠的,据说下了令,谁第一个登上城墙,他赏银五万两,这一群士兵都跟拼了命似的架了云梯就往上爬,也不管城墙上面丢下来的是开水还是大石头,前面的倒了后面的就立马往上冲。
那可是五万两啊,有了那五万两,可就是数不清的珍馐美味房屋美人。
这么一来还真给这些家伙爬上来了几个,好在一上来就给砍死了,只能下阴间找阎王爷要那五万两。
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沈轻鸿虽然是在颇为安全的地方观战,但是心里也着急,城墙虽然坚固,可总有被攻破的时候,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这么一着急,也算是急中生智,沈轻鸿看着自个身上厚厚实实的大氅有了主意,喊来两个士兵,拿了一床被子撒上火药一裹,直接点燃朝城墙下丢了下去。
大冬天,番毛子的士兵都穿的极为厚实的棉袄,这棉被裹火药遇火就着,棉衣也是极为容易着火的东西,一床棉被丢下去,哗啦啦烧了一片,效果可比石头什么的好多了。
于是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模仿,还有人趁乱弄了火箭往下乱射,城墙下面四处都是身上着了火到处乱窜的番毛子,一时片刻竟然没人敢上来。
刘茫高兴得直接就跑去找了沈轻鸿——沈轻鸿还是不大敢直接上城墙看着,血肉厮杀的,他不知为何看的就莫名想要作呕,战场毕竟太过残酷,不适合他这种所谓的“迂腐”书生。
“燕子,这主意好啊!”刘茫一拍沈轻鸿的肩膀,“烧的那群番毛子措手不及,你没看着,番毛子满地滚着找水,可这天气,外面的河水都成冰了哈哈!”
“水成冰?”沈轻鸿一愣。
“嘿嘿,燕子,你要是还有什么主意,就干脆都说出来!”刘茫满脸都是你们读书人就是了不起的神情。
“水成冰……”沈轻鸿低声念了一句,沉思片刻,最后轻轻一笑。
水成冰。
……
阿册那的攻城在当天晚上结束,收兵回营准备明日再战,而刘茫手下的士兵莫名其妙收到了一条命令,把尚未冻结的井水挑到城墙上,再一桶桶贴着城墙往下倒。
晚上的寒风几乎到了可怕的地步,到后半夜,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那些井水,几乎一倒下去贴着城墙壁就结了冰,士兵们皆大惑不解,但是老兵们早就相信将军的话一定是准确的,新兵看着老兵毫无怨言照做,也就跟着做。
次日天明,阿册那整兵欲再次攻城,数万大军到了城池之下……
阿册那看着面前的冰坨坨,沉默。
为什么城墙上会有这么厚的一层冰,关键是……结冰后这么滑,云梯都架不上去!要怎么爬!
阿册那咬牙切齿,从袖管里掏出了把匕首,狠狠朝冰面上砸去,昨晚上一场大雪,四周的气温已经到了非常低的地步,城墙上哪厚厚一层冰坚硬无比,一匕首下去,凿出一个印子,从此之外再无其他。
阿册那还不相信,让人往上爬,除了摔了好几个之后再无所获。
于是阿册那只好鸣金收兵,打不了,围城总行了吧,他就不信城墙上那一层冰能永远在,不就是时间么,他又不担心后勤补给,围了城,城中粮食总有吃完的时候,耗死你!
第18章:啊~~册那!(3)
之后的几日,阿册那天天抬头看着那死活登不上去的城墙,叹气。
刘茫在城内,看着那死活没办法出去的城门,也叹气。
围城的人痛苦,被围的人也痛苦。
阿册那把一座城围得严严实实,沈轻鸿也没辙了,城中物资虽然充沛,但总有用完的那一日,好在刘茫的那些专门传递线报的暗使有本事,混出去了几个,快马加鞭跑去求援。
于是每天刘茫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援兵来了没,一连等了近一个月,别说援兵,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而朝中为了此事,也在争执不下。
胡宗靖此刻已经升任刑部尚书,同沈佑仁以及一部分大臣主战,希望皇帝能立刻调集大军赶往支援刘茫。而以左相,邢培义为主的这一伙人,则觉得事情到这般地步全是刘茫的错,他们应当借这个契机,和番毛子谈判,割让城池,换双方一世太平。
左相手底下的言官弹劾刘茫夸大功绩,而对过失瞒而不报,又说刘茫整天窝在城内不肯出击是怠战,胡宗靖又干干脆脆反咬其一口,说当年就是有了这些不懂装懂还喜欢指手画脚的书呆子才丢的那十八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