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一散,鬼窟便会崩溃。
意外的顺利,方才在外围的阻碍到内部反而消失得一干二净,在灵力消耗殆尽之前,时千的剑插入了少女的眉心,他并没有看漏少女在消散前眼里的解脱与感激,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在少女脸从鬼雾中消失的瞬间,符阵内的鬼面们瞬间炸开,失去了连接点后它们全部分散了开来,疯狂朝时千攻击而来。
体内真元剩下不足一层,灵力更是早已空空荡荡,就连离合环也暂时无法将它补充回来,时千并未停留,只一瞬百年迅速找好方向朝阵外掠去。
自由了的鬼魂们虽然不若之前强悍,但它们灵活度却提高了许多,丝毫不惧时千手中的剑,一个个拦在时千面前,狰狞着面庞企图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距符阵界限还有一丈,时千脚步却顿了顿,眼里闪过一道寒意,剑紧紧握在手中,眉梢却是向上挑了挑,眸子一片漆黑。
就在刚才,他最后一丝真元已被耗尽。
阴冷的鬼气透骨森寒,严重影响了时千的行动力,握着剑的关节青白,可就算没有了真元,时千表情也没有丝毫缝隙。倒是让本来打算出手的景肃停了下来,眼里闪过一道赞赏,随后化作满目的复杂。
无暇顾及自家师尊在想什么,时千一个反手将剑插入身后袭来的冤魂胸口,初寒不愧为仙剑,尽管没有了灵力加持,也同样能够对无实体的魂魄造成伤害,只听得一声尖叫声,时千的剑再次穿透了另一个冤魂。
一丈的距离并不远,但奈何鬼魂太多,时千速度尽管很快,却也无法顾及全面,没一会儿便被一个鬼魂咬住了肩膀。
鲜血的味道让鬼魂们沸腾了,更加疯狂的朝时千扑过来。
该死!
一剑削掉还在自己肩膀上的鬼头,也不管尚在流血的伤口,看了眼周围将他围得不留一丝缝隙的鬼魂们,时千眼里闪过一道杀意。他现在无法超度它们,可不代表他没办法让它们魂飞魄散。竟敢伤了他,那就得付出代价。
金色的仙元力从时千丹田流出,聚于手上,化作一道剑气朝四周散去。
鬼魂们四散逃亡,却根本无法脱离时千早已计算好的范围,哀嚎着消失在剑气之下。
与此同时,空气像是扭曲了一般,只一刹那,这座鬼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原本黑漆漆的天空也似是被驱散了云雾般,银色的月华悠悠洒了下来,原来,今夜是月圆。
仙元力本是诸云剑自带,经过上次莫五州之事,时千闭关时花了两年时间来引导它们,虽然他现在因为修为不足尚不能取出诸云剑,但调用仙元力却是有些可能。
仙元力对于修者来说实在过于霸道,方才强行调用几乎又将他体内经脉完全损毁,想必又需要用些时间来修补经脉了。现在时千几乎每一寸经骨都在痛,若不是理智尚存,他可能早就晕过去了。
“师尊。”时千慢慢走到景肃身前,虽然睁着眼睛,面前却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景肃的表情,他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肩膀上,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那之前,他似是听到一声叹息。
风吹过,在空地上扬起一层浮尘,却再无先前的鬼哭声,月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无比宁静而平和。
再次恢复意识时千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暖暖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清香,但更暖和的是靠在背后的胸膛,无意识的蹭了蹭,然后猛地惊醒,刚睡醒的迷糊消隐得无影无踪。
“醒了。”
熟悉的声音成功让时千打消了攻击的念头,景肃的声音有些慵懒,似是还带着些笑意,温暖的呼吸吐在时千耳后,让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师尊?”
迅速坐起身来,脑子转得飞快,但时千怎么也想不起他为何会与景肃躺在同一张床上。
“且看看你伤势如何。”
景肃再次帮时千解了惑,但时千却总觉得他语气中似乎有那么些调侃。
迅速将灵力在身体内运行了一圈,却惊讶的发现他本来以为需要调养很久的经脉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修为更是上涨到了结丹巅峰,只差一步便可生成金丹,看情况也并不存在根基不稳的问题。
“多谢师尊。”想也知道是景肃为他疗的伤,时千转身朝景肃谢道。
已退了少年青涩的面庞显得更为夺目,此刻长发披洒,却是更添了一丝风情,景肃眼神微暗,面上却丝毫未显,“以后若是再有危险,切不可逞强。”
“是。”时千答得很快,当时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向来习惯性思维让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可以求助任何人。
知道时千将自己话听进去了,景肃也不再多说,只让他去自行洗漱。
此时时千才发现自己被换了一套亵衣,想到方才与景肃同床,心里不由有些异样,但随即想想自己当时已经晕过去了,师尊照顾弟子应该也是正常的,而且同床也是为了给他疗伤,便也就将那丝不自在给抛去了。
从这里的布置可以看出他们现在是在奇云城的居临楼中,时千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景肃不将他带回天承峰。不过想必景肃还另有行程,也便不再多想。
洗漱完毕再出来时景肃已经在桌旁等候了。
“师尊。”
“嗯,”看了眼因刚沐浴过面色还有些微红的弟子,景肃点头,“坐。”
“是。”
时千端起旁边明显是为他准备的茶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挑了挑眉,这是天承峰特有的灵茶,万不可能出现在俗世酒楼,灵气缓缓朝四肢百骸的蔓去,甚至比断玉泡的还要充裕。
“这个给你。”景肃朝时千抛出一块玉佩,正是那晚收了少女死灵的那块,“那女子与你本无干系,你只与她有一段因果。”
第42章
原本应是微暖的玉此刻带着些微的凉意,呈清透的碧色,甚是灵动。
将玉佩给了时千之后,景肃就起身离开了,听得门关上的咔嚓声,时千心里有些疑惑,但随即视线便被玉佩中出现的身影吸引了。
少女依旧一身红衣站在时千对面,眼里满是不自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时千,咬了咬下唇,终于扭扭捏捏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叫什么?”又喝了口茶,时千看了眼方才景肃坐过的凳子,也不叫对方坐下,只挑眉问道。
“杨可艺。”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时千至始至终没有进过那个村子,与这少女也只见过一次,又如何与她沾上了因果?若说前世也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少女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看着时千手边的杯子冒出的轻烟微微出神。
五年前那一面后,她想来想去就是觉得不舒畅,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忽视过她,下次看到一定要他好看!不过这也就想想,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时千姓甚名谁,更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回家闹了几天别扭,也便就如此罢了。
但就在一个月后,她从山上采了些野果回村,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小姑娘,你们这最近有人来过吗?”
“没有。”葛岩村虽然人多,但也算是与世隔绝,许多年不曾有人来过,排斥陌生人已经成了本能,更何况来人的声音算不上友善,长相也令人厌恶,在听到他问话之后,她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个雨夜的白衣少年,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选择了隐瞒。
“应该是约莫一个月前,你细下想想。”莫五州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眼里却满是阴毒。
“都说了没有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杨可艺脾气算不上好,既然已经认定这人并非好人了,她自然不可能将少年来过这里说出来,一脸不耐烦的赶人,“我们村子不欢迎陌生人,你没事可以离开了。”
但莫五州是何许人也,他可不管对方是不是说的真话。更何况他自信他留在少年体内的魔元定然不可能让他跑远,就算过了一个月,也能让他找到痕迹,而他魔元气息最后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见到少女微微躲闪的神色更是笃定了对方在欺骗他。
这样的认知却是让他恼了。
接下来便是杨可艺的噩梦,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全村人口在火中哀嚎着死去,她无能为力,怎么哀求都不能让那个人有一点恻隐。但这还没完,本该在火中死去村民们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听到了那个人阴测测的笑声,冷得入骨。
后来,她的灵魂仿若被撕成了两半,不,确确是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成为了鬼窟核心,一半成为了勾人入鬼窟的魂使。
若是没有生人入村,每一晚她都会如同第一天一样,被那些失了理智的鬼魂们啃食一遍,其中还包括她自己的另一半,这是莫五州的诅咒,只要那个鬼窟存在,她便会永远遭受那种痛苦。
幸好时千又出现了,虽然这五年他变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说不上对他是什么感觉。当初只是短短一面,她对时千的确是有过好感,少女的喜欢总是很单纯,所以她才会在莫五州到来时下意识维护他。但经过后来的变故,她却早已失去了当初的单纯,正是这个人间接害得她自小生活的村子变得寸草不生,她的父母乡邻都死在了那一簇火下,那夜村里蔓延的绝望至今仍在她的记忆深处。
但说恨,她却也并不恨时千,她向来喜憎分明,屠村的是莫五州,让她痛苦五年的也是莫五州,要报仇也是找莫五州才是,与时千无关。
将杨可艺的叙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划过,时千神色微暗,他并不意外在她口中听到莫五州这个名字,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仅仅是见了一次,自己给她留下的印象也不见得好,为何杨可艺会隐瞒他的去向?就算当时她对莫五州说了,他肯定也不会被找到,如今还得白白偿还一份因果。时千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喉,看向少女越来越趋近透明身体,“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个人好像很厉害,你要当心。”杨可艺低声说道,半透明的手指捏了捏衣角,“那个,我还想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云婉,也就是如今天灵宗内门弟子连婉虽然很小便到了葛岩村姥姥家,但她并不是村中之人,当年莫五州来葛岩村之时云婉正好已经出山,因此逃过一劫,但没有看到她好好的,杨可艺放心不下。
“嗯,我会带你去找她。”时千将放在一旁的玉佩朝前推了推,“进来。”
“谢谢。”
少女轻柔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时千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现在正是午膳时间,居临楼可谓座无虚席,但却并不显得喧哗,确切来说,整个二楼一片死寂。往日喧哗的食客们此刻噤若寒蝉,咀嚼食物都不敢发出声音,只偶尔听得到一些因为手抖碗筷掉落的声响。
时千一眼便看到正坐在窗前的男人,他对面桌上只放了一杯清茶,旁边正站着似乎很热的居临楼掌柜的。并未想太多,信步朝景肃走了过去。
见时千此举,周围食客不由朝这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投去同情的目光,想到刚才上前搭讪之人被扔出去之前四肢扭曲的样子,连筷子也不敢动了,纷纷打了个寒颤,但眼中却少不了幸灾乐祸。
掌柜却是狠狠舒了口气,他清楚的记得四日前来居临楼之时景肃眼里难得一见的焦急,想必这位公子对大老板一定很重要。
时千被景肃背后圆脸掌柜看救星般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是一瞬,他注意力便回到了景肃身上,“师尊。”
景肃点头,“坐。”
“砰!”
看着从凳子上掉下来的客人,掌柜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下意识看了眼景肃,生怕这位大老板再动怒,要是再被扔几个人出去,他已经可以想到居临楼生意在他手上一落千丈的场面了。
“去上菜。”见时千坐下,景肃开口。
“是!”万分庆幸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发生,掌柜的圆脸上满是激动,飞快朝时千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咻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
接下来虽然气氛虽然说不上热烈,但食客们终于敢开口说话,筷子夹着东西也不会再掉下去了,不由在心里默默感激那位将他们从冰窟中拯救出来的救星。
不出一刻钟,一桌吃食便在掌柜殷情张罗下准备完毕。
时千惊讶的发现桌上都是他辟谷前喜欢的,看了眼面无异色的师尊,他并不记得景肃曾安排过他的饮食,那么他是从何处得知?
这不是时千头一次与景肃坐在一张桌上,却是第一次与他一起用餐。景肃拿筷子的姿势很好看,竹筷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仿若活过来了一般,灵气十足,但却偏偏给人一种他拿的并不是吃饭用的筷子,而是武器的感觉。
“用餐吧。”
“是,师尊。”
随手夹了最近盘子中的鱼肉,入口时千才发现虽然模样相同,但这并不是普通俗世养殖的鱼,肉质滑嫩,带着鱼肉特有的清甜,其中蕴含的灵气也是丰沛得惊人。
一餐下来,时千可谓心满意足。
“那姑娘如何?”
放下筷子,时千便听得景肃如此问,只道是景肃担心他的因果,“她最后的心愿是找到她姐姐,那人师尊也见过,正是清岚师侄门下的弟子连婉。”
“嗯。”虽然表情一派的温和,但景肃周围冷气似乎重了许多,“随为师出去走走。”
“……是。”时千对景肃态度转变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并不悖了景肃的意,起身跟在景肃旁边。
今年正是天灵宗宗门大选的一年,奇云城处处人声鼎沸,倒是显得热闹非凡,可尽管摩肩擦踵,却并未有人敢刻意接近师徒二人。
“糖葫芦诶!”此时一个格外清亮的声音冲破人群传入时千耳中,“公子,要糖葫芦吗?”
少年着一身蓝色简朴衣衫,却是洗得干干净净,清俊的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他此时脸色微红,看着时千的眼里激动中夹杂着忐忑,并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想要?”
就在时千想起这少年是谁时,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中。
蓦地记起不知被放到纳虚戒哪个角落的糖人,时千十分确定他在景肃眼里看到了促狭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