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攸不由得更用力地踩下去。
沈渊的身体颤了颤,连一个痛字也没有喊,只是叫杜云的名字。
「阿云……阿云……」
他叫了一声又一声,声音那么沙哑,又那么深情,听得人心都痛了。
杜云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咬了咬牙,终于开口说道:「你若想少吃点苦头的话,就乖乖照办吧。」
沈渊被林攸这么折磨也没有松口,但只听杜云的一句话,就立刻应道:「嗯,无论你要什么,我总是依着你的。阿云,我现在站不起来,你过来扶我一下吧。」
杜云瞪他一眼,随即转开头去,冷冷的说:「走不动就用爬的。」
说罢,再不理会他的死活,径直走到墙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坐在一处的周叶二人,问林攸道:「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他们知道得太多,当然不能留活口。」
「那我这就动手。」
「何必这么着急?反正这俩人难逃一死,干脆物尽其用如何?」
杜云疑惑的皱了皱眉。
林攸解释道:「那地下迷宫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机关陷阱,带了这两个人同去,必要时挡挡暗箭也是好的。而且让他们死在密道里,也省得咱们毁尸灭迹了。」
他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杜云一时无法反驳,只好伸手夺下了叶敏玉的宝剑,威胁道:「如果敢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会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因为沈渊还有利用价值,林攸怕他伤重而亡,所以勉为其难的替他止住了伤口的血。杜云虽然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过去帮忙。
叶敏玉冷眼旁观,脑海里许多念头转来转去,不知是该坐以待毙,还是再拼上一拼?尽管他失了兵器,但武功并未受制,若是只他一人的话,兴许真有机会逃出去,但是周琰……
正想着,忽听周琰唤道:「师侄。」
「嗯?」
「你凑过头来,我有话对你说。」
周琰受了伤又中了毒,神智有些昏昏沉沉的,一直枕在叶敏玉膝上,这时说话的嗓音也极低沉。
叶敏玉听了,连忙俯下身去,刚靠近周琰嘴边,就觉得颊上一热,竟是被他亲了一口。
「师叔!」
叶敏玉料不到他这时还有心轻薄,真是又气又恼,哭笑不得。
周琰则是低低的笑,眼睛半睁半闭,轻声说:「眉头别皱那么紧,我们并非毫无机会。」
咦?
叶敏玉一听这话,就知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忙又低下头去,装着与他耳鬓厮磨的样子,悄声问:「师叔的意思是……?」
「你猜那个假林攸为何留我们的性命?」
「为了让我们挡箭?唔,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叶敏玉细细思索一番,回想起林攸与杜云争锋相对的言辞时,总算豁然开朗,「对了,他是为了防备杜云。」
「没错,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一路的,暗地里却互相较劲、波涛暗涌。」
「杜云可以刺沈渊一剑,当然也能捅林攸一刀,林攸为了牵制他,所以才不肯立刻杀了我们。他手中有师叔你的解药,当真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必定会听命于他。」
「嗯,在稀世珍宝面前,就算亲兄弟也能反目成仇,更何况这两个各怀鬼胎的人?」
「这就是师叔你所说的机会?那我们接下来应该……」
「应该想办法……」周琰面露微笑,趁着叶敏玉想得出神的时候,又在他脸上亲了亲,「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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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玉呆了呆,老老实实的说:「我对这个可不太擅长。」
周琰若非有伤在身,简直就要当场大笑起来,最后虽然忍住了,却也惹来好一阵咳嗽,道:「不用担心,我们仍旧见机行事就成了。你说两个互相提防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放松警惕?」
叶敏玉沉吟一下,恍然道:「他们都是为了宝藏而来,当然是心愿得偿的那一刻。」
「嗯,我们就是要抓住那个时机,而且……」
「而且什么?」
「咳咳……」周琰原想压低了声音解释,但稍一用力,胸口便又剧痛起来。
叶敏玉忙替他顺了顺气,忧心道:「师叔,你的身体还撑得住么?」
「没事,歇了这一会儿,已觉得好多了。」周琰朝叶敏玉眨一下眼睛,笑说,「师侄你若肯亲亲我,那可就更好啦。」
叶敏玉一听就晓得这是安慰自己的话,只看周琰额上不断渗出来的冷汗,便知定是痛得厉害。可他并不说破,果真低下头去,动作轻柔地吻了吻周琰发白的唇。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彼此交缠的气息也依然甜蜜。
这时沈渊的伤口已简单包扎过了,血也差不多止住了,杜云便提了宝剑走过来,逼着周叶二人站起来跟他走。
周琰中毒已深,双腿有些发软,但因有叶敏玉在旁搀扶,总算还能迈开步子走路。
相比之下,沈渊的模样更为骇人。他胸口血迹斑斑,脸色灰白一片,好像已是个死人了,只为先前杜云的那句话,方才撑着一口气,靠着墙壁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林攸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扯了他的胳膊就往前走,杜云则握着剑走在最后头,两人边走边说些有关宝藏的事。
「不知密道的入口是在哪里?」
「这个我晓得,沈渊房内就有一处机关。」
「这一路走过去,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放心,我在城中的时候,他那些侍女们多半不敢到处走动。」
「怕你一吃起醋来,就挖了她们的眼睛?」林攸听得笑起来,说,「姓沈的对你可真是千依百顺,你当真舍得杀了他?」
他这句话问得大有深意,似乎是有心试探。
杜云听罢,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咬牙道:「我只怕他死得太痛快了,尝不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攸颇觉满意,便不再继续撩拨他了。
一路上当真如杜云所说,几乎没见着什么人影,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到了沈渊房内。
杜云对里头的机关了如指掌,在床柱上轻拍几下,就听得「吱嘎吱嘎」的沉闷声响,床板慢慢翻了起来,现出一个黑魆魆的地洞来。
放眼望去,也不知蜿蜒着通往何处。
林攸老谋深算,当然不肯走在最前头,点燃火把后,转身塞进叶敏玉的手里,道:「你先下去。」
边说边将剑架在周琰颈上。
叶敏玉被他抓住弱点,自是片刻也不敢迟疑,纵身跳了下去。
火光照耀之下,依稀可见这密道还算宽敞,可容三、四人并肩而行。四周的岩壁像是天然形成的,并无人工开凿的痕迹,时不时有冰凉水珠从头顶滴落下来。
而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则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叶敏玉不禁哆嗦了一下,知道前方必是危机四伏的,但他跟周琰能否脱险,也正要赌这一线生机。他就算不曾回头,也知周琰的目光定是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定了定神,稳稳的迈出了步子。
后头众人鱼贯而入。
他们一行人多数有伤在身,所以走得并不急,时不时停下来瞧一瞧藏宝图上的路线。沈渊伤势沉重,根本没什么力气说话,无论林攸问些什么,他都是不理不睬。但只要杜云一个眼神,他便强打起精神,一次次指明该往哪条路走。
正如林攸所料,这一路上果然有不少老旧的陷阱,幸好叶敏玉武功不弱,轻身功夫又曾得贺笑风指点,每次都轻轻巧巧的避了过去。虽是有惊无险,却也累得周琰担足了心思,屡次提出同叶敏玉交换,都被林攸瞪了回去。
黑暗中不知时辰。
沈渊受伤最重,走着走着,渐渐地支持不住,胸前又开始渗出血来,瞧他那面无血色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饶是杜云冷漠无情,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终于开口道:「停下来歇一会儿罢。」
「又停?按照图上所画,我们这时早该寻到宝藏了,结果却总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打转……」林攸疑心甚重,不冷不热的望了沈渊一眼,道,「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人暗中捣鬼。」
杜云毫不客气,马上就说:「你若信不过他,一剑杀了也就是了,何必多说废话!」
「我倒是想杀,只怕某些人不肯。」
「说来说去,你最不相信的人是我。」
「哼,谁叫你行事拖泥带水,总也狠不下心来?」林攸把周琰往旁边一推,挥剑指住杜云道,「我早说要杀了姓叶的臭小子,你却非要亲自动手,三番两次的从中阻挠。到头来,竟只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就算数了,你敢说自己不是心软了?如今对着旧日情郎,恐怕更下不了手了。」
杜云气得发抖,眸中杀机顿现。「好啊,你这么有本事,干脆把这里的人尽数杀了,正好一个人独吞宝藏。」
因为久久寻不到宝藏,他俩人都开始怀疑对方,这下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叶敏玉在旁瞧着,真有些哭笑不得。他跟师叔还没想出法子挑拨离间呢,怎么这俩人先起了内讧?此刻算不算出手的好时机?
他正想转头看看周琰,却忽听「嗤」的一声,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怪风,将他手中的火把吹灭了。
四周顿时暗了下去。
叶敏玉大吃一惊,头一个念头就是冲到周琰身边,但是脚步未动,已先觉得掌心一凉,有人将一柄剑塞进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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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叶敏玉只是一握,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佩剑。但此剑早已被杜云夺了去,现下又是谁塞给他的?总不会是杜云吧?
正想着,只听黑暗中响起了几声模糊的惊呼。
然后就见林攸点燃了火折子,蹙眉问道:「怎么回事?谁弄熄了火把?」
叶敏玉没有应声,只是望向周琰。
周琰也正瞧着他,唇边微含笑意,朝他缓缓颔首。
叶敏玉心中了然,当下再不迟疑,提了剑就冲杀上去,剑尖直指杜云。
杜云因为惯使鞭子,所以随手把叶敏玉的宝剑佩在腰间,连何时失落的也不知晓。如今见他持剑冲来,自是吃了一惊,竟给叶敏玉连进三招,杀了个措手不及。
但杜云的武功终究更胜一筹,很快就定下神来,边扬鞭反击边喝道:「你发什么疯?急着送死么?」
叶敏玉并非当真要与他拼命,剑招看似凌厉,其实是以自保为主,同时高声嚷道:「林公子,多谢你赐还宝剑。我若按约定助你除了此人,也望你言而有信,替我师叔解毒才好。」
林攸原本打算在旁看戏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大为惊愕:「你胡说什么?什么宝剑?什么约定?」
叶敏玉故意闭口不言。
杜云却已明白过来,冷笑道:「我就奇怪你为何饶他们性命,又为何多此一举的把他们带进密道,原来是为了对付我!也对,周琰中了你下的毒,姓叶的小子当然对你言听计从,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
林攸顿时百口莫辩。
若说他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自然是绝不可能的。只是他行事向来小心谨慎,还不想这么快跟杜云闹翻。
偏偏叶敏玉敌不过杜云,已经开始节节败退,嘴里不断喊道:「林公子,我快抵挡不住了,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打算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哼,哪有这么便宜?」杜云也当他是这个念头,挥掌逼退叶敏玉后,带毒的鞭子朝林攸抽了过去。
林攸怔了怔,不得不侧身闪避。
他最清楚杜云的性情,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打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他虽可开口替自己辩解,但杜云信或不信,那却难说得很了。
势成骑虎。
林攸一咬牙,心想反正他俩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干脆拔剑加入了战局。不过他心中疑虑未释,一面跟叶敏玉并肩而战,一面问:「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叶敏玉不擅作伪,这时便装起傻来,道:「我师叔的解药还在林公子手里,我能怎么办?当然事事都听林公子号令。何况,我跟这姓杜的魔头本就有仇。」
林攸瞧了瞧叶敏玉脸上的伤痕,勉强算是相信了。他这么一挥剑,手中的火折子便暗了下去,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三个人虽斗在一处,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乱打乱杀。
叶敏玉正巴不得大搅混水,索性不管什么剑术章法,挥着宝剑乱舞一气。一会儿碰到杜云的鞭子,一会儿擦到林攸的剑,惹得两个性命相搏的人纷纷破口大骂。
「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片刻后,叶敏玉忽听周琰高声叫道:「师侄,那魔头的鞭子上带了毒,你千万小心,别被他给打中了。」
叶敏玉立刻会意,手下剑招变化,却是招招指向杜云的位置。一等杜云还击,就急退数步,假装挨了鞭子,「啊」的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他摔得并不重,声音却弄得十分响亮,又「哎哟哎哟」的连声叫痛,翻身在地上滚啊滚,一路滚回了周琰身边。
周琰笑着伸手扶他,低声说:「师侄,你这出戏演得不错。」
叶敏玉歇了一口气,刚想应声,就听另有一人在旁边小声抱怨道:「还不是你这当师叔的教导有方?叶兄弟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完全被你带坏了。」
周琰但笑不语。
叶敏玉却差点惊呼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喜道:「大哥,原来是你!」
贺笑风隐在黑暗之中,得意洋洋的说:「除我之外,还有谁能帮你偷回宝剑?」
叶敏玉知道他的脾气,连忙顺着他的意赞了几句,不过心中仍有不解,问:「大哥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贺笑风皱了皱鼻子,道:「当然是循着宝藏的味儿找过来的。」
宝藏也有气味?
而且这么巧被他给闻着了?
叶敏玉不知该不该信,手一动,却摸到周琰指尖上的细碎伤痕。他顿时醒悟过来,晓得是周琰悄悄在石壁上留下了记号,贺笑风才一路追踪而至的。
周琰先前这般镇定,除了打算挑拨离间外,想必也是将贺笑风这个帮手算计在内了。现在以三敌二,他们可是大有胜算。
「师叔怎么猜到我大哥会跟过来?」
周琰压低了声音,凑到叶敏玉耳边说:「你大哥动不动就跑得不见人影,但真正要紧的事情,他一件也不会错过。」
叶敏玉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嗓音,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贺笑风把他送去周琰床上的那件事,不禁觉得耳根一阵发热。
不过旁边的厮杀声很快就压过了这旖旎遐思。
因为少了碍手碍脚的叶敏玉,林攸跟杜云打得难解难分。两个人都是一副置对方于死地的架势,但因光线太暗的关系,也瞧不出孰强孰弱,只能听见杜云的鞭子带出呼呼的风声。
接着就听「砰」的一声响,不知谁被踹翻在了地上。
周叶二人心头皆是一跳,不由得握紧了彼此的手,暗自猜测着谁胜谁负,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不料随后而来的,却是另一种轰然巨响。
轰隆隆——
仿佛山崩地裂一般,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晃动。
众人都吓得怔住了,还是贺笑风反应最快,点燃火把一照,但见杜云执鞭而立,林攸则有些狼狈的倒在地上,而他身后的那堵墙壁竟是一扇巨大的石门,此时正在巨响声中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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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宝气,满室生辉。
石室的四个角上悬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莹莹地散发着柔和光芒,但是跟堆在地上的各色珍宝一比,这明珠的光彩完全被遮盖了过去——金玉玛瑙、古玩字画、珍珠翡翠,价值连城的宝物就这么随意的堆放在地上,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中最惹眼的当数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约摸有一人多高,通体莹白似雪,神态栩栩如生,两颗眼珠是用黑玛瑙镶就的,浑身都散发着淡淡光芒。佛像右手拈花,花瓣也是用宝石雕刻的,煞是玲珑可爱,左手托着一卷经书,却是用上等丝绸织成的。
在场的几个人看得皆是一呆。
杜云最早回过神来,扭曲的脸上露出疯狂笑意,率先冲了进去,在那一堆珠宝中翻找起来。林攸不甘示弱,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冲了进去。他们两个边找东西,一边还要你死我活的打个不停,真是叫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