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涵,他的璟涵啊……他用他坚强的意志,撑起了那一具体弱多病的身体。
染血冲出,逃出皇宫后,他们仍旧不能停下,一路直奔到皇宫外围,同已经在那等待的季崇德同许颂铭会合,晏苍陵立马拉着季临川跳上马车,由乐麒抽鞭赶马,冲向城门,而乐梓由则驾着另一辆马车,带着季崇德而行,其余亲卫运起轻功跟上。
上得马车,晏苍陵再不迟疑,握住了季临川的手,一个紧窒的怀抱,拥得季临川同自己贴得毫无缝隙。
三个月,等着这个怀抱,三个月了。
炽热的吻瞬间压下,霸道地用舌尖撬开牙关,冲入其内,侵占属于自己的领地,带着不止不休的劲头,攫取着,侵占着,相缠着……
“快到城门了!“乐麒一声穿透车帘入内,晏苍陵猛地放开了季临川,将长剑一横,抵在季临川的身前,目光凛然间射出凌厉之势。
季临川也抽出了匕首,护在自己胸前,危难之时,所谓的脸红,所谓的热吻后的缠绵,都在冷风中消失殆尽。
“准备好,要冲了!驾!”
马声仰首高声嘶鸣,迎着城门守卫的银枪,蹬开四足,狂风一般扫向前方守卫,同时刻,乐麒抽出长剑,劈空一划,荡开犀利的剑气,将众守卫的包围圈逼退一步。乐梓由同乐麒跳车而下,伙同赶来的亲卫,将拦路的守卫一一斩杀,刀光过处,血花飞扬,溅起的鲜血朦了双眼,燃了决意,寒光涌动,在包围的城门守卫中打出了一个缺口。
晏苍陵同季崇德在乐麒同乐梓由下马车后,便接手了马缰,狠狠抽马碾压挡路的守卫。这两匹马,乃是特意在万起国边境购买的快马,日行千里,彪悍凶猛,脚力过人,撞上人身,便能让其口吐鲜血,晕阙过去。
保命的本能从身体激发,看晏苍陵等人实力惊人,城门守卫渐而丧失了斗志,一人退,继而便有更多的人退,逐渐的,缺口越来越大,打到最后,包围圈退到完全可让两辆马车毫无阻拦地通行。
乐麒同乐梓由对视一眼,同时跃身而上,跳回马车,接过马缰抽鞭一打,奔向茫茫夜幕,冲出京城。
而众亲卫如鸟兽散,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守卫的视线中,隐藏入了百姓之家,再难寻其踪迹。
晏苍陵等人出了城,仍旧不能平息内心的惊魂,晏苍陵的身体绷得老紧,握着银剑的手因寒冷已经瑟瑟发抖,但他依旧没有松手,任由凝成冰晶的汗滴坠而下。
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按到了他的手上,季临川轻轻对着他的手一拍,不发一言。在这等时候,说话只会消耗体力,他们需要紧绷着神经,接连赶上数日的路,待得保证完全安全了,才能松懈。
一日一夜,暗无天日的奔跑,到了附近的城镇,早有准备好的人手,给他们换了新马同食物,接着,他们换人赶马,继续朝前而去。
安天仁手下的大军实力惊人,何劲匆忙之下,毫无准备,铁定会惨败于安天仁之手,因此他们不敢轻易松懈,生怕气刚喘下,安天仁的大军便逼至。
没日没夜的赶路,近乎榨干了他们的精力,他们一路逃亡,一路打听京城的情况,但因消息不灵通,也听不得多少消息。
安瞬言在他们换马后,便惊醒过来,看到季临川冷着的脸,他大叫一声鬼啊,屁股便往一旁挪去。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这方发现自己身处马车之上,大惊失色,冲到季临川胸腔大声质问这是何地,他究竟想作甚,胆敢害他,他定让皇祖父杀了他。
季临川冷笑着将安瞬言的手打开,豁然抽出匕首,唰地架到了安瞬言的脖上,一字一句,阴沉沉地道出:“皇太孙,委屈你一路随行了。”
“你会说话!”安瞬言脸色微变,惊愕出声,“你骗了皇祖父!”
“我当然得骗他,不然我还说话让他害我不成!”脸上的血痕,将这张平凡易容后的脸,染出了几分狰狞,季临川咬碎了牙,虽知这孩子只是一时被王恩益迷了心窍,但他同晏苍陵的分开,同这孩子息息相关,于是多日的怨气在这一刻一股脑丢到了这孩子身上,架在他脖上的手,都不自禁带出了狠意,“你若再废话一句,我不介意,让你曝尸荒野!”
第一三三章:猢狲
安瞬言哽住了话头,自匕首银光望向季临川咬牙切齿的脸,一双眼中盛满了恐惧,他吞吐着唾沫,双睫轻轻一颤,霎那,这不可一世的顽皮小子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坏人,大坏人!”
接连的奔波,让季临川头疼欲裂如被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现今还听到这哇哇大叫的杂乱之声,更让季临川心烦意乱。
于是乎,季临川激动之下,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噗”顷刻间,安瞬言脑袋歪歪斜斜的一晃,眼珠子在眼眶内转了一圈,他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迎面倒地了。
“呀?”季临川看着自己的掌心,傻乎乎地半张着嘴,似乎对自己有如此大力感到很好奇。
“啊!慕卿,我将人打晕了!”
正在打马赶路的晏苍陵身子一抖,连忙进了车内,在安瞬言被打的脑门上摸了一摸,发觉并无异样,不由得向季临川睇了一个古怪的眼神:“你打晕的?”
季临川瞪大了一对眼,点了点头,为了显示出他的无辜,他还拉过晏苍陵的脑袋,用着方才的劲一巴掌招呼上去:“我就用了那么大点力……”
“嗷!”
季临川的手瞬间一僵,如同犯错的孩子,一下放下了手,把自己的臀部往边上移,小声嗫嚅道:“我并非故意的……”
晏苍陵摸了摸自己被打疼的脑袋,嗔了一句:“璟涵,你吃了什么,竟变得如此大力。我都觉得疼了,更别说这孩子了。”
“嗯……”季临川双手端正放好在膝上,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将声音放得更小,“当时为了能逃出皇宫,便在阁内练了些气力,又多吃了一碗饭,就成这样了。”
“……我在行馆担心得吃不下饭,你倒还多吃了一碗饭?!”
“呀?”季临川木着眼,呆呆地问,“你为何吃不下饭,这等时候不是当多吃一碗饭,补充体力么?”
“……”晏苍陵已无话可说,他不可否认,季临川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想想,自己在行馆借酒买醉,季临川却在宫中大鱼大肉,这让人着实高兴不起来。
将安瞬言丢到角落边上,晏苍陵大手一揽把季临川拥入怀中,下颔一点,支在他的发顶上,撒娇般的嗫嚅:“璟涵,我好想你。你不知,我在行馆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担惊受怕,夜夜梦魇……”一字一句,滔滔不绝,一声迭一声不住地诉说着自己在没有季临川的日子里,行尸走肉的生活。
季临川静静地聆听,手指顺着指缝插入,同晏苍陵的紧密相贴,他能感觉到,晏苍陵在说着那段煎熬日子时的颤抖,也感觉得到自己在随着他略为沙哑的声音而触动了心中担忧的丝弦。
“璟涵,我真的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嗯,我知晓的,”季临川化开了笑容,捧着晏苍陵的脸,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触上,点在了他的鼻头,“我也想你,慕卿,嗯……”
热吻压下,灼热迫切,舌头探入唇中,仿佛能滑入喉咙,舔到心上,季临川全身紧绷,难以言喻的感觉自那大掌过处而酥麻生起,犹如过电般不由得打起了颤栗。多日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全部放软,犹如被人从高处捏着脖子丢落在了软垫上,一起一落间,全身便没了气力酥软下来,将重心移到了那双撑在他腰间的大掌之上。
舔舐,拥抱,相缠,银丝从相触的唇角勾魂泻出,仿佛一条红线,牵着你我两端。邪火从腹间生出,燃尽了两人所有的理智,渐而身体放软,渐而将人放在了软垫上……
“啊!你们要做什么!”
“……”
“……”
两人猛地直起身来,火速扯好了略敞的衣襟,同时唰地将目光射向那聒噪的小孩,带着怨念瞪了他一瞪,又红着脸相继转回了头。
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欲念,双双于脸上现出了尴尬之色,偏过了头去,看向他方。
他们怎地忘了,这车上还有一个恼人的小孩呢。
“你们要作甚。”安瞬言摸着方才被打疼的脑袋,骨碌骨碌地睁大了眼,犹如好奇的学子,打望着他们,总期望着能从他们口中听出一些儿有意思的东西来。
小孩不懂房事,不懂男欢,看这些暧昧的动作,还深觉有趣,跟着扑到了晏苍陵的身上,小短手扯着他的嘴巴:“咦,嘴巴肿了。你们这是打架么。”
“啰嗦!”晏苍陵一手拎着这小猢狲,丢到了一旁,“你边边待着去。”
“呜哇,你们绑架本宫,本宫要灭你九族!”说哭便哭,上一瞬还好奇地摸着晏苍陵,这下一瞬就怒斥起人来,小孩子的心性真让人捉摸不着,哇哇的大哭声将方才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暧昧打散得一干二净。
季临川这段时日里脾气不大好,听得烦闷,又是一巴掌切下,劈晕了安瞬言,还了耳朵的清静。
“成了,这会儿安静了,咦……你傻乎乎地瞪着我作甚?”
晏苍陵默默地看向季临川的手,脑中白雾一生,恍惚间现出了一副岳丈拿剑朝他砍,季临川拿掌劈他的场景……
浑身一抖,他立时盛起了笑意,将季临川的手抓住,牢牢地握紧在自己的掌心里,僵硬地笑道:“璟涵,你愈发厉害了。”
“嗯,”季临川会心一笑,蹭了蹭晏苍陵的肩头,挑着个他最喜欢的位置枕了下去,“厉害了方好欺负你啊。”
“……不打紧,我、皮、厚。”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晏苍陵硬着头皮回了他。
“乖了。”季临川笑得盎然,甜腻腻的笑容都让晏苍陵心都化了。
叹息一声,晏苍陵心想,自己这辈子都给栽在这暴力的俩父子上了。
晏苍陵在季临川颊边落了一个吻,眼角睃向那个小猢狲,指着他问道:“你将这小子带出来作甚?莫非你还想养他不成。”
“傻,”季临川抽出自己被握紧的手,按到他的鼻头点了一点,“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晏苍陵的眼里写满了好奇。
“挟天子以令诸侯。”
晏苍陵怔住了,豁然开了心窍,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
季临川含笑点了点头,掰着手指数道:“我们可用相似的战术对待。细想下,安天仁的儿孙不多,太子体弱多病,甚少理政事,也只得这一个孩子有那么一点儿的出息,如今皇宫经由何劲大军的铁蹄一踏,必方寸大乱,哪怕当真能镇压了何劲大军,在短期内,皇城军也得休戈止兵,休养生息。而这时,安天仁若再不夺回权力,那将会失去了所有的良机。可若是此时,夺回了权力,发现自己竟无人继承,他当怎办?因此我们可利用这孩子,一可用其威胁安天仁,二可借由这孩子,打着庸帝不仁,大义灭亲的旗号,攻向皇城,三可在攻下皇城后,以他皇太孙的身份令诸侯,至我们羽翼丰满之时,便可取而代之。”
“哈哈哈,果然妙,可是璟涵,这不是还有太子么,如何能越过太子以立太孙。”
“不……”季临川诡秘一笑,摇了摇手指,“太子必死在这场纷争之中。”
“你怎知晓?”晏苍陵眉间燃起了兴味。
“梦容能给安天仁下毒,自然也能在皇后所在的冷宫下毒,而太子若是有点孝心,常去看望他的母亲,一来二去,总会闻到冷宫那的毒药味道,久而久之,毒药便漫入了心底。我记得长焉那本书册上所写,太子的心脏不好,经不起惊吓,故而我让高叔叔的人手去给我弄了一些刺激心脏的强药,让梦容将其落在冷宫中。你细想,有如此药助力,再加之纷争中受惊,日后不见亲儿,犯事的母亲一家面临处斩,你说太子是死是活?”
“哈哈哈,璟涵,你果真厉害,竟连此事都想到了!”晏苍陵忍不住朗声夸赞,给季临川的脸上又啄了一口。
“小声些,”季临川拍了一拍他的嘴巴,“你想这孩子听见么。”
晏苍陵立时捂嘴噤声,一双眼骨碌地转到那小猢狲身上,看其睡得正香,才放松地松开了手。
“现今朝廷正是一片大乱,安天仁即便镇压了叛军,短期内亦是无法恢复回原态的。因此我推测,此事之后会出现几种情况,一,安天仁不再耽搁,忙将王恩益的势力收拢,如此一来,两人内斗之时,正是我们安插人手入宫的好时机;二,安天仁因何劲反叛之事,架空京畿军权,将其掌握在己手中,但他大权虽在握,他却毫无运筹帷幄的能力,一旦出了什么篓子,定会手忙脚乱,给我们可乘之机;三,安天仁为免再发生叛乱,削藩削兵权,如此一来,各地藩镇会更生反心,拥兵自重,而我们便可与利益同受损的藩王站成一线;四,皇后一族没落,安天仁怒火攻心,殃及他人,牵连出后方多面势力,使得朝中各方势力自危,结党营私,拥护新主,而王恩益有可能势力壮大,但我们却不必惊忧,王恩益再厉害,不过是凭靠着势力相撑,真正想拿下权位的,还得要靠军权;五,安天仁为能尽快补充兵力,稳固势力,购买军械,招兵买马,抓人入伍,横征暴敛,以致各地百姓哀声连天,不满于天子的百姓斩木揭竿,豪杰并起。无论何等情况,皆于我们有利,只消我们准备妥当,时刻都能派军攻向皇城,一举拿下安天仁的狗命。”
晏苍陵笑意弥漫至了眼角眉梢,他再难道出只言片语的激动,抱着季临川又落一吻,再问一句:“那你道,何时进军好?”
季临川丢开晏苍陵,扯过他衣袖拭去脸上的水渍:“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恨不得现今便要了安天仁的狗命!”
“可惜啊可惜,”晏苍陵叹恨一声,长叹幽幽,漫入了车厢了每一隅,“现今还不是时候,我们还得等……”
“呀?为何?”
第一三四章:准备
晏苍陵一拍额头,揉着眉心叹道:“璟涵,你不习兵法,是以不知,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且问你,现今是几月了?”
季临川歪歪脑袋,掐指算了一算,很认真地回答道:“腊月末。”
“是极,腊月末,已经临近新年,正是士兵回家省亲的日子,在这等时候,依照惯例,是要韬戈卷甲,休兵止戈的。再者,此时士兵的心都记挂在了家人之上,士气低落,带兵征战并无好处。而且,”晏苍陵将季临川枕在他肩头的脑袋挪了挪,让其躺得舒服一些,“我手中三军皆是南方人士,而北方冬日寒冷,若是此时攻京,士兵们受不住寒,会大大影响实力。且行军打仗,非是一月便能打到京城,若是耗时一年打到京城,那岂非恰好是冬日到京?”
“那你说该怎办?”
“等,等待一个好时机。璟涵,何劲大军不弱,却难攻破天子隐藏的皇家军,你知这是为何?”
“不是因皇家军实力大过何劲大军,而何劲大军毫无准备么?”
“这是其中之二的因素,但归根究底,是因何劲对皇家军的出现毫无准备。细想,本来对此事胜券在握,结果却被一从不知晓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会在心理上造成巨大的落差与伤害。现今我们虽有兵力,但不可莽撞行事。一来,兵械同军饷准备尚且不足;二来,我们在宫中势力尚未巩固,安天仁旁系亲戚不少,哪怕没了太子同太孙,依旧会有合宜的皇族之人登位;三来,这是我最头疼的问题,你也知晓,我乃一外姓亲王,举兵造反,只会落得谋朝篡位之名,不利于收拢人心,哪怕真似你所说的,借由这小猢狲的名义,举“庸帝不仁,大义灭亲”的旗帜,也不足够,这些年安天仁做了不少混帐事,但还未到百姓恨他恨得生啖其肉的地步,因此……”