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救了一半,这算是什么本事?
若是裴云天这几个死了,冬闲大士这也算是救人了?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自己的面子也都丢光了。
人家算计肯定有人家的道理,在唐时觉得不对的时候,便不会上去插手。
是非恐怕也是怀疑着的……
只是,是非这样的出家人都会怀疑……这冬闲大士,到底何方神圣?
那边打得很惨烈,青鸟被诸多阵法围困了起来,一层套一层,跟套娃一样。
唐时屏息凝神地看着,生怕错过了一点。
之前因为受伤太重去休息的楼刑,似乎也休息够了,一看那死鸟,便觉得火大,提了剑便上来助阵。
这青鸟原本很厉害,两重虚影附加在它的身上,为它增加了不少的战力,可是现在没戏了。
围攻它的人太多,三个臭皮匠尚且能顶个诸葛亮,这么多人打一个,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群殴技能——不一会儿,那青鸟便已经奄奄一息了。
结束了它性命的,似乎是楼刑最后穿了它脖子的一件。
只可惜,他们要的是王母血,不是青鸟血。
不说青鸟血有没有价值,单看这青鸟异化成这样,便猜测得出,即便原来这血有效果,现在也该没了。
缓缓地将那剑从青鸟的脖子上抽离出来,之后便见那青鸟忽然之间倒了下来,化作了灰烬。
整个仙宫之中,忽然寂静一片。
楼刑一身紫色的衣服,早已经完全变成了几乎分不出颜色的深色,他咳出了一口血来,又往地上吐了一口血,这似乎才缓过劲儿来。
裴云天笑了一声:“楼兄好剑法!”
楼刑没理他,冷笑了一声,便直接提剑从殿外,重新走进了那殿中。
唐时有些奇怪,是非提醒道:“血。”
王母血,楼刑最终的目的还是王母血。之前打得那么惨烈,现在看来,竟然像是还没拿到王母血。
他往前走了两步,灵识跟着探过去,终于第一次看到了那正殿之中的场景。
殿中有一副水晶琉璃棺,里面躺着个影子,看不分明,整个棺底覆盖着一层约略流动着的浅紫色,那琉璃棺的周围有一圈水槽,正前方有一只古玉酒尊,只有人的拇指大小,此刻那酒尊之中,空空如也,一滴血也没有。
这场景着实有些恶心。
之前在壁画上看到,西王母是被钉在了崖壁之上的,鲜血已经流涌出来,这棺材里躺着的——莫不是西王母?
只将人往这棺材里一放,却还要让他的血流出来,落入这酒尊之中,以供给世人。
真不知这样的行为是谁干出来的。
放人血也就罢了,躺在棺木里放,就有点恶心了。
这缺德事儿,怕还是居中或者居右者干的。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躺在琉璃棺材里面的乃是居中者,做下这一切的乃是居右者。
这都是猜测,对唐时来说无伤大雅,可对一心渴望着王母血的楼刑来说,几乎是当头一棒。更有野心的裴云天看了也是一愣。
“不可能……”裴云天皱了眉,“三千六百年,每二十甲子一滴也该有三滴了,这不可能没有。”
他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楼刑的身上。
之前楼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不怀疑楼刑是不可能的。
这一下轮到楼刑冷笑了,他现在体内的灵力几乎于枯竭,又没有看到王母血,这一趟几乎就等于白来了,心里早就是一片不爽,如今竟然还要被人怀疑。
大荒之中这些个虚伪的道修,道貌岸然得紧!
唐时暗道一声有好戏看了,可这好戏却没有如期上演。
如今最要紧的王母血忽然之间没有了,酒尊之中也是空空,众人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没有王母血,就失去了探索仙宫的意义了。
唐时只纳闷众人为什么不直接掀开那棺材去取,不过想想又觉得大概没人敢这样干。唐时倒是想上去,可他猜测万千年来跟自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兴许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但是没有成功过吧?
众人眼皮子底下,唐时这小修士也不敢造次,看众人已经准备走了,他跟是非也准备走了。
青鸟仙宫外面已经没有了青鸟的虚影,可还是一副仙家气派。
该埋伏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唐时猛然想起这茬儿来,才暗道一声乖乖——裴云天是知道外面有鬼的,只怕是备下了后招等着他们呢。
进来的时候,唐时是误打误撞,胡乱走到现在的,回去的时候却是随大流,大家往哪个方向走,他们就往哪个方向走。
是非还没消失,想必不想被人发现他身外化身之术,只跟着众人一起。
进来的时候慢,出去的时候倒是快得不得了。
不到半个时辰,唐时便看到那仙宫外面高大的几根石柱了。
唐时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侧头看了看是非,心想他两人要是出去,能惊脱一大堆人的大牙吧?
他暗中给是非传音道:“在出去的那个时候,你就直接收回你的化身,我也开始跑路。外面大患的人布置了埋伏,当了人的炮灰就倒霉了。”
章血尘动起手来,可不是什么认亲的主儿。
眼看着便要接近之前那石柱,裴云天只一抬手,按在虚空之中,便有很类似于之前在后殿里看到的阵法光幕一样的东西亮了起来,而后打开,裴云天便道:“我们走吧。”
终于出来了。
在仙宫之中还觉得外面是白昼,可在出来的这一瞬间,唐时几乎以为自己瞎得没救了。
他骂了一句,“这他妈坑爹哟!”
星空浩瀚,璀璨的银河横亘在天际,像是一条撒银的飘带,海风轻拂,吹起人的袍角,咸潮的味道挤进人的嗅觉之中,只听得见近的远的海浪声声,潮水涛涛,听不见任何人声,喧嚣之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在出来的这一瞬间,是非便已经不见了。
他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唐时的身边。
这家伙,也是说跑路就跑路,真是个一点也不含糊的。
唐时这样想着,便直接一个瞬移启动,转眼之间就到了距离整个仙宫三十丈远的地方了。
章血尘跟汤涯早已经在外面埋伏了多日,仙宫之中发生的某些变故太大,他们在外面也看得到。
在瞧见那青鸟虚影消失的时候,他们便警惕了起来,提醒所有人严阵以待。这个时候发现唐时不见了——卧槽,结果尼玛的现在看到唐时站在众人之间跟着一起出来了!
他妈他跟里面的人一起走出来了!
唐时自然知道旁人的心里有多少头草泥马,不过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在他离开那个阵法范围的一瞬间,便有一道滔天的蓝光从地上起来,而后将刚刚出来的所有人困锁住——只不过,在那之前,大荒之中的修士已经跟唐时一样,一瞬间就瞬移走了。
现在蓬莱的修士,才知道他们已经被坑了!
这节奏不对!
——节奏要是对了,那才是见鬼了。
章血尘特备妖娆地从一边走出来,拍了拍手掌:“早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不知道诸位进入仙宫之后,收获如何?”
汤涯只抄手在一边站着,也是一脸的笑意,似乎终于等到了一样。
章血尘跟那边说话撩拨,他也就没插嘴。
小虾米唐时暗搓搓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现在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场。
因为在青鸟仙宫之中意外频出,一开始进去了六十多修士,这个时候却已经只剩下了二十个不到,里面还有楼刑这样的强弩之末。
可怜楼刑也是个大散修了,在仙宫里面借助着天劫之力干掉八劫大散修吴松子的时候,何等得意风光,何等猖狂牛逼?结果在最后的后殿上,运气似乎到了头,什么倒霉事情一起赶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罪了天公,这命运也忒坎坷了一些。
本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唐时在心里表示了一下对楼刑遭遇的唏嘘感慨——当然,也只是在心里。
埋伏早就是之前定下的了,现在章血尘他们大阵已经布好,剩下的只不过是瓮中捉鳖而已。
此阵名为血元阵,乃是一座以困为主,兼有杀阵的大型混合阵法,主阵人能凭借这样的阵法困住阵中人,并且根据自己的需要,控制里面杀阵的开启与关闭。
章血尘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打劫而已,现在正是打劫的好时候。
唐时等着看众人都能拿出些什么东西来,没想到章血尘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向着裴云天的:“王母血如何?”
裴云天是对章血尘似乎还有些忌惮,他这散修应该比章血尘的境界要高,可现在却显出了几分恭敬之色,拱手为礼道:“我们进入后殿的时候,那血尊之中已经看不到王母血了。之前闯入殿中时候,因为遇到变异的青鸟,所以有过几次交手,大士出手救了我们。那个时候,楼刑乃属最后一个出来的,若有王母血,必定在此人的身上。”
“呸!”
楼刑那边顿时就啐了一声,冷笑道:“没的栽赃到我的身上!若是我有王母血,现在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嚣张?”
裴云天面色一冷,便要说什么反驳,不料章血尘一摆手,便笑道:“裴前辈不必再说,有没有,搜一搜就知道。空口白话地说,一点也没作用的。”
章血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打架才是硬道理!
手诀一掐,便见得四方窜起深蓝色的光线,纠缠而来,像是织锦一样罗出一道网来,便在楼刑的头顶形成,而后直直往下盖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便在这瞬间,一道强光上来,竟然让所有人眼前一花!
唐时眉头一皱,他看不到,灵识却还是灵敏的,几乎一瞬间便感觉到了那异常的灵力波动。只是前面就是大阵,因为主持阵法的人是章血尘,现在又在发动攻击的时候,旁的人的灵识无法进入其中,所以唐时根本无法感知阵内发生了什么。
章血尘那边眉头一皱,还不知道唐时的眼睛出了事,看他在那里站着,只当他是傻了。
那楼刑似乎是狗急了要跳墙,竟然直接向着唐时这边过去。
整个大阵,几乎是完美的。因为各个环节之间的相扣,能够将布阵人实力的差距掩盖,楼刑要从唐时的身上找突破,原本是不可能的,可若是——
念头刚刚到,便发现楼刑已经做了!
这人疯狂到极点,为了保命,竟然直接吞了一瓶灵药,而后暴起暴力破阵!
唐时只感觉得到灵力波动,想要避开,正好听见一道传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速下十丈!楼刑破阵!”
这话前后颠倒了,因为时间紧迫,若是先说楼刑破阵,唐时兴许已经来不及走了。
他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便立刻俯冲下去,随后就感觉到那狂暴的灵力化作了一道光剑,竟然直接从自己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击了过去。
若是唐时方才还站在那里,此刻定然已经是一片飞灰了!
阵法已经被楼刑这不要命的一击破掉,那气浪翻涌开来,即便唐时跑得快,却还是被波及到了。
他咬牙暗恨,阵法一破,楼刑便已经长啸一声出来了,他双眼都变成血红色,活像是之前那仙宫之中染血的青鸟。
原本就是魔修,这不过是魔化的状态。
不过楼刑本身在仙宫之中受伤严重,方才那一击几乎已经可以说是耗尽全力了,脱出之后他便准备立刻离开。挑了唐时这一个方向,只因为唐时这人修为很弱。
如果他换了别的方向走,即便是破阵了也不一定能保证击杀那阵外的修士。换了唐时,楼刑几乎有了必杀的把握——可偏偏,汤水没死!
魔化之后的修士,智商似乎会下降那么一点。
似乎。
楼刑以前不知道有这样的缺点,可是这一次之后他兴许就知道了。
在接下来的无数时间之中,他会后悔自己今日做出的这不智的举动——因为自己一击不得手,心底难免产生一种挫败感和被打脸的感觉。
在高等级的修士看来,他们要杀一个低等级的修士不过是易如反掌,向来只有他们的动手的份儿,没有别人还手或者躲藏的道理。最要紧的是,他还不死。
若不是是非不知道砸在哪里传音提醒唐时,唐时现在已经玩儿完了。
可现在,楼刑干了一件让他特别愤怒的事情。
本来这个时候楼刑这傻逼该跑路了,可是因为面子,他觉得停下来先捏死唐时也无妨,所以他向着唐时伸出了手。
就是这一伸手,让唐时脑子一下也充血了。
妈的,低等级修士就该被人轮吗?
一个个的都拿他当软柿子捏,尼玛的你现在不过也是强弩之末,老子好歹还保存了全部的实力,要打?怕你啊!
血性起来,一个入了魔,一个暴脾气,打起来却都属于不要命的那一种。
唐时知道这是一场苦战,也懒得管是非是在自己的耳边劝什么了,只将一瓶丹药含进嘴里,便直接开了无数的大招。
第一手是他得意的“大雪满弓刀”,一刀甩过去对楼刑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于是下一手换了对影成三人继续甩刀出去,妈的还没影响!
那楼刑简直跟金刚铁骨一样,完全看不动!
哥们儿,你这样打架不厚道,都砍不动你了,我们还怎么做盆友?
——唐时忽然朝着那脸色冰冷又疯狂的楼刑翻了个白眼。
周围的人根本没摸清楚事情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这两人简直是疯了吧?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这谁杀了谁家老母,要这样不要命地打?二位同志,你俩这画风转变也太快了吧?!说好的装逼高冷范儿呢?!
如果他们问出来,唐时只能说:狗吃了。
莫名其妙地便打起来了……
在遭到唐时那连珠炮一样的攻击的时候,连楼刑自己也蒙了。
之前觉得这唐时一点也没本事,看上去是修为最低的,以他的实力能够轻松地干掉唐时,可是这人忽然之间爆发,便像是蛰伏的火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力!
大雪满弓刀不行?换!
对影成三人不行?换!
海畔尖山似剑芒不行?换!
若为化作身千亿不行?换!
……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唐时已经换了无数的诗句了,车轱辘一样轮番轰炸下去,花样儿翻新的那个快,几乎不带重样儿的,跟杂耍一样精彩!
这哪里是打架啊,唐时根本是在炫耀:瞧,老子多厉害多风骚,攻击手段多如牛毛,灵术施展不重样儿,要啥有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老子没有的!
一堆灵术轰炸过去之后,唐时体内的灵力也早就消耗干净,这时候他早先倒进嘴里的丹药就开始起作用了。药力化开,灵力重新流转向全身……
楼刑也打得憋屈,这还有一个大散修的本事模样吗?竟然被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用灵术轮番轰炸!
没错,被“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轮番轰炸”。
这贱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灵术?
楼刑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已经改了主意,准备不下杀手,改抓唐时了。
只是现在他灵力早已经枯竭,没什么掌家的本事了。
笑了一声,楼刑看唐时不再继续攻击他了,便道:“怎么不继续了?”
唐时看了远处已经将阵法重新修补好了众多大荒散修一眼,还有章血尘和汤涯。
似乎没人想要上来搭把手。
“此人已经入魔,有不灭魔体护住他,破此危局,当以心胜。”
是非只提点了他这一句,楼刑入魔,有不灭魔体,是非则一语道破了唐时获胜的关键。
只可惜是非现在不能弹琴,牵连是非进这莫名其妙的一场争斗似乎也很不智。他记得,是非跟大荒之间还隐隐约约有些事情,是非不出面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