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轻一摇首,直接问道:“你需要我如何助你。”
“我也不知,”江陵王的话让季临川失望了,“我只想着站起,随便你用什么方法皆可,只要让我站起。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刻,十五日,过了十五日我还未能站起,我便放你离去,让道给行天军,并赠与粮草予你们。”
季临川怔忪半晌,微敛双目再三摇首:“那你可得何好处,如此值得么?”
“我只是想看看,这站起时看到的天下同坐着时所见的,有何不同。”
霎那,季临川失声难言。只有不能站起的人,方知这话中的苦痛,才能明白为何不顾一切,都想要试着站起。
季临川应承了帮江陵王之事,稍后,便在陆潜的带领下,回到了军营,同晏苍陵亲自说明了情况,晏苍陵看陆潜态度真诚,很快便消了气,还派军中最好的军医一同跟去,而他则给大军放了长假,让其舒服几日。但晏苍陵还有个要求,晚上必得让季临川回来陪他,他可不放心让季临川在陌生男人的地方睡,为此陆潜将原话带回给江陵王时,江陵王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晏王竟是个大醋缸,遂应了晏王此事。
江陵王与季临川互通了姓名,原来他名唤江牧,字木之。于是,季临川白日便到王府中,帮助江牧,晚上便回到军营,陪着那醋意满满的晏苍陵。
季临川并不懂医术,带去江陵王府的军医也给江牧探过,言道他的脚已经并无大碍,完全可以站起,但不知为何迟迟无法站立。
季临川忽然想到江牧房中那一片灰沉的颜色,以及浓浓的熏香,便就此事问了江牧,江牧答到灰色乃是他父王最喜好的颜色,熏香是他母亲最爱的香味,父母双亡后,他思念父母,便在自己房中布置了满眼的灰色,以及熏起了浓香,想借此来安慰自己父母仍在。
季临川当即将此事询问了自己带来的军医,军医征得了江陵王的同意,入了他房一看,便立刻唤江陵王将灰色家具等物撤掉,熏香也换走。
原来灰色乃冷色,十分影响病人的心情,易使其心情低落,对恢复身体并无好处,至于这熏香,太过浓烈,容易损伤身体,且难保会同他所服用的药有抵消作用。
江陵王听罢大惊,询问为何自己府上大夫却不言明此事,当场便想发火,季临川却阻止了,他言到府上的大夫也是看他思念双亲,故而也未曾想到那一层面上去,他们也是为了他好,不应当罚。
江牧听之,心里一黯,将自己同双亲的过往道明,原来他乃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双亲一直担忧他的身体,生怕哪一日便没了,后来见大夫给他医治都不见效,不知怎地,双亲就寻到了一个江湖算命的,希冀其给他卜卦,救他一命。可谁知晓,他们偏偏就遇上了一个讹钱而没本事的骗子,那人便说他见不得阳光,需得常年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方可病好,他双亲便信了此事,以致他常年生活在没有阳光的灰暗之处。双亲没过几年,就因常年为他的病奔波而过世,之后他实在是禁不住外边阳光的诱惑,便走出了阳光底下,方发现,其实他的身体完全可以见光,遂立马派人去寻那一算命的,结果从那算命口中得知,这些年所谓的不能见光,皆是骗人的话,他一怒之下,当场将那骗子杀了。可是由于常年在没有阳光的地方生活,早已成了习惯,故而他现今都生活在不见天光之地,常年与双亲的纪念物相伴。
季临川听罢这故事后,沉默了许久,他想到自己过去的那一个月里也是见不到外边的天光,看不到任何的颜色,即便大殿之内,金碧辉煌,落在他眼底也是一片黑。长期处于阴沉的颜色之中,使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黑暗起来,所有的希望都看之不见。心结不解,积郁不舒,这同江牧的情况大有相似之处。因而季临川猜测,江牧无法站起,同他的心病有关。
季临川决定引导江牧解开心结,他是再三问江牧,是否坚定了信心,要站起,江牧也再三颔首,言道自己必须要站起。季临川又问他,你光说不做,有何用处,你必得学着去站起方成。哪知晓江牧却是双眼一黯,侧首道他已经试过无数次,只要一站起,走上几步,必摔,连站都站不稳。
季临川隐约发现了他的问题所在,原是失败过多,继而没了信心,再次尝试便战战兢兢,一面怀揣着希望,一面现实又将希望破灭让心情大坏,因此导致积郁于心。
季临川遂就此事同府上大夫以及军医商议,最终议定了一个帮助江牧的计划。首先,季临川唤人给江牧准备了一副拐杖,让他先学着用拐杖行走,起先江牧还不习惯,甚至有些害怕站起,季临川便一直在他身边鼓励,支持着他,渐而让他开了心窍,撇去了烦恼,尝试着站立。随后,季临川每日都唤他早早起身,自己出外行走来看日出,在他养成习惯后,便让其亲自到王府门外迎接从军营过来的自己。最后,季临川问晏苍陵讨要了一些当初晏苍陵每日给自己敷脚的药,还从晏苍陵那儿学了几招按揉手法,亲自给江牧按摩双脚,活络血液,为此,没少让江牧感恩颂德,差些就红了眼眶。
亲王地位高于郡王,王妃的地位同郡王相差无几,季临川却纡尊降贵,亲自为江牧做那等下人的活,哪儿还不让江牧感动。江牧本想让下人学习季临川的手法替自己按揉的,季临川却扬起了笑脸道:“我若让下人做,下人故意拖延时刻不让你早日站起,我岂非要耽误时刻等你了。你若深觉对不住我,便早日站起,走给我瞧,然后在你我分别之日,亲自送我离开。”遂拒绝了江牧,继续帮他按揉。
日复一日,在季临川的鼓励同支持下,江牧渐而开了心窍,深觉对不住季临川的他,咬紧牙关,发誓定要学会行走,以回报季临川。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十五日将到之日,江牧终于丢开了拐杖,一步一步地朝着不远处的季临川走去,他走得十分小心,歪歪斜斜的,时不时便有摔倒迹象,可摔倒了,他便会爬起继续走,直到走到季临川的面前,笑着站定,告诉他说:“璟涵,你瞧,我也做到了。”
那一瞬,季临川的笑容感染了天地。
第一六二章:蒙骗
江陵王学会了行走,整个江陵府上一片欢腾,簇拥季临川而上,高呼晏王妃有才有能,晏王娶他好福气。季临川反说若没有晏王,便无今日的晏王妃,由此引得众人对晏王充满了好奇。
江牧行走还不顺畅,偶尔还需柱拐而行,听闻府内人对晏苍陵的猜测,竟广开了王府大门,亲自去往城外军营迎接晏王入府。晏苍陵听闻此事,深知对方的诚意十分,对其怨气也消得一干二净,也不敢怠慢,从军营里出来,亲迎江牧。
江牧已在王府中设好宴席,迎来晏苍陵后,立时将人带入席间,好生招待。酒宴期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看不出江牧身体不好,酒量却甚是惊人,连晏苍陵这自小在军中打诨,喝酒比武不在话下之人,都险些被江牧灌醉,还是季临川看着他帮他顶酒,方让他在离开之前,保持了一份清醒。酒过三巡,人人皆醺醉了眼,季临川看大伙儿都喝高了,连忙起身,带着晏苍陵告别离去了。
翌日一早,晏苍陵头疼如万马奔腾而过,几欲炸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便见床榻旁的季临川已经不见了踪影。晏苍陵犹在迷茫时,外头忽而传来了惊呼声,晏苍陵一怔,忙揉了揉发胀的头出外而去,恰见江牧正指挥着一众侍卫,将大量粮草送入营中,而季临川正同江牧拱手道谢。
疑惑地走上前去,晏苍陵迷迷糊糊地就问,这是怎地回事。
江牧今日的气色大好,全无宿醉的憨态,看晏苍陵到来,勾出了得意的笑容,言道自己是履行承诺,送粮草而来。
晏苍陵看了季临川一眼,收到了他的会心一笑,也跟着展开了笑颜,拱手对着江牧道谢。
之后,晏王夫夫在江池城待了两日,采买够了军需,便提出离开了,不然再多待几日,便会误了行程。江牧再三挽留不得,亲自相送,临别之时,江牧给了季临川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三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并对晏苍陵夫夫俩许下承诺,若日后有何需要,只消不违背道义,他江牧将万死不辞,定全力助他。
季临川谢过江牧,颔首一笑,即刻翻身上马,伙同行天军一并穿过江池城,走向后城门,往下一城池而去。
下一城池,乃是一亲王镇守,可由于先前晏苍陵散布他起兵消息之故,这守城亲王也跟着杀向了京城,使得此城只有一部分士兵驻守。因此,行天军一到,毫不费力便拿下了这座城。
晏苍陵一攻入城,便下令不得伤害百姓,还拿出一小部分的银钱赔偿当地百姓的损失,若需置办军需用品,则会用银钱购买,绝不掳掠百姓一分一毫。也是因此,而平息了百姓对战乱的怨恨,并使得一部分有志青年,加入了行天军。
晏王俩夫夫一路带领行天军杀向京城,屡战屡胜,偶遇强敌,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沿途缴获了不少军械,招拢了不少人才兵丁,壮大了行天军的队伍,至文江一带时,行天军已有将近七十万的大军,队伍庞大,使得一些弱小的藩镇都俯首称臣,不敢直击。
而朝廷这一边,王恩益控制安天仁后,便由王恩益扶植的安天仁远亲代理执政,可这位远亲比之安天仁还昏庸无能,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好赏舞听乐,不近朝政,王恩益也不管事,由此使得朝廷瘫痪成一滩,人人怨气冲天,但敢怒不敢言。
在这等情状下,行天军即将过文江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到王恩益的身上。晏苍陵的行天军杀气腾腾,气势汹汹,屡战屡胜,若是再过文江,便能直接杀向京城,再无阻碍。在朝中的王恩益屡屡收到晏苍陵破获城池的消息,吓得心惊肉跳,夜难安寝,生怕第二日,行天军的铁蹄便踏破京城,踏碎自己的脑颅。本来他只是一界文官,并非真正的皇帝,晏苍陵对他可杀可不杀,可一来,晏苍陵之死便是他安排的,他心中有鬼,心生怯意,二来,若叫他放弃得来的权位而逃,他又舍不得,总想着能靠着自己的势力去消灭行天军。如今眼见行天军将逼面而来,王恩益再难淡定,即刻号召附近兵力组成百万大军,赶赴文江,务必要将行天军拦在文江之前。
便在王恩益方寸大乱之时,等待多时的王斌同王大夫终于逮着了机会,混到了王恩益的身边。
这一日,王恩益心情抑郁,独自在街上晃荡,垂头丧气,没个精神。早日等待多时的王斌同王大夫喜笑颜开,整备装扮,一切准备妥当后,
假扮成算命的王斌当先一步上了前去,将王恩益拦下,言道王恩益近日将有血光之灾,若不及时防备,将会有性命之忧。王恩益大惊失色,立马追问王斌自己将会如何。
王斌依据从晏苍陵那儿得来的消息,并加以自己的推断,胡诌了一通,问他近日来可是心跳加速,极其不安,心绪烦躁。王恩益听之,连连点头说是。王斌便道他是因触犯了神明,神明大怒,降罪于他,不过几日,神明便会前来要他的性命。王恩益思及晏苍陵乃神明天降之说,更是心惊胆战,不待王斌说完,就追问自己该如何避难。王斌便乱说一气,让王恩益斋戒数日,潜心研读佛经,不闻外事。
王恩益连连点头称好,一一应下,便在这时,准备好的王大夫出来阻止,斥王斌乃讹人的江湖骗子,并道王恩益这等情状,乃是心病所致,只需服下他所开的药方,便可痊愈。王斌同王大夫遂就此事争执起来,各说各有理,王恩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信何人,最后决定,以六日为限,前三日采用王斌之法,后三日采用王大夫之法,谁人方法奏效,便信服谁。
王恩益归去后,前三日便听王斌所言,待在家中不闻外事,一心吃斋念佛,渐而心平静和,也未碰到所谓的血光之灾,顿觉王斌的方法奏效,想想这三日也不会怎样后,便于第三日子时时,出了闷了三日的房,熟料方踏出门,房檐忽然倒塌,正往他的头砸下。他急忙缩回房中,堪堪避过了一难,惊出一身冷汗。
经由此事,他再不敢出门,静养一日,心依旧难静,遂服下了王大夫所开的药方,立时见效,再不觉心惊胆战。
由此一试,深觉王斌同王大夫的方法都极其有用,遂在第六天后,王恩益找上了王斌同王大夫,决定要重用他们。后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恰好与自己同姓,王恩益大悦,对他们俩更加照顾,安排他们好吃好住,并常带他们入宫,时间久了,对他们愈发信任,放任他们在宫中随意行走。
也是因此,王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暗中收买了不少朝廷命官,布置眼线,而王大夫则暗中见到了被王恩益控制的梦容,给她送去了控制底也伽的药物,并替她传递书信给晏苍陵。
至数日后,梦容的书信便送到了晏苍陵的手中。
第一六三章:天灾
接过手下递来的信件,展开一看,晏苍陵细细研读,这封梦容的来信内写明了“晏王之死”的前因后果,原来那一日梦容将晏苍陵那叛逆的手下杀死后,便将其易容成了晏苍陵的模样,割下他的首级派人交给王恩益,以换取了大量的底也伽,而晏苍陵,则被易容成了一普通的内侍,以突然暴毙需弃尸为由,送出了宫外。在此之后,首级被送往了西域两国大军之中,成为了他们侵占桓朝的利器。至于王恩益为何要帮助西域两国,据梦容观察得知,是因王恩益同两国有约定,以晏苍陵的头颅换取大量的底也伽。
“可恶!”晏苍陵手心一攥,信件皱成了一团,他面上笼起了阴气,将信件丢给了季临川,“你看!”
季临川看罢后,眉头紧拧,同晏苍陵一般生了薄怒:“现今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何打算!王恩益这贼子,想不到竟做这等叛国的恶事!我若不要他的狗命,我誓不为人!”
“甭急,”季临川按住了晏苍陵攥成拳的手,淡然一笑,“他活不了多久了,过了文江,攻向京城之日,便是王恩益的死期!”
“璟涵,”晏苍陵压下怒火,摸上了季临川的脸颊,深情一唤,“当初若非梦容救我,我现今真的便看不到你了。”
“还不都得怪你,丢下大军而去,”季临川点着晏苍陵的鼻头,嗔怨了一句,“不过说来,当初若非王恩益,我还真到不了芳城,见到你呢。你说,这王恩益既是我们的仇人,又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攻下京城后,该如何待他呢?”
“如何待他?”晏苍陵握上了季临川的指尖,贴合着指缝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当然是交给梦容同江凤来对付,相比我们而言,他们俩更恨王恩益。”
季临川会心一笑,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晏苍陵的肩头,声音空幽回荡:“不论如何都好,我不要再同你分开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相伴永久。”
“这是自然,”晏苍陵回拥着季临川,“我们都要好好地,璟涵,只需度过文江,我们便能杀向京城替你复仇了,这日子已经不远了。”
“嗯,”季临川含笑道,“我等着,你取下安天仁的首级。”
“好!”
行天军气势汹汹,声势浩大,一路攻占城池,补充兵力,转眼便临近了文江。
晏苍陵早早便在文江布好了自己的人手,购置了数辆供他们渡江的船只。但由于现今人数众多,借船渡江需要不少的时刻,且容易暴露行踪。故而晏苍陵将大军分拨两队,一队由贾予同宋律带领,先行一步上船渡江,若遇何意外,便以狼烟通知,而渡江后,晏苍陵命他们带军转而向东南方向而去,同他的养父汇合,之后同自己在京城前的一城池汇合,以免渡江过程出何意外,导致全军覆没。
于是,贾予同宋律遵照晏苍陵的指令,先一步带领三十万大军分批赶赴文江,先将文江所据的城池拿下,接着再上大船,渡江而去,再集结队伍,赶往东南方向。而晏苍陵则缓几日再行,于后方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