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是从前写过的文──童梦,其中有关南淮的部份。
保留原来世界的设定,没看过的朋友可参考《桃源轶事》。但简单而言,就是一个半古代半现代的男男世界。
此文并非宫廷文,小受为真太监,内容狗血、平白、俗套,雷者敬请绕道。
半洋鬼子从遥远的大英过来,生活无忧衣食丰足,独独缺了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管家。好不容易在那满是打渔老粗的穷乡僻壤中寻到一位温和秀气的男子……呃,好吧,尽管不是真正的「男人」,不过看在那打理家务的能力,本大爷就勉为其难聘用了……
不过,这家伙能不能别老是主子主子地叫他?
半洋鬼子郁闷。
看见那卑躬屈膝的小样,怎地自己那般耿耿于怀呢……
内容标签:种田文 乡村爱情 近水楼台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安,南淮┃配角:路人┃其它:温柔攻,太监受,温馨,失忆
第1章
靠近西北城郊有一条不大却颇为繁荣的渔村,因为位处的海岸深且宽广,又有山谷掩护,即便暴风雨吹袭也能把船只保护得好好的,所以从各地而来的商船都爱停泊在这个港口,连带着原本简陋落后的小小村落渐渐热烈起来。商人在这里开设货仓,聘请搬运工人,迁居落户,当中不乏在桃源国和西方国家之间做买卖的洋鬼子,住在村尾那所独特的红砖大屋内的青年便是当中的一员。
「海德先生,从京城运来的上等茶叶刚刚运到仓库,请问您要现在去验货吗?」捧着记事本站在桌边的老汉恭敬地问道,手却不甚自在的扯了扯颈前的领带结。虽然他是汉族,可是洋老板的要求,店里除了工人,其他员工必须穿着制服。故此老汉就算再不喜欢,还是穿上黑漆漆的西装背心和领带。
啧,又不是畜牲!好端端的在脖子绑甚么破带子,害俺成天喘不过气似的……
正在专注批阅文件的青年应了一声,道:「还有一批茶具应该在黄昏送来,我明天再过去一拼检查吧。」
老汉点点头,「好的,那我回去做事了。」转身便要退下。
「那个、陈掌柜。」青年叫住他,碧绿如海的眼睛里带点无奈:「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我的姓氏不是海德,我姓祁,你可以叫我祁先生或者祁老板。」
「对不起,我又忘记了,嘿嘿……」陈掌柜尴尬地笑笑。
唉,到底要重复多少次这些人才会记住呢?
年轻的老板心里不由得叹气。
大概是身材和长相比较接近西洋人的关系,自己又常常和洋商打交道,渔村里的百姓都以为他是个洋鬼子。可是严格来说,青年觉得自己应该被归纳为汉族才对。
如同他的全名一样,祁安海德,青年拥有一半汉族血统和一半洋人血脉。祁安是他老爹改的,祁自然是他祖宗的姓,而名字后面的另一个姓氏,却是家里那个洋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硬要加上去的。
『哼!这世界男伶平等,两个孩子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凭甚么不可以随我姓!』
就是这一声河东狮吼,祁家便牵起了一场风波,祁安和他大哥自是成了二老的磨心,那个性独立又强大的母亲差点儿要休掉他老爹。好在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大哥依旧姓祁,而他这个好欺负的小弟,却滑稽地被冠上一个额外的母姓。
但是汉族不是有句说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儿子就该跟父姓啊,所以和家族的人来往之外的时候,祁安都十分坚持自己姓祁的。
「对了,」快将踏出房门的陈掌柜忽然想到甚么,回头问道:「海、祁老板,上次听说您府上有一管家差事招人,不知现在是否还空着?」
「那差事几天前有个家伙应了。」
「这样啊,那么……您府上还缺不缺仆役?」
「不,那新来的管家挺能干,洗衣做饭打理庭园都一手包办,我看我也用不着再请仆役了。」
得到失望的答案,陈掌柜耷拉着肩膀闷闷地退出房间。
可惜啊,居然被人捷足先登……原本那份闲差还打算叫他侄子去的,三十个铜板的月俸,老板还提供伙食住宿,夏冬两季还会给做新衣,而且祁府只有老板一个,不用像别的大家大户需要服侍很多位主子,天底下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差事?只有这傻头傻脑的洋鬼子才会花大钱请一个管家……
乞嚏──
房间里的青年疑惑地揉揉鼻子。奇怪,明明是炎夏,怎么还感冒?是昨天一时兴起下海游泳冷到了?晚上回去叫管家给他寻个汉方吧。
「我回来了。」
玄关处传来爽朗的声音,南淮搁下手中的水壶,快步前去迎接。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主子递来的物品,他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更换的鞋子放在主子脚边,蹲下去正欲帮主子换上,却被温和的阻止:「我自己来。」
祁安赶忙踼掉皮鞋,穿上家居的鞋子。
不晓得是不习惯还是青年的反应过大,新任的管家似乎愣了一下,才默不作声地将乱扔的鞋子整齐的摆在矮木架上,接着把主子的物品放到二楼的书房里。拐回客厅时,青年已然歪七倒八地半躺在那张装有软垫、叫沙发的宽大椅子上。
「南淮,饭做好了没?」祁安孩子气地摸着肚皮嚷道:「我快饿死……」
南淮心中好笑。他服侍过各式各样的主子,遇过挑剔刻薄的,也遇过善良温厚的,可是他们都非常注重言行举止得体合礼,像这个主子那般没有架子,甚至可以说是大大咧咧的,却前所未见。
「晚膳已经预备好了,主子是要在这里还是饭厅用饭?」
祁安想也没想便道:「在这里吃吧。」他懒得过去饭厅。
言毕,五菜一汤顷刻便在茶几上摆放好,南淮给他添了一碗米饭,然后侍候他夹菜倒酒。然而茶几矮小,站着夹菜很是困难,南淮也不敢坐在沙发上,毕竟新主子眼看和蔼可亲,可底里的脾气自己还未摸熟,站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跪在茶几边服侍主子吃饭。
有管家侍候的感觉是不错,但是他那样子跪在旁边,祁安吃了几口便感到浑身不自然。他皱起眉头道:「你别跪着,多拿一双碗筷过来一起吃。」
南淮垂下脑袋道:「主子,这并不合规矩。」
祁安不耐地啧了一声,「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哪来这么多规矩,这儿又不是皇宫。」
「尊卑有序,奴才身份下贱,焉能与主子同桌用膳,这是折煞奴才了。」
这厮奴才前奴才后的听得他头痛,祁安澄清道:「我只是你的老板,你签的并非卖身契……」
「在奴才心中,收留奴才、养着奴才的人便是主子,奴才不能逾礼的。」南淮低低地道。无论叫师傅、皇子、候爷、少爷抑或老板,何种称呼都没有差别,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他依旧是肮脏卑微的贱奴。
这家伙的奴性还真是根深柢固啊……祁安苦笑一下,说道:「那让你站着侍候总行了罢?不然你跪在地上我可食不下咽。」
南淮依言站了起身,仍低着头,俨然木头一样杵在主子身侧。
祁安撇撇嘴角,草草地扒光了饭菜,丢下一句明儿给他弄些治伤寒的草药,便走上书房看书去。
其实新上任的管家会如此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模样,祁安不难理解。这家伙原本是宫中的太监,后来因意外从树上失足掉下来致使左腿瘸了。皇宫从来不留身有残疾的奴仆,因此这家伙就理所当然地被逐出宫门。及后替一户官宦人家打工,因为腿脚不便,才半年便被辞退,展转流落到此村庄。这些,在当日南淮拿着撕下的招人告示来应工时,一概坦白地告诉他。
祁安当然没那么厚脸皮要求南淮展示作为太监的证明,但闻其嗓音比寻常成年男子尖细柔嫩,面无须根,眼角眉梢亦带着些媚态,或多或少都确认了某个事实。何况……他心想:像畜牲般被剥夺生育能力,是任何男人一生的耻辱,即便是要伪装身份甚么的也会找一个好点的故事罢,也就对这家伙的来历深信不疑。加上南淮的相貌清秀,颇合自己眼缘,在村中一众黑压压的粗犷男儿中甚为稀罕,祁安于是就决定聘用他为管家了。
不过呢,有一件事情祁安挺好奇。
「南淮,你不害怕我么?呃、我是说我长成这样子……」喝了口管家刚端来的药,入口的药汁甘而不苦,冷热适中,洋老板很是满意地眯了眯脉,迅速将之喝光。
「主子此话怎讲?」南淮抬起脸,露出不解的目光。
祁安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的眼睛是蓝绿色的,头发却和汉族人一般漆黑,最初搬来渔村的时候村民都把我当成怪物,在街上走路望见我都闪到旁侧去,有的小孩还吓哭呢。」但打自见面起,这家伙便没有表现过惊奇或畏惧的神色。
南淮微微一笑,「主子真会说笑,您长得如斯俊美非凡,是奴才见过最好看的人,怎么会被当成怪物?只是村民很少与异国人接触,见识浅陋才心生畏怯,主子莫要介怀。」
尽管是拍马屁的话,可是他的语气却甚为诚恳,丝毫没有别家下人那种恶心的谄媚和虚假,约莫是在宫中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成果。祁安眉毛一扬,诧异道:「你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以前西洋使者来桃源拜访圣上,奴才有幸窥见过使者面容,虽然头发的颜色不一,但眼睛和主子差不多,彷佛是晶莹剔透的宝石,让奴才到如今仍记忆犹新。」
祁安一只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南淮你最喜欢甚么颜色?」话一出口,不禁心中一跳,他不晓得自己做甚么会问一个初认识不久的仆人这种问题。
南淮一愣,「颜色?」
「眼睛。」
南淮莞尔道:「主子眼睛是甚么颜色,奴才便喜欢甚么颜色。」这是最安全的答案。
呿!油腔滑调的家伙……
祁安无趣地搁下药碗。
第2章
又是万里无云的一个大晴天,眼见阳光正好,渔村里家家户户都悬挂起绳子晾晒衣物。
蓝衫男子用胳肢窝夹着一迭西洋衣服,手捧着从山泉接来的一盆清水,一拐一拐地走回红砖大屋前。从他刚走过的泥地上所留下的脚印观察,左侧明显地比右侧浅得多,可是依然能够不借助外力行走。男子捡起搁在大门旁的搓衣板,坐在小板凳上把一件白色衬衫扬开,用水弄湿,接着十分认真地搓洗起来。
祁安默默地站在二楼的窗台旁边,望着自家管家把衬衫上一寸一寸地清洁,心忖:这家伙做得真够仔细。
经过一段日子的观察,他不由得佩服南管家的办事能力和质素。
祁老爹年少便跟从商旅四处游历打拚,不知怎地和他老娘看对了眼才在大英国定居下来,所以祁安之前一直都住在洋鬼子堆,还有几十名仆役伺候吃喝穿戴。大半年前兄长接手父亲的商行,想把生意扩展到桃源,可惜家中新婚的娇妻死活不让丈夫离乡背井,所以开设分号的重任就顺理成章地落在祁安头上。
远从海洋的另一端千里迢迢坐蒸汽船来到陌生的国度,跟随的只有商行里几个经验老练的员工和自小便服侍他的贴身侍从。可能因为气候差异太大,身体适应不良,那侍从到步后没多久就病故了。而几个员工,都被分发在附近的大城镇负责采买货品,故而他府上一个干活的下人都没有。再说,准备分号得花上不少功夫,那阵子祁安都在忙于应酬疏通当地的官衙和商户,又要招聘新员工,几乎喘不过气来,哪有闲情逸致处理家事。待得万事俱妥,那座貌似崭新漂亮的大屋里头其实早已乱七八糟,活像狗窝一样,连家具都仍未放置好。
可是才过了短短半个月,凌乱的家具已被摆放在恰当的位置,屋前的小庭园已种上了合乎季节的花草,书房里随地乱丢的书本也都整整齐齐地排在架子上,祁安觉得自己挑人的眼光确实没错。
至少,现在家里给打理得像模象样的。
「南淮,你从前在宫中做何差事的?好像甚么家务事都难不倒你。」祁安赞许道。
「主子夸奖了。奴才在洗涤司、膳房和御车房都待过,一般杂务奴才还可应付。」南淮谦虚回道,一边把已经晾干的裤子平放在小桌面,一边用手心掬了点清水洒在上面,然后提起烧得半烫的水壶,以壶底将裤脚烫平。
这个理直衣衫皱接的方法是主子教他的,方便又简单,洋鬼子的头脑果然聪明。南淮本来不欲打扰到主子休息,打算在另一个房间里烫衣服,可是主子说这样使唤他很麻烦才移至客厅来。
祁安又问:「有没有待过后宫?」
「待过。」
「那你一定见过汉人皇帝的老婆罢?」
顿地上扬的语调让南淮愣了一愣,点点头。
祁安双眼一亮,「他们是不是全部都风情万种、貌若天仙?我听闻汉人皇帝的后宫有三千佳丽,每晚变着花样来侍寑,天下男人无不羡慕,还有那个……杨甚么……杨贵妃,一笑倾城,是真的吗?」
杨贵妃?
这位洋老板到底从哪儿打听来的传闻?
秀亮的眸子泛起丝许兴味,南淮憋着笑意道:「杨贵妃是三百年前的皇帝的妃子,其时奴才仍未出生,因此无福气得见先贵妃美貌。不过……」他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甚么,瞧见主子脸上兴奋的神色,嘴角上的笑容顿时抹上一丝戏谑,「不过,后宫中的确有众多佳人妃嫔,只是姿色如何,却是见仁见智了。」
他话中何意祁安听得明白,疑惑道:「入宫的儿伶不是要经过严格的选拔么?还能蒙骗糊弄过去?」
南淮云淡风轻地道:「皇上乃万金之躯,佳丽在进宫以前都没机会面见皇上,只许给予画像作挑选。有钱使得鬼推磨,只要买通了宫廷的画师,即使是脸上长了痘皮,歪眼勾鼻,缺牙大嘴的,亦能被画成一位绝色佳人。」他调皮地眨眨眼睛,「曾经试过有一次皇上传召新进宫的贵人侍寐,包着被褥抬进寐宫时才发现那贵人竟然是大胖儿伶,脸颊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声音粗重如牛,还──」
「啊……你甭说了,我想吐!」青年美好的幻影破灭了。
南淮乖乖地打住话,继续手上的活儿,眼角悄悄地瞟向窝在长椅上的主子,清俊的脸孔上犹带些许不可置信的神色,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几分。
少顷,瞄了瞄厨房的方向,问道:「主子,奴才早上买了点新鲜的猪肥肉,上回您说想尝尝猪油拌饭,奴才今晚给您做好不好?」
「不!」祁安磨牙道:「要是今晚给我看到桌子上有这恶心的东西,你皮绷紧一点!」
南淮低着头无声地笑弯了眼睛,嘴上诺诺地应道:「奴才不敢。」烫裤子的水壶调子倏地变得轻快。
当把所有的衣服都烫平折置好,回过头来,那个纳闷着的青年已然歪倒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南淮失笑。明明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爬起床,眼下才黄昏亏他睡得着……虽然是炎夏,他还是怕主子受凉,便拿了薄被摄手摄脚地盖在主子身上。
然后抹抹窗台,打扫一下小庭园,准备晚膳,侍候完主子用饭,洗澡。等到主子歇息后,便就着剩下来的饭吃凑合一餐。
坐在寂静无声的厨房里,面对着墙壁吃着凉了半截的饭菜,南淮感到疲倦缓缓地爬上四肢,特别是左腿的旧伤,还隐隐作痛,可是内心却舒适无比。
要独自打理一整座两层高,差不多有六七个厢房的大屋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但南淮认为替这个洋老板打工十分的轻松,至少比他从前干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轻松。
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担怕一不小心侍奉不周便被拖出去砍头,也不用提防着卷入妃子们的明争暗斗,没有比他年资高的公公要考敬,没有争功诿过的同伴。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可。
真的,舒服。
而且祁安还给予他一个卧房,还有下人用的澡室,南淮头一天当上管家时委实感到非常意外。毫无长处又身带残缺的自己竟获得如此仁厚的待遇,不晓得是走了甚么狗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