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苍陵一怔,不敢再多问其中缘由,心想若是一人对对方有意,多少会多出一些别人没有的偏执想法。他咳了一声,故意装作不知地仰头问道:“那你可要替死去的吴其康报仇。”
“报仇?”贾予竟是嘲讽地一笑,“我当然想,可我却觉得,他的死是必然的。我曾劝过他要低调为人,且要注意他的私生子,他从不听劝,是以造成如此结果,我早在意料之中。但说恨,也不尽然,只是看得开了,不然能如何,我莫非真的要杀了世子不成?”
“杀世子?”晏苍陵双眼骤亮,原来贾予也认为世子是杀害吴其康之人,既然如此,那便好办得多了。
之后,晏苍陵善诱贾予,徐徐攻心,终于引得他同意,愿将牙兵招来,为晏苍陵效命。至于那些统领,晏苍陵想了想,让贾予入牢狱劝说,愿意留下为他效命的便留,不愿留下的便送银钱让其离开,但不可再招兵来对付他,不然他将其一并杀之。
最后,除却一两个包括总统领在内之人离开外,其余人皆留了下来。
晏苍陵莞尔一笑,带着易容成总管的许颂铭而来,让其明了许颂铭乃是易容之人,这一出,让众人震惊,既为自己被欺而懊恼,又为晏苍陵的智谋臣服。
而晏苍陵深觉众人已经服气,遂告知他们,总管对其身怀二心,打的借牙兵之力攻下王府,再反捅牙兵一刀的坏主意,他每句话皆朝夸张处说,都众人信服总管是个小人了——当然,其中有许多的话,皆是晏苍陵故意杜撰的,至于总管是否有如此恶意,只有总管自己知晓了。
第九十五章:官僚
是夜,总管再次瞒着晏苍陵偷偷下了地道,此次终于没有扑空,入了地道深出,迎面是贾予同易容成总统领的常得胜——真正的总统领因不满贾予之故,已经远走,晏苍陵也不想留,便放其离开了。
人一见着,总管笑意登时显露,龇牙一乐,笑着拊掌套近乎道:“你们终于来了,快快快,我快等不及了,最佳时刻即将到来,我们可以准备动手了!”
“是么,不知我们将动手作甚?”贾予轻蔑地一哂,眸中含着怨毒的寒光,今早晏苍陵给他看了从总管房内搜出的一封信,信中内容竟是总管同他人商量,借由牙兵的势力攻下王府,最后再将牙兵统领杀了,自己坐上王位。贾予等人见之,当即红了眼睛,勃然盛怒,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利用,谁人心底会好受?于是乎,晏苍陵提出帮助他们试探总管,继而便便有了今夜这一幕。
总管略觉周身空气低压,吞沫一口,总觉眼前的贾予这未同前段时日所见的略有不同,可又道不出究竟何处不同。抿了抿唇,他疑惑地问了出声:“贾予你怎地了,莫非你忘了,我们要攻下王府夺下王位之事?”
贾予眼底寒光一逝,面上波澜不惊,只寥寥抬眼问道:“是么?攻下王府之后呢,你打算如何?”他跨步上前,一道无形的威压袭向总管之身,声音倏尔拔高,铿锵有力,“打算暗中陷害我们,而你则坐上王位?!”
一字一句,将总管怀揣不轨之心狠狠撕裂,拉扯出其中最黑暗的一面,一瞬间,总管的脸色骤变,面上却挂着强笑:“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表面镇定,却是内心惊慌,双拳攥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嘭!”一声砸墙声倏然炸开耳侧,总管惊慌的心跳,差些被震出胸腔,他侧首一看,面色在看到被常得胜砸出的一个大洞时,唰地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本便心中有鬼,一看见两个明显武力胜过自己之人如此盛怒,自然无法承受这无形的压力,大口喘气,声音断续:“你们……这是作甚?”
“作甚!”常得胜跨前一步,将人凭空揪起,一个拳头就抵在了总管的面颊之上,“你还装模作样!你脑子里想什么,可要我一拳头砸开,瞅瞅里头的脏东西!”
“啊!”总管勃然作色,胆子都被吓出了口,“你……你们这是作甚,想撕毁我们的计划不成?你……你们这是要害人性命,我好歹也是王府的总管,你们若将我害了,小心晏王寻你们算账!”
“呵,”轻蔑之色捎上脸颊,贾予一声冷笑,突而快步一冲,一拳轰向总管的面颊,在其被打侧首之时,手中佩刀一个起落,血色瞬间一过,划破空气,“我们便是要害人你这小人的性命!”
“啊!”
尖叫声刺破耳膜,音浪竟穿破裹着地道的土壤,翻涌到了地面之上,正站立于地道口的晏苍陵嘴角噙笑,侧身看向身后一众被他召来的官僚们,眼神睥睨,轻蔑傲视:“瞧着了么,这便是不将本王放在眼底,背着本王搞小动作的下场。”
听到地道里的惨叫声,官僚皆白了脸,不敢动弹,尤其是那些偷懒不做事的官员,更是将胆子提到了心口,堵得气都出不来一声。
“不,你们不可杀我!你忘了昔日我们一同共事了么,莫非你当真如此不近人情。”
“共事?损我利益,哪怕曾共事,我亦不放过!”
“不不……啊……”惨叫在一瞬的高昂后,瞬间被掐灭了声,骤然止歇,只有余音钻出土壤,鬼哭狼嚎般在地道外飘飘荡荡,凄声溢满每一角落。
“听到了么,”将那几声纳入耳中,晏苍陵斜眼挑向脸色大变的官僚们,冷笑弥漫而上,“利益当前,哪怕曾共过事,下手时也会毫不留情。”他缓缓折身,月色恰时在他脸上打下光柱,将他龇出的一口白牙照得惨白,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修罗,磨好了牙准备将人啃食干净。
毛骨悚然。
“总有一些人,以为做事无人知晓,殊不知所有一切都被人纳入眼底,那些人总想着同人共利益,却不知一人失利有可能所有人都受牵连,你们说,是也不是,嗯?”
官僚们无人敢说一句话,大气都吞入了腹中。
晏苍陵此刻并不说话,高傲地负手,静待着地道开启。
不一会儿,地道一开,两人缓步而上,其中为首的贾予脸上血色弥漫,随风一拂,血腥味丝缕漫入鼻尖,众人一惊,原来他手上竟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那颗头颅上恐惧的眼借由月光一照,其中恐惧与震惊之色鲜活得宛若要脱离眼眶,化成无形的魔爪,笼罩众人之身。
再无人敢喘气,生生将气提回到了胸腹中。
“呵,做得不错,”晏苍陵拍向贾予的肩头,唤人带着总管的头颅绕着官僚们展示一周,同时从怀中抖出一张长纸条,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音调一高,语气铿锵地道:“这张纸上,写满了与总管同流合污之人的名姓。本王也并非残忍之辈,若是你们老实同本王磕头认错,日后办事定尽心尽力,绝不背叛,本王便可绕你们一命,若是做不到,呵,瞧罢,下场如何,好好地看,仔仔细细地看!”
官僚们心头一跳,将头低得更低,攥紧衣袖的手心都生了冷汗。
晏苍陵看震慑效果已足,一挥手道:“谁人同总管同流合污,谁人被总管收买,谁人又在我休养期间,一事不做,一个个老实招来!我手中纸张已有录入,若是谁人说半分假话,不消我说,自己知晓……身首异处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噗通。
一个官员被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哆嗦不休,立马招来:“我……我招,我招。”
“招,你做过什么!若是真言,本王便放过你,继续用你在王府做事,但下不为例。”
那人支支吾吾地将自己曾背着晏苍陵所做的恶事一一道出,生怕自己有半点说错,被砍了脑袋。
他道尽后,又有不少怕事的官员跟着跪下招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都齐刷刷地跪倒,招出自己所为,发誓要效忠晏苍陵。当然,偶尔也有人自以为是,以为晏苍陵手里的证据不过是骗人的东西,于是便作谎言道自己什么都未做,忠心耿耿。而这般欺瞒的下场,便是被贾予一刀劈下,毫不犹豫地断了脑袋,连一声惊呼都无法发出,只有一个无头尸体“虔诚”地跪倒在晏苍陵的面前。
再无人敢挑衅晏苍陵的威严。
之后,晏苍陵逼着所有人签下一份誓死效忠的生死状,谁人若是背叛,那便全家受死。一听会连累到家人,谁人还敢背叛晏苍陵,立马磕头求饶,请求晏苍陵轻饶。
眼看借由总管之死,震慑了府内官僚们,晏苍陵得意地一哂,挥手让官僚们下去,嘱咐其明日定要全力投入公务,待其走后,转首对着贾予致谢:“多谢,辛苦你了。”
贾予点了点头,抿唇不语,久久方续一言:“我也替他多谢你。”
“嗯?”
“替他除了一个毒瘤。”语落时,贾予已经轻飘飘地踏着整齐规律的步伐走了,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晏苍陵。
“呀?你道他感激你?”一身疲惫地回房,晏苍陵同季临川说道此事后,季临川就歪头问了问。
“是极,”晏苍陵叹息一声,“我也不知所谓何意,你如此聪慧,同我说说。”
“唔,”季临川从晏苍陵的怀中钻出,迎对着床顶而望,目光深幽,如望空灵远山,一双眸中清澈洁净,好似透过乱舞的浮尘,望穿了世事尘埃,“我想他只是在寻个心里安慰罢。”
“嗯?何解。”
“其实你也说了,贾予似乎对吴其康有些感情,但从贾予的表现而看,吴其康对他并无意,加之吴其康宠爱吴啸可推断出,吴其康喜好的乃是女子。故而男子同性之爱,从一开始便是卑微得无法言说的。贾予兴许从一开始便知晓吴其康志在龙位,是以一心为他,但贾予乃是识相之人,铁定知晓吴啸如此作为的下场,因而他已做好了准备,接受吴其康的离去。只是心中对吴其康还是有份执念,知晓他离去后,心底还是不愿承认其已离去的事实,是以他想夺回王府,护着王府,不让他人将吴其康曾在这世上待过的痕迹抹去。其实情爱啊,有时会让人变傻,有时会让人的行为变得古怪。”
“因而,他感激我替他除去毒瘤,是想替吴其康感激我。”
“嗯,”季临川苦涩一笑,“其实人总有这么一个毛病,便是我也一样。明明人已不在,却总以为那人还活着,给自己一分念想,他的感激,他的欲夺回王府,归根究底,都是不愿承认吴其康已死所为,总当那人还留在世间。”
“我明了,”一抹哀色丝丝缕缕地笼在了季临川的眉宇间,晏苍陵心中有如被灌了一碗搁置多年的醋,既酸又涩,苦得想将其吐出,却无法办到,只能将其沉在心中,饱尝苦涩。他不再多问,将季临川拥进了他的怀里,用自己仅有的温度包裹着他,“甭想了,我们先睡罢。”
“好。”季临川眼角柔和,弯起一抹笑色,他回拥着晏苍陵,放开所有的忧愁,慢慢地,轻轻地,在晏苍陵的怀里阖眼睡去。
其实所谓情爱,最是简单,也最是复杂。
第九十六章:万起
打从那一日用总管之死震慑官僚们后,王府内院的风气都变得大不一样了,许多人皆端正了态度,提起了办事效率,搁置多日的公务也被捡了起来。晏苍陵让许颂铭填补了总管的空缺,未免立他为长史有官职会引人注意,是以只做总管一职,其中的俸禄则由晏苍陵本人从自己的俸禄中扣,乐梓由也填补了那一日因不信晏苍陵,而被贾予杀死的官员空缺,待行其职。
之后,晏苍陵再借由牙兵的威势,收拢了府内下设的三府亲卫,让其发誓效忠于己,不然违者便死。为了能起到相互牵制的作用,晏苍陵将一部分牙兵,伙同一部分的晏王军冲入府内亲卫之中,三方相互监视,若谁发现有一方之人有谋逆之心,便可先斩后奏,而发现的那一方,可得到重赏。在奖惩的制度之下,三方人果真安分守纪,无人胆敢背叛晏苍陵。
将一切皆布置后,晏苍陵高兴得抱住自家王妃亲多了几口,道他想出的妙计果真不错。
季临川又是红透了脸,轻轻一揩面上水渍,又将其挂回到了晏苍陵的脸上,嗔了一两句说他若不正经些,被我爹发现他便糟了。
但晏苍陵早已高兴上了头,哪顾得那么多,乐滋滋地一拍胸脯,说不怕,被他发现又如何,难不成亲个脸他还打我么。
结果不巧的是,他说这话时,季崇德正巧在拐角处,一迈过拐角处,便到了晏苍陵的背后,他脸上隐隐一沉,冷笑一声,倏尔从腰间拔出了一个鸡毛掸子,搁在手心里拍了又拍,啪啪的声音将晏苍陵的心神拉回,晏苍陵怔愕地一转身,便对上了季崇德阴沉的脸。
于是乎,这一日,朝临阁内有又上演了两人乐此不疲的争斗大战。当然,季临川已然视而不见,抱着兴奋地伸出爪子,在半空挥来挥去的啊呜,淡定地坐在一旁,看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晏苍陵被打得哇哇直叫,一直哭诉着季临川不帮自己,逮着季崇德攻势的空隙,就钻到季临川的身后,拿其做掩护。
眼看自己的亲儿被做挡箭牌,季崇德更是气极,暴跳如雷,大声呵斥:“晏苍陵,有种便别躲在璟涵的身后!”晏苍陵当然不会应他,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连季临川都被他逗笑了。
后来,还是啊呜精明,跳下季临川的怀里,蹭到晏苍陵的脚下,啊呜啊呜地叫,晏苍陵低头看了一眼,季临川连忙似活鱼入水般滑到了一边,以致当晏苍陵抬起头时,就对上了季崇德当头一击。
于是,这一日后,晏苍陵又以休养身体为由,在府内养病,不办公务。
不过,他想找借口歇息,季临川也不应许,在他休养第二日,季临川便将睡成死猪般的他拉起,唤其尽早解决内忧外患。晏苍陵寥寥地撩了撩眼,便去寻了乐梓由同季崇德,让他们在自己不再期间,统管王府,而他则带着许颂铭以及其余众人,偷偷地从让姚亮挖掘而出的地道离去,赶往牙兵势力之地。在那一日解决了总管后,贾予得晏苍陵的首肯,伙同众统领带着牙兵回他们藏身的军营,待日后晏苍陵有事相招再出,而为起监控之效,晏苍陵让常得胜将部分兵力归入牙兵之中,而常得胜本人,未免遭人怀疑,则回了芳城,但在临走前,受了晏苍陵一命,回芳城后私下招兵,以填补冲入牙兵的晏王军精兵空缺。
从地道出了晏王府,晏苍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成御相提前替他安排好的马车,回以一笑,便拉着季临川上了马车,驾马而去。
一路上,晏苍陵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毕竟自己在王府操劳了数日,今日方空得一丝闲余出外来,心情自然畅快。
季临川会心一笑,抱着乱动的啊呜不住地揉它的脑袋,笑得正甜:“啊呜好调皮。”
“啧,哪儿有你调皮。”晏苍陵毫不犹豫就哽了他一声,继而又闲适地双手枕头,抬头望天,假作自己什么话都未说一般,故意忽略季临川那略黑了黑的脸。
“哼,”季临川吭出一声不满,抱着啊呜往窗外望去,理也不理会晏苍陵,“我瞧你的皮愈来愈厚了,连脸皮亦被磨厚了。”
“还不是你爹练出来的,”晏苍陵笑着将发小脾气的季临川揽入了怀中,点了点啊呜湿漉漉的鼻头,“你倒还怪我,你爹打我时,不见你替我求饶一声,这会儿我说你一句,你便生脾气了。”
季临川偏过脸去,不理会他,但脸上却稍稍溢出了一分红晕,分明是对此事有些歉疚。
绯色悄无声息地顺着季临川的脸颊,顺到了晏苍陵的脸上,一时热气蒸腾,晏苍陵咳了好几声,方掩住自己的欲望,抱着季临川啄了一口,惩罚性地啃了好几下:“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