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挡住回收自己灵力的诱惑。当即我就开始了吐纳，想要把这些外放的灵力给收回去。出人意料的是却又让人欣喜的是，我成功了。
金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饱满了起来。而包裹着我的雾状灵力则随着吐纳，在经脉里运转起了大周天。相对应于我的吸收，先前被催生的植物迅速的萎缩枯死。而奇怪的是，原本还有些飘渺的奥黛拉投影，现在却越来越结实了起来。眼看着都开有实体了！
这又是闹个什么鬼？
我心里一犹豫，吐息便乱了。于是剩下的那薄薄的一层灵力，便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先前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都停了下来，空气里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奥黛拉一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就像是一尊真正的雕塑。
“搞什么？”我小声地嘀咕了起来，“好家伙，剧情就不能给我不崩一回吗？”
“估计不行。”
一个陌生的男声伴着一阵轻笑，凭空冒了出来。我给吓得一哆嗦，当即就爆出了一串粗口。什么玩意儿！这年头能正常点走出来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出场方式早就OUT好多年了！
“哦，是吗？”
陌生的男声发出了一声叹息：“可我还挺喜欢的呢。”
“你又是哪一位？”到这关头，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起来：“是男人就别藏头露尾的，我对这里可是就像对我家一样了解！”
“但我恐怕你并不了解我。”男声笑了起来：“我说的对吗？招财猫喵喵喵？又或者说，这本书的作者？”
！！！
哦，该死。这又是个什么情况？胸怀大秘密的人今天都起了个大早，然后排着队来给我科普了吗？
“你说得对。”我有气无力得挥了挥手，感觉到了一阵心累。
“我特么的确不了解你，所以劳烦你开个尊口，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是谁？”
“你不反驳一下吗？”那声音透出了一股诧异，“我以为你对于自己身份的重要性，还是有着基本认识的。”
“是啊我有认识，所以我现在就被困在了这个破地方。”
我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我就迅速的被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打败了。伤口的不适让我的情绪起伏激烈，而情绪则影响到了我的理性思考——如果我脑子里还有这玩意存在的话。
“我他妈现在什么都不关心，要不就让我睡一会儿，要不就送我离开……这里！”
我正说着，就看见一个人影陡然冒了出来。他从阴影里慢慢的走了出来，奥黛拉身上的惨淡白光让他看上去画质略低。
但我还是能看清的。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有着一头近乎于银色的白金色短发，和清澈如冰层的浅蓝色眼睛。而在他淡淡的眉毛之间，有着一枚金色的菱形花纹。
哦！
“龙神？龙神修因？”我咳嗽了一声，随后大声的说出了心中的困惑：“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和奥黛拉扯上关系了？不对啊……就算你的这块魂魄货真价实，那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你看到的并不是什么虚像，而是我真正的身体。奥黛拉被启动以后，我专程赶来。”修因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
“看来你对你现在的这个身体还算满意？”
“基本满意……以及，你能停下对我屁股的观察吗？”
诧异的表情在少年的脸上做出了短暂的停留，随后就被苍白且虚假的笑容取而代之。
“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他上下的打量着我，而这让我不由得生出了一股火气。
“你也比我想象的矮。”我毫不客气的说道：“而且我不知道在我的小说里，你和奥黛拉能有什么友情以上的纠缠。就算有，也绝对没有到她得叫你‘吾主’的程度。”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执着于用你最初的那些设定来观察我们吧？”
“可不是吗？”我皱起了眉头，“身为最了解这些设定的人，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你就如此确信这个世界与你的小说毫无区别？”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听上去就信息量很大的样子但我现在莫名有点不想让他继续下去。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东西非告诉我不可，那么你可以直白点。”我兴趣缺缺的说：“我受够了你们的这种说话方式。”
“没那么复杂。我来这里，仅仅对你感到好奇……和期待而已。”
……哈？
“我们有那么熟吗？”我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对我这么情深意长，我有点承受不来。”
修因微微勾起了嘴角：“这很正常。造物理所当然的对于创造者抱有特殊的感情，你不用觉得负担太重。”
不不不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以及……
“你有空在这里和我扯闲话，不如现在考虑一下来自作者的小小请求如何？我想离开这里，我……”
“可以。但得等我把话说完。见到你也许不难，但和你对话，绝对算不上容易。”
修因伸手揉了揉眉心：“我们观察了你那么久……”
“我们？”
“是的。我们。有很多的人，比如说我，比如说劳森，还有秦庸，容锦鹤，以及其他的一些，原本只存在于书中的人……要察觉到自己的世界有些不对，其实并不太难不是吗？”
“我可没这么觉得。而且，你们明明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我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和他们居然都有来往吗？”
“是的。”修因平静的说：“我们是研究伙伴，我们制造了中枢。你知道中枢吗？”
“你……爆这种猛料的时候，能稍微委婉一点吗？”我呆滞的看着修因的脸：“你这么直白我有点承受不住。”
年轻的龙神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容徐徐绽放在他的脸上，竟然让我在一瞬间想到了“绚丽”这个词。
第二十二回
“不……”我的否认如此无力，当然，我想这也许是我没有认真的想要去否认。我想要去干嘛呢？我都快不知道了。我的脑子前所未有得混乱，它像一台马上就要爆炸的蒸汽机一样，冒着滚滚浓烟，叮叮当当得响个不停。就差没有扯着嗓子大吼几句“我要炸啦！我要炸啦！”
“我要炸了……呃，我是指我的脑子。我消化不了这个，你得从头说起。我是说，我不介意你慢慢讲，不不不，是请你务必要慢慢讲，一点一点来。嗯，就从你们是怎么聚在一起开始讲吧，我对这个最感兴趣。”
“你们是怎么聚在一起，干出这么大一票的？”我的嘴好像也在刚刚失去了控制：“别告诉我你们还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或者来个远程视频会议什么的？”
“不算对，但也差不多。”
龙神就这样微笑着，刷新了我的三观。
我觉得我有必要重启一下我的大脑。老天，它再也装不下更多的秘闻，内幕和愿望了！你能想象吗？？你笔下的角色有一天站了出来，对你说“作者你好，我们对你很有兴趣。在我作为代表来见你之前，我还和你其他小说里的角色开过视频会议讨论过这一点。”
我从未如此深刻得体会到人生的艰难之所在。或者说，我之前所认为的那些艰难，和现在相比只能算作不值一提。
“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我的？”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要告诉我你们还曾经从书里跳出来过！”娘咧太可怕了！难道我以前宅在家里的时候，还会被自己书里的角色偷窥吗？？这种事，不用细思都很恐极吧！！！
“那道不至于……”修因给了我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没有我们，只有我而已。”
“谢谢。”我虚弱的说：“我听到这个，真的，特别，特别的高兴。”一个和很多个有区别吗？有区别吗？老天，可没有人告诉过我写写小说还能有这样的风险！修因也就算了，要是换个心狠手辣……慢着？
“你认识我？”我死死的盯着修因的脸，不肯放过一个细节。而听我这样说，龙神的表情短暂的一窒，但很快又被笑脸取代了。他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哦老天，看来就是我想的那样。
“是你！”我忍不住磨起了牙，老天哪，他居然还有脸对我笑！！
“是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的？？也是你制造意外让我出车祸……”我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早该想到的！我是作者这件事只有萧霖知道，而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和当初的王小明完全不一样！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我却对此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哦，我的天！
我宁可自己迟钝一点，别发现这个该死的事实。
“哦，那倒没有。”龙神轻描淡写的说道：“事实上，你并没有死。我只是抽取了你的意识……”
“所以我的本体现在还躺在小公寓的地板上吗？呵，我倒是希望邻居发现我的时候，我闻上去没那么可怕！”
“这你大可放心，我冻结了你的时间。我是来寻求你帮助的，而不是想办法去谋杀一个创造出自己的人。而……”
“停！！”我厉声喝止了龙神，“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我才不会答应。你当我傻吗？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现在又巴巴跑来为了‘揭秘’长篇大论。呵，如果我没搞错，下面你就要声情并茂的诉说自己的苦衷并求我给你跑腿了吧？拜托，你明明都知道身为作者，我非常了解你，你居然还能鼓起勇气在我面前耍花样？”
修因假惺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你……”他皱起了眉头，“……好吧，我为我的行为道歉。但是，我想你并不讨厌现在的生活。你和你的主角来往密切，而且……”
“可那也不代表你们就一点错也没有了。”我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天知道我多想冲上去暴打这家伙一顿。
“不是‘我们’，而是我。”修因摇了摇头：“我们的观点并不相同，所以到后来我们并没有一直团结在一起。这个团体最为核心的几个成员，基本上都来自于你的小说。我，劳森，还有……”
他突兀的停了下来，但完整的句子已经自己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瓦加德尔……】
修因呼唤战神名字的方式，让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的语气里填充了太多的感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让人战栗的惊人风味。
我不由得想起了萧霖的那个推测——关于龙神和战神的特殊关系。哦，还有那个无限回廊里的诡异画面，那真是……让我想忘也忘不了。
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在主角意外的被一个基佬取代了的情况下，配角弯掉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可是神！你又能跟神计较什么性向呢？
我脑子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这使得我没能在修因呼唤我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
少年皱起了眉头，“算了，我刚刚说到了哪里？”
“还有。”我飞快的答道，可他却直接无视了我的话，换了另一个开头重新讲起。
“在中枢初步完成之后，我们都很兴奋——至少劳森是。我们从未如此的接近过成功，但现在看来，这只是接近，却永远也不会重合。中枢的理论得到了认同，它也确实可以连接各个世界的入口，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我选择了退出。”
“然后？你中间是不是跳过太……”
“他死了。”
修因打断了我。
“我不想继续下去，是因为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价值。他死了，那我也就没有了为之奋斗的意义。我曾经以为这个目标比他更重要，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呃，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而且，这种时候，就算是我也知道，最好不要提出任何一个关于“他”的问题。
修因的神情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倦，这和他年轻的外形极为不符。他看着我，眼神里并没有太多的情感，却足以让我觉得心虚。
“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干巴巴的说着，“尼尔有能力复活那个人。呃，我知道你肯定已经看过了这本书，也知道了尼尔是谁。”
“这不是你想的那样……”修因微微挑起了嘴角。而这样的笑容，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心口发涩。
“你把我们设定成神，而世界则遵守了这个设定。事实上这世界很奇怪，明明到处都是漏洞，却还能自顾自的运行下去。因为我们的身份是神，而神总是全知全能，不老不死的。所以，不管你那边怎么改，我们总还是会活过来。”
“但，世界却又遵循着另外的逻辑。也就是说，一旦真正的死亡，便绝不可能真正的复活。”
“那要是按照我的剧情，你也已经是死人了。”我忍不住插了句嘴，然后我就看到修因的脸色随着我的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一片。
哦，该死。也许我不该说这句话。
“我不知道。”龙神生硬的说道：“就像我知道他死掉了一样，我也能知道我并没有死。真正的那种。”
不……那也可能仅仅是你自己的感觉。
我垂下了头，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一大堆人的样子在我的面前万花筒般的打着旋，而我甚至都不能全叫出他们的名字。
我从来无意于主宰他人的命运，从来没有。
修因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堪堪平静了下来。随后，他缓缓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只犹豫了片刻，便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按照他的意思握住了他的手。
在我们的皮肤相互触碰的瞬间，有一道白光从我们的指缝里倾泻而出，在我的头顶凝成了一片璀璨而壮美的星河。
“看，这是世界的缩影。”以智慧着称的龙神抬起了头，望着那些流转反复的亿万星辰。
“它们原本就存在，不为任何人的意志所改变。而有一天，它给自己选择了一个位置，然后它就开开心心的跑了上去，开始衍生出新的东西。这是世界自己的意志，它做出了选择，而我们同样也是依附于它的选择。”
龙神露出了一个极为苍白的笑容，“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无言以对，只是傻乎乎的看着修因的脸。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浅，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表情都真挚得多。
“我们错了，我们收集的力量，但力量不能改变世界的意志。世界继续创造，不断新生，却永远也无法回到最初。即使你使用了一些手段，得到了你原本失去的东西，你也无法欺骗自己说，那就是你当年失去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