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醒醒。”
旁边的女声打断了容安的梦境,他蓦地睁开眼睛,猛然向后退,做出防备的姿势。女人赞许的点点头,道:“你很警惕。”
容安这才看清身边的人是梅吟,松了口气,垂下手臂。他的额前都是虚汗,天气太热了,而且还在一点点的转暖。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发现现在还没亮,就问:
“怎么了吗?”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被抓到这种地方,你看那边的人全都起来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他们保持一致比较好。”
“嗯。”容安点点头,揉了揉嗓子,道,“我口渴的厉害。这里有水源吗?”
在强者大陆,食物永远是短缺的,但是水却随处可见。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有像容安刚来时的那种大雨,单看降水量,气候有点像临近赤道的热带雨林。
梅吟说:“有的,就在那边。”她伸手指了一个地方,远远望去,那里还是一个被泥土堆高的土墙,只不过上面没有尖锐的竹子而已。
梅吟说:“想喝水就从上面爬过去,不然就渴着。这就是翼鬼看守者的意思。”
容安瞠目结舌。那土墙最矮的地方还两米多高,其他地方都超过三米。容安身体修长,身高达到一米八,但是助跑着也没办法跳那么高。而且周围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东西,比如来个踏板什么的。
15、海枯石烂
于是容安转过头看了看牢房里唯一的出口,那扇门。门也是由竹板做的,高度和土墙持平,乍一看破破烂烂,实际上做工精良,很是结实。容安伸长脖子,半晌,道:
“现在外面没人看守。”
“对的,所有翼鬼都出去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
梅吟责怪的看了容安一眼,好像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蠢。女人淡淡的说:“前面就是‘海枯石烂崖’,逃走干什么?找死吗?”
“什、什么海枯石烂崖?”
“翼鬼把这里当成牢房的原因,就是因为水源都对着海枯石烂崖。那悬崖十分险恶,空气中都有毒,将石头扔下去,一会儿就融化成了水汽。流下去的河水也不能喝,只能等它慢慢干涸。”
“咦,那为什么还要把水源定在那边?不会有毒吗?”
“他们是让你把落下去之前的水喝掉。”
容安后背一凉,脑中想象中自己攀附在陡峭的悬崖边,伸手成半圆状,去够一捧难得的清水。
“一旦掉下去,就是十死无生。容安,你喝水的时候也要小心啊。”梅吟叮嘱道。
“嗯……”容安想了想,问,“既然没人能下去,怎么知道底下的空气有毒?”
“传说是这样的。远古时期凶兽比现在的兽人强悍许多,有极少数不怕毒的能下去。比如云蟾、悍蟒、黄蛛等。”
“破天不行吗 ?”
“不行,所以翼鬼的那个首领也不能下去。”梅吟说。
容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道:“我翻不过去那土墙,趁着没人,先从门那边出去,绕个圈找水,怎么样?”
梅吟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翻不过去?这种高度,化成兽型,随便一爬就能爬上去。”
“……”因为我是你口中全人形的废物。这话容安没说出口,讪讪地解释,“我的肩膀受伤了。”
梅吟古怪的表情没有退却,应付的点点头,没说话。
容安尴尬地往门那边走。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那处伤得很重,一开始容安还以为永远也好不了,或者会发炎感染、但是现在看看,左肩的血痂已经变硬、变干,有要好的迹象。容安松了口气,不再担心。
他缓步向门走去。旁边有不少兽人,蜷缩在地上,上下打量着容安,在他用手握住门把的时候,集体倒吸一口冷气,发出‘啊——’的声音。随后就压低声音慌乱的讨论。
容安发现,自己只能听懂王蛇部落的兽人说的话,其他兽人对他讲话就好比鸡同鸭讲,容安根本分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梅吟和重有叶他们能不能听懂。
这么想着,容安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他没有关门,是因为如果外面有人或者发生危险,他可以最快速度的赶回来。
开门的瞬间,容安就闻到了让人舒服的清新空气。牢房里关押的人实在是太多,大小便都在里面解决,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只是以前他在容家村挑粪,味道比这边可要重得多,那时候都忍过来了,现在也没什么关系。
远远的,容安听到了背后的水流声。
门和喝水用的凹槽是正对着的,水源那面对着海枯石烂崖,门对着翼鬼的巢穴,只有两个出口。被抓来的奴隶肯定惧怕翼鬼,不敢从门那边逃出来,否则会闯进翼鬼的老窝。水源那边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就好比腹背受敌,所以翼鬼放心的让他们自己出来喝水,不做干涉。
容安爬不上凹槽,不得已从门口走出,实在是有些冒险。他弯着腰,往左右不停地张望,像是闯入别人家的盗贼,心跳加速。
牢房是一个用土堆成的圆形空间,容安贴着墙根走,绕了半个圆,就听到越来越大的水流声。容安失血过多,口干舌燥,听到这声不由得开始兴奋,快步朝水源走去。
眼前一亮,容安脚步放慢,就看到眼前的水源了。
只见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地面一块凸起、破口的石头中涌出,流到一条被水冲击得凹陷下去的水渠里,这竟然是一口泉眼,而且水及其干净,清可见底。
容安弯下腰,用手捧了一点水,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水和泥土,脏的厉害。于是容安用水清洗了一番,才大口喝起来。
这里水源旺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容安被清澈的泉水和清新的空气吸引,不愿回去,就坐在附近,把上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浸到水里,冲洗干净,拿来擦身。他避开了左肩的伤口,从脸开始擦,然后是脖子、胸膛、小腹、后背……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英俊少年,坐在泉边,咬着牙举起右手,擦洗自己的后背。右肩与左肩相连,他一抬手就要扯动左肩的伤口,可他忍着疼痛,仔细清理。
随着他的动作,少年后背流畅的肌肉都显现无遗。因为剧痛,容安不停呼吸,腹部分明的腹肌深深凹陷,有清澈的水珠从他脖子上滚落,然后停滞在腹肌凹陷的地方。
好不容易将身体清理干净,容安叹了口气,忍不住皱眉。
他的上衣破破烂烂,脱得下来,穿不上去。手中举着有比拳头还大的破洞的衣服,容安想了想,还是穿上了。强者大陆蚊虫很多,容安没有鳞片保护。而且总有那种很小的虫子喜欢往容安身上爬,有几次他用手给拽下去了,不知道有没有毒,衣服虽然破,也比没有的好。
他穿好衣服,天就完全亮了。这里气温接近初夏,就算是穿湿衣服,在阳光照射下也很快就能干掉。
磨磨蹭蹭等到衣服都干了,容安才拍拍腿上沾着的泥土,站起身来,用手挡开刺眼的阳光,向外看去。
顺着泉眼向前,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应该就是梅吟说的‘海枯石烂崖’了,而那处云雾缭绕、仿若仙境,乍眼望去根本不知道那边到底有什么,自带‘神秘’‘危险’的标签,是那种容安一看到就不会凑过去的地方。
而泉眼两侧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有大片的野草与杂花,几棵孤零零的老树垂死得扎根在那边。容安随便看了两眼,顿了顿。虽然很担心翼鬼突然回来,但是容安还是远离牢房的门,向远处走了几步。
之所以他要这样,是因为容安在那边看到了一朵小黄花,很像是黄瓜秧上长出来的那种,让他觉得无比怀念,想知道强者大陆有没有相似的蔬菜。
很可惜的是,当容安走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小黄花’,实际上是‘大黄花’,长得比手掌还要大,只是远远看去有点小罢了。
但他不甘心,继续向前走,这次容安看到了一簇很像是辣椒的植物。那植物一株大概有二三十颗辣椒,鲜红似血。容安忍不住掰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籽和辣椒也很像。
只不过这辣椒极辣,容安只舔了舔自己沾上辣椒汁水的手指,就被辣得泪流满面,痛苦得连忙跑到泉水那边用水漱口。
这么辣的辣椒,根本不能吃,会把舌头辣坏的。
“咦……”容安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干脆把那一簇辣椒都摘下来,装了满满一兜口。
继续向前走,容安还看到了不少蘑菇和苔藓。以前在容家村,他饿极了也会到山里采蘑菇,只是一般都不敢让母亲吃,怕有毒。容安也学过种地,可是他太倒霉了,往往要付出比别人多两三倍的努力,连太阳下山了也要摸黑锄地。可及时这样,容安也从来没收获过什么,时间长了,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便不在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在容家村的十七年生活,容安学会了许多生活常识,他避开鲜艳的蘑菇,专门挑色彩难看的摘。强者大陆雨水丰沛,前几天还在下雨,所以新冒出来许多鲜嫩的蘑菇。
除了这些,容安还找到了一种很像南瓜的蔬菜,如车轮大小,扁圆形,外表黄绿交杂,嵌有白色丝带状条纹。不过那植物肯定不能像南瓜那样煮着吃,因为它的壳硬度惊人,容安敲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上面敲出一个栗子大小的圆孔。
‘南瓜’内部装着乳白色的液体,气味清香,容安好奇地沾了一点塞到嘴里尝尝,竟然是甘甜的味道。但是容安没敢多尝,把里面白色的液体倒出来,用泉水清洗感激,装了满满的一瓢水,回去了。
他总不能一直那么好运,赶在没有翼鬼在门外看管的机会,从门口走出去。但容安也爬不过去那土墙,不能活活渴死,就只好多装一点带回去了。
容安兜口里装满辣椒、蘑菇,右手还紧紧抱着车轮大的‘南瓜’,他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头昏眼花,肩膀处的伤口有要裂开的感觉。容安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靠近牢房,又倒霉的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翼鬼。
容安向后退了两步,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那翼鬼已经发觉不对,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他。容安故作镇定,尴尬地咳嗽两声,抱着沉重的‘南瓜’,一步一步往牢房的门那边走。
幸好翼鬼虽然凶猛好斗,却智商堪忧,根本没想要阻止容安自己进牢房。容安走进去之后,反手关上牢门。
总觉得自己在自掘坟墓。
16、荣耀之果
容安走进牢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一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位翼鬼,面部的表情有点僵硬。
原来那翼鬼竟然和他一样,穿着裹住身体的衣服。要知道在强者大陆,居民全部都是兽人,身体里有野兽和人类的血液,出生时分为不同的形态,强者为兽,弱者为人。越接近兽型,则越能抛弃人类的习惯。
强者大陆,人类皮肤脆弱,会因为走路、摔倒而使皮肤破裂,甚至会因为过度暴露在阳光下而皮肤红肿。这时他们就需要兽皮来保护自己的皮肤。野兽没有这种烦恼,如果足够接近兽型,身上有鳞片或者坚硬的皮肤,兽人是绝不会穿上衣服的。因为,那是他们脆弱的表现。
容安虽然只在强者大陆待过一段时间,可对这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当时重有叶跟他说要他不要穿衣服,否则会被人鄙视。但容安宁可让他们鄙视,也不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袒露身体。害羞不害羞暂且不提,这里这么多蚊虫就让容安不能忍受。
而眼前这个翼鬼,则是容安见到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兽人。
这翼鬼身材颇高,四肢纤细,手长脚长。脑袋却挺大,脖子像是一株顶不住花朵的茎,让人看起来觉得他很瘦弱。最奇怪的是翼鬼的皮肤。容安见过不少皮肤泛红的翼鬼,他们身后都拖着一条尾巴,看着猎物时眼神癫狂,涎水直流。而这位穿着衣服的翼鬼,皮肤白皙,手指干净修长,如果不是身后拖着一条红褐色带着锯齿的尾巴,容安根本不会知道眼前这人属于翼鬼部落。
那人带着凌厉的打量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容安,眼瞳亮如星辰。容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蘑菇,试探着从竹门的空隙中伸出去,递到翼鬼身前。
翼鬼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瞪着容安。但当他发现容安手中只有一把柔软肥嫩的蘑菇时,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复杂地盯着容安。
有毒的蘑菇尝起来会有辛辣、苦涩的味道。尽管这些蘑菇看起来不像是有毒的,容安还是把它们掰开用舌头舔了舔。递给翼鬼的蘑菇里,有一朵上面还有容安的牙印。
容安并不担心他会嫌弃。实际上容安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奴隶的自觉,他不知道即使是最弱小的翼鬼也比他强大的多,单单是那条尾巴就能将他的脊椎抽断。
他只知道,在部落里最弱小的人会被人欺负。那些全人型的兽人被称为废物中的废物,在王蛇部落还好,在翼鬼部落,出生时全人型的兽人所处的境界,和在容家村的容安如出一辙。
“给你。”容安摊开手掌,对那穿着白色衣服的兽人说。仔细看看,那人并不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实际上那是由一种鸟类的羽毛编织而成,做工不算精良,只是盖得严实,不会像容安这件破衣服,动一下就露出精瘦的腹肌。
翼鬼眯起眼睛看着容安,半晌抬起手,从他手中取出那朵有半个牙印的蘑菇,随后藏到衣服下,最后看了容安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容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容家村,容安受到村民的排挤,却有村长一家可怜他,时不时借给容安钱,或者给他一篮子鸡蛋。如果不是最困难的时候,容安总是只从那一篮子鸡蛋中取出一个,并不多收。为此鸣凤还生过气。只是穷人也需要自尊心,他在用那种近似可笑的方法来自我安慰。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翼鬼也是这样的吧?容安听说翼鬼贪婪好食,从来不碰别人吃过的东西,那么那翼鬼平时吃得饱吗?看他那副模样,完全没有翼鬼那种贲张的肌肉和宽阔的胸肌,也不像是能吃的饱。
其实谁都不容易。容安叹了口气,不再多想,抱着手中的壳子,一晃一晃地往里走。
“……咦。”
走进囚笼,容安看到,那些平时喜欢聚集在一起,总是有话说、非常吵闹的俘虏,此刻都蜷缩在墙根,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容安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俘虏惊恐的表情太明显,让容安也不由自主得屏住呼吸,然后脚下加速,快步往西边梅吟坐的地方走去。
容安只想快点回去自己熟悉的地方,问问梅吟发什么什么事。但他惊讶地发现,梅吟也和其他犯人一样,趴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墙根,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她瑟瑟发抖,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身上汗如雨下。
容安放下手中巨大的壳子,扶起梅吟,口中慌忙问道:“怎么了?你是中暑了吗?”
但只过了一瞬间,容安就镇静下来,猛地想起什么,抓起那壳子,用缺口对着梅吟惨白的脸,‘哗啦’一声,冰凉清澈的泉水都倒了下来。
有许多水涌到梅吟的鼻孔里,她猛地一咳嗽,直起身来,低着头把呛到气管里的水弄出来。
也是多亏了这下,让梅吟恢复了神智,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容安。
容安问:“你怎么了?是天气太热吗?”
蛇是冷血动物,无法自己调节体温。容安害怕她因为阳光太强烈而变成蛇干。
不过梅吟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擦了擦脸上的水,脸上的表情迷茫而恐惧。她抱住膝盖,不停颤抖,突然猛地扑上来,压住容安的肩膀,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