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很有缘分,你就是我想象中爱人该有的样子,独立,勇敢,坚强,善良,有自己的世界观。虽然受过伤,有时很脆弱,可那只让我更想珍惜你。你说你有过一段此生不渝的爱情,我怜惜你,毫不犹豫,说可以等你。因为我觉得,既然你可以对一个男人那么忠诚,那么等你全心全意爱上我,想必也不会负我。说来有点可笑,我那时,还有点公子哥的自负,从小我在家中就是少爷,没有什么得不到,所以我想,你肯定也可以被我得到。”
“可是在相处的过程中,我没有预料到自己一点一点地爱上了你……你觉得你对我很糟,不,那是你没有见过从前围在我身边的其他男女,他们一心想要占有我,说爱我,可是眼中根本看不到我,只看得到我的地位和背景,把我当成他们在名利场往上攀爬的工具,那才叫糟。你也没有见过我的家庭,像我表弟温云那样的人,比比皆是,那才叫糟……”
温彻擦掉我眼中的湿意,温柔地对我说,“所以你对我已经很好了。当你看人时,眼中就只看得到他们,不管他们是低贱还是高贵,在别人口中有什么名声,你都一视同仁地对待,相信他们,爱他们。你很真实……爱你是我这三十几年来,做过的最好的事。”
“我从小,就不是很擅长搏击,可是这一架打完之后,我才发现,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负气的话,都是假的。周灼,我还是放不下你,不想你在我的生命里走开。如果我现在说,不想和你分手,我请求你回来,跪在地上,求你和我结婚,你会答应我吗?你会爱上我吗?还是仍然爱着他,始终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周灼,其实只要你用心看,就会发现,我一点也不比他差。”
“你很好,”说出这三个字我喉头一阵激动,然后便不由自主哽咽起来,“你没有比他差,哪里都不比他差,不,你其实比杨宽那个混蛋要好多了,好一万倍……可是问题在我,全部的问题都在我。我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了。不能爱你,不能爱他,也不能爱任何人。温彻,你知道吗,前一阵我回到了家,在家乡,听说了很多事,我发现他其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们的过去,也完全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那样。我全部的人生都被推翻了,我每天都要回忆一遍的幸福,原来只是幻觉,这背后另有一套故事情节,他背着我,一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啊,这就是他的苦衷。别人都跟我说,你原谅他,他有苦衷。可是我不能原谅他。我原谅了他,谁来救赎我呢?他像是台风,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毁去了所有人的生命,然后就一个人不负责任离开。可是温彻,你知道吗,我也被他毁了,我全部的人生都被毁了……他考虑过吗?顾及过吗?十年,到如今,我花了太多时间,去担忧,恐惧,遗忘,自怜,和怨恨。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再去爱他……再去爱任何人。”
我想既然要分手就干脆把话说死,藕断丝连不是君子作派,温彻没办法,临走时,做了个电话手势,“想我就打给我。”我送他上车,祝他在大洋彼岸,早日找到另一半。除了中间那小段不和谐插曲,我们这趟手,分得也算有礼有节,十分圆满。
最后那日我到律所领了辞职补贴,结算了多年来的奖金和工资。师兄在外地出差,我便微信他说,“师兄,我要走了……走后我要破罐破摔,和你搞在一起!”师兄说,“好啊!待师兄套上师兄牌兔耳头罩,换上师兄牌情趣小内裤,出差完毕,奔赴大连向你侍寝。不过话说回来,两个来思边搞在一起,学术叫磨镜子,那两个零号搞在一起,这算什么,难道叫磨棒槌?”
我想象了一下两个棒槌捧在一起嘎吱嘎吱,不寒而栗。奶球伸手打我胳膊,我收起手机,吻一吻它额头说,“别慌宝贝,不能带你上飞机,先送你到个同事家,请他帮忙稍你到大连,很快你和老爸又可以在海边携手看夕阳了。”
人走顺字,连北京的出租车都好打,我还没招手就自动停下一辆,司机师傅热情地帮我将大包小包拎上后备箱去。我跟他说谢谢,他挥手说客气,把墨镜一摘,又伸手过来要抱奶球,奶球缩在我怀内,瑟瑟发抖。我不好意思地跟人家道歉,“它怕生。”奶球用屁股顶了我一下,情绪似乎极不满意。
车开到一半奶球忽然用指甲在我手背划了一下,猛地跳出窗去,“奶球!”我赶忙拍车门,“司机师傅停车,我的狗忽然想不开跳车了。这街上车来车往的,很危险啊!奶球你连爸爸也不要了吗?”模糊中,我仿佛听到奶球也在同样哀哀地呼唤我,感受得到它爪子抓挠车门微弱的声音。
司机却开得越来越快,“您怎么了?刚才那个路口就可以停车啊,”我半个身体越过副驾驶去拍他肩膀,没想到一个手刀过来,将我劈晕。
醒来时,我只感到自己浑身酸痛,被绑在一辆面包车里。前座逆光有三个人影,在不停争论。一个说,“明悦哥,要不咱别做了,放他回去吧。”另一个说,“不行!他对你示一点好你就动摇了?别忘了从前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一个说,“他没欺负过我……我现在想明白了,不恨他了,我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对。”这时冒出另外一个男声,“都别吵。”正是开出租车载我的那司机师傅。一阵窸窸窣窣,我连忙闭眼装昏睡,接着我感到有人被绑了绳子,也被扔到我面前来。我听到周延的呼痛声,似乎是明悦往周延身上踢了一脚,“光长脸不长脑袋,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面前说话,也不想想我看得上你?吃里扒外的东西。”
待到车开入郊区,他们打开窗户,风声灌进来,我偷偷地动身,挠了挠周延的手心。“周律师,”周延惊呼,我赶忙示意他闭嘴。他左右看看,把头蹭到我脸边来,贴着我轻轻地耳语。
“周律师,这一切都是明悦在背后指使的,自从杨老板当面打了他,他就恨上了你,日夜说,是你抢走了杨先生,害杨先生连他都不要……”
“停,”我赶忙用头撞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个。身上有手机吗,有通讯工具吗?”
“什么,手机?哦,”周延慌慌张张地把屁股往外扭,艰难用被绑的两手把裤兜里的手机抓出来,“他们倒是没把我手机收走。也许明悦只是想绑我一会儿,待会就放了我了……”
“拨号110,快。”我心急火燎,一个劲催促他。
一只手伸下来,周延所拨的通话不过只嘟了一声,就被收走。明悦站到我们跟前来,“周律师醒了?真快啊。也好,省得我到了目的地才能跟你深入,”说着往我肚子上狠踹了一脚,“交流。”
我不知道他这口怨气憋了多久,反正他一脚出来,我嘴边就吐出血丝了。“明悦,我和你不熟,更从未和你结下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套近乎的话就先省省吧,先让我揍个开心再说。”明悦蹲到我身前来,啪啪打我的脸,“怎么样,周律师,一直以来,仗着杨先生的宠爱,骑在我们脖子上寻开心,如今也体会到沦为阶下囚的滋味了吧。”
“你在说些什么?”
“哼,狗东西。”
明悦说话虽然刻薄,打人的手劲却不很重,也是,他那样的美少年,看着就身娇肉贵,没多大力气。我没再说话刺激他,蜷在地上闷头咳嗽,他揍了我一会没劲,也重新坐回前面去了,“到了再收拾你。”又冲周延冷笑道,“趁还有口气,赶紧跟你的周律师抱头痛哭吧,待会你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周律师,放心吧,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明悦没有那么狠的心。他最多就是把你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吓唬你一会儿……”明悦走后,周延迅速扑到我身前来,安慰我。
“是不是吓唬,等待会到了再说吧,”我全身疼得厉害,没有力气吐槽他的天真逻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刚才快捷拨号,1号键拨的是谁?”
周延迅速红了脸,看我一眼,扭捏道,“杨先生……他允许我打他的私人号码……”
我叹口气,“你们俩倒是痴心一片。”
“周律师,我对不起你!”周延忽然半条腿跪到我面前,满面泪痕地道,“今天的事全是我和明悦一手策划的,明悦一开始只说吓唬吓唬你,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重打你。你要怪就怪我吧。是他跟我说,我们都只是你的替身,现在正主回来了,早晚,我也会像他一样失宠,我才鬼迷心窍,和他一起做这件事的。”
我躺在地上瞪大眼睛,听得震惊无比。周延接着说,“周律师,其实我对不起你的事,还有很多,根本就不止这一件。从我们刚见面,我看出杨先生看你的眼神和别人不同,害怕他会爱上你,所以老是在共处时,向杨先生说你坏话,说你凶我,对我不好……”
“这算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会在意的。周延你冷静一点,不要再哭了。”
“不,这是很大的事!后来我想,我经常在杨先生面前添油加醋,说你坏话,肯定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看透我了。明明在你出现之前,他就对我说过,后半辈子不要别人,只陪在我身边。后来却对我失望,和我分了手。”
“你说什么,杨宽就因为你说了我几句坏话,就和你分手?不会的,周延你看错他了,杨宽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是那样的人!”周延忽然激动起来,高声道,“周律师,你知道吗,只要有你出现的场合,杨先生就必定会牢牢牵住我的手,不是因为我爱他,不是因为他需要我,而是因为他必须握着什么东西,只要一见到你,他的手就会发抖!”
“……他吸毒吗,我又不是导电器。”
周延不理会我的吐槽,继续讲,“再后来,他领我回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公司那么多艺人,好多都和他发生过关系,他却只叫过我回去,让我继续给他暖床。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你为了我,在花园和他大吵一架,他后来叫我回去,是为了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开心……”
“为什么这种事会让我开心……”
“周律师,”周延自顾自地说着,脸上忽然流下泪来,“你知不知道在金源公寓那次,是杨先生对我做过最猛的一次。做完,我累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全身像被车碾过,瘫痪了一样,我躺在床上,又痛又快乐,以为他领我回来,是因为在乎我,以为他终于爱上我,要履行承诺,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了,没想到杨先生射完后,贴在我耳边说,周灼……
“周灼,你知道我恨你吗?我就像另一个被当成替身的明悦一样,深深恨着你的名字。即便我现在正对你坦白这一切,可我内心深处,还是恨你……”
“所以我后来,才雇人偷拍了你的照片。用公司邮箱,发给你远在美国的男友。你以为这是杨先生做的,在那天,对杨先生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可是你没见到我一直在旁边哭吗?周灼,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萍水相逢的我,却一点也不相信跟你认识了这么久的杨先生?那个邮箱是我害怕暴露身份,才偷偷注册的啊!杨先生他,丝毫不关心公司事务,根本不知道公司有邮箱……”
我不发一语,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从震惊到质询到无奈,心内翻江倒海。可是我望着他,看着周延那张写满了纯真美貌乖巧的脸,还是不大相信,这个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不相信人心的狭隘,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周延你……究竟是为什么会那样想啊。”
事到如今我只有祈求,杨宽你千万要足够爱周延……即使你电话里只有一通未接来电,可也一定要看出来,那是我们的求救信号,一定要回来救他。
第24章
车终于停下来,我们蒙眼绑手,被带到一个郊区仓库,司机踹我们膝盖让我们跪下。扯下眼罩,我看到仓库空荡荡的,四周摆着许多污黑汽油桶。心想,难道这是打算一把火烧死我们,明悦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杀人放火。这时出外尿尿的明悦回来,他一直在车前睡觉,估计是一路周延又哭又叫,吵着了他,进仓库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司机下属打了个招呼,让司机扇了周延一巴掌,“贱骨头。”
“别打他,”我对明悦说。明悦走到我面前来,居高临下地看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至今看不透这小妖精这张画皮,明明是大律师,却可以这么蠢。”
“他只是个孩子,懂得什么,就算做坏事也是你教唆的。”
“呸,”明悦口水吐了我一脸。
这时人高马大的司机从怀中掏出了个黑色手机,看了看,走到明悦身后,贴着明悦耳朵,说了句什么。明悦脸色陡然变化,走过来踢我们二人的脸。“本事啊,这么快就把杨少惊动了。你们俩谁通风报的信。司秦,查查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窃听装置。”
司秦起身,往我全身上下摸了一通,又走到周延身旁,如法炮制。从周延鞋中扯下一团电线。明悦恨恨上前,打了周延两个耳光,“贱。”
我看向周延,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不将这事告诉我,明明在车上他已经说了一大通废话。
周延看到我,羞愧低头,“我,我也不知道身上会有这个。大概是杨少担心我的安全,故意放进来的……”
“闭嘴别废话。司秦,你估计杨少多久能到?”
司秦低声说了句什么。明悦低下头,脸色变了好几变。我看到他转过头,冲周延恨恨磨牙,“本来只打算绑你们到这玩玩,既然窃听信号能传这么远,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那么待会等杨少过来,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吧。”
“你也可以现在就放了我们,我会请周延向杨宽说情,保证他不会为难你……”既然知道了有生还的希望,组织没有放弃我们,我陡然发现了内心鸡贼的一面。一脚踢了周延手腕一下,“快向明悦保证。”
周延似乎整个人都蔫了,病殃殃的,不大配合。明悦也不屑理他,背着手,轻蔑地说,“杨少会放过我?别说梦话了。我虽不是在道上混大的,却也知道杨少是什么名声……”
“既然知道,那怎么还敢绑他,”杨宽一身黑衣,从仓库大门走进来。他身后随行乌压一片,都是西装革履,看起来,没人携带什么武器。也有人跟杨宽一样,耍帅地穿了一身黑色长风衣,人人周身严峻工整,跟杨宽一样冷酷无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黑社会,没留下太深印象,只感觉十分肃杀。
“外面有人,仓库已经被包围了。放了他们吧。”杨宽盯着明悦,商量似地说。
“放了他们,我怎么办?我可是听说,杨少手下断送的人命不少,向来就心狠手辣,残酷无情。没了人质,谁来顾全我的首尾?”明悦忽然拔出刀,一手抓起我背后的绳子,我个太高了,又比他壮,刚注射了药,脚下没什么力气,明悦拔不动,转而又去拔另外一个。周延颤巍巍被他从地上挟持起来,匕首抵在脖颈间。司秦不紧不慢,亦将我从地上拎起,往喉上送了一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