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药材熬到了时辰,听着声儿像是快要沸出来的样子,莲夏忙拿了旁边的厚布包住瓷盖子上的把手,想把盖子掀开来。
唐泽在后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姑娘。”
莲夏猛地一惊,手里的盖子一滑,就要往地上摔去。
唐泽一手捂住面色惊惶就要叫出声来的莲夏的嘴,一手接住了那个热度还未散去的瓷盖子,被烫的呲牙咧嘴:“别喊,我是你家少爷的朋友,唐国公的儿子。”
莲夏眨眨眼,想了一下,见眼前的人一身锦衫玉带,非富即贵,不像是偷东西的歹人,便点了一下头。
唐泽这才松开,把被烫红了的那只手放到嘴边使劲吹了吹,却是没什么效果,便也不管它了。
莲夏疑惑的问出声:“你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对啊,唐泽。呃,你不知道?难道你家少爷没跟你提起过我?”唐泽反问她。
虽是比不上他老爹唐国公,可唐泽在京城里也算有些名气,是以对莲夏来说,这个名字并不算太陌生。
可她确实没有听秦维叶提起过,于是诚实地又点了一下头:“好像……没有。”
卧槽!这不科学!为什么没提过他?
唐泽被打击到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药。
于是唐泽又问道:“这药是怎么回事?你家少爷生病了?”
莲夏听了一愣,面色有些踌躇,似是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唐泽:“少爷他……”
“哎呀,别犹豫。”唐泽一看她的样子就急了,拍拍胸脯道,“我跟你家少爷关系非比寻常,不然也不会这种时候翻墙来看他。你只管说,有什么事小爷我担着,你家少爷不会怪你的。”
“这……其实是老爷。”莲夏思索片刻,觉得这件事即便她不说,秦府那么多嘴碎的下人,过不了几天也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老爷?这关秦牧……咳,这关秦右相什么事?”唐泽纳闷了。
“少爷不是病了。”莲夏的声音变得小了些,“是老爷打伤的。”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唐泽犹如被人一记闷棍敲在头上,有些懵了,“打伤的?怎么打伤的,伤的重不重?”
未等莲夏回答,唐泽便等不及了:“算了,你别说了,我先去看他。”
“等一下。”莲夏连忙叫住唐泽,“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少爷还在休息呢。”
唐泽闻言,转过身,脸色因着焦急有些不大好看:“那就麻烦你先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今天中午的时候,少爷和小少爷在灵堂里,后来不知怎么的小少爷就摔着了,然后一口咬定是少爷害的。老爷就发了火……后来我问少爷,他也没有告诉我原因,只叫我不用多想。”
莲夏说着情绪有些低落:“大夫来看过,说是不止背上的外伤,内里也有些受损,所以才又开了帖内服的药方。”
“……”
唐泽觉着,纵使秦牧山的年纪跟他爹唐国公差不多,是个长辈,他还是有一拳打歪对方的鼻子的冲动。
干脆回头等到夜深的时候直接潜进秦牧山的卧房把他干掉吧,还有那个孙氏也顺便一起……等等!卧槽这事跟孙氏肯定脱不了关系!
“我去看看你们少爷,尽量轻手轻脚,不会打扰他的。”唐泽觉得自己实在心急如焚,不能再等了。
莲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刚刚进来时悄无声息的唐泽走得更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唐泽溜进秦维叶房间的时候,后者侧对着他,只穿着中衣,披了件外袍,坐在书案旁,手指抵在额前,似是在闭目养神的样子。
秦维叶虽不会武功,可感觉却很敏锐,听到了唐泽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后,以为是莲夏,只道:“药放在桌子上就行了,我待会再喝。”
唐泽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呆呆的看了秦维叶半响。
秦维叶觉察出不对来,睁开眼,怔住:“……唐泽?”
唐泽挠挠脸颊,有些局促道:“那个,秦兄你别见怪,我……就是没事出来晃晃,谁知晃着晃着就到了这秦府。所以,就来看看你。”
因对着唐泽的个性也算有些了解,秦维叶本身倒也没有惊讶太久,只摇了摇头,道:“我这青檀苑你一共来过三次,结果两次都是不走寻常路。”
“所以,这不是更显得我与众不同,别具一格嘛。秦兄你说是不是?”
秦维叶淡淡一笑,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唐泽看得心里有些难受,小声道:“秦兄,你的伤……”
秦维叶闻言,有些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来的时候,问了你屋里那个叫莲夏的丫鬟。”在唐泽说着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除了她,我没惊动别的人。”
“……罢了。”秦维叶没有多说什么。
唐泽看着秦维叶,迟疑片刻,道:“秦兄,你背上的伤……让我看一看吧。”
第28章: 漫漫前路
唐泽在刚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思绝对是很正直的,丝毫没有意识到就某种意义来说,他这样其实是在耍流氓。而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的时候,那句话已经说了出口,不能收回来了。
“……呃,秦、秦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换药什么的,我可以代劳。嗯,对!就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这种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对吧,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觉得很尴尬的唐泽此刻竟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如果秦维叶真的答应了的话,那那那,那他们岂不是也可以算是有那啥啥之亲了吗?
唐泽的思想再次往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地方歪去,并且逐渐显现出八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趋势。
然而秦维叶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还在魂游太虚的唐泽给带了回来:“不必了,傍晚的时候已经让下人换过药了。”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了下人看过了下人看过了下人看过了……
咚!
唐泽的脑门好似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给狠狠砸了一下,内心郁闷的泪流满面:“下人都能看为毛他不能看?为毛为毛为毛?!”
“秦兄……”他也好想看……
“什么?”秦维叶抬眼看他。
“……没什么。”算了这种话要是真的说出来他一定就不能和秦维叶愉快地做朋友了啊摔!
“少爷。”为确保偷闯进来的唐泽不会被发现,打发走了青檀苑里其他的下人后,在门外等了一会子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的莲夏这才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放在那里吧。”秦维叶道。
“是。”莲夏放下碗,又偷瞧了一眼唐泽,这才走了出去。
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半夜三更登堂入室的唐公子,不光没有被少爷冷着脸赶出去,而且居然还让少爷笑了,明明这些天都没有笑过……
在侍奉了秦维叶两年多的莲夏看来,眼前的这位唐公子,当真是……一朵奇葩。
不要误会这是其实是在说他与众不同。
于是身为一朵奇葩的唐公子唐泽继续发挥他的特色本质,在莲夏出去后,对着秦维叶嘿嘿笑道:“秦兄,等明天晚上,我再来帮你换药如何?”
“……不用。”
“秦兄其实你不用客气的,你看我们的关系也……”
“现在已经快要到亥时了。“秦维叶看了一眼房内的漏刻,打断了唐泽的话。
等等,这是在下逐客令?难道他话说的太急,秦维叶看出什么来了?
不会……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吧?万一秦维叶觉得他和殷齐都是一路人,那岂不是很糟糕?
面对秦维叶的目光,唐泽突然觉得有些忐忑,可单看秦维叶的神色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好吧,秦兄我、我先走了。”唐泽觉得自己还是先走为上策。
秦维叶点头,没有多做挽留。
于是他就真的这么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月黑风高之时,唐泽坐在京城里不知哪户人家的房顶上头,郁闷地掀起了屋子上的瓦片。
既然注定占不到便宜就不要让他看到吃豆腐的希望啊混蛋!太虐了!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到底何年何月才能抱得美人归?!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要去吃豆腐的,他是要去干什么的来着?
……
特么的老子跟孙氏那个女人没完!
过了秦齐氏的头七,京城里和秦牧山相熟的官员和权贵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派人去了秦府吊唁。
唐泽在唐周氏面前自告奋勇,要带表唐国公府前去。
因为唐国公和秦牧山虽同朝为官,可二人的政见一向有些不大合称,所以也少有往来,何况又出了秦若香那档子事,所以唐周氏本来只是打算让唐国公府的管家带些贵重的礼品上门去表表心意,走走形式便罢。听了唐泽的话,不由皱了眉头,轻斥道:“不行,你这孩子,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去去,为娘还要清点一下礼单。”
唐泽嬉皮笑脸的在唐周氏旁边坐了下来,道:“娘,今时可不同往日,我与秦府的长子交好,关系非比寻常,由我去秦府,自然再好不过。”
唐周氏一愣,很显然不相信唐泽的话:“你当你娘这么好骗呢,此事之前听都没听你说过,怎么可能忽然就成了人家的知交好友。何况,我听闻那秦府长子乃是品性淡泊的文雅之人,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能和他交朋友?”
唐泽一脸真诚:“娘,我有骗过你吗?”
唐周氏瞥他一眼,叫过身旁侍候的亲信丫鬟,向她道:“你说,这小子这几年来对我扯过多少次谎,耍过多少赖?”
丫鬟跟在唐周氏身边好几年,此刻很是配合的回答道:“回夫人,我也记不太清了,只奴婢见过的,大约不下十次吧。”
“……娘,我这次真的没骗你!”唐泽信誓旦旦,“不信你问周黎轩。”
远在礼部正在试图寻找作为典仪的人生意义的周黎轩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明显地,在唐周氏眼中,身为小辈且和唐泽性格相似的周黎轩的信用度比起唐泽也好不到哪里去,干脆懒得再理他,只白了他一眼便别开头去。
“娘。”唐泽坚持不懈地看着她。
唐周氏整了整发髻上的累丝金珠簪子,不说话。
“娘。”唐泽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
唐周氏轻轻咳嗽了两声。
“娘。”唐泽咧开嘴,笑得十分灿烂。
“……罢了。”唐周氏叹口气,朝拿着礼单候在门旁的唐府管家挥挥手,“把礼单给少爷。”
“是。”
“娘,你这送的东西可不少啊,嗯?这赤参也要送?”唐泽一眼就看到了礼单最上头的名字。
唐泽口中的赤参,是人参的一种,因着这种人参在这里本就珍贵,大宁本国又几乎没有,要想到手,大都只得从别国买进。本来宁国商人在奉将买的最多,再卖与宁国的有钱人。可因着前几年宁国和奉将的关系愈来愈差,甚至于后来两国交战,商旅再难来往买卖。所以这赤参是以物以稀为贵,成了千金难求的上等补品,且食用之人多为女子。
奉将国落败之后,为与宁国求和,向宣文帝奉上了不少珍宝贡品,其中就有赤参,而其中一些,又被宣文帝赏赐到了唐国公府。
唐泽撇着嘴,问道:“这赤参,是送给秦夫人的?”
唐周氏点头:“秦右相怎么说也是与你父亲同居一品的官员,这礼节需得注重些才是,你去了之后,可不要给我闹出什么笑话来。”
唐泽耸耸肩,又随便瞧了瞧礼单上的其他名字,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最上面的赤参二字笑了。
秦府地位非同一般,去吊唁的人也很多,来来往往,却少有人是真心哀悼,不过是因着秦牧山右相的地位罢了。如此一来,反倒显得有些讽刺。
唐泽带着人去时,秦牧山却不在府中,据说是有什么事情又进了宫中面圣。唐泽撇撇嘴,这样也好,省的他到时候看到秦牧山真的忍不住,当场和他翻脸。
见他的人是孙氏,唐泽忍住泼她一脸水的冲动,客气的笑了笑,表示他想去秦齐氏的灵堂给老人家的灵位上一炷香。
虽然唐泽从未见过秦齐氏,但对这个疼爱秦维叶的长辈,他还是很尊敬的。
孙氏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唐泽一路到了灵堂中,上过一炷香,再回去会客的厅堂。按说东西也送了,最多再寒暄几句便该走了。
会客堂中并非只有孙氏一人,还有其他秦府的二姨娘李氏在。
于是唐泽很是礼貌地开口问道:“听闻秦夫人前几日因着操劳过度病倒了,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孙氏面上有些不大自在,点头笑道:“是好了,劳贤侄挂心。”
唐泽勾起嘴角,又道:“想来秦夫人也是忧思过度所致,家母命我所送之礼中,恰巧有些赤参,此物可安神宁心,想来有些用处。”
孙氏闻言,面露喜色,这赤参的确难得,她前些日子特意花大价钱着人去买也未能买到手,想不到如今唐国公府里竟送了来。
唐泽又似是随意说道:“我娘本是打算分着也送与秦府其他的如夫人些,可惜这东西本就不太多,又想着秦夫人乃是秦府主母,现下定是劳心劳力之时,所以便都赠与秦夫人,还望夫人您要好好保重自身才是。”
孙氏笑着让身边的下人收好礼箱。
李氏在旁边瞧着,却心生不满。秦齐氏过世的头三天,秦府的亲眷都是规规矩矩的守了三天的孝,唯独这孙氏,说是积劳过度晕倒,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在装着呢。老爷包庇宠信她也就罢了,还在外人眼中落得一个贤妻孝媳的美名,好东西都落到了她手里,凭什么?
第29章: 自作自受
唐泽偷眼看着李氏的反应,暗暗笑了。
本来,这礼单交到孙氏手里,她不说,把那赤参自己收起来,日后再拿出来,谁知道是怎么来的。可如今唐泽这么明着一说,秦牧山的侧室中必定有人心生不满,给孙氏找些不痛快。
这秦府的姨娘可不比唐国公府的好对付。光是这二姨娘李氏,她的父亲便是当朝从一品的官员,只不过因着是家中的庶女,所以才做了秦牧山的侧室。而小说中秦维叶扳倒孙氏之后,便是暂时由她掌管秦府的大小事务。
孙氏若不想日后因此多生事端,这些赤参恐怕是独占不了的。可按照她那个性子,莫说是到了手的好东西,即便本不是她的,只要她看上了,也要费尽心思夺了来,又怎么会甘心把到手的赤参分与她本就看不惯的姨娘小妾们?
于是对此孙氏只有两个选择:心塞,和心塞。
眼看着孙氏的好心情即将告吹,唐泽很是轻快地起身告辞。
按照原本小说进行到这里的剧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孙氏需要面对的问题,就不只是心烦意乱的程度了。
事隔一月后,原本身为通政司副使的秦维叶忽然自请转任到大理寺当差。起先因着初来乍到,所以降级为从六品的大理寺丞,几月后因着一连破了不少积年难解的旧案,故大理寺主官破例提前升他为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