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华心中一怔，不知该怎么说了。
倒是陆致眼睛一转，“干爹干娘怎么能不收，哥哥送的礼，也是我送的礼。过几天挑个好日子，你们认了闺女，可得给我个红包。”
田阿娘可喜欢这姑娘，被她一说便笑了出来，直说着好。
魏云华双手藏在袖子里，隐隐的握紧了拳头。
的确，这本不是容易的。
他深深吸上一口气，只在一旁看着。
田阿娘继续进了厨房，娟儿去帮忙了，就连陆致也蹦蹦跳跳的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陆致各种慌乱的声音以及田阿娘宠溺的教导。
这姑娘的确惹人喜欢。
田力坐在马扎上和他爹说话，就剩下魏云华默默的站在篱笆旁望着远方。
他不知道如何融入这个生活，这是他完全不能懂的的一群人。
他的背影孤独萧索，田力是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这人人顶着夕阳，就好像融进了夕阳里一般。
田力不能走过去安慰他，因为他还得顾及阿爹的问话，可心里早飞到魏云华身边。他能感觉到那人此时的手足无措。
魏云华是手足无措吗？也许是吧，他的确想过田家二老的不接受，却想不到，他们连兄弟之说都拒绝了。这和他的身份无关，因为陆致不也是陆家小姐吗？这只是和他——魏云华这个人有关吧。
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烦乱的理不清头绪。
脑子里如同一团乱线，让他找不到头，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来。
也许有些人事可以陪你共生死的，但是不一定能陪你走完下半生。
他轻声的一叹，轻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田阿娘叫吃饭的声音瞬间瓦解了他的沉思，他们甚至拿他当贵宾似的让他坐在上首主位。魏云华推辞半天，最终还是田力将他爹推了上去才作罢了。
这是一家人的饭，可魏云华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今天可真是高兴啊，儿子回来，还多了个闺女。”
陆致笑嘻嘻的，忙忙点头。可突然他娘说：“要是让阿牛把喜事办了，咱们可就三喜临门了。”
陆致脸上一僵，田力忙说：“阿娘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娟儿等你大半年，推了多少说亲的人，他爹娘都要把她赶出门了，她受了多少白眼都要等你回来，你还想辜负人家！”
他娘怨声道，田力连忙说：“不是，我……我之前和娟儿说了，不能娶她。”
“怎么不能娶！你没娶她没嫁，阿牛，你之前不是还欢喜能娶她么，现在是怎么了。看看、看看，这儿子大了还不听娘的话了。”
田力不敢当面和他娘多说，只道：“阿娘，你别说了。”
“大哥要娶媳妇儿是好事啊，娟儿姑娘这样对大哥我也感动了，可是大哥不愿意也就不要强迫了吧。”
“他哪里不愿意！他之前愿意的很，也不知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
这话一出，魏云华脸上煞白一片，举着筷子的手都颤抖起来。娟儿见势不好，连忙打圆场：“大娘别说了，婚姻大事，哪能这么马虎的。”
“那是，大娘不会委屈你。”
这一顿饭，吃的五味成杂。魏云华几乎一放筷子，等着他们收拾好了，就告辞求去。
陆致自然同去，田阿娘本还想留着陆致，可想着家里也不见得有多余的地方住，便让她随着她那位哥哥去。
田力送魏云华到村口，本还想道歉，却只见那人翻身上马，直接打马走了。他朝月而去，那身影让人心疼非常。
“大哥别急，我去安慰魏家哥哥。不过，你心里得有个准备，干爹干娘可是不喜欢他的。你预备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辜负他。”
“那就好。”
陆致上马追去，只留的田力在村口痴痴的望着。
田力这一回家就再没进城，他不是不想去见魏云华，实在是爹娘缠的厉害。
而魏云华呢，也绝没有再送上去给人羞辱的意思。
明明都是没文化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刺人呢。也对，正因为他们说的是实话，才刺人的慌。
魏云华这一趟去了田家，回来之后又想了许多。
陆致在他旁边说了许多话，最后甚至是说：“只见得这一路我大哥对你的好，你对我大哥呢？你为他付出什么了吗？如今干爹干娘只说几句刺人的话，你就逃了，你让我大哥心里多难过。这种事儿本来就不容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才开始罢了。你们一道努力，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魏云华听着她说，觉得她说的有理。
想着自个儿连这点儿刺儿都接受不了是不是太娘们儿了。
想来他这一年多遇到的事情，哪件不是天大的打击，可都挺过来了，如今这事儿，便也没什么了。
他的确也对田力不起。想到那人为了自己几次的出生入死，便觉得抽的疼。他的确也该为他做点什么，或许是应该再去争取能在一起。
他知道的，田力喜欢自己，喜欢的不明所以，或许他如今的愿望就是和自己过下去了。
他为什么不能委屈自己满足他呢。
魏云华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自己越发不能退缩。
于是，当他再出现在田家的时候，那一室的笑声戛然而止了。
“少爷，你来了？”
田力倒是很高兴，因为他几天没见过这人。
魏云华笑了笑，“伯父伯母好，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老骨头硬朗着，没什么好看的。”
“田兄弟回了家，我想着我们家城里的产业返还了，要不让田兄弟去城里做工？这战事将近，多赚点钱也是好的。”
“阿牛就在家里，哪也不去。”田阿娘突然说：“他快成亲了，有时间魏少爷来喝杯喜酒吧。”
魏云华一愣，望向田力。田力马上道：“阿娘，我都说了不成亲。”
“哪有不成亲的，你都多大了！娘还要抱孙子呢！”
“娘，那天我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吗？我娶娟儿是要害死她了！”
“你这混小子，怎么就害死她，你现在不娶她才是害死她了！你是要气死我们二老是不是！”
田阿娘说着就有些喘不过气，想来那天田力说的时候直接没呕死过去。田力连忙去扶他娘的背：“阿娘，你别气别气，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魏云华在外面看着，他想着田力是个孝子。他自己原来也是个孝子，若是自己的娘亲还在，自己绝对不会让娘亲为难。
现在的田力，其实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
也许他为田力的付出，就应该是，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魏云华突然说：“伯母说的是，我若有空就来讨杯酒喝。”
田力一听，不可思议的看着魏云华。
魏云华却带着笑容道：“我那还有事，就先走了。伯母身子不适，就到城里找个好大夫瞧瞧。”
他辞了去，骑在马上是慌乱的一片。
他刚刚说了什么呢？说的那些话对不对呢？
管他呢。
魏云华大笑一声，觉得心里豁然开朗，虽然麻木着，却觉得自己做的对。
田力本来不和自己搅合一块儿的，若不是自己抓他回来，他如今恐怕已经有孩子了。
我以为我想和他一起是在为他着想，想满足他的愿望，但是其实是我自己舍不得这份温柔了，是自己自私了。
魏云华这样觉得，所以刚刚突然就明白了。
“什么！？你对他说了那种话？你疯了？他那样为你，你怎么这样对他！？”
“妹子，我是为他好。”
魏云华举着杯子喝了一口酒，他如今心如刀绞，却还强颜欢笑。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虚伪了。
“真不懂你们。”
陆致翻了个白眼，撑着下把坐在另外一边吃花生。“你要是真想这样，就让他死了心，其实我觉得吧，你们不在一起也好。看他为了你的事不是受伤就是濒死，我看着难受。”
连陆致都这样说，那他做的，果然是没有错的。
魏云华站了起来往外走。
他去哪，当然是男人最喜欢的温柔乡。
魏少爷回来了，锦州城里曾经对他落井下石的都提心吊胆，醉红楼的老鸨就是一个。
所以他在看见魏云华走进来的档口恨不得关上大门。哪只魏云华笑呵呵对她说：“今晚爷是来买笑的，是不是来找麻烦的。妈妈把最好的姑娘叫来，少不得你的。”
说完就是一个银锭子，老鸨到底生意人，见人不找麻烦，连忙去找了姑娘来。
魏云华的确是来买笑的。
他一贯洁癖，觉得青楼的女子脏，都不乐意碰她们，所以以前和几个狐朋狗友来也只是听这些姐儿弹琴唱歌。
魏云华突然想，为什么自个儿将近而立之年了还没娶老婆。
他扶着额头，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是定亲的那家小姐病死了，之后也就一直没有提亲。加上他之前疯的厉害，从没在意过女人的事。
对了，很早以前，碧水是要进他房的。
魏云华猛然敲了头，他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得找个时间给碧水找户人家，若她不愿意还等着自个儿就收了吧。让她等这么久，也是自己的不是了。
他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心事，到了半夜，那姐儿想近身的时候，魏云华烦躁的推开她。然后摇摇晃晃的往家里去。
他不喜欢温柔乡里的脂粉味。
他不喜欢脂粉味，又这么大年纪没有个心动的姑娘。是不是原来他就是不正常的，田力被他擒了，的确是被自个儿给勾引了？
魏云华这样一想，全身一个激灵。
他笑了笑，或许还真是的。
要不怎么他就突然不喜欢那姑娘，喜欢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儿了？
想来想去，魏云华觉得，自个儿从小到大的确只喜欢和几个哥们儿一道，闻着女人身上的味儿就不舒坦，除了娘。
他叹了一口气，绕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大门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嘿，还是个二愣子。
“哟，你怎么来了。”
田力一见这人喝的东倒西歪就难过，知道自己阿娘说的话伤了他，也就心怀愧疚的连忙来找人。他也想问问，这人怎么就答应自己成亲的事。
眼下是问不出什么了，田力一叹，扶着人就往府里去。
魏云华脚下打颤，脑子里却还是清楚的。他一推田力，“爷问你话呢。”
“想你，就来了。”
一句想你，让魏云华委屈的不行，转了视线，不想去看他的脸。可见到他手上的伤，却连忙拉过问：“谁打你了？”
“还能谁打我了，我阿爹。”
魏云华张着嘴，不敢相信。田力心里微微一乐，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亲：“少爷，我是要和你一道的，你别在说今天那些话了，好不好？我也和我阿爹阿娘说清楚了，是绝对绝对不会对不住少爷你的。”
魏云华反应过来，“说什么胡话呢。”
这话激得他清醒一些，一面往自个儿小楼上去，一面道：“你娘身子见的不好，你还气他做什么。”
“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少爷你也气我。”
魏云华一时不说话了，心道，这二愣子怎么这样会说话了。
上了小楼，魏云华架不住自个儿的头疼，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今儿是被你爹娘打了一顿，明儿说不准就得被他们赶出门或者气得他们犯病。咱们犯不着这样。”
魏云华一面说，一面觉得自个儿管不住自个儿的嘴，他明明心里想的不是如此，却架不住那些话脱口而出：“你说，你为了跟我一道，受的伤还少了么，做个孝子重要。再说，爷今儿去了醉红楼，突然就明白了，爷怎么这么大年岁还没娶亲呢，爷又不是娶不着了。”
田力听到这里脸上已经不好看，他一把抱住魏云华说：“你不准胡说，我们说好了回家好好过的。”
“当初爷没考虑清楚不是。”
“考虑清楚了，我知道我阿娘伤了你的心，可你别不要我呀。”
魏云华想说，你阿娘说的做的都对，他是真的为了你好，所以我也得为了你好。你阿娘说的话是刺儿，可我想的明白。
可他最终只叹了一口气说：“田力啊，咱们这样真有意思么？”
“你什么意思？”
魏云华一时说不出什么，就挣扎了一下，也发现自己挣扎不开。他看得出田力现在生气了，手臂箍得死紧。这人就是这样，生气了也不表现出来，还是一副求人的姿态。
于是魏云华浅浅开口道：“你原本喜欢姑娘的吧，我想着你也不应该喜欢我不是？我一点儿也不像姑娘，想来，你就是和我待的久了被我勾了去吧。是我带坏了你。”
“胡说什么？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我是先追着你不放的！”
魏云华闭了眼睛。
“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说我可能本来就是喜欢男人的，可你不是，你不该这样。”
这话一说，田力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魏云华原该高兴他松开了手，却绝想不到自个儿的心随着他松开的手也在一点点的低落，一点点的落入一片冰水里。
他魏少爷什么时候再受委屈的档口这样好说话过，哪一次心里不舒坦不是出手伤人大发雷霆，他这样耐着性子和这二愣子说着这么多，简直是性格都变了。
魏云华笑了笑，或是嘲笑自己，或是松了口气。
“我头疼，想睡了。你也回去，免得你娘担心。”
魏云华还没走上几步，就被田力一把抱将起来扔在床上。
魏云华怒道：“你干什么！”
话音没落就被田力压了回去，“不管是谁先勾的谁，就算是你先勾的我，我也认了。”田力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脖子间：“我们一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魏云华心口如同开了个口子似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眼泪涌了上来，只得反手抱住田力。
“傻子，你知道你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阿爹打了我，但没阻止我来找你。我想着我们一起回去被打一顿就好了。”
“你还真敢说，想让小爷陪你挨打。”
田力不说话，就抱着人，过了一会儿，魏云华说：“那就一块儿挨打吧。”
心头一喜，连忙望着身下这人。
他总是嘴硬心软，田力约摸觉得，少爷或许喜欢自己比自己想的要多得多。
这一番闹腾之后，魏云华还真陪着田力回了趟田家，两人双双跪在地上求着挨揍。这行为把二老气的不轻，田家阿爹当然不敢打魏云华，只拿着棒槌狠狠的揍自家孩子。魏云华心疼，便挡在前面，让那棒槌落在自个儿身上。
他第一次受长辈的打，这疼是疼，可心里却不是难过的。
“你们还要不要脸！”
田阿娘一边说一边摸着眼泪。
魏云华细皮嫩肉，没打多少下就落下不少印子。田力又推开他，说：“阿爹，你就打我把，这和少爷没关系，是我强迫少爷的！”
魏云华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田家二老猛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魏云华说：“胡说什么！”
田阿爹的棒槌没在落下来，二老坐在上首过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久之后，他娘一生哭腔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就当多了个儿子吧。”魏云华垂着眉头：“爹、娘。”
这一声爹娘出口，二老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什么。
田阿爹重重叹了一口气，“阿牛，你对得起娟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