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在地铁站门口刷一下磁卡,进去了。我穿着拖鞋站在外面。
我回家一看。麻宫正津津有味地喝着肉汤。
“你们那方面很合得来吗?”他问。
我说:“说这个干嘛,吃饭。”
“你爱他吗?”
我说:“我爱的是你呀。”
他忽然火起来,“那你怎么不赶快和他分手啊!你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有一年,而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我的压力很大耶!”
我说:“好吧,我明天就约他出去说。”
虽然我已经决定和东条分手了,但麻宫说的话让我很在意。我会为了共处不到一个月的麻宫而把共同生活一年的东条甩了。我居然是这种人。
我和东条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东条是为了照顾我上班,从他家赶过来和我见面的。想起我将要对他作的事,真是有点于心不忍。但是没有办法,谁叫我那么爱麻宫。
东条姗姗来迟,我透过玻璃看见了他,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的感觉。他走进门,我朝他挥手。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
“你说有重要的事要对我说。我特意穿了套比较正式的衣服。”他说。
“嗯,”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我也是……”
他说:“说吧。我在听。”
他这么镇定,反而搞得我很不安。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一真,其实,我想……和你分手……”我原定的措辞其实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一真,我们分手吧。
东条听了后却很惊讶。我才知道原来他没有准备。
“分手?为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甘。
“因为……我……”我在犹豫,预先准备好的理由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我……”我怎么能在单纯的他面前说出‘我有了别的男人’这种话呢。他不是可以从容接受这种打击的类型。
他问:“是因为那个人吗?”
对,一真,就是因为那个人,我要和你分手。你没有一丁点责任,你是最完美的恋人,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要惩罚我的话,我会心甘情愿的,毕竟在我最失意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使我不致于颓废消沉。可是,一真,你要怎么惩罚我呢?
“一真,我只是想和你分开,没有别人的原因。”结果我说了一堆完全出乎预想的话,“我们的方式就像兄弟恋,我把你当亲人,但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感觉,对不起。”
他放下咖啡杯,一只手撑着额头,趴在桌子上沉默了。他虽然闭着眼,却能看出他的眼珠在转动,他在抉择。他的反应和我料想的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我不同意。”
他一向优柔寡决,但今天却变了个人似的,他应该知道这个时刻,提出分手的一方占绝对的发言权。
“池田,我爱你。”他流泪了。
“不要哭,对不起。”我的手心在冒汗,“……我还会去看你的。”
“后天……”他哽咽着说。
“啊?”我愣了一下,“什么?”
“后天我,要来这里上班了,是上次那位岛原课长让我当他的秘书。”
“哦……”我心里喜忧参半。他找到新工作,我当然高兴,但是经常碰面的话,对分手的两个人来说都是无形的折磨。
晚上,我回到家。
“麻宫?你有按时服药吗?”
我换完拖鞋,仍然没有人回答。
“麻宫?你在哪?”
我推开卧室门,听见衣柜里有轻微的喘气声。
“还玩捉迷藏呀?”
我打开衣柜门,发现他在角落里剧烈地抽搐着。
“麻宫!你怎么了!”我捧起他冰凉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药呢?”
他面无血色,身体被汗水打湿,紧紧勒住我的领带,“给我……求你……给我……”
“麻宫,你要毒品?你忘了你是在戒毒吗?”
他眼泪滚滚,呼吸不匀,“求你……快给我药吧……就一点……”
我把他抱到床上,用被子把他裹紧,“对不起,我不能。”我把他的药瓶里的药都倒出来查了一遍,他今天应该是吃过药了的,为什么还犯的这么厉害呢,我一时慌了手脚,“麻宫,坚持一下,我们去医院。”
但是我根本动弹不了,他把我的领带缠在手指上,用牙齿死死咬住,抽搐好像就稍微缓解了那么一点。我干脆趴在他身上全力以赴地抱住他,跟着他一块儿抖起来。这一夜,他一直哭着在我耳边不断地恳求,“给我……呜呜……求你……”
“……抱歉我不能给你,那是害你,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爱你,麻宫……”
第二天,是周日。我带他到医院,医生说他的毒瘾很深,建议把他送进戒毒所。
在回家的路上,我说:“你愿意去戒毒所吗?”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刁着烟卷,“干嘛啊,你对我就这么点耐心,啊?我进了那个地方,没准一月两月、一年半载出不来,你就不用跟他分手了,是吧?”
“你怎么扯那么远。我是担心把你一个人反锁在家里会出事。我公司那边的连假又总是申请不下来,没人陪你,你自己戒太辛苦。”我说。
他说:“昨天晚上我们做了吗?”
“作个鬼!你抖成那副样子,都把我吓死了!”
他说:“那你今天不用上班吧?我们去约会吧!”
“嗯,说起来,我们还没怎么正经约会过呢,去哪呢?”
他说:“你以前和那个‘一真’都是怎么约会的?”
“唔……”
我忽然发现我和东条根本没约会过,也没旅行过。只记得有一次,东条说想到商业区买几双皮鞋,我陪他去了,他在试穿的时候不停地征求我的意见,款式、牌子、颜色……结果买回来他穿着全都大一号,我穿着却正合适,最后都给我了。才知道他本来就是按照我的号码买的。这么爱我的人,我竟然说甩就甩了,不是有点可恨吗。
“喂!池田!你在想什么?”麻宫在我耳边大吼。
我说:“我……我在想去哪里约会。”
他趴在车窗上沉默着。
我不能再这样了,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很难受。我必须要和东条作个彻底的了结。
第7章
一周的连假,我想带麻宫去见姐姐。
不过,我、麻宫、三上、姐姐,四个人的见面一定很难堪。麻宫曾是姐姐的第三者,虽然那件事在我这可以稀里糊涂过去,但是姐姐的心里会怎么想他呢?更麻烦的是三上和麻宫之间的关系,麻宫会愿意和三上见面吗?
我还是忍不住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
他一边打电玩一边吃冰淇淋,不过脑子似的对我说,“那个啊,我愿意,你安排吧。”
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真是奇迹。
既然麻宫都愿意和三上见面,我也就没理由蘑菇了。
“那,明天我就带你去见我姐,”我很高兴,“不过,你别在她面前抽烟,她曾说抽烟的小孩都是没教养的,我可不想她对你有那种‘野小子’的印象。”
他叼着冰淇淋勺说,“没问题。”
毕竟男人和女人的欣赏眼光不同。照顾一下命运多舛的老姐好了。不想她替我担心。当然,麻宫曾经吸毒的事就更不能对她透露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俩提着礼品到了姐姐家。三上没在家。
“姐,这就是我的朋友,麻宫能。”
麻宫很乖巧地向姐姐鞠躬。
“啊!”
姐姐盯着他的脸,惊叫了一声。
糟糕,难道老姐想起他来了?
我连忙说:“姐,你不是已经答应了么,不论怎样都要接受我的恋人,所以我才给你买了皮裘啊。在这里,你看。”
没错。我姐的确很物质。这条皮裘花了我三个月的薪水。
可是她今天有点反常,盯着麻宫的脸说,“哇!好漂亮的男孩子!这条皮裘转送给你了,喏,拿着。”
麻宫含笑看了看我,样子好像在说:你老姐真色。
我觉得有点丢脸。
“姐,我们中午都没吃饭,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我问。
“哎呀,两个大男人懒到不做饭!我早就料到了,所以烤了牛排。”
我说:“不是啦。麻宫超爱做饭的,而且手艺很棒,今天我们是为了赶时间才不吃午饭的,哦?麻宫。”
“没错,”他笑着说,“我通常每天都给他做十八道菜,他都不知道先吃哪一道好呢。呵呵。”
“太夸张啦。”我偷偷对他说。
他小声说:“反正是吹牛,不妨吹得离谱一点嘛。这样才好玩。”
姐姐端上香喷喷的牛排,“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啊?我脸上的粉妆打的不均匀吗?”
“完全看不出您打了粉呢,很自然。”麻宫说。
姐姐乐得差一点把盘子扔了,摸着脸颊说:“呀?真的吗?小男孩儿嘴甜就是讨人喜欢。来,这一块最好的牛排给你。”
“谢啦。”
我好久没见姐姐了,她对初次见面的麻宫比对我还亲热呢。女人。
姐姐说:“咦,怎么搞的啦?你姐夫这么晚都不回来,他明明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的。”
我和麻宫交换着目光。
姐姐给三上打电话,“喂!啊?哼!挂了!”
她关掉电话对我们说:“他说今天晚上的公关酒宴很重要走不开。真差劲!”
三上应该是故意躲开的。他从未给过我叫他“姐夫”的机会。
回家的路上,我闷声闷气地开着车。
麻宫说:“你怎么啦?”
“麻宫,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最初我会看见你和佐一郎在车里热吻的一幕,你还对我说是你诱惑他的?”虽然姐姐对麻宫没什么印象,我却越想越不爽,因为那次他和佐一郎看上去像是两情相悦,而且似乎是麻宫更主动一些。
“不错,那个时候的确是我诱惑他。”麻宫沉着脸说。
“我根本不介意。”我赌气说。
我们默默地回家了。洗完澡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麻宫走出浴室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轻轻地说,“我洗好了哦……”他柔软的嘴唇流连在我颈后,最后吮住我的耳垂,“池田,我当初也是这样诱惑佐一郎的哦,不过……你跃跃欲试的样子更让我有成就感,……”
我转身把他按在沙发靠背上,“别说了!我一点都不想听!”
他厥着屁股笑着说:“我喜欢看你嫉妒的样子。”
“我才不会嫉妒一个死人!”我脱下他的睡衣,扔到一边,“而且还是个性无能!”
他说:“那你干嘛发这么大火啊?哈哈。”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个控制你玩弄你的人,你还对他产生感情了?!”我一手托起他的下巴,重重地吻过去。
他轻喘着说:“呼……呼……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受嘛……请尽情蹂躏我吧……”
“啊!?混蛋!快给我住嘴!”我用唇堵住他的嘴,劈开他的腿,“你是不是还想回到过去那种状态呢!”
他对我的愤怒毫无忌惮。我知道,此等程度的暴力对他来说如同爱抚。然而我该怎样才能在他的身体里留下最深刻的烙印呢?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他了,像我这么爱他的人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了。这一点,他究竟能了解多少?
次日,我们一起到餐馆吃饭。
麻宫轻轻一扯我的衣袖,“池田,你看。”
是东条和三上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子。
“一真怎么会和三上在一起?!”我讶异。
麻宫微笑说:“我猜是速配。”
“不对,”我说,“一真曾和三上交往过。不过,那个家伙曾经对一真施暴过,他怎么有脸再缠着一真呢!”
麻宫说,“你不是也对我施暴过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把那个东西强行塞进那个里面就完了嘛!”
我抓狂,“哇,你小声一点!别这么肤浅行吗!”
“你竟然为了他而骂我‘肤浅’,那我就肤浅给你看!”他快速朝三上他们走去。
“喂,麻宫!别去!”我追上他。
三上注意到我们。
我抓住麻宫,小声说,“我道歉了,走啦。”
三上说:“池田,你看起来越来越迷人了,这段时间一定天天被麻宫‘特殊招待’吧?”
东条无地自容,低下了头。
麻宫说:“哼,你们呢?旧情复燃之后更加疯狂没啊?”
三上说:“抱歉,让大家失望了。东条先生和我现在只是普通的业务来往。”
我说:“三上,我不许你再靠近一真!”
三上说:“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麻宫说:“哼,分没分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
三上故作惊讶,“池田,你不是说你对麻宫是真心的吗?原来你在麻宫心目中的可信度这么差。”
东条站起来,“抱歉,我去洗手间。”
“我也去洗手间。”我追上东条,“三上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躲闪着我的眼神,“他问我要不要回他身边工作。”
“你答应啦?”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你们就来了。”
我抓着他的双肩,“一真。明确地拒绝他。他在利用你。”
他失意地说,“起码,我对他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
“一真!你现在又不是没工作。你在我们公司不是干得挺好吗?我猜三上一定有预谋。”
他的双眼晶亮了,“我不想在你给我介绍的公司上班,那样我会很自卑。”
“那你也没有必要回到三上身边,这样我辞职好了,事情因我而起,我不会让你替我背负这个后果。”
他忽然激动起来,“够了!你根本就没搞清状况!你只需要把这段感情看作过场戏。可是,你以为只要你悄悄地抽身一走就什么都不会改变吗?!”
我很震惊东条说出这番话。
他在离开洗手间之前,回头对我说:“薰,我向三上打听了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抱歉。”
回到餐桌旁,东条说:“我先失陪了。”
三上追上去,“东条,我送你回去。”
东条坐三上的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